第51章
薛蟠还没看出个以是然来,就见那玉冠公子往这边冷冷看了一眼,道:“冯紫英,有本领你自个儿了局,我们比试比试,请别人代庖,又算甚么豪杰豪杰?”
这边韩奇却面不改色,向着冯紫英、陈也俊几小我侃侃而谈:“常言道识时务者为豪杰。决然没有眼看着船要沉了,还抢着上船的事理。你们好好想想看,这些日子里,都城里都城外,究竟死了多少人?这里头有多少蹊跷?宁国公家的宗妇、缮国公诰命偏生都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了,莫非你们就不怕?她们妇道人家又能晓得甚么,不过是杀鸡给猴看罢了。你们就没有父母姐妹?”
薛阿姨听了宝钗这话,心中略略欣喜了些,左等右等仍不见薛蟠返来,只得自去歇下了。
陈也俊的父亲恰是位居权贵之职,心中也不大看得起柳湘莲这类早已落魄了的世家后辈,更是不屑薛蟠,见到薛蟠那副呆样,便晓得他又犯病了,只是虑着他家的银钱,尚不好翻脸,也尽管混说道:“看薛大少这副模样,必是害了相思的弊端。这倒也不难,改天我们特特下了帖子,请柳公子串几出戏看,岂不两相便宜?”
薛蟠不明就里,伸长了脖子往内里看时,但见拳风脚影,一个没留意,差点被人一脚踢中。幸有卫若兰板着脸,拎着他领子把他扯远些,再定睛看时,却见先前念念不忘的柳湘莲正和另一个头戴玉冠的青年公子对峙,两小我正恶狠狠相互望着,地下几个仆人模样的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呻.吟之声响成一片。
几个小厮都是平素跟着韩奇收支的亲信,此时方如梦初醒,忙跟在他们家公子前面,急仓促逃脱了。陈也俊就站在他们出去的路上,偏生贰心中正有很多惊奇,故未曾拦。
薛阿姨晓得儿子爱吃椒盐猪手这等小食,因见荣国府里做的这素猪手味道甚好,特特向王夫人张口要了,和糖蒸酥酪一道想捧给儿子吃,岂料薛蟠至此时髦未回家,目睹外头天气已暗,猜想定然是又跟甚么人出去花天酒地了,只得暗自感喟,转念一想糖蒸酥酪最不经放,又想起宝钗仿佛是爱吃糖蒸酥酪的,不若叫她吃了。遂命人唤了宝钗出来,将那碗糖蒸酥酪端与她吃。
宝钗晓得那铁槛寺建在城外,离城不过十几里路,是当年宁荣二公修造,贾家不时布施香火地亩的,算得上是他家的家庙,家里京中人丁过世悉在此停灵存放,里头阴阳两宅俱是妥当的,心中虽不舍,却也放心,只是半开打趣着说:“母亲好歹早去早回,莫非竟忍心我一小我在家里。”
宝钗忙答了一声是。母女两个都觉得薛阿姨会陪着王夫人在铁槛寺住上几日,薛蟠一个外姓亲朋,自是当日就回的。
不晓得过了多久,薛蟠耳中才重新有了声音,倒是那人在说话:“本来如此。既是这般,小弟少不得做个马前卒,先为冯大爷探一探路,再做计算。”那声音听在薛蟠耳中,更是如同天籁普通。
韩奇忙打断他的话:“我那里晓得这很多事?是蹊跷还是偶合,休要问我。依我看,只怕还要死人哩。”趁几小我惊奇不定间,用心昂首看了看,重重跺了顿脚,道:“风起了,许是要变天了。你们几个,还赖在地下做甚么?”最后一句话倒是向着他带来的那些小厮们说的。
薛阿姨笑道:“你二姨母再三请了我陪她,说有三日的安灵道场,怕是要在铁槛寺里住上几日呢。”
那薛蟠见心中念念不忘的可儿儿就此走了,大喊可惜,忙跟冯紫英等人告别,冯紫英正忙着跟韩奇争辩,也不睬他。哪晓得就迟误了这么一会子的工夫,比及薛蟠呆头呆脑钻出林子,寻了马匹骑上,那柳湘莲早走得不见人影了。
薛蟠欲要上前出运营策,又晓得本身的斤两,毕竟不敢,只是傻傻听着,俄然间见一个身穿素服的年青公子打马而来,顿觉面前一亮,只觉如明月升腾,万籁俱寂,身边虽有千人,俱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目光所及之处,惟那一人罢了。
冯紫英面沉如水,尚未开口,陈也俊早吃了一惊道:“莫非这此中竟有深意?”想了一想,复又问道:“传闻江南也接二连三有好几个要紧的官员没了,传闻有甚么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家的甚么人,又有甚么处所的巡盐御史。莫非你的意义是说,这些人都是……”
卫若兰却在一边瞋目而视道:“韩奇,莫非你忘了那日宴上你说过甚么?怎可做这等卑鄙无耻见利忘义的小人!”
一时送殡步队出了城,一起到了铁槛寺,但见法鼓金铙,声声响彻云霄,幢幡宝盖,众僧法相寂静。好轻易佛事演毕,冯紫英等人也不扰饭,辞过贾珍诸人,一径到佛心桥边上的一处密林当中。
薛阿姨也笑着说:“你夙来是个妥当的孩子,我又甚么不放心的,倒是你哥哥,恐我不在家他又肇事,你还要从旁安慰才好。”
宝钗见了非常欢乐,自谓一碗糖蒸酥酪还是小事,惟自家母婚事事不忘本身的一番情意,是最可贵的,少不得在薛阿姨面前凑趣,说些话教她宽解,笑着说道:“那俭仆的事情,由我们来行也就是了,母亲现在合法纳福的年纪,断不成过于省了。一则外人看着不像,二则岂不是说我们不孝敬?倒不必忧愁银子,我们家的买卖还是大有可为的。就连我手上那两家铺子,本来看着皆不成气候的,现在竟也每月能有几百两银子出息了呢,对付平常开支充足了。哥哥眼下是心机不在买卖上头,比及至心做买卖了,自不必说。”
冯紫英笑着说道:“韩大少这话倒是差了。莫非我竟怕了你?只是我想着,我们几个好歹兄弟一场,现在虽是你弃了我们,自顾自攀高枝去了,但想起过往情分,到底伤神,怎舍得亲身跟你脱手?现在我请这位柳公子设法拦下你,不过是念着昔日情分,想劝一劝你的意义。”
当时各家郡王公侯路祭,北静王水溶亲身拨冗前来,贾家人少不得上前见礼,一时水溶又点名要会晤宝玉,阖家惶恐,复又奋发。冯紫英和陈也俊几个却不上前,几小我交头接耳,都在商讨着,说锦乡侯家的公子韩奇也来了,这厮迩来和忠顺王府及仇都尉家走的极近,只怕是猫哭耗子没安美意,倒要使个别例挫一挫他的锐气才是。
只见冯紫英含笑抱拳,道了声有劳,那人方笑了一笑,打马从中间绕畴昔了。薛蟠才定了定神,吞吞吐吐问冯紫英道:“不知先前那人是谁?倒是生得好边幅!”
冯紫英哈哈大笑,言语里却颇多不觉得然:“他的祖上却也有来头,倒是和理国公家里同宗的。只是早就式微了。现在他父母早丧,又读书不成,常在外头耍枪舞剑的。不晓得如何的倒和秦小相公一干人交好。前几日他获咎了人,秦小相公托了令姨表兄再三求了我,少不得应了,帮他停歇了下来,也就这么熟谙了。”
薛蟠尽管张大嘴巴,愣愣看着,却见那人策马来到冯紫英跟前,跟冯紫英几小我抱拳答话,剑眉星目,鬓若刀裁唇红齿白,时笑时嗔,更加显得风骚多情。
柳湘莲晓得这是陈也俊不欲本身晓得太多内幕,明摆着看不起本身,只把本身当作打手普通对待,心中气恼,明面上却又翻脸不得,只得拱手一礼,先策马而去了。
他们几个正在争论,陈也俊早笑嘻嘻把柳湘莲拉过来,向他道:“这回倒是有劳柳公子了。兄弟几个有了争论,若不是柳公子拦他一拦,如何能把话说明白了?现在天气也晚了,只得另寻了谷旦请柳公子吃酒了。”
岂知天下事总有出人料想之处。出殡正日,官客送殡者浩浩大荡,路边彩棚高搭,各家郡王公侯,于路边路祭,设席张筵。各式热烈,客送官迎,外有贾珍,内有凤姐,竟然打理得井井有条,全无半点忽略。
薛蟠听了,只当陈也俊是美意,喜不自禁,问道:“如许怎生使得!”
王夫人本来料着凤姐年青未经事,只怕她慌乱中出了不对,料定本身需求从中设法挽救转圜的,是以才约了自家妹子薛阿姨于铁槛寺中小住。现在见得这副架式,心中思忖哪怕是本身亲身了局,也一定能如此殷勤,何况她现在上了年纪的人,精力不如先前健旺,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虑着荣国府里另有几办事件,须得她这个当家人亲身发话,遂盘算主张,竟不待安灵道场做全,当日就进城往家中住了。
薛阿姨预备的换洗衣物未派上用处,连自带的十锦屉盒里的精美小食都只用了十之一二。衣服倒还罢了,那小食却有一半是新奇做的,不经放的,薛阿姨怎舍得糟蹋了好东西?刚一回家就吃紧装了两盘子藕粉桂糖糕和奶油松瓤卷酥并三盘子素馅的小饺子,分给下人们吃。又独留下一盖碗糖蒸酥酪和一碟子椒盐素猪手来,忙问薛蟠房里的丫环:“大爷呢?”丫环们都说:“一早见穿了衣裳说去东府里送丧,此时还未见回转。”
陈也俊轻视一笑道:“若提及这柳公子,恰是眠花卧柳,吹蝶弹筝,无所不为的,和薛大少恰是同道中人呢。他平素又爱这生旦风月戏文,又有甚么使不得的?”
薛蟠听至此处,只当柳湘莲是风月后辈,优伶普通的人物,心中不觉痒痒的,想与他交友,忙涎皮赖脸求陈也俊,陈也俊却只是一笑:“等闲了再说罢。”仍与冯紫英运营些薛蟠听不懂的事情。
谁知这日薛蟠跟从出殡步队骑着高头大马一起出城,本来和堂客们不走在一道,故薛阿姨不知他的行迹。当时官客送殡时,神武将军冯唐的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天孙公子都来了,薛蟠克日和冯紫英正打得炽热,冯紫英也仰仗他的财力,是以倒也肯对付,故而几人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