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宝钗幼年之时,家里报酬了这知名之症也曾遍寻名医,皆不见效。所驰名医初来之时皆是胸有成竹,信誓旦旦,言说几帖药吃下去如何如何,成果不过白花银子,空欢乐一场罢了。是以宝钗这些年早把治病的心机给淡了,现在听香菱说的热络,晓得她是一片美意,心中虽不甚信,却也不好直接回绝,只是含混着应了一声。
宝钗一下子认出那小女孩就是前次误闯她铺子后院的柳依依,晓得小女孩生性聪明却未免有几分孤介,竟然不喜自家母亲生弟弟,天底下可有这般事理?可见看起来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胡涂人罢了。欲不加理睬时,偏生小女孩望着那糖葫芦的眼神实在惹人垂怜,宝钗到底不忍,轻叹了一口气,一转目睹莺儿的娘黄氏就在身边,忙叮咛道:“去给她买一只糖葫芦,问她喜好甚么口味的。让她乖乖听话,莫要再惹爹娘活力了罢。”
宝钗沉默不语。莺儿娘见莺儿在旁一向打眼色,方贯穿到本身不该一时说漏了嘴,忙描补道:“女人放心。依我看这个孩子倒是个聪明的,方才我要给她买糖葫芦吃,她还查问了我半天呢,看模样决然是不会等闲被人诱骗了去的。”
薛阿姨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心气高,只想着宫选。那宫里头又有甚么好的?”
刘姥姥连声说不敢不敢,宝钗看了香菱一眼,又接着道:“香菱传闻这些日子也学了很多针线活,这时候也该帮手才是,姥姥千万别放纵她偷懒。”
宝钗见香菱模样神态不似昔日,不觉猎奇问道:“姚先生又是哪个?”
宝钗哭笑不得道:“母亲何必这般长别人志气?贾府纵好,现在也垂垂只剩空架子了,娘舅家里却恰是如日中天,凤姐姐嫁到贾家来,最多一个门当户对,决然不能算高嫁了。至于我们家,父亲活着时早就拟下了章程,母亲莫非忘了?”
刘姥姥本是个能刻苦的诚恳庄稼人,但她半子狗儿幼年时候却实在繁华过一场,受不得苦,见这几年从贾家薛家打秋风收成颇丰,又寄养了香菱,家里重新又丰足起来,就开端嚷嚷着要买丫环,好重温大族少爷的旧梦。刘姥姥正想靠卖旧棉衣赚上一笔,也正有些担忧自家人丁不旺,若要请了左邻右舍的人来帮手,一来家里乍富,怕人家嫉恨,暗中使坏,二来恐香菱不便。
香菱低头红了脸并不作答,宝钗心中越建议疑,正要再诘问时,刘姥姥已是推着满满的一车货返来了。闻声世人提起姚先生,忙笑着说道:“那是前些日子来家中借宿的一名先生,传闻籍贯也是江南的,来京中探亲不遇,人最是斯文慎重的。”
莺儿娘笑着说道:“她娘又怀上了,怕是个小子呢,那里顾得上她?如果被拐了去,也只烦恼没有人帮着照看弟弟了。那心疼女儿的人家,多数是独养女儿,或者不是至心疼的,似她家如许的,如果至心疼爱,也不会下狠手打成那样了。”
薛阿姨不信,只说宝钗定是妒忌,又道:“你若似你凤姐姐嫁得这般好,也好让你哥哥和我沾叨光。”
本来,自香菱借宿王家以后,刘姥姥待她甚是恭谨,因宝钗给的银子充足,也就跟女儿和半子王狗儿合计着新盖了院子,是三进三出的青石瓦房,前头又有一个极大的晒谷场,在乡间也算是敞亮的了。第一进本来是盛粮食和棉花的配房,因本土来的姚先生再三哀告,又有香菱帮腔,才清算了叫他住下了。狗儿和他娘子住在第二进正房。香菱却住在第三进,刘姥姥带着孙女青儿和孙子板儿就住在隔壁,预备香菱有事时有个照顾,也算妥当。
宝钗奇特问道:“莫非她爹娘竟没有出来寻她?我见她站在那边的风景,倒似在外头冻了有一阵子了。”
宝钗尚在沉吟,莺儿已经先变了神采,在中间嚷道:“姥姥好生胡涂!女人是看重你,信得过,才让香菱借宿你家,现在怎可让陌生男人随便收支?如果被人瞧见,岂不是坏了香菱名声,又该如何是好?”
现在听宝钗给她出主张说要买人,刘姥姥就有些意动。她赶紧说道:“板儿他爹也整日里策画着这件事哩。只是孔殷间买卖,恐不知根底,倒被人蒙骗了去,白赔了银子,还在渐渐细访呢。现在也只得我跟我们家女人起早贪黑,多赶制几件了。”
刘姥姥也在中间道:“莺儿女人有所不知,我家现在起了新院子了,香菱女人与我同住后院,那位姚先生在前头配房呢,并没有冲撞的。”
莺儿娘点头道:“我听她说话的那意义,她娘亲柳胡氏是个有福的,前几个月又怀上了。一家人都当作大丧事,偏她胡涂,在人前仍说些不要弟弟的疯话。她爹娘气得跟甚么似的,她爹顺手抄起一根柴火棒,就劈脸盖脸打呢。我见她手上肿了好高的棒印。想是捱不住打,跑掉了。她家人正在气头上,如何会去寻她?唉,一眼看去也是一个好孩子,看那眉眼,那鼻子嘴巴,将来再大些,怕是比香菱还斑斓呢。谁晓得她竟自个儿作死。固然是她本身胡涂不懂事,但孤零零的没人理,在外头受冻,怪不幸的。”
刘姥姥唬得一时不敢回话,香菱反倒抢着摇手道:“不相干的,那位先生为人极好,文墨是极通的,待人也甚是谦恭有礼。何况……”说话声音垂垂小了下去,“那日原是我再三求了姥姥,才叫他住下的。”
宝钗赶紧把话岔开,问道:“这个渐渐再看罢,现在倒不好提。过几日就是发引的大日子了,二姨母必定要在铁槛寺里常住的,母亲到时是陪着,还是先返来?”
香菱心知这是宝钗为她将来策画的一番美意,忙笑着先应了,几个又团坐一处,说些家常闲话。香菱言谈间对那位姚先生非常佩服,只说:“姚先生于医理也是极通的。前些日我将女人阿谁要吃冷香丸的怪病说与他听,他说竟有体例根治的,只不过要费些力量。他日如有暇,女人何不见他一见,到底把病根给除了,也算是了结一桩大事,岂不松快?”
宝钗见她如此说,也只得罢了。莺儿娘出去后,宝钗仍有几分闷闷不乐,莺儿茜雪两个猜到些启事,却不敢问,只在旁谨慎服侍着。
宝钗听到这里,不由感喟,又道:“方才倒该叫她往店里坐一坐,避一避风也好。似这般站在大街上,如果被人拐了去,她爹娘岂不悲伤?”
莺儿的娘应了一声去了,待到宝钗到家以后,莺儿娘就过来回话,悄悄说道:“她是挨了打,偷偷跑出来的呢。这么小一个孩子,她倒也胆小,不怕被人拐了去!”
宝钗点头道:“姥姥到底想的妥当。买人看似事小,但若看走了眼,白赔了银子倒还是小事,只怕会闹得家宅不宁,乃至吃上官司哩。确切要渐渐看着,刺探来源,察看心性。我这边也帮姥姥留意着。至于创新棉衣之事,如果缺人手,姥姥来我这店里借几小我,也是使得的。”
到了申时,薛阿姨从宁国府里返来,宝钗恐母亲劳累,少不得上前奉养。薛阿姨便提及宁国府见闻,一时说到凤姐,语气甚是恋慕,言说凤姐如何如何风景,宝钗也只得淡淡道:“大家有大家的缘法。何况,她那般劳累,一定奉迎,一旦稍有差池,民气即失,何必?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倒是从长计议的好。”
刘姥姥连连点头,笑着说:“这更使不得了。如何敢劳动香菱女人。我还正深思着,买一个丫环返来,先紧着她使唤呢。”
宝钗见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心中仍有不安,又慎重求了刘姥姥,请她认香菱为干女儿,心中取的是刘姥姥今后更悉心照顾之意。刘姥姥是个明白人,又有甚么不懂的,当下利落承诺,只答允说:“女人放心,今后香菱女人若少了一根头发,你尽管寻我算账。”
宝钗浅笑道:“姥姥说那里话来。现在姥姥家新起了大屋子,住的处所也宽广,想来在乡间也算是比上不敷、比下不足了。何况我从旁看着,姥姥竟是个心中有主张的,晓得从当铺里买了死当的棉衣来卖,这里头的得利虽不算甚多,却也可贵了。只是有一样,做买卖赚的都是辛苦钱,每日里早出晚归,劳心劳力的,若要再劳累家事,一来只怕姥姥的身子吃不消,二来姥姥现在的身份也分歧昔日了。不晓得姥姥可有想过,从内里买几个丫环婆子,放家里使唤?”
宝钗道:“她向来胆量小,如果有个丫环夜里伴着她睡,倒也是好的。姥姥尽管买去,香菱自有私房,银子尽管问她要就是。至于让她学着做棉衣,可不是谈笑,这本是女子分内之事,总要练熟了。哪怕将来当管家奶奶,本身不消脱手,也要清楚里头的关窍,才不被下人们蒙蔽了去。”
几个又说了一会子的话,依依别离。香菱心中虽不舍,然宝钗宫选课业甚重,迟误不得,刘姥姥也一心想着归去赶制棉衣,只得罢了。这边宝钗也被奶娘婆子丫环们拥簇着回家,刚要上轿时,一眼窥见铺子街道劈面的糖葫芦摊前,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正眼巴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