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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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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姹女求阳 元神护道

那师父没何如吃了,急将酒满斟一锺,回与妖怪,公然斟起有一个喜花儿。行者变作个蟭蟟虫儿,悄悄的飞入喜花之下。那妖精接在手,且不吃,把杯儿放住,与唐僧拜了两拜,口里娇娇怯怯,叙了几句情话。却才举杯,那花儿已散,就暴露虫来。妖精也认不得是行者变的,只觉得虫儿,用小指挑起,往下一弹。

师徒们筹议定了,三藏才欠起家来,双手扶着那格子叫道:“娘子,娘子。”那妖精闻声,笑唏唏的跑近跟前道:“妙人哥哥,有甚话说?”三藏道:“娘子,我出了长安,一起西来,无日不山,无日不水。昨在镇海寺投宿,偶得感冒重疾,本日出了汗,略才好些;又蒙娘子美意,携入仙府,只得坐了这一日,又觉心神不爽。你带我往那边略散散心,耍耍儿去么?”那妖精非常欢乐道:“妙人哥哥倒有些兴趣,我和你去花圃里耍耍。”叫:“小的们,拿钥匙来开了园门,打扫途径。”众妖都跑去开门清算。

三藏道:“娘子意美情佳,喜吃之甚,以是不及吐核,就下去了。”行者在他肚里,复了秘闻,叫声:“师父,不要与他答嘴,老孙已得了手也!”三藏道:“门徒便利着些。”妖精闻声道:“你和阿谁说话哩?”三藏道:“和我门徒孙悟空说话哩。”妖精道:“孙悟空在那边?”三藏道:“在你肚里哩,却才吃的阿谁红桃子不是?”妖精慌了道:“罢了,罢了!这猴头钻在我肚里,我是死也!孙行者!你千方百计的钻在我肚里怎的?”行者在里边恨道:“也不怎的!只是吃了你的六叶连肝肺,三毛七孔心;五脏都淘净,弄做个梆子精!”

行者见事不谐,料难入他腹,即变做个饿老鹰。端的是:玉爪金睛铁翮,英姿猛气抟云。妖狐狡兔见他昏,千里江山时遁。饥处顶风逐雀,饱来高贴天门。老拳钢硬最伤人,得志凌霄嫌近。

盈门下,绣缠彩结;满庭中,香喷金猊。列举着黑油垒钿桌,朱漆篾丝盘。垒钿桌上,有非常珍羞;篾丝盘中,盛希奇素物。林檎、橄榄、莲肉、葡萄、榧、柰、榛、松、荔枝、龙眼、山栗、风菱、枣儿、柿子、胡桃、银杏、金桔、香橙,果子随山有;蔬菜更时新:豆腐、面筋、木耳、鲜笋、蘑菇、香蕈、山药、黄精。石花菜、黄花菜,青油煎炒;扁豆角、豇豆角,熟酱调成。王瓜、瓠子,白果、蔓菁。镟皮茄子鹌鹑做,剔种冬瓜方旦名。烂煨芋头糖拌着,白煮萝卜醋浇烹。椒姜辛辣般般美,咸淡调和色色平。那妖精露尖尖之玉指,捧晃晃之金杯,满斟美酒,递与唐僧,口里叫道:“长老哥哥妙人,请一杯交欢酒儿。”三藏羞答答的接了酒,望空浇奠,心中暗祝道:“护法诸天、五方揭谛、四值功曹:弟子陈玄奘,自离东土,蒙观世音菩萨调派各位众神暗中庇护,拜雷音见佛求经,今在途中,被妖精拿住,逼迫结婚,将这一杯酒递与我吃。此酒果是素酒,弟子勉强吃了,还得见佛胜利;如果荤酒,破了弟子之戒,永堕循环之苦!”孙大圣,他却变得轻巧,在耳根后,若象一个耳报,但他说话,惟三藏闻声,别人不闻。他知师父常日好吃葡萄做的素酒,教吃他一锺。

却说八戒跳下山,寻着一条巷子,依路前行,有五六里远近,忽见二个女怪,在那井上打水。他如何认得是两个女怪?见他头上戴一顶一尺二三寸高的篾丝鬏髻,甚不时髦。白痴走近前叫声妖怪,那怪闻言大怒,两人相互说道:“这和尚惫懒!我们又不与他了解,平时又没有调得嘴惯,他如何叫我们做妖怪!”那怪恼了,轮起抬水的杠子,劈脸就打。这白痴手无兵器,遮架不得,被他捞了几下,侮着头跑上山来道:“哥啊,归去罢!妖怪凶!”行者道:“如何凶?”八戒道:“山凹里两个女妖精在井上打水,我只叫了他一声,就被他打了我三四杠子!”

毕竟不知那妖精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是八戒揉钯哩,你叫他一声。”三藏便叫:“八戒!”八戒闻声道:“沙和尚!师父出来也!”二人掣开钯杖,妖精把唐僧驮出。

妖精道:“留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没处下金钩!把这厮送出去,等我别寻一个头儿罢!”好妖精,一纵云光,直到洞口。又闻得叮叮铛铛,兵刃乱响,三藏道:“门徒,内里兵器响哩。”行者道:

长老认得声音,跳起来咬牙恨道:“猢狲啊!别人胆小,还是身包胆;你的胆小,就是胆包身!你弄窜改神通,突破家火,能值多少!斗得那妖精淫兴发了,那边不分荤素安排,定要与我交媾,此事怎了!”行者暗中陪笑道:“师父莫怪,有救你处。”唐僧道:“那边救得我?”行者道:“我才一翅飞起去时,见他后边有个花圃。你哄他往园里去耍子,我救了你罢。”唐僧道:“园里如何样救?”行者道:“你与他到园里,走到桃树边,就莫走了。等我飞上桃枝,变作个红桃子。你要吃果子,先拣红的儿摘下来。红的是我,他必定也要摘一个,你把红的定要让他。他若一口吃了,我却在他肚里,等我捣破他的皮袋,扯断他的肝肠,弄死他,你就脱身了。”三藏道:“你如有手腕,就与他赌斗便了,只要钻在他肚里如何?”行者道:“师父,你不识相。他这个洞,若好出入,便可与他赌斗;只为出入不便,曲道难行,若就脱手,他这一窝子,老长幼小,连我都扯住,却如何了?须是这般捽手干,大师才得洁净。”三藏点头听信,只叫:“你跟定我。”行者道:“晓得!晓得!我在你头上。”

八戒道:“你怎的就来了?”行者把见唐僧施窜改的上项事说了一遍,道:“兄弟们,再休胡思乱想。师父已在其间,老孙这一去,必然救他出来。”复翻身入内里,还变做个苍蝇儿,丁在门楼上听之,只闻得这妖怪气呼呼的,在亭子上叮咛:“小的们,非论荤素,拿来烧纸。借烦六合为媒订,务要与他结婚。”行者闻声暗笑道:“这妖精全没一些儿廉耻!彼苍白日的,把个和尚关在家里摆布。且不要忙,等老孙再出来看看。”嘤的一声,飞在东廊之下,见那师父坐在里边,清滴滴腮边泪淌。行者钻将出来,丁在他头上,又叫声“师父。

发盘云髻似堆鸦,身着绿绒花比甲。一对弓足刚半折,十指如同春笋发。团团粉面若银盆,朱唇一似樱桃滑。端端方正美人姿,月里嫦娥还喜恰。目前拿住取经僧,便要欢娱同枕榻。行者且不言语,听他说甚话。少时,绽破樱桃,喜孜孜的叫道:“小的们,快排素筵席来。我与唐僧哥哥吃了结婚。”

妖精挽着三藏,行近草亭道:“长老,我办了一杯酒,和你酌酌。”唐僧道:“娘子,贫僧自不消荤。”妖精道:“我知你不吃荤,因洞中水不干净,特命山头上取阴阳交媾的净水,做些素果素菜筵席,和你耍子。”唐僧跟他出来旁观,公然见那:

好大圣,急睁火眼金睛,漫山看处,公然不见动静,只见那陡崖前,有一座小巧剔透细妆花、堆五采、三檐四簇的牌坊。他与八戒沙僧近前旁观,上有六个大字,乃陷空山无底洞。行者道:“兄弟呀,这妖精把个架子支在这里,这不知门向那边开哩。”沙僧说:“不远!不远!好生寻!”都回身看时,牌坊下山脚下有一块大石,约有十余里周遭;正中间有缸口大的一个洞儿,爬得光溜溜的。八戒道:“哥啊,这就是妖精出入洞也。”行者看了道:“怪哉!我老孙自保唐僧,瞒不得你两个,妖精也拿了些,却不见如许洞府。八戒,你先下去尝尝,看有多少浅深,我好出来救师父。”八戒点头道:“这个难!这个难!我老猪身子夯夯的,若塌了脚吊下去,不知二三年可获得底哩!”行者道:“就有多深么?”八戒道:“你看!”大圣伏在洞边上,细心往下看处,咦!深啊!四周足有三百余里,转头道:“兄弟,公然深得紧!”八戒道:“你便归去罢。师父救不得耶!”行者道:“你说那边话!莫生怠惰意,休起怠荒心,且将行李歇下,把马拴在牌坊柱上,你使钉钯,沙僧使杖,拦住洞门,让我出来探听探听。

他师徒两个,筹议不决,早是那妖精安排伏贴,走近东廊外,开了门锁,叫声:“长老。”唐僧不敢承诺。又叫一声,又不敢承诺。他不敢承诺者何意?想着口开神情散,舌动是非生。却又一条心儿想着,若死住法儿不开口,怕贰心狠,瞬息间就害了性命。恰是那进退两难心问口,三思忍耐口问心,正自猜疑,那怪又叫一声“长老。”唐僧没何如,应他一声道:“娘子,有。”

行者却将身一纵,跳入洞中,足下彩云生万道,身边瑞气护千层。未几时,到于深远之间,那边边明显朗朗,普通的有日色,有风声,又有花草果木。行者喜道:“好去处啊!想老孙出世,天赐与水帘洞,这里也是个洞天福地!”正看时,又见有一座二滴水的门楼,团团都是松竹,内有很多房舍,又想道:“此必是妖精的住处了,我且到那边边去探听探听。且住!如果这般去啊,他认得我了,且窜改了去。”摇身捻诀,就变做个苍蝇儿,悄悄的飞在门楼上听听。只见那怪高坐在草亭内,他那模样,比在松林里救他,寺里拿他,便是分歧,更加打扮得俊了:

行者飞在桃树枝儿上,摇身一变,变作个红桃儿,实在红得敬爱。长老对妖精道:“娘子,你这苑内花香,枝头果熟,苑内花香蜂竞采,枝头果熟鸟争衔。如何这桃树上果子青红不一,何也?”

这妖精开了格子,搀出唐僧。你看那很多小妖,都是油头粉面,嬝娜娉婷,簇簇拥拥,与唐僧径上花圃而去。好和尚!他在这绮罗队里无他故,斑斓丛中作哑聋,若不是这铁打的心肠朝佛去。第二个酒色凡夫也取不得经。一行都到了花圃以外,那妖精俏语低声叫道:“妙人哥哥,这里耍耍,真可散心释闷。”唐僧与他联袂相搀,同入园内,昂首旁观,实在好个去处。但见那:萦回曲径,纷繁尽点苍苔;窈窕绮窗,到处暗笼绣箔。轻风初动,轻飘飘展开蜀锦吴绫;细雨才收,娇滴滴暴露冰肌玉质。日灼鲜杏,红如仙子晒霓裳;月映芭蕉,青似太真摇羽扇。粉墙四周,万株杨柳啭黄鹂;闲馆四周,满院海棠飞粉蝶。更看那凝香阁;青蛾阁、解酲阁、相思阁,层层卷映,朱帘上,钩控虾须;又见那养酸亭、披素亭、画眉亭、四雨亭、个个峥嵘,华扁上,字书鸟篆。看那浴鹤池、洗觞池、怡月池、濯缨池,青萍绿藻耀金鳞;

荼蘼架、蔷薇架,近着秋千架,浑如锦帐罗帏;松柏亭、辛夷亭,对着木香亭,却似碧城绣幕。芍药栏,牡丹丛,朱朱紫紫斗秾华;夜合台,茉藜槛,岁岁年年生娇媚。涓涓滴露紫含笑,堪画堪描,艳艳烧空红拂桑,宜题宜赋。论景色,休夸阆苑蓬莱;较芳菲,不数姚黄魏紫。若到三春闲斗草,园中只少玉琼花。长老携着那怪,步赏花圃,看不尽的奇葩异卉。行过了很多亭阁,端的是渐入佳境。忽昂首,到了桃树林边,行者把师父头上一掐,那长老就知。

妖精传闻,唬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的,把唐僧抱住道:“长老啊!我只道夙世前缘系赤绳,鱼水相和两意浓。不料鸳鸯今拆散,何期鸾凤又西东!蓝桥水涨难成事,佛庙烟沉嘉会空。着意一场今又别,何年与你再相逢!行者在他肚里闻声说时,只怕长老慈心,又被他哄了,便就轮拳跳脚,支架子,理四平,几近把个皮装儿捣破了。那妖精忍不得疼痛,倒在灰尘,半晌家不敢言语。行者见不言语,想是死了,却把手略松一松,他又回过气来,叫:“小的们!在那边?”本来那些小妖,自进园门来,大家识相,都不在一处,各自去采花斗草,肆意随心耍子,让那妖精与唐僧两个安闲叙情儿。忽听得叫,却才都跑将来,又见妖精倒在地上,面庞改色,口里哼哼的爬不动,赶紧搀起,围在一处道:“夫人,怎的不好?想是急心疼了?”妖精道:“不是!不是!你莫要问,我肚里已有了人也!快把这和尚送出去,留我性命!”那些小妖,端的都来扛抬。行者在肚里叫道:“阿谁敢抬!要便是你自家献我师父出去,出到外边,我饶你命!”那怪精没计何如,只是惜命之心,急挣起来,把唐僧背在身上,拽开步,往外就走。小妖跟从道:“老夫人,往那边去?”

行者道:“想是钻进洞去了,等我去看。”

八戒道:“你的儿子胡说!才那两个抬水的妖精说,安排素筵席与唐僧吃了结婚哩!”行者道:“那妖精把师父困在洞里,师父眼巴巴的望我们去救,你却在此说如许话!”八戒道:“如何救?”行者道:“你两个牵着马,挑着担,我们跟着那两个女怪,做个引子,引到那门前,一齐动手。”端的白痴只得随行。行者远远的标着那两怪,渐入深山,有一二十里远近,俄然不见。八戒惊道:“师父是日里鬼拿去了!”行者道:“你好眼力!如何就看出他秘闻来?”八戒道:“那两个怪,正抬着水走,俄然不见,却不是个日里鬼?”

咦!恰是:心猿里应降邪怪,土木司门接圣僧。

又有墨花轩、异箱轩、适趣轩、慕云轩,玉斗琼卮浮绿蚁。池亭高低,有太湖石、紫英石、鹦落石、锦川石,青青栽着虎须蒲;轩阁东西,有木假山、翠屏山、啸风山、玉芝山,到处丛生凤尾竹。

却说行者飞出去,现了秘闻,到于洞口,叫声“开门”八戒笑道:“沙僧,哥哥来了。”他二人撒开兵器。行者跳出,八戒上前扯住道:“可有妖精?可有师父?”行者道:“有!有!有!”八戒道:“师父在里边享福哩?绑着是捆着?要蒸是要煮?”行者道:“这个事倒没有,只是安排素宴,要与他干阿谁事哩。”八戒道:“你造化,你造化!你吃了陪亲酒来了!”行者道:“白痴啊!师父的性命也难保,吃甚么陪亲酒!”

那长老应出这一句言来,真是肉落千斤。人都说唐僧是个至心的和尚,往西天拜佛求经,如何与这女妖精答话?不知此时恰是危急存亡之秋,万分出于无法,虽是外有所答,实在内无所欲。妖精见长老应了一声,他推开门,把唐僧搀起来,和他联袂挨背,交头接耳,你看他做出那百般娇态,万种风情,岂知三藏一腔子烦恼!行者暗中笑道:“我师父被他这般哄诱,只怕一时动心。”恰是:真僧魔苦遇娇娃,妖怪娉婷实可夸。淡淡翠眉分柳叶,盈盈丹脸衬桃花。绣鞋微露双钩凤,云髻高盘两鬓鸦。含笑与师联袂处,香飘兰麝满法衣。

若师父果在内里,我将铁棒把妖精从里打出,跑至门口,你两个却在内里挡住,这是里应外合。打死精灵,才救得师父。”二人服从。

八戒道:“说得有理,等我再去。”好白痴,把钉钯撒在腰里,下山凹,摇身一变,变做个黑胖和尚,摇扭捏摆走近怪前,深深唱个大喏道:“奶奶,贫僧顿首了。”那两个喜道:“这个和尚却好,会唱个喏儿,又会称道一声儿。”问道:“长老,那边来的?”八戒道:“那边来的。”又问:“那边去的?”又道:“那边去的。”又问:“你叫做甚么名字?”又答道:“我叫做甚么名字。”那怪笑道:“这和尚好便好,只是没来源,会说顺口话儿。”八戒道:“奶奶,你们打水怎的?”那怪道:“和尚,你不晓得。我家老夫人彻夜里摄了一个唐僧在洞内,要管待他,我洞中水不洁净,差我两个来此打这阴阳交媾的好水,安排素果素菜的筵席,与唐僧吃了,晚间要结婚哩。”那白痴闻得此言,急抽身跑上山叫:“沙和尚,快拿将行李来,我们分了罢!”沙僧道:“二哥,又分怎的?”八戒道:“分了便你还去流沙河吃人,我去高老庄探亲,哥哥去花果山称圣,白龙马归大海成龙,师父已在这妖精洞内结婚哩!我们都各放心机去也!”行者道:“这白痴又胡说了!”

飞起来,轮开玉爪,响一声掀翻桌席,把些素果素菜、盘碟家火尽皆捽碎,撇却唐僧,飞将出去。唬得妖经心胆皆裂,唐僧的骨肉通酥。妖精战战兢兢,搂住唐僧道:“长老哥哥,此物是那边来的?”三藏道:“贫僧不知。”妖精道:“我费了很多心,安排这个素宴与你耍耍,却不知这个扁毛牲口,从那边飞来,把我的家火打碎!”众小妖道:“夫人,打碎家火犹可,将些素品都泼散在地,秽了怎用?”三藏清楚晓得是行者弄法,他那边敢说。那妖精道:“小的们,我晓得了,想必是我把唐僧困住,六合不容,故降此物。你们将碎家火拾出去,另安排些酒肴,不拘荤素,我指天为媒,指地作订,然后再与唐僧结婚。”仍然把长老送在东廊里坐下不题。

行者暗笑道:“端的有这话!我只道八戒作耍子胡说哩!等我且飞出来寻寻,看师父在那边。不知他的心性如何。倘使被他摩弄动了啊,留他在这里也罢。”即展翅飞到里边看处,那东廊下上明下暗的红纸格子内里,坐着唐僧哩。行者一头撞破格子眼,飞在唐僧秃顶上丁着,叫声“师父。”三藏认得声音,叫道:“门徒,救我命啊!”行者道:“师父不济呀!那妖精安排筵宴,与你吃了结婚哩。或生下一男半女,也是你和尚之后代,你愁怎的?”长老闻言,咬牙切齿道:“门徒,我自出了长安,到两界山中收你,一贯西来,阿谁时候动荤?那一日子有甚歪意?今被这妖精拿住,要求妃耦,我若把真阳丧了,我就身堕循环,打在那阴山背后,永久不得翻身!”行者笑道:“莫发誓,既有至心往西天取经,老孙带你去罢。”三藏道:“出去的路儿,我通忘了。”行者道:“莫说你忘了。他这洞,不比走出去走出去的,是打上头往下钻。现在救了你,要打底下往上钻。如果造化高,钻着洞口儿,就出去了;如果造化低,钻不着,另有个闷杀的日子了。”三藏满眼垂泪道:“似此艰巨,怎生是好?”行者道:“没事!没事!那妖精整治酒与你吃,没何如,也吃他一锺;只要斟得急些儿,斟起一个喜花儿来,等我变作个蟭蟟虫儿,飞在酒泡之下,他把我一口吞下肚去,我就捻破他的心肝,扯断他的肺腑,弄死那妖精,你才得脱身出去。”三藏道:“门徒这等说,只是不当人子。”行者道:“尽管行起善来,你命休矣。妖精乃害人之物,你惜他怎的!”三藏道:“也罢,也罢!你只是要跟着我。”恰是那孙大圣护定唐三藏,取经僧端赖美猴王。

行者道:“你叫他做甚么的?”八戒道:“我叫他做妖怪。”行者笑道:“打得还少。”八戒道:“谢你照顾!头都打肿了,还说少哩!”行者道:“‘和顺天下去得,刚烈寸步难移’。他们是此地之怪,我们是远来之僧,你一身都是手,也要略温存。你就去叫他做妖怪,他不打你,打我?人将礼乐为先。”八戒道:“一发不晓得!”行者道:“你自幼在山中吃人,你晓得有两样木么?”八戒道:“不知,是甚么木?”行者道:“一样是杨木,一样是檀木。杨木脾气甚软,巧匠取来,或雕圣象,或刻如来,装金立粉,嵌玉装花,万人烧香礼拜,受了多少无量之福。那檀木脾气刚硬,油房里取了去,做柞撒,使铁箍箍了头,又使铁锤往下打,只因刚烈,以是受此痛苦。”八戒道:“哥啊,你这好话儿,早与我说说也好,却不受他打了。”行者道:“你还去问他个端的。”八戒道:“这去他认得我了。”行者道:“你窜改了去。”八戒道:“哥啊,且如我变了,却如何问么?”行者道:“你变了去,到他跟前,行个礼儿,看他多大年纪,若与我们差未几,叫他声女人;若比我们老些儿,叫他声奶奶。”八戒笑道:“但是蹭蹬!这般许远的地步,认得是甚么亲!”行者道:“不是认亲,要套他的话哩。如果他拿了师父,就好动手;若不是他,却不误了我们别处做事?”

妖精笑道:“天无阴阳,日月不明;地无阴阳,草木不生;人无阴阳,不分男女。这桃树上果子,朝阳处有日色相烘者先熟,故红;背阴处无日者还生,故青:此阴阳之事理也。”三藏道,“谢娘子指教,实在贫僧不知。”即向前伸手摘了个红桃。妖精也去摘了一个青桃。三藏躬身将红桃奉与妖怪道:“娘子,你爱色,请吃这个红桃,拿青的来我吃。”妖精端的换了,且暗喜道:“好和尚啊!果是个真人!一日伉俪未做,却就有这般恩爱也。”那妖精喜喜好欢的,把唐僧亲敬。这唐僧把青桃拿过来就吃,那妖精喜相陪,把红桃儿张口便咬。启朱唇,露银牙,未曾下口,本来孙行者非常性急,毂辘一个跟头,翻入他咽喉之下,径到肚腹当中。妖精惊骇对三藏道:“长老啊,这个果子短长。如何不容咬破,就滚下去了?”三藏道:“娘子,新开园的果子爱吃,以是去得快了。”妖精道:“未曾吐出核子,他就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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