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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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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姹女育阳求配偶 心猿护主识妖邪

父母诸亲,得马得轿的,各自逃了性命;奴奴年幼,跑不动,唬倒在地,被众能人拐来山内,大大王要做夫人,二大王要做妻室,第三第四个都爱我美色,七八十家一齐辩论,大师都不忿气,以是把奴奴绑在林间,众能人散盘而去。今已五日五夜,看看命尽,不久身亡!不知是那世里祖宗积善,本日遇着教员父到此。千万发大慈悲,救我一命,地府之下,决不忘恩!”说罢,泪下如雨。三藏端的慈心,也就忍不住吊下泪来,声音哽咽,叫道:“门徒”。那八戒沙僧正在林中寻花觅果,猛听得师父叫得凄怆,白痴道:“沙和尚,师父在此认了亲耶。”沙僧笑道:“二哥胡缠!我们走了这些时,好人也未曾撞见一个,亲从何来?”八戒道:“不是亲,师父那边与人哭么?我和你去看来。”沙僧端的回转旧处,牵了马,挑了担,至跟前叫:“师父,如何说?”唐僧用手指定那树上,叫:“八戒,解下那女菩萨来,救他一命。”白痴不分好歹,就去脱手。

却说三藏坐在林中,明心见性,讽念那《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忽听得嘤嘤的叫声“救人”。三藏大惊道:“善哉!善哉!这等深林里,有甚么人叫?想是狼虫豺狼唬倒的,待我看看。”那长老起家挪步,穿过千年柏,隔起万年松,附葛攀藤,近前视之,只见那大树上绑着一个女子,上半截使葛藤绑在树上,下半截埋在土里。长老立定脚,问他一句道:“女菩萨,你有甚事,绑在其间?”咦!清楚这厮是个妖怪,长老肉眼凡胎,却不能认得。那怪见他来问,泪如泉涌。你看他桃腮垂泪,有沉鱼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闭月羞花之貌。长诚恳不敢近前,又开口问道:“女菩萨,你端的有何罪恶?说与贫僧,却好救你。”那妖精美语花言,虚情冒充,忙忙的承诺道:“师父,我家住在贫婆国。离此有二百余里。父母在堂,非常好善,平生的和敬爱友。时遇腐败,聘请诸亲及本家长幼拜扫先茔,一行轿马,都到了荒郊田野。至茔前,摆开祭礼,刚烧化纸马,只闻得锣鸣鼓响,跑出一伙能人,持刀弄杖,喊杀前来,慌得我们魂飞魄散。

云雾笼峰顶,潺湲涌涧中。百花香满路,万树密丛丛。梅青李白,柳绿桃红。杜鹃啼处春将暮,紫燕呢喃社已终。峨峨石,翠盖松。崎岖岭道,高耸小巧。削壁绝壁峻,藤萝草木秾。千岩竞秀如排戟,万壑争流远浪洪。教员父缓观山景,忽闻啼鸟之声,又起思乡之念。兜马叫道:“门徒!我自天牌传旨意,锦屏风下领关文。观灯十五离东土,才与唐王六合分,甫能龙虎风云会,却又师徒拗马军。行尽巫山岳十二,何时对子见当今?”

三藏喝道:“莫胡说!终不然,我救别性命,有甚贻累不成!带了他去,凡有事,都在我身上。”行者道:“师父虽说有事在你,却小知你不是救他,反是害他。”三藏道:“我救他出林,得其活命,如何反是害他?”行者道:“他当时绑在林间,或三五日,旬日半月,没饭吃饿死了,还得个完整身材归阴;现在带他出来,你坐得是个快马,行路如风,我们只得随你,那女子脚小,挪步艰巨,如何跟得上走?一时把他丢下,若遇着狼虫豺狼,一口吞之,却不是反害其生也?”三藏道:“恰是呀,这件事却亏你想,如何措置?”行者笑道:“抱他上来,和你同骑着马走罢。”三藏沉吟道:“我那边好与他同马!……他怎生得去?”三藏道:“教八戒驮他走罢。”行者笑道:“白痴造化到了!”八戒道:“远路没轻担,教我驮人,有甚造化?”行者道:“你那嘴长,驮着他,转过嘴来,计算私交话儿,却不便益?”八戒闻此言,捶胸爆跳道:“不好!不好!师父要打我几下,宁肯忍疼,背着他决不得洁净,师兄平生会赃埋人。我驮不成!”三藏道:“也罢,也罢。我也还走得几步,等我下来,渐渐的同走,着八戒牵着空马罢。”

长老倒在地下,昂首又叫道:“钟啊!贫僧正然感慨你,忽的叮当响一声。想是西天路上无人到,日久多年变作精。”那道人赶上前,一把搀住道:“老爷请起。不干钟成精之事,却才是我打得钟响。”三藏昂首见他的模样丑黑,道:“你莫是魍魉妖邪?我不是平常之人,我是大唐来的,我部下有降龙伏虎的门徒。你若撞着他,性命难存也!”道人跪下道:“老爷休怕,我不是妖邪,我是这寺里奉养香火的道人。却才闻声老爷善言相赞,就欲出来驱逐;恐怕是个邪鬼拍门,故此拾一块断砖,把钟打一下压惊,方敢出来。老爷请起。”那唐僧方然正性道:“方丈,几乎儿唬杀我也,你带我出来。”

行者道:“师父,你常以思乡为念,全不似个削发人。放心且走,莫要多忧,前人云,欲求生繁华,须下死工夫。”三藏道:“门徒,固然说得有理,但不知西天路还在那边哩!”八戒道:“师父,我佛如来舍不得那三藏经,知我们要取去,想是搬了;不然,如何尽管不到?”沙僧道:“莫胡谈!尽管跟着大哥走,只把工夫捱他,终须有个到之之日。”

三藏见了不敢出来,叫:“道人,你这前边非常狼狈,后边这等划一,何也?”道人笑道:“老爷,这山中多有妖邪强寇,天气腐败,沿山打劫,天阴就来寺里藏身,被他把佛象推倒垫坐,木植搬来烧火。本寺和尚软弱,不敢与他讲论,是以把这前边破房都舍与那些能人安息,重新另化了些施主,盖得那一所寺院。

我那八戒沙僧却不会放甚黑气。”那大圣在半空中,详察不定。

三藏硬着胆,走进二层门,见那钟鼓楼俱倒了,止有一口铜钟,札在地下。上半截如雪之白,下半截如靛之青,本来是日久年深,上边被雨淋白,下边是土气上的铜青。三藏用手摸着钟,高叫道:“钟啊!你也曾吊挂高楼吼,也曾鸣远彩梁声。也曾鸡啼就报晓,也曾天晚送傍晚。不知化铜的道人归那边,铸铜匠作那边存。想他二命归阴府,他无踪迹你无声。”长老迈声赞叹,不觉的轰动寺里之人。那边边有一个奉养香火的道人,他闻声人语,扒起来,拾一块断砖,照钟上打将去。那钟当的响了一声,把个长老唬了一跌,挣起家要走,又绊着树根,扑的又是一跌。

等我再叫他两声,看是如何。”好妖精,不动绳索,把几声善言善语,用一阵顺风,嘤嘤的吹在唐僧耳内。你道叫的甚么?他叫道:“师父啊,你放着活人的性命还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经?”

却说大圣纵筋斗,到了半空,伫定云光,转头旁观,只见松林中祥云缥缈,瑞霭氤氲,他忽失声叫道:“好啊!好啊!”你道他喝采做甚?本来嘉奖唐僧,说他是金蝉长老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以是有此吉祥罩头。“若我老孙,方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之时,云游天涯,放荡天涯,聚群精自称齐天大圣,降龙伏虎,消了死籍;头戴着三额金冠,身穿戴黄金铠甲,手固执金箍棒,足踏着步云履,部下有四万七千群怪,都称我做大圣爷爷,实在为人。现在脱却天灾。做小伏低,与你做了门徒,想师父头顶上有祥云瑞霭罩定,径回东土,必然有些好处,老孙也必然得个正果。”正自家这等夸念中间,俄然见林南下有一股子黑气,骨都都的冒将上来。行者大惊道:“那黑气里必然有邪了!

那道人引定唐僧,直至三层门里看处,比外边甚是分歧,但见那:青砖砌就彩云墙,绿瓦盖成琉璃殿。黄金装圣象,白玉造阶台。大雄殿上舞青光,毗罗中间生锐气。文殊殿,结采飞云:轮藏堂,描花堆翠。三檐顶上宝瓶尖,五福楼中平绣盖。千株翠竹摇禅榻,万种青松映佛门。碧云宫里放金光,紫雾丛中飘瑞霭。朝闻四野香风远,暮听山高画鼓鸣。应有朝阳补破衲,岂无对月了残经?又只见半壁灯光亮后院,一行香雾照中庭。

行者道:“师父稳坐,莫要怕惧,我去了就来。”三藏端坐松阴之下,八戒沙僧却去寻风觅果闲耍。

却说那怪绑在树上,咬牙恨齿道:“几年家闻人说孙悟空神通泛博,本日见他,公然话不虚传。那唐僧乃童身修行,一点元阳未泄,正欲拿他去共同,成太乙金仙,不知被此猴看破吾法,将他救去了。如果解了绳,放我下来,顺手捉将去,却不是我的人儿也?今被他一篇散言碎语带去,却又不是劳而无功?

清混各一,这是西方的事情。”三藏道:“本来是如此。”

唐僧回至林里,教八戒解了上半截绳索,用钯筑出下半截身子。那怪跌跌鞋,束束裙,喜孜孜跟着唐僧出松林,见了行者,行者只是嘲笑不止。唐僧骂道:“泼猴头!你笑怎的?”行者道:“我笑你时来逢老友,运去遇才子。”

你要救他,我也不敢苦劝你,劝一会,你又恼了。任你去救。”唐僧道:“猴头莫多话!你坐着,等我和八戒救他去。”

三藏又骂道:“泼猢狲!胡说!我自出娘肚皮,就做和尚。现在奉旨西来,虔心礼佛求经,又不是利禄之辈,有甚运退时!”行者笑道:“师父,你虽是自幼为僧,却只会看经念佛,未曾见国法条律。这女子生得幼年斑斓,我和你乃削发人,同他一起行走,倘或遇着歹人,把我们拿送官司,非论甚么取经拜佛,且都打做奸情;纵无此事,也要问个拐带人丁。师父追了度牒,打个小死;八戒该问放逐;沙僧也问摆站;我老孙也不得洁净,饶我口能,如何折辩,也要问个不该。”

东西密摆,南北成行。东西密摆彻云霄,南北成行侵碧汉。刺探波折四周结,蓼却缠枝高低盘。藤来缠葛,葛去缠藤。藤来缠葛,东西客旅难行;葛去缠藤,南北经商怎进。这林中,住半年,那分日月;行数里,不见斗星。你看那背阴之处百般景,朝阳之所万丛花。又有那千年槐,万载桧,耐寒松,山桃果、野芍药,旱芙蓉,一攒攒密砌重堆,乱纷繁神仙难画。又听得百鸟声:鹦鹉哨,杜鹃啼,喜鹊穿枝,乌鸦反哺,黄鹂飞舞,百舌调音,鹧鸪鸣,紫燕语,八哥儿学人说话,画眉郎也会看经。又见那大虫摆尾,老虎磕牙,多年狐狢妆娘子,日久苍狼吼振林。就是托塔天王来到此,纵会降妖也失魂!”孙大圣公开不惧,使铁棒上前臂开通衢,引唐僧径入深林,逍清闲遥,行经半日,未见出林之路。

唐僧在顿时听得又这般叫喊,即勒马叫:“悟空,去救那女子下来罢。”行者道:“师父走路,如何又想起他来了?”唐僧道:“他又在那边叫哩。”行者问:“八戒,你闻声么?”八戒道:“耳大遮住了,未曾闻声。”又问:“沙僧,你闻声么?”沙僧道:“我挑担前走,未曾在心,也未曾闻声。”行者道:“老孙也未曾闻声。师父,他叫甚么?偏你闻声。”唐僧道:“他叫得有理,说道活人道命还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快去救他下来,强似取经拜佛。”行者笑道:“师父要善将起来,就没药医。你想你离了东土,一起西来,却也过了几重山场,遇着很多妖怪,常把你拿将进洞,老孙来救你,使铁棒,常打死千千万万;本日一个妖精的性命舍不得,要去救他?”唐僧道:“门徒呀,前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还去救他救罢。”行者道:“师父既然如此,只是这个担儿,老孙却担不起。

师徒正自闲叙,又见一派黑松大林。唐僧惊骇,又叫道:“悟空,我们才过了那崎岖山路,如何又遇这个深黑松林?是必在乎。”行者道:“怕他怎的!”三藏道:“说那边话!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也与你走过好几处松林,不似这林深远。你看:

和尚道:“那东土到西天,有多少路程!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内有精。象你这个单身,又生得柔滑,那边象个取经的!”三藏道:“院主也见得是,贫僧一人,岂能到此?我有三个门徒,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保我弟子,以是到得上刹。”那和尚道:“三位高徒安在?”三藏道:“现在庙门外服侍。”那和尚慌了道:“师父,你不知我这里有虎狼、妖贼、鬼怪伤人。白日里不敢远出,未经天晚,就关了流派。这迟早把人放在外边!”叫:“门徒,快去请将出去。”

却说那大圣在半空中,又见那黑气稠密,把祥光纵情盖了,道声:“不好,不好!黑气罩暗祥光,怕不是妖邪害俺师父!化斋还是小事,且去看我师父去。”即返云头,按落林里,只见八戒乱解绳儿。行者上前,一把揪住耳朵,扑的捽了一跌。白痴昂首瞥见,爬起来讲道:“师父教我救人,你如何恃你有力,将我掼这一跌!”行者笑道:“兄弟,莫解他。他是个妖怪,弄喧儿骗我们哩。”三藏喝道:“你这泼猴,又来胡说了!如何这等一个女子,就认得他是个妖怪!”行者道:“师父本来不知。这都是老孙干过的买卖,想人肉吃的法儿,你那边认得!”八戒唝着嘴道:“师父,莫信这弼马温哄你!这女子乃是其间人家。我们东土远来,不与相较,又不是亲眷,如何说他是妖精!他打发我们丢了前去,他却翻筋斗,弄神法转来和他干巧事儿,倒踏门也!”行者喝道:“夯货!莫乱谈!我老孙一贯西来,那边有甚惫懒处?似你这个重色轻生,见利忘义的馕糟,不识好歹,替人家哄了招半子,绑在树上哩!”三藏道:“也罢,也罢。八戒啊,你师兄常时也看得不差。既这等说,不要管他,我们去罢。”行者大喜道:“好了!师父是有命的了!请上马,出松林外,有人家化斋你吃。”四人果一起进步,把那怪撇了。

毕竟不知怎生离寺,且听下回分化。

行者大笑道:“白痴倒有买卖,师父照顾你牵马哩。”三藏道:“这猴头又胡说了!前人云,马行千里,无人不能自往。假定我在路上慢走,你好丢了我去?我若慢,你们也慢。大师一处同这女菩萨走下山去,或到庵观寺院,有人家之处,留他在那边,也是我们救他一场。”行者道:“师父说得有理,快请进步。”三藏拽步前走,沙僧挑担,八戒牵着空马,行者拿着棒,引着女子,一行进步。不上二三十里,天气将晚,又见一座楼台殿阁。三藏道:“门徒,那边必然是座庵观寺院,就此借宿了,明日早行。”行者道:“师父说得是,各各走动些。”顷刻到了门首。叮咛道:“你们略站远些,等我先去借宿。如有便利处,着人来叫你。”世人俱立在柳阴之下,惟行者拿铁棒,辖着那女子。

有两个小喇嘛儿跑出外去,瞥见行者唬了一跌,见了八戒又是一跌,扒起来今后飞跑道:“爷爷!造化低了!你的门徒不见,只要三四个妖怪站在那门首也。”三藏问道:“如何模样?”

有诗为证,诗曰:多年古刹没人修,狼狈残落倒更休。猛风吹裂伽蓝面,大雨浇残佛象头。金刚跌损随淋洒,地盘无房夜不收。更有两般堪叹处,铜钟着地没悬楼。

唐僧叫道:“门徒,一贯西来,无数的山林崎险,幸得其间清雅,一起承平。这林中奇花异卉,实在可儿情义!我要在此坐坐:一则歇马,二则腹中饥了,你去那边化些斋来我吃。”行者道:“师父请上马,老孙化斋去来。”那长老公然下了马。八戒将马拴在树上,沙僧歇下行李,取了钵盂,递与行者。

长老拽步近前,只见那门东倒西歪,零寥落落。推开看时,忍不住心中惨痛:长廊沉寂,古刹萧疏;苔藓盈庭,蒿蓁满径;惟萤火之飞灯,只蛙声而代漏。长老俄然吊下泪来,端的是:殿宇残落倾圮,廊房孤单倾颓。断砖破瓦十余堆,尽是些歪梁折柱。前后尽生青草,尘埋朽烂香厨。钟楼崩坏鼓无皮,琉璃香灯破坏。佛祖金身没色,罗汉倒卧东西。观音淋坏尽成泥,杨柳净瓶坠地。日内并无僧入,夜间尽宿狐狸,只听风响吼如雷,都是豺狼藏身之处。四下墙垣皆倒,亦无门扇关居。

却说比丘国君臣黎庶,送唐僧四众出城,有二十里之远,还不肯舍。三藏勉强下辇,乘马告别而行,目送者直至望不见踪迹方回。四众行彀多时,又过了冬残春尽,看不了野花山树,风景芳菲,前面又见一座高山峻岭。三藏心惊问道:“门徒,前面高山,有路无路,是必谨慎!”行者笑道:“师父这话,也不象个走长路的,却似个公子天孙,坐井观天之类。自古道:山不碍路,路自通山。何故言有路无路?”三藏道:“固然是山不碍路,但恐险要之间生怪物,密林深处出妖精。”八戒道:“放心,放心!这里来附近极乐不远,管取承平无事!”师徒正说,不觉的到了山脚下。行者取出金箍棒,走上石崖叫道:“师父,其间乃转山的路儿,忒好步,快来快来!”长老只得放怀策马。沙僧教:“二哥,你把担子挑一肩儿。”端的八戒接了担子挑上。沙僧拢着缰绳,教员父稳坐雕鞍,随行者都奔山崖上通衢。但见那山:

正行间,又见庙门上有五个大字,乃镇海禅林寺。才举步跨入门里,忽见一个和尚走来。你看他怎生模样:头戴左笄绒锦帽,一对铜圈坠耳根。身着颇罗毛线服,一双白眼亮如银。手中摇着播郎鼓,口念番经听不真。三藏本来不认得,这是西方路上喇嘛僧。那喇嘛和尚走出门来,瞥见三藏眉清目秀,额阔顶平,耳垂肩,手过膝,好似罗汉临凡,非常俊雅。他走上前扯住,满面笑唏唏的与他捻手捻脚,摸他鼻子,揪他耳朵,以示靠近之意。携至方丈中,施礼毕却问:“教员父何来?”三藏道:“弟子乃东土大唐驾下钦差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取经者。适行珍宝方天晚,特奔上刹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望垂便利一二。”那和尚笑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我们不是美意要削发的,皆因父母生身,命犯华盖,家里养不住,才舍断了削发,既做了佛门弟子,切莫说脱空之话。”三藏道:“我是诚恳话。”

小和尚道:“一个雷公嘴,一个碓挺嘴,一个青脸獠牙。旁有一个女子,倒是个油头粉面。”三藏笑道:“你不认得。那三个丑的,是我门徒,那一个女子,是我打松林里拯救来的。”那喇嘛道:“爷爷呀,这们好俊师父,如何寻这般丑门徒?”三藏道:“他丑自丑,却俱有效。你快请他出去,若再迟了些儿,那雷公嘴的有些肇事,不是小我生父母养的,他就打出去也。”那小和尚即忙跑出,战兢兢的跪下道:“各位老爷,唐老爷请哩。”八戒笑道:“哥啊,他请便罢了,却这般战兢兢的,何也?”行者道:“瞥见我们丑恶惊骇。”八戒道:“但是扯淡!我们乃天生的,阿谁是好要丑哩!”行者道:“把那丑且略清算清算!白痴端的把嘴揣在怀里,低着头,牵着马,沙僧挑着担,行者在前面,拿着棒,辖着那女子,一行出来。穿过了倾圮房廊,入三层门里。拴了马,歇了担,进方丈中,与喇嘛僧相见,分了坐次。那和尚入里边,引出七八十个小喇嘛来,见礼毕,清算办斋管待。恰是:积功须在慈悲念,佛法兴时僧赞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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