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群魔欺本性 一体拜真如
八戒道：“起初抬上来时，正合我意：我有些儿寒湿气的病，要他腾腾。这会子反寒气上来了。咦！烧火的长官，添上些柴便怎的？要了你的哩！”行者闻声，忍不住暗笑道：“这个夯货！冷还好捱，若热就要伤命。再说两遭，必然走了风了，快早救他。
好大圣，急翻身驾起筋斗云，径投天竺。那边消一个时候，早瞥见灵山不远。斯须间，按落云头，直至鹫峰之下，忽昂首，见四大金刚挡住道：“那边走？”行者见礼道：“有事要见如来。”
却说行者自半夜顾不得唐僧，驾云走脱，径至狮驼洞里，一起棍，把那万数小妖，纵情剿绝。急返来，东方日出，到城边，不敢叫战，恰是单丝不线，孤掌难鸣。他落下云头，摇身一变，变作个小妖儿，演入门里，大街冷巷，缉访动静。满城里俱道：“唐僧被大王夹生儿连夜吃了。”前前后后，都是这等说。行者实在心焦，行至金銮殿前旁观，那边边有很多精灵，都戴着皮金帽子，穿戴黄布直身，手拿着红漆棍，腰挂象牙牌，一往一来，不住的乱走。行者暗想道：“此必是穿宫的妖怪。就变做这个模样，出来探听探听。”
如来即下莲台，同诸佛众，径出庙门，又见阿傩、迦叶引文殊、普贤来见。二菩萨对佛礼拜，如来道：“菩萨之兽，下山多少时了？”文殊道：“七日了。”如来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
毕竟这一去，不知几时得面如来，且听下回分化。
龙王随即将身变作一阵冷风，吹入锅下，回旋围护，更没火气烧锅。他三人方不损命。
八戒道：“哥啊，又来拆台了！麻绳捆住，松些儿还着水喷，想你这瘦人儿不觉，我这胖的遭瘟哩！不信，你看两膊上，入肉已有二寸，如何脱身？”行者笑道：“莫说是麻绳捆的，就是碗粗的棕缆，只也当秋风过耳，何足罕哉！”师徒们正说处，只闻得那老魔道：“三贤弟有力量，有智谋，果成奇策，拿将唐僧来了！”叫：“小的们，着五个打水，七个刷锅，十个烧火，二十个抬出铁笼来，把那四个和尚蒸熟，我兄弟们受用，各散一块儿与小的们吃，也教他个个长生。”八戒闻声，战兢兢的道：“哥哥，你听，那妖精计算要蒸我们吃哩！”行者道：“不要怕，等我看他是维儿妖精，是把式妖精。”沙和尚哭道：“哥呀！且不要说宽话，现在已与阎王隔壁哩，且讲甚么雏儿把式！”说不了，又听得二怪说：“猪八戒不好蒸。”八戒欢乐道：“阿弥陀佛，是阿谁积阴骘的，说我不好蒸？”三怪道：“不好蒸，剥了皮蒸。”八戒慌了，厉声喊道：“不要剥皮！粗自粗，汤响就烂了！”老怪道：“不好蒸的，安在底下一格。”行者笑道：“八戒莫怕，是雏儿，不是把式。”沙僧道：“如何认得？”
二菩萨既收了青狮、白象，只要那第三个妖魔不伏，腾开翅，丢了方天戟，扶摇直上，轮利爪要刁捉猴王。本来大圣藏在光中，他怎敢近？如来情知此意，即闪金光，把那鹊巢贯顶之头，顶风一幌，变做鲜红的一块血肉。妖精轮利爪刁他一下，被佛爷把手往上一指，那妖翅膊上鞦了筋。飞不去，只在佛顶上，不能远遁，现了秘闻，乃是一个大鹏金翅雕，即开口对佛回声叫道：“如来，你如何使大法力困住我也？”如来道：“你在此处多生孽障，跟我去，有进益之功。”妖精道：“你那边持斋把素，极贫极苦；我这里吃人肉，受用无穷！你若饿坏了我，你有罪愆。”如来道：“我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功德，我教他先祭汝口。”那大鹏欲脱难脱，要走怎走？是以没何如，只得皈依。行者方才转出，向如来叩首道：“佛爷，你今收了妖精，除了大害，只是没了我师父也。”大鹏咬着牙恨道：“泼猴头！寻这等狠人困我！你那老衲人几曾吃他？现在在那锦香亭铁柜里不是？”行者闻言，忙叩首谢了佛祖。佛祖不敢松放了大鹏，也只教他在光焰上做个护法，引众回云，径归宝刹。
三魔道：“大哥休得悚惧，我们一齐上前，使枪刀搠倒如来，夺他那雷音宝刹！”这魔头不识起倒，端的举刀上前乱砍，却被文殊、普贤，念动真言喝道：“这孽畜还不皈正，更待怎生！”唬得老怪、二怪，不敢支撑，丢了兵器，打个滚，现了秘闻。二菩萨将莲花台抛在那怪的脊背上，飞身跨坐，二怪遂泯耳皈依。
望大慈悲，将松箍咒儿念念，退下我这头上箍儿，交还如来，放我弟子回花果山宽闲耍子去罢！”说未了，泪如泉涌，悲声不断。如来笑道：“悟空少得烦恼。那妖精力通泛博，你胜不得他，以是这等肉痛。”行者跪鄙人面，捶着胸膛道：“不瞒如来讲，弟子当年闹天宫，称大圣，自为人以来，未曾亏损，今番却遭这毒魔之手！”如来闻言道：“你且休恨，那妖精我认得他。”行者蓦地失声道：“如来！我闻声人讲说，那妖精与你有亲哩。”如来道：“这个刁猢狲！如何个妖精与我有亲？”行者笑道：“不与你有亲，如何认得？”如来道：“我慧眼观之，故此认得。那老怪与二怪有主。”叫阿傩迦叶来：“你两个分头驾云，去五台山、峨眉山宣文殊、普贤来见。”二尊者即奉旨而去。如来道：“这是老魔、二怪之主。
当头又有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喝道：“这泼猴甚是粗狂！前者大困牛魔，我等为汝尽力，本日面见，全不为礼！有事且待先奏，奉召方行。这里比南天门分歧，教你出来出来，两边乱走！咄！还不靠开！”那大圣恰是烦恼处，又遭此抢白，气得哮吼如雷，忍不住大喊小叫，早轰动如来。如来佛祖正端坐在九品宝莲台上，与十八尊轮世的阿罗汉讲经，即开口道：“孙悟空来了，汝等出去欢迎欢迎。”大众阿罗，遵佛旨，两路幢幡宝盖，即出庙门回声道：“孙大圣，如来有旨相唤哩。”那庙门口四大金刚却才让开路，让行者进步。众阿罗引珍宝莲台下，见如来倒身下拜，两泪哀号。如来道：“悟空，有何事这等哀号？”
行者笑道：“这个不好。此时无法，撮他畴昔；到取经返来，你这白痴口敞，延地里就对人说，我们是爬墙头的和尚了。”八戒道：“此时也顾不得行检，且逃命去罢。”行者也没何如，只得依他，到那净墙边，算计爬出。噫！有这般事！也是三藏灾星未脱。那三个魔头，在宫中正睡，俄然惊觉。说走了唐僧，一个个披衣忙起，急登宝殿，问曰：“唐僧蒸了几滚了？”那些烧火的小妖已是有睡魔虫，都睡着了，就是打也莫想打得一个醒来。其他没执事的，惊醒几个，冒莽撞失的承诺道：“七……七……七……七滚了！”急跑近锅边，只见笼格子乱丢在地下，烧火的还都睡着，慌得又来报导：“大王，走……走……走……走了！”三个魔头都下殿，近锅前细心看时，果见那笼格子乱丢在地下，汤锅尽冷，火脚俱无，那烧火的俱呼呼鼾睡如泥。慌得众怪一齐号令，都叫：“快拿唐僧！快拿唐僧！”这一片喊声振起，把些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妖精，都惊起来。刀枪簇拥，至正阳门下，见那封闭不动，梆铃不断，问外边巡夜的道：“唐僧从那边走了？”俱道：“未曾走出人来。”急赶至后宰门，封闭梆铃，一如前门。复乱抢抢的，灯笼火把，焙天通红，就如白日，却明显的照见他四众爬墙哩！
“汤滚了。”老怪传令叫抬。众妖一齐上手，将八戒抬在底下一格，沙僧抬在二格。行者估着来抬他，他就脱身道：“此灯光前好做手脚！”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叫声“变！”即变做一个行者，捆了麻绳，将真身入迷，跳在半空里，低头看着。那群妖那知真假，见人就抬，把个“假行者”抬在上三格；才将唐僧揪翻倒捆住，抬上第四格。干柴架起，烈火气势腾腾。
老魔头钢刀快利，举手无情。这三个是保护真僧无敌将，那三个是乱法欺君泼野精。开初犹可，向后弥凶。六枚都使升空法，云端内里各翻滚。一时候吐雾喷云六合暗，哮哮吼吼只闻声。
好大圣，公然变得普通无二，混入金门。正走处，只见八戒绑在殿前柱上哼哩。行者近前叫声“悟能。”那白痴认得声音，道：“师兄，你来了？救我一救！”行者道：“我救你，你可知师父在那边？”八戒道：“师父没了，昨夜被妖精夹生儿吃了。”行者闻言，忽失声泪似泉涌。八戒道：“哥哥莫哭，我也是听得小妖乱讲，未曾目睹。你休误了，再去寻问寻问。”这行者却才收泪，又往内里找寻。忽见沙僧绑在后檐柱上，即近前摸着他胸脯子叫道：“悟净。”沙僧也识得声音，道：“师兄，你窜改出去了？救我！救我！”行者道：“救你轻易，你可知师父在那边？”沙僧滴泪道：“哥啊！师父被妖精等不得蒸，就夹生儿吃了！”大圣听得两个言语不异，心如刀搅，泪似水流，急纵身望空跳起，且不救八戒沙僧，回至城东山上，按落云头，放声大哭，叫道：“师父啊！恨我欺天困收罗，师来救我脱沉疴。
不知在那厢伤了多少生灵，快随我收他去。”二菩萨相随摆布，同众飞空。只见那：满天缥缈瑞云分，我佛慈悲降法门。明示开天生物理，细言辟地化身文。面前五百阿罗汉，脑后三千揭谛神。迦叶阿傩随摆布，普文菩萨殄妖氛。大圣有这情面，请得佛祖与众前来，未几时，早瞥见城池。行者报导：“如来，那放黑气的乃是狮驼国也。”如来道：“你先下去，到那城中与妖精交兵，许败不准胜。败上来，我自收他。”大圣即按云头，径至城上，脚踏着垛儿骂道：“泼孽畜！快出来与老孙交兵！”慌得那城楼上小妖急跳下城中报导：“大王，孙行者在城上叫战哩。”老妖道：“这猴儿两三日不来，目前却又叫战，莫不是请了些救兵来耶？”三怪道：“怕他怎的！我们都去看来。”三个魔头各持兵器赶上城来，见了行者更不打话，举兵器一齐乱刺，行者轮铁棒掣手相迎。斗经七八回合，行者佯输而走。那妖王喊声大振，叫道：“那边走！”大圣筋斗一纵，跳上半空，三个精即驾云来赶。行者将身一闪，藏在佛爷爷金光影里，全然不见。只见那畴昔、将来、见在的三尊佛像与五百阿罗汉、三千揭谛神，布散摆布，把那三个妖王围住，水泄不通。老魔慌了手脚，叫道：“兄弟，不好了！那猴子真是个地里鬼！那边请得个仆人公来也！”
但那三怪，说将起来，也是与我有些亲处。”行者道：“亲是父党？母党？”如来道：“自那浑沌分时，天开于子，地辟于丑，人生于寅，六合再交合，万物尽皆生。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那凤凰又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孔雀出世之时最恶，能吃人，四十五里路把人一口吸之。
行者道：“大凡蒸东西，都从上边起。不好蒸的，安在上头一格，多烧把火，圆了气，就好了；若安在底下，一住了气，就烧半年也是不得气上的。他说八戒不好蒸，安在底下，不是雏儿是甚的！”八戒道：“哥啊，依你说，就活活的弄杀人了！他打紧见不上气，抬开了，把我翻转过来，再烧起火，弄得我两边俱熟，中间不夹生了？”正讲时，又见小妖来报：
那马原是龙马，如果生人飞踢两脚，便嘶几声，行者曾养过马，授弼马温之官，又是自家一伙，以是不跳不叫。悄悄的牵来，束紧了肚带，扣备伏贴，请师父上马。长老战兢兢的骑上，也就要走，行者道：“也且莫忙，我们西去另有国王，必要关文，方才去得，不然，将甚执照？等我还去寻行李来。”唐僧道：“我记得进门时，众怪将行李放在金殿左部下，担儿也在那一边。”行者道：“我晓得了。”即抽身跳在宝殿寻时，忽见光彩飘摇。行者知是行李，如何就知？以唐僧的锦襕法衣上有夜明珠，故此放光。
我在雪山顶上，修成丈六金身，早被他也把我吸下肚去。我欲从他便门而出，恐污真身，是我剖开他脊背，跨上灵山。欲伤他命，当被诸佛安慰，伤孔雀如伤我母，故此留他在灵山会上，封他做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大鹏与他是一母所生，故此有些亲处。”行者闻谈笑道：“如来，若这般比论，你还是妖精的外甥哩。”如来道：“那怪须是我去，方可收得。”行者叩首，启上如来：“千万望玉趾一降！”
用心埋头同参佛，尽力修身共炼魔。岂料目前遭蜇害，不能保你上婆娑。西方胜境无缘到，气散魂消怎何如！”行者凄惨痛惨的，自思自忖，以心问心道：“这都是我佛如来坐在那极乐之境，没得事干，弄了那三藏之经！若果故意惩恶，该当奉上东土，却不是个万古传播？只是舍不得送去，却教我等来取。安晓得苦历千山，目前到此丧命！罢！罢！罢！老孙且驾个筋斗云，去见如来，备言前事。若肯把经与我奉上东土，一则鼓吹善果，二则了我等心愿；若不肯与我，教他把松箍儿咒念念，退下这个箍子，交还与他，老孙还归本洞，称霸道寡，耍子儿去罢。”
将有半夜尽时，只闻得老魔发放道：“部下的，我等用计劳形，拿了唐僧四众，又因相送辛苦，四日夜未曾得睡。今已捆在笼里，料应难脱，汝等用心看管，着十个小妖轮番烧火，让我们退宫，略略安寝。到五更天气将明，必定烂了，可安排下蒜泥盐醋，请我们起来，空心受用。”众妖各各服从，三个魔头却各转寝宫而去。行者在云端里，明显听着这等叮咛，却低下云头，不闻声笼里人声。他想着：“火气上腾，必定也热，他们如何不怕，又无言语？哼喷！莫敢是蒸死了？等我近前再听。”好大圣，踏着云，摇身一变，变作一个黑苍蝇儿，钉在铁笼格外听时，只闻得八戒在内里道：“倒霉，倒霉！不知是闷气蒸，又不知是出气蒸哩。”沙僧道：“二哥，如何叫做闷气、出气？”八戒道：“闷气蒸是盖了笼头，出气蒸不盖。”三藏在浮上一层回声道：“门徒，未曾盖。”八戒道：“造化！彻夜还不得死！这是出气蒸了！”行者听得他三人都说话，未曾伤命，便就飞了去，把个铁覆盖，悄悄儿盖上。三藏慌了道：“门徒！盖上了！”八戒道：“罢了！这个是闷气蒸，彻夜必是死了！”沙僧与长老嘤嘤的哭泣。八戒道：“且不要哭，这一会烧火的换了班了。”沙僧道：“你如何晓得？”
行者道：“这法儿真是妙并且灵！”即现原身，走近前叫声“师父。”唐僧闻声道：“悟空，救我啊！”沙僧道：“哥哥，你在内里叫哩？”行者道：“我不在内里，好和你们在里边享福？”八戒道：“哥啊，溜撒的溜了，我们都是顶缸的，在此受闷气哩！”行者笑道：“白痴莫嚷，我来救你。”八戒道：“哥啊，救便要脱根救，莫又要复蒸笼。”行者却揭开笼头，解了师父，将假变的毫毛，抖了一抖，收上身来，又一层层放了沙僧，放了八戒。那白痴才解了，巴不得就要跑。行者道：“莫忙！莫忙！”却又念声咒语，发放了龙神，才对八戒道：“我们这去到西天，另有高山峻岭，师父没脚力难行，等我还将马来。！你看他轻手重脚，走到金銮殿下，见那些大小群妖俱睡熟了，却解了缰绳，更不轰动。
且不言唐长老困苦，却说那三个魔头同心极力，与大圣兄弟三人，在城东半山内尽力图持。这一场，恰是那铁刷帚刷铜锅，家家挺硬。好杀：六般体相六般兵，六样形骸六样情。六恶六根缘六欲，六门六道赌胜负。三十六宫春安闲，六六形色恨驰名。这一个金箍棒，百般解数；那一个方天戟，百样峥嵘。八戒钉钯凶更猛，二怪长枪俊又能。小沙僧宝杖不凡，故意打死；
行者道：“弟子屡蒙经验之恩，托庇在佛爷爷之门下，自归正果，庇护唐僧，拜为师范，一起上苦不成言！今至狮驼山狮驼洞狮驼城，有三个毒魔，乃狮王、象王、大鹏，把我师父捉将去，连弟子一概遭迍，都捆在蒸笼里，受汤火之灾。幸弟子脱逃，唤龙王救免。是夜偷出师等，不料灾星难脱，复又擒回。及至天明，入城探听，叵耐那魔非常暴虐，万样勇猛，把师父连夜夹生吃了，现在骨肉无存。又况师弟悟能悟净见绑在那厢，不久，性命亦皆倾矣。弟子没及何如，特地到此参拜如来。
此时有二更时候，众怪一齐相见毕，把唐僧推下殿来。那长老于灯光前，忽见三个门徒都捆在地下，教员父伏于行者身边，哭道：“门徒啊！常时逢难，你却在外应用神通，到那边取救降魔，今番你亦遭擒，我贫僧如何得命！”八戒、沙僧闻声师父这般痛苦，便也一齐放声痛哭。行者微浅笑道：“师父放心，兄弟莫哭！凭他怎的，决然无伤。等那老魔温馨了，我们走路。”
行者却按落云头，直入城里。那城里一个小妖儿也没有了，恰是蛇无头而不可，鸟无翅而不飞。他见佛祖收了妖王，各自逃生而去。行者才挽救了八戒、沙僧，寻着行李马匹，与他二人说：“师父未曾吃，都跟我来。”引他两个径入内院，找着锦香亭，翻开门看，内有一个铁柜，只听得三藏有哭泣之声。沙僧使降妖杖翻开铁锁，揭开柜盖，叫声：“师父！”三藏见了，放声大哭道：“门徒啊！怎生降得妖魔？如何获得此寻着我也？”行者把上项事，重新至尾，细陈了一遍，三藏感激不尽。师徒们在那宫殿里寻了些米粮，安排些茶饭，饱吃一餐，清算出城，找通衢投西而去。恰是：真经必得真人取，意嚷心劳老是虚。
老魔赶近，喝声：“那边走！”那长老唬得脚软筋麻，跌下墙来，被老魔拿住。二魔捉了沙僧，三魔擒倒八戒，众妖抢了行李白马，只是走了行者。那八戒口里口国口国哝哝的抱怨行者道：“天杀的”我说要救便脱根救，现在却又复笼蒸了！”众魔把唐僧擒至殿上，却不蒸了。二怪叮咛把八戒绑在殿前檐柱上，三怪叮咛把沙僧绑在殿后檐柱上，惟老魔把唐僧抱住不放。三怪道：“大哥，你抱住他怎的？终不然就活吃？却也没些兴趣。此物比不得那愚夫俗子，拿了能够当饭。此是上邦希奇之物，必须待天阴闲暇之时，拿他出来，整制精洁，猜枚行令，细吹细打的吃方可。”
他喊一声，把棍子隔开三个妖魔的兵器，纵筋斗驾云走了。三怪见行者驾筋斗时，即抖抖身，现了本象，扇开两翅，赶上大圣。你道他怎能赶上？当时如行者闹天宫，十万天兵也拿他不住者，以他会驾筋斗云，一去有十万八千里路，以是诸神不能赶上。这妖精搧一翅就有九万里，两搧就赶过了，以是被他一把挝住，拿在手中，摆布挣挫不得。欲思要走，莫能逃脱，即便窜改法遁法，又来往难行：变大些儿，他就放松了挝住；变小些儿，他又揝紧了挝住。复拿了径回城内，放了手，捽下灰尘，叮咛群妖，也照八戒、沙僧捆在一处。那老魔、二魔俱下来驱逐。三个魔头，同上宝殿。噫！这一番倒不是捆住行者，清楚是与他送行。
老魔笑道：“贤弟之言虽当，但孙行者又要来偷哩。”三魔道：“我这皇宫内里有一座锦香亭子，亭子内有一个铁柜。依着我，把唐僧藏在柜里，关了亭子，却传出谎言，说唐僧已被我们夹生吃了。令小妖满城讲说，那行者必定来密查动静，若闻声这话，他必断念塌地而去。待三五日不来滋扰，却拿出来，渐渐受用，如何？”老怪二怪俱大喜道：“是，是，是！兄弟说得有理！”不幸把个唐僧连夜拿将出来，藏在柜中，闭了亭子。传出谎言，满城里都乱讲不题。
急到前，见担儿原封未动，赶紧拿下去，付与沙僧挑着。八戒牵着马，他引了路，径奔正阳门。只听得梆铃乱响，门上有锁，锁上贴了封皮。行者道：“这等戍守，如何去得？”八戒道：“后门里去罢。”行者带途径奔后门：“后宰门外，也有梆铃之声，门上也有封闭，却怎生是好？我这一番，若不为唐僧是个凡体，我三人不管怎的，也驾云弄风走了。只为唐僧未超三界外，见在五行中，一身都是父母浊骨，以是不得升驾难逃。”八戒道：“哥哥，不消筹议，我们到那没梆铃不防卫处，撮着师父爬过墙去罢。”
大圣在云端里嗟叹道：“我那八戒沙僧，还捱得两滚，我那师父，只消一滚就烂。若不消法救他，瞬息丧矣！”好行者，在空中捻着诀，念一声“唵蓝净法界，乾元亨利贞”的咒语，拘唤得北海龙王早至。只见那云端里一朵乌云，回声高叫道：“北海小龙敖顺叩首。”行者道：“请起！请起！无事不敢相烦，今与唐师父到此，被毒魔拿住，上铁笼蒸哩。你去与我护持护持，莫教蒸坏了。”
他六个斗罢多时，垂垂天晚。却又是风雾漫漫，顷刻间，就暗中了。本来八戒耳大，盖着眼皮，更加昏蒙，手脚慢，又遮架不住，拖着钯，败阵就走，被老魔举刀砍去，几近伤命，幸躲过甚脑，被口刀削断几根鬃毛，赶上伸开口咬着领头，拿入城中，丢与小怪，捆在金銮殿。老妖又驾云，起在半空助力。沙和尚见事不谐，虚幌着宝杖，顾本身转头便走，被二怪捽开鼻子，响一声，连手卷住，拿到城里，也叫小妖捆在殿下，却又腾空去叫拿行者。行者见两个兄弟遭擒，他自家独力难撑，恰是妙手不敌双拳，双拳难敌四手。
且住！要救他须是要现秘闻。假定现了，这十个烧火的瞥见，一齐乱喊，轰动老怪，却不又费事？等我先送他个法儿。”忽想起：“我当初做大圣时，曾在北天门与护国天王猜枚耍子，博得他打盹虫儿，另有几个，送了他罢。”即往腰间顺带里摸摸，另有十二个。“送他十个，还留两个做种。”即将虫儿抛了去，散在十个小妖脸上，钻入鼻孔，垂垂打盹，都睡倒了。只要一个拿火叉的，睡不稳，揉头搓脸，把鼻子左捏右捏，不住的打喷嚏。行者道：“这厮晓得活动了，我再与他个双掭灯。”又将一个虫儿抛在他脸上。“两个虫儿，左进右出，右出左进，谅有一个安住。”那小妖两三个大呵欠，把腰伸一伸，丢了火叉，也扑的睡倒，再不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