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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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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心神居舍魔归性 木母同降怪体真

却说三个魔头帅群精回洞,二怪道:“哥哥,我只道是个九头八尾的孙行者,本来是恁的个小小猴儿!你不该吞他,只与他斗时,他那边斗得过你我!洞里这几万妖精,吐唾沫也可湅{杀他。你却将他吞在肚里,他便弄起法来,教你刻苦,如何敢与他比较?才自说送唐僧,都是冒充,实为兄长性命要紧,以是哄他出来。决不送他!”老魔道:“贤弟不送之故,何也?”二怪道:“你与我三千小妖,摆开步地,我有本领拿住这个猴头!”老魔道:“莫说三千,凭你起老营去,只是拿住他便大师有功。”

此一去,岂知欢乐之间愁又至,经云泰极否还生,时运相逢真太岁,又值丧门吊客星。那伙妖魔,同心合意的,侍卫摆布,迟早殷勤。行经三十里献斋,五十里又斋,未晚请歇,沿路齐划一整。一日三餐,遂心对劲;良宵一宿,好处安身。西进有四百里余程,忽见城池附近。大圣举铁棒,离轿独一一里之遥,见城池把他吓了一跌,挣挫不起。你道他只这般大胆,如何见此着唬,本来瞥见那城中有很多恶气,乃是:

八戒见了,捶胸道:“咦!那妖怪倒霉呀!卷我这夯的,连手都卷住了,不能得动,卷那们滑的,倒不卷手。他那两只手拿着棒,只消往鼻里一搠,那孔子里害疼流涕,怎能卷得他住?”行者原无此意,倒是八戒教了他。他就把棒幌一幌,小如鸡子,长有丈余,端的往他鼻孔里一搠。那妖精惊骇,沙的一声,把鼻子捽放,被行者转手过来,一把挝住,用力量往前一拉,那妖精护疼,跟动手举步跟来。八戒方才敢近,拿钉钯望妖精胯子上乱筑。行者道:“不好!不好!那钯齿儿尖,恐筑破皮,淌出血来,师父瞥见又说我们伤生,只调柄子来打罢。”端的白痴举钯柄,走一步,打一下,行者牵着鼻子,就似两个象奴,牵至坡下,只见三藏凝睛盼望,见他两个嚷嚷闹闹而来,即唤:“悟净,你看悟空牵的是甚么?”沙僧见了笑道:“师父,大师兄把妖精揪着鼻子拉来,真爱杀人也!”

话表孙大圣在老魔肚里支吾一会,那魔头倒在灰尘,无声无气,若不言语,想是死了,却又把手放放。魔头回过气来,叫一声:“大慈大悲齐天大圣菩萨!”行者闻声道:“儿子,莫废工夫,省几个字儿,只叫孙外公罢。”那妖魔惜命,端的叫:“外公!外公!是我的不是了!一差二误吞了你,你现在却反害我。万望大圣慈悲,不幸蝼蚁贪生之意,饶了我命,愿送你师父过山也。”大圣虽豪杰,甚为唐僧进步,他见妖魔哀告,好阿谀的人,也就回了善念,叫道:“妖怪,我饶你,你如何送我师父?”老魔道:“我这里也没甚么金银、珠翠、玛瑙、珊瑚、琉璃、虎魄、玳瑁珍奇之宝相送,我兄弟三个,抬一乘香藤轿儿,把你师父送过此山。”行者笑道:“既是抬轿相送,强如要宝。你伸开口,我出来。”那魔头端的就伸开口。

行者道:“胡说!阎王必定半夜死,谁敢留人到四更!趁早跟我去,免得套上绳索扯拉!”白痴道:”长官,那边不是便利,看我这般嘴脸,还想活哩。死是必然死,只等一日,这妖精连我师父们都拿来,会一会,就都了帐也。”行者暗笑道:“也罢,我这批上有三十小我,都在这中前后,等我拘将来就你,便有一日耽阁。你可有川资,把些儿我去。”八戒道:“不幸啊!削发人那边有甚么川资?”行者道:“若无川资索了去!跟着我走!”白痴慌了道:“长官不要索,我晓得你这绳儿叫做追命绳,索上就要断气。有有有!有便有些儿,只是未几。”行者道:“在那边?快拿出来!”八戒道:“不幸,不幸!我自做了和尚,到现在,有些善信的人家斋僧,见我食肠大,衬钱比他们略多些儿,我拿了攒在这里,零琐细碎有五钱银子,因不好清算,前者到城中,央了个银匠煎在一处,他又没天理,偷了我几分,只得四钱六分一块儿,你拿了去罢。”

行者道:“既如此,伸开口,等我再出来解出绳来。”老魔慌了道:“这一出来,又不肯出来,却难也!却难也!”行者道:“我有本领外边便能够解得内里绳头也,解了可实实的送我师父么?”老魔道:“但解就送,决不敢打诳语。”大圣审得是实,即便将身一抖,收了毫毛,那怪的心就不疼了。这是孙大圣掩样的法儿,使毫毛拴着他的心,收了毫毛,以是就不害疼也。三个妖纵身而起,谢道:“大圣请回,上复唐僧,清算下行李,我们就抬轿来送。”众怪偃兵戈,尽皆归洞。

他两个各怀愤怒,气呼呼,更不打话;咬着牙,各要相争。又见那老魔头,传声号令,举钢刀便砍八戒。八戒慌得丢了马,轮着钯向前乱筑。那二魔缠长枪望沙僧刺来,沙僧使降妖杖支开架子敌住。三个魔头与三个和尚,一个敌一个,在那山头舍死忘生苦战。那十六个小妖却遵号令,各各效能:抢了白马行囊,把三藏一拥,抬着肩舆径至城边,高叫道:“大王爷爷定计,已拿得唐僧来了!”那城上大小妖精,一个个跑下,将城门大开,叮咛各营卷旗息鼓,不准号令筛锣,说:“大王原有令在前,不准吓了唐僧。唐僧禁不得打单,一吓就肉酸不中吃了。”众精都欢天喜地邀三藏,控背躬身接主僧。把唐僧一肩舆抬上金銮殿,请他坐在当中,一面厢献茶献饭,摆布缭绕。那长老昏昏沉沉,举眼无亲。毕竟不知性命何如,且听下回分化。

他把鼻子放松,捽下八戒道:“这不是?”老怪道:“这厮没用。”

三藏道:“善哉!善哉!那般大个妖精!那般长个鼻子!你且问他:他若喜喜好欢迎我等过山呵,饶了他,莫伤别性命。”沙僧急纵前迎着,大声叫道:“师父说:那怪果送师父过山,教不要伤他命哩。”那怪闻说,赶紧跪下,口里呜呜的承诺,本来被行者揪着鼻子,捏儾了,就如重感冒普通,叫道:“唐老爷,若肯饶命,即便抬轿相送。”行者道:“我师徒俱是善胜之人,依你言,且饶你命,快抬轿来。如再变卦,拿住决不再饶!”那怪得脱手,叩首而去。行者同八戒见唐僧,备言前事。八戒忸捏不堪,在坡前晾晒衣服,等待不题。

行者道:“师父不得抱怨,等我去救他一救。”急纵身赶上山,暗中恨道:“这白痴咒我死,且莫与他个欢愉!且跟去看那妖精如何摆布他,等他受些罪,再去救他。”即捻诀念起真言,摇身一变,即变做个蟭蟟虫,飞将去,钉在八戒耳朵根上,同那妖精到了洞里。二魔帅三千小怪,大吹大打的,至洞口屯下,自将八戒拿入里边道:“哥哥,我拿了一个来也。”老怪道:“拿来我看。”

行者闻言,心中暗想道:“是是是!我若现在扯断他肠,揌破他肝,弄杀这怪,有何难哉?但真是坏了我的名头。也罢!也罢!你张口,我出来与你比并。但只是你这洞口窄逼,不好使家火,须往宽处去。”三魔闻说,即点大小怪,前前后后,有三万多精,都固执精锐东西,出洞摆开一个三才步地,专等行者出口,一齐上阵。那二怪搀着老魔,径至门外叫道:“孙行者!豪杰出来!其间有疆场,好斗!”

这坡下三藏瞥见,又恼行者道:“悟空,怪不得悟能咒你死哩!本来你兄弟全无相亲相爱之意,专怀相嫉相妒之心!他那般说,教你扯扯拯救索,你如何不扯,还将索子丢去?现在教他被害,却如之何?”行者笑道:“师父也忒护短,忒偏疼!罢了,象老孙拿去时,你略不顾虑,摆布是舍命之材;这白痴才自遭擒,你就怪我。也教他受些忧?,方见取经之难。”三藏道:“门徒啊,你去,我岂不顾虑?想着你会窜改,决然不至伤身。那白痴生得狼犺,又不会腾那,这一去,少吉多凶,你还去救他一救。”

大圣听得,即回声站下。那怪物不容讲,使枪便刺。行者恰是会家不忙,掣铁棒,劈面相迎。他两个在洞门外,这一场好杀:

老怪遂帅众至通衢旁高叫道:“唐老爷,本日不犯红沙,请老爷早早过山。”三藏闻言道:“悟空,是甚人叫我?”行者指定道:“那厢是老孙降伏的妖精抬轿来送你哩。”三藏合掌朝天道:“善哉!善哉!若不是贤徒如此之能,我怎生得去?”径直向前,对众妖作礼道:“多承各位之爱,我弟子取经东回,向长安当鼓吹善果也。”众妖叩首道:“请老爷上轿。”那三藏肉眼凡胎,不知是计;孙大圣又是太乙金仙,忠正之性,只觉得擒纵之功,降了妖怪,亦岂期他都有异谋?却也未曾详察,尽着师父之意,即命八戒将行囊捎在顿时,与沙僧紧随,他使铁棒向前开路,傲视休咎。八个抬起肩舆,八个一递一声喝道。三个妖扶着轿扛,师父喜喜好欢的端坐轿上,上了高山,依通衢而行。

老魔道:“贤弟这话,却又象尚气的了。你不送,我两个送去罢。”三魔又笑道:“二位兄长在上,那和尚倘不要我们送,只这等瞒畴昔,还是他的造化;若要送,不知正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哩。”老怪道:“何为调虎离山?”三怪道:“现在把满洞群妖点将起来,万当选千,千当选百,百当选十六个,又选三十个。”

大圣收绳索,径转山东,远远的瞥见唐僧睡在地下打滚痛哭,猪八戒与沙僧解了承担,将行李搭分儿,在那边分哩。行者悄悄嗟叹道:“不消讲了,这定是八戒对师父说我被妖精吃了,师父舍不得我痛哭,那白痴却分东西散火哩。咦!不知但是此意,且等我叫他一声看。”落下云头叫道:“师父!”沙僧闻声,抱怨八戒道:“你是个棺材座子,埋头害人!师兄未曾死,你却说他死了,在这里干这个活动!那边不叫将来了?”八戒道:“我清楚瞥见他被妖精一口吞了。想是日辰不好,那猴子来显魂哩。”

老怪道:“如何既要十六,又要三十?”三怪道:“要三十个会烹煮的,与他些精米、细面、竹笋、茶芽、香蕈、蘑菇、豆腐、面筋,着他二十里,或三十里,搭下窝铺,安排茶饭,管待唐僧。”老怪道:“又要十六个何用?”三怪道:“着八个抬,八个喝路。我弟兄相随摆布,送他一程。此去处西四百余里,就是我的城池,我那边自有策应的人马,若至城边,如此如此,着他师徒首尾不能相顾。要捉唐僧,全在此十六个鬼胜利。”老怪闻言,欢乐不已,真是如醉方醒,似梦方觉,道:“好!好!好!”即点众妖,先选三十,与他物件;又选十六,抬一顶香藤肩舆,同出门来,又叮咛众妖:“俱不准上山闲走!孙行者是个多心的猴子,若见汝等来往,他必生疑,看破此计。”

行者暗笑道:“这白痴裤子也没得穿,却藏在那边?咄!你银子在那边?”八戒道:“在我左耳朵眼儿里揌着哩。我捆了拿不得,你自家拿了去罢。”行者闻言,即伸手在耳朵窍中摸出,端的是块马鞍儿银子,足有四钱五六分重,拿在手里,忍不住哈哈的大笑一声。那白痴认是行者声音,在水里漫骂道:“天杀的弼马温!到这们苦处还来打骗财物哩!”行者又笑道:“我把你这馕糟的!老孙保师父,不知受了多少磨难,你到攒下私房!”八戒道:“嘴脸!这是甚么私房!都是牙齿上刮下来的,我不舍得买了嘴吃,留了买匹布儿做件衣服,你却吓了我的。还分些儿与我。”行者道:“半分也没得与你!”八戒骂道:“买命钱让与你罢,好道也救我出去是。”行者道:“莫焦炙,等我救你。”将银子藏了,即现原身,掣铁棒把白痴划拢,用手提着脚,扯上来,解了绳。八戒跳起来,脱下衣裳,整干了水,抖一抖,潮漉漉的披在身上,道:“哥哥,开后门走了罢。”行者道:“后门里走,但是个长进的?还打前门上去。”八戒道:“我的脚捆麻了,跑不动。”行者道:“快跟我来。”

那老魔鼻子发痒,“阿口妻”的一声,打了个喷嚏,却迸出行者。行者见了风,把腰躬一躬,就长了有三丈是非,一只手扯着绳儿,一只手拿着铁棒。那魔头不知好歹,见他出来了,就举钢刀,劈脸来砍,这大圣一只手使铁棒相迎。又见那二怪使枪,三怪使戟,没头没脸的乱上。大圣放松了绳,收了铁棒,急纵身驾云走了,本来怕那伙小妖环绕,不好做事。他却跳出营外,去那空旷山头上,落下云,双手把绳极力一扯,老魔内心才疼。他害疼往上一挣,大圣复往下一扯。众小妖远远瞥见,齐声高叫道:“大王,莫惹他!让他去罢!这猴儿不定时景,腐败还未到,他却那边放鹞子也!”

那二魔战战兢兢回洞,未到时,已有小妖报知老魔三魔,说二魔被行者揪着鼻子拉去。老魔悚惧,与三魔帅众方出,见二魔独回,又皆接入,问及放回之故。二魔把三藏慈悯善胜之言,对众说了一遍,一个个面面相觑,更不敢言。二魔道:“哥哥可送唐僧么?”老魔道:“兄弟,你说那边话,孙行者是个广施仁义的猴头,他先在我肚里,若肯害我性命,一千个也被他弄杀了。却才揪住你鼻子,如果扯了去不放回,只捏破你的鼻子头儿,却也惶恐。快早安排送他去罢。”三魔笑道:“送!送!送!”

攒攒簇簇妖魔怪,四门都是狼精灵。斑斓老虎为都管,白面雄彪作总兵。丫叉角鹿传文引,聪明狐狸当道行。千尺大蟒围城走,万丈长蛇占路程。楼下苍狼呼令使,台前花豹作人声。摇旗擂鼓皆妖怪,巡更坐铺尽山精。狡兔开门弄买卖,野猪挑担干谋生。先年原是天朝国,现在翻作虎狼城。那大圣合法悚惧,只听得耳后风响,急转头旁观,本来是三魔双手举一柄画杆方天戟,往大圣头上打来。大圣急翻身爬起,使金箍棒劈面相迎。

那二魔即点三千小妖,径到通衢旁摆开,着一个蓝旗手来往传报,教:“孙行者!趁早出来,与我二大王爷爷交兵!”八戒闻声笑道:“哥啊,常言道,扯谎不瞒当村夫,就来弄虚头拆台!如何说降了妖精,就抬轿来送师父,却又来叫战,何也?”行者道:“老怪已被我降了,不敢出头,闻着个孙字儿,也害头疼。这定是二妖魔不伏气送我们,故此叫战。我道兄弟,这妖精有弟兄三个,这般义气;我弟兄也是三个,就没些义气?我已降了大魔,二魔出来,你就与他战战,未为不成。”八戒道:“怕他怎的!等我去打他一仗来!”行者道:“要去便去罢。”八戒笑道:“哥啊,去便去,你把那绳儿借与我使使。”行者道:“你要怎的?你又没本领钻在肚里,你又没本领拴在贰心上,要他何用?”八戒道:“我要扣在这腰间,做个拯救索。你与沙僧扯住背工,放我出去,与他交兵。估着赢了他,你便放松,我把他拿住;如果输与他,你把我扯返来,莫教他拉了去。”端的行者暗笑道:“也是玩弄白痴一番!”就把绳儿扣在他腰里,撮弄他出战。

好大圣,把铁棒一起丢开解数,打将出去。那白痴忍着麻,只得跟定他,只瞥见二门下靠着的是他的钉钯,走上前,推开小妖,捞过来往前乱筑,与行者打出三四层门,不知打杀了多少小妖。那老魔闻声,对二魔道:“拿得好人!拿得好人!你看孙行者劫了猪八戒,门上打伤小妖也!”那二魔急纵身,绰枪在手,赶出门来,回声骂道:“泼猢狲!这般无礼!怎敢傲睨我等!”

行者到跟前,一把挝住八戒脸,一个巴掌打了个踉跄,道:“夯货!我显甚么魂?”白痴侮着脸道:“哥哥,你实是那怪吃了,你、你如何又活了?”行者道:“象你这个不济事的饭桶!他吃了我,我就抓他肠,捏他肺,又把这条绳儿穿住地的心,扯他疼痛难禁,一个个叩首哀告,我才饶了别性命。现在抬轿来送我师父过山也。”那三藏闻言,一骨鲁爬起来,对行者躬身道:“门徒啊,累杀你了!若信悟能之言,我已绝矣!”行者轮拳打着八戒骂道:“这个馕糠的白痴,非常懒惰,甚不成人!师父,你切莫恼,那怪就来送你也。”沙僧也甚生忸捏,赶紧讳饰,清算行李,扣背马匹,都在途中等待不题。

大圣却飞起来看处,那白痴四肢朝上,掘着嘴,半浮半沉,嘴里呼呼的,着然好笑,倒象八玄月经霜落了子儿的一个大黑莲蓬。大圣见他那嘴脸,又恨他,又怜他,说道:“怎的好么?他也是龙华会上的一小我,但只恨他动不动分行李散火,又要撺掇师父念《紧箍咒》咒我。我前日曾闻得沙僧说,也攒了些私房,不知可有否,等我且吓他一吓看。”好大圣,飞近他耳边,假捏声音叫声:“猪悟能!猪悟能!”八戒慌了道:“倒霉呀!我这悟能是观世音菩萨起的,自跟了唐僧,又呼做八戒,其间如何有人晓得我叫做悟能?”白痴忍不住问道:“是阿谁叫我的法名?”行者道:“是我。”白痴道:“你是阿谁?”行者道:“我是勾司人。”那白痴慌了道:“长官,你是那边来的?”行者道:“我是五阎王差来勾你的。”那白痴道:“长官,你且归去,上复五阎王,他与我师兄孙悟空交得甚好,教他让我一日儿,明日来勾罢。”

那三魔走近前,悄悄的对老魔道:“大哥,等他出来时,把口往下一咬,将猴儿嚼碎,咽下肚,却不得磨害你了。”本来行者在内里听得,便不先出去,却把金箍棒伸出,试他一试。那怪果往下一口,扢喳的一声,把个门牙都迸碎了。行者抽回棒道:“好妖怪!我倒饶你性命出来,你反咬我,关键我命!我不出来,活活的只弄杀你!不出来!不出来!”老魔抱怨三魔道:“兄弟,你是自家人弄自家人了。且是请他出来好了,你却教我咬他。他倒未曾咬着,却迸得我牙龈疼痛,这是如何起的!“三魔见老魔怪他,他又作个激将法,厉声高叫道:“孙行者,闻你名如轰雷贯耳,说你在南天门外施威,灵霄殿下逞势。现在在西天路上降妖缚怪,本来是个小辈的猴头!”行者道:“我何为小辈?”三怪道:“豪杰千里客,万里去传名。你出来,我与你赌斗,才是豪杰;如何在人肚里做活动!非小辈而何?”

大圣在他肚里,闻得内里鸦鸣鹊噪,鹤唳风声,晓得是宽广之处,却想着:“我不出去,是失期与他;若出去,这妖精人面兽心。先时说送我师父,哄我出来咬我,今又调兵在此。也罢也罢,与他个分身其美:出去便出去,还与他肚里生下一个根儿。”即转手,将尾上毫毛拔了一根,吹口仙气,叫“变!”即变一条绳儿,只要头发粗细,倒有四十丈是非。那绳儿理出去,见风就长粗了。把一头拴着妖怪的心肝系上,打做个活结儿,那扣儿不扯不紧,扯紧就痛。却拿着一头笑道:“这一出去,他送我师父便罢;如若不送,乱动兵器,我也没工夫与他打,只消扯此绳儿,就如我在肚里普通!”又将身子变得小小的,往外爬,爬到咽喉之下,见妖精大张着方口,高低钢牙,排如利刃,忽考虑道:“不好!不好!若从口里出去扯这绳儿,他怕疼,往下一嚼,却不咬断了?我打他没牙齿的地点出去。”好大圣,理着绳儿,从他那上腭子往前爬,爬到他鼻孔里。

黄牙老象变人形,义结狮王为弟兄。因为大魔来讲合,同心计算吃唐僧。齐天大圣神通广,辅正除邪要灭精。八戒无能遭毒手,悟空挽救出门行。妖王赶上施英猛,枪棒交集各显能。那一个枪来好似穿林蟒,这一个棒起如同出海龙。龙出海门云霭霭,蟒穿林树雾腾腾。算来都为唐和尚,恨苦相持太没情。那八戒见大圣与妖精交兵,他在山嘴上竖着钉钯,不来帮打,尽管呆呆的看着。那妖精见行者棒重,浑身解数,全无马脚,就把枪架住,捽开鼻子,要来卷他。行者晓得他的活动,双手把金箍棒横起来,往上一举,被妖精一鼻子卷住腰胯,未曾卷手。你看他两只手在妖精鼻头上丢花棒儿耍子。

八戒闻言道:“大王,没用的放出去,寻那有效的捉来罢。”三怪道:“虽是没用,也是唐僧的门徒猪八戒。且捆了,送在后边水池里浸着,待浸退了毛,破开肚子,使盐腌了晒干,等天阴下酒。”八戒大惊道:“罢了罢了!撞见那贩腌的妖怪也!”众怪一齐动手,把白痴四马攒蹄捆住,扛扛抬抬,送至水池边,往中间一推,尽皆转去。

那白痴举钉钯跑上山崖,叫道:“妖精出来!与你猪祖宗打来!”那蓝旗手急报导:“大王,有一个长嘴大耳朵的和尚来了。”二怪即出营,见了八戒,更不打话,挺枪劈面刺来。这白痴举钯上前迎住。他两个在山坡前搭上手,斗不上七八回合,白痴手软,架不得妖魔,急转头叫:“师兄,不好了!扯扯拯救索,扯扯拯救索!”这壁厢大圣闻言,转把绳索放松了抛将去。那白痴败了阵,住后就跪。本来那绳索拖着走还不觉,转返来,因松了,倒有些绊脚,自家绊倒了一跌,爬起来又一跌。始初还跌个躘踵,前面就跌了个嘴抢地。被妖精赶上,捽开鼻子,就如蛟龙普通,把八戒一鼻子卷住,得胜回洞。众妖凯歌齐唱,一拥而归。

大圣闻言,着力量蹬了一蹬,那老魔从空中,拍刺刺似纺车儿普通跌落灰尘,就把那山坡下死硬的黄土跌做个二尺浅深之坑。慌得那二怪三怪一齐按下云头,上前拿住绳儿,跪在坡下哀告道:“大圣啊,只说你是个宽洪海量之仙,谁知是个鼠腹蜗肠之辈。实实的哄你出来,与你见阵,不期你在我家兄心上拴了一根绳索!”行者笑道:“你这伙泼魔,非常无礼!前番哄我出去便就咬我,这番哄我出来,却又摆阵敌我。似这几万妖兵,战我一个,理上也不通,扯了去!扯了去见我师父!”那怪一齐叩首道,“大圣慈悲,饶我性命,愿送教员父过山!”行者笑道:“你要性命,只消拿刀把绳索堵截罢了。”老魔道:“爷爷呀,堵截外边的,这里边的拴在心上,喉咙里又菾菾的恶心,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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