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心猿钻透阴阳窍 魔王还归大道真
都因佛家传典范,邪正清楚恨苦交。那老魔与大圣斗经二十余合,不分胜负。本来八戒在底下见他两个战到好处,忍不住掣钯架风,跳将起去,望妖魔劈脸就筑。那魔慌了,不知八戒是个呼头性子,冒莽撞失的唬人,他只道嘴长耳大,手硬钯凶,败了阵,丢了刀,转头就走。大圣喝道:“赶上!赶上!”这白痴仗着威风,举着钉钯,即忙赶下怪去。老魔见他赶的附近,在坡前立定,迎着风头,幌一幌现了原身,伸开大口,就要来吞八戒。八戒惊骇,急抽身往草里一钻,也管不得荆针棘刺,也顾不得刮破头疼,战兢兢的,在草里听着梆声。随后行者赶到,那怪也张口来吞,却中了他的构造,收了铁棒,迎将上去,被老魔一口吞之。唬得个白痴在草里囊囊咄咄的抱怨道:“这个弼马温,不识进退!那怪来吃你,你如何不走,反去迎他!这一口吞在肚中,本日还是个和尚,明日就是个大恭也!”那魔得胜而去。这白痴才钻出草来,溜回旧路。
那老魔大惊道:“这猴子好个硬头儿!”大圣笑道:“你不知,老孙是:生就铜头铁脑盖,六合乾坤世上无。斧砍锤敲不得碎,幼年曾入老君炉。四斗星官监临适,二十八宿用工夫。水浸几番不得坏,四周扢搭板筋铺。唐僧还恐不坚毅,预先又上紫金箍。”老魔道:“猴儿不要说嘴!看我这二刀来,决不容你性命!”行者道:“不见怎的,摆布也只这般砍罢了。”老魔道:“猴儿,你不知这刀:金火炉中造,神功百炼熬。锋刃依三略,刚烈按六韬。却似苍蝇尾,如同白蟒腰。入山云荡荡,下波浪滚滚。揣摩无遍数,煎熬几百遭。深山古洞放,上阵有功绩。搀着你这和尚天灵盖,一削就是两个瓢!”大圣笑道:“这妖精没眼色!把老孙认做个瓢头哩!也罢,误砍误让,教你再砍一刀看如何。”
只因你狐群狗党,结为一伙,算计吃我师父,以是来此施为。”
三魔道:“哥啊,吃了杂碎也罢,不知在那边支锅。”行者道:“三叉骨上好支锅。”三魔道:“不好了!倘使支起锅,烧动火烟,煼到鼻孔里,打嚏喷么?”行者笑道:“没事!等老孙把金箍棒往顶门里一搠,搠个洞穴:一则当天窗,二来当烟洞。”老魔传闻,虽说不怕,却也心惊,只得硬着胆叫:“兄弟们,莫怕,把我那药酒拿来,等我吃几锺下去,把猴儿药杀了罢!”行者暗笑道:“老孙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吃老君丹,玉皇酒,王母桃,及凤髓龙肝,那样东西我未曾吃过?是甚么药酒,敢来药我?”那小妖端的将药酒筛了两壶,满满斟了一锺,递与老魔。老魔接在手中,大圣在肚里就闻得酒香,道:“不要与他吃!”好大圣,把头一扭,变做个喇叭口儿,张在他喉咙之下。那怪啯的咽下,被行者啯的接吃了。第二锺咽下,被行者啯的又接吃了。连续咽了七八锺,都是他接吃了。老魔放下锺道:“不吃了,这酒常时吃两锺,腹中如火,却才吃了七八锺,脸上红也不红!”本来这大圣吃未几酒,接了他七八锺吃了,在肚里撒起酒风来,不住的支架子,跌四平,踢飞脚,抓住肝花打秋千,竖蜻艇,翻根头乱舞。
老魔道:“你这等雄纠纠的,嚷上我门,莫不是要打么?”行者道:“恰是。”老魔道:“你休猖獗!我若调出妖兵,摆开步地,摇旗擂鼓,与你交兵,显得我是坐家虎,欺负你了。我只与你一个对一个,不准帮丁!”行者闻言叫:“猪八戒走过,看他把老孙怎的!”那白痴端的闪在一边。老魔道:“你过来,先与我做个桩儿,让我极力量着秃顶砍上三刀,就让你唐僧畴昔;倘使禁不得,快送你唐僧来,与我做一顿下饭!”行者闻谈笑道:“妖怪,你洞里如有纸笔,取出来,与你立个条约。自本日起,就砍到来岁,我也不与你当真!”那老魔抖擞威风,丁字步站定,双手举刀,望大圣劈顶就砍。这大圣把头往上一迎,只闻扢扠一声响,头皮儿红也不红。
行者道:“未曾。”长老道:“这等保不得我过山了?”行者是个好胜的人,叫唤道:“我如何保你过山不得?”长老道:“未曾与他见个胜负,只这般含混,我怎敢进步!”大圣笑道:“师父,你也忒不通变。常言道,单丝不线,孤掌难鸣。那魔三个,小妖千万,教老孙一人,怎生与他赌斗?”长老道:“寡不敌众,是你一人也难处。八戒、沙僧他也都有本领,教他们都去,与你合力同心,扫净山路,保我畴昔罢。”行者沉吟道:“师言最当,着沙僧庇护你,着八戒跟我去罢。“那白痴慌了道:“哥哥没眼色!我又粗夯,无甚本领,走路扛风,跟你何益?”行者道:“兄弟,你虽无甚本领,好道也是小我。俗云放屁添风,你也可壮我些胆气。”八戒道:“也罢也罢,望你带挈带挈。但只急溜处,莫玩弄我。”长老道:“八戒在乎,我与沙僧在此。”
行者与八戒在门旁旁观,真是好一个怪物:铁额铜头戴宝盔,盔缨飘舞甚光辉。辉辉掣电双睛亮,亮亮铺霞两鬓飞。勾爪如银尖且利,锯牙似凿密还齐。身披金甲无丝缝,腰束龙绦有见机。手执钢刀明晃晃,豪杰威武人间稀。一声呼喊如雷震,问道“拍门者是谁?”大圣回身道:是你孙老爷齐天大圣也。”老魔笑道:“你是孙行者?大胆泼猴!我不惹你,你却为安在此叫战?”行者道:“有风方起浪,无潮流自平。你不惹我,我好寻你?
好大圣,收了毫毛,将身一小,就变做个蟭蟟虫儿,非常轻巧,细如须发,长似眉毛,自孔中钻出,且还不走,径飞在老魔头上钉着。那老魔正喝酒,蓦地放下杯儿道:“三弟,孙行者这回化了么?”三魔笑道:“还到此时哩?”老魔教传令抬上瓶来。
老魔道:“怎见名声?”他道:“棒是九转镔铁炼,老君亲手炉中煅。禹王求得号神珍,四海八河为定验。中间星斗暗铺陈,两端箝裹黄金片。斑纹密布鬼神惊,上造龙纹与凤篆。名号灵阳棒一条,深藏海藏人难见。成形窜改要高涨,飘摇五色霞光现。老孙得道取归山,无穷窜改多经历。时候要大瓮来粗,或小些微如铁线。粗如南岳细如针,是非随吾情意变。悄悄行动彩云生,亮亮高涨如闪电。攸攸寒气逼人寒,条条杀雾空中现。降龙伏虎谨随身,天涯天涯都游遍。曾将此棍闹天宫,威风打散蟠桃宴。天王赌斗未曾赢,哪吒对敌难交兵。棍打诸神没躲藏,天兵十万都逃窜。雷霆众将护灵霄,飞身打上透明殿。掌朝天使尽皆惊,护驾仙卿俱搅乱。举棒掀翻北斗宫,回顾振开南极院。金阙天皇见棍凶,特请如来与我见。兵家胜负自如然,困苦灾危无可辨。整整挨排五百年,亏了南海菩萨劝。大唐有个削发僧,对天发下洪誓愿。枉死城中度幽灵,灵山会上求经卷。西方一起有妖魔,行动甚是不便利。已知铁棒世无双,央我途中为侣伴。邪魔汤着赴幽冥,肉化尘凡骨化面。到处妖精棒下亡,论万成千无筹算。上方击坏斗牛宫,下方压损森罗殿。天将曾将九曜追,地府打伤催命判。半空丢下振山川,胜如太岁新华剑。全凭此棍保唐僧,天下妖魔都打遍!”
却说大圣到了瓶中,被那宝贝将身束得小了,干脆窜改,蹲在当中。半晌,倒还荫凉,忽失声笑道:“这妖精外有浮名,内无实事。如何告诵人说这瓶装了人,一时三刻,化为脓血?若似这般风凉,就住上七八年也无事!”咦!大圣本来不知那宝贝根由:倘使装了人,一年不语,一年荫凉,但闻得人言,就有火来烧了。大圣未曾说完,只见满瓶都是火焰。幸得他有本领,坐在中间,捻着避火诀,全然不惧。耐到半个时候,四周围钻出四十条蛇来咬。行者轮开手,抓将过来,极力量一揝,揝做八十段。
少时候,又有三条火龙出来,把行者高低盘绕,实在难禁,自发镇静无措道:“别事好处,这三条火龙难为。再过一会不出,弄得火气攻心,怎了?”他想道:“我把身子长一长,券破罢。”好大圣,捻着诀,念声咒,叫“长!”即长了丈数高低,那瓶紧靠着身,也就长起去,他把身子往下一小,那瓶儿也就小下来了。行者心惊道:“难!难!难!如何我长他也长,我小他也小?如之何如!”说不了,孤拐上有些疼痛,急伸手摸摸,却被火烧软了,本身心焦道:“如何好?孤拐烧软了!弄做个残疾之人了!”忍不住吊下泪来,这恰是:遭魔遇苦怀三藏,着难临危虑圣僧,道:“师父啊!当年皈正,蒙观音菩萨惩恶,离开天灾,我与你苦历诸山,收殄多怪,降八戒,得沙僧,千辛万苦,希冀同证西方,共成正果。何期本日遭此毒魔,老孙误入于此,倾了性命,撇你在半山当中,不能进步!想是我昔日名高,故有目前之难!”正此凄怆,忽想起菩萨当年在蛇盘山曾赐我三根拯救毫毛,不知有无,且等我寻一寻看。即伸手浑身摸了一把,只见脑后有三根毫毛,非常挺硬,忽喜道:“身上毛都如彼软熟,只此三根如此硬枪,必定是救我命的。”即便咬着牙,忍着疼,拔下毛,吹口仙气,叫“变!”一根即变作金钢钻,一根变作竹片,一根变作绵绳。扳张傍友弓儿,牵着那钻,照瓶底下飕飕的一顿钻,钻成一个眼孔,诱进亮光,喜道:“造化!造化!却好出去也!”才窜改出身,那瓶复荫凉了。如何就凉?本来被他钻了,把阴阳之气泄了,故此遂凉。
老魔大笑道:“恰是!恰是!”即点三十六个小妖,入内里开了库房门,抬出瓶来。你说那瓶有多大?只得二尺四寸高。如何用得三十六小我抬?那瓶乃阴阳二气之宝,内有七宝八卦、二十四气,要三十六人,按天罡之数,才抬得动。不一时,将宝瓶抬出,放在三层门外,展得洁净,揭开盖,把行者解了绳索,剥了衣服,就着那瓶中仙气,飕的一声,吸入内里,将盖子盖上,贴了封皮,却去吃酒道:“猴儿今番入我宝瓶当中,再莫想那西方之路!若还能彀拜佛求经,除是转背摇车,再去投胎夺舍是。”你看那大小群妖,一个个笑呵呵都去贺功不题。
白痴哭哭啼啼道:“师兄被妖精一口吞下肚去了!”三藏听言,唬倒在地,半晌间跌脚拳胸道:“门徒呀!只说你善会降妖,领我西天见佛,安知本日死于此怪之手!苦哉,苦哉!我弟子同众的功绩,现在都化作灰尘矣!’那师父非常苦痛。你看那白痴,他也不来安慰师父,却叫:“沙和尚,你拿将行李来,我两个分了罢。”沙僧道:“二哥,分怎的?”八戒道:”分开了,大家散火:你往流沙河,还去吃人;我往高老庄,看看我浑家。将白马卖了,与师父买个寿器送终。”长老气呼呼的,闻得此言,叫皇天,放声大哭。且不题。
掳着衣服,就拿出牌子。老怪一发认实道:“兄弟,莫屈了他。”
惊得那大小群妖,一个个丫钯扫帚,都上前乱扑苍蝇。这大圣忍不住,赥赥的笑出声来。洁净他不宜笑,这一笑笑出原嘴脸来了,却被那第三个老妖魔跳上前,一把扯住道:“哥哥,几乎儿被他瞒了!”老魔道:“贤弟,谁瞒谁?”三怪道:“刚才这个回话的小妖,不是小钻风,他就是孙行者。必然撞见小钻风,不知是他如何打杀了,却窜改来哄我们哩。”行者慌了道:“他认得我了!”即把手摸摸,对老怪道:“我如何是孙行者?我是小钻风,大王错认了。”老魔笑道:“兄弟,他是小钻风。他一日三次在面前点卯,我认得他。”又问:“你有牌儿么?”行者道:“有。”
那上面三十六个小妖即便抬瓶,瓶就轻了很多,慌得众小妖报导:“大王,瓶轻了!”老魔喝道:“胡说!宝贝乃阴阳二气之全功,如何轻了!”内里有一个勉强的小妖,把瓶提上来道:“你看这不轻了?”老魔揭盖看时,只见内里透亮,忍不住失声叫道:“这瓶里空者,控也!”大圣在他头上,也忍不住道一声“我的儿啊,搜者,走也!”众怪闻声道:“走了走了!”即传令:“关门关门!”
老魔道:“如何都散了?想是闻得风声不好也,快早关门!快早关门!”众妖乒乓把前后门尽皆牢拴紧闭。行者自心惊道:“这一关了门,他再问我家长里短的事,我对不来,却不弄走了风,被他拿住?且再唬他一唬,教他开着门,好跑。”又上前道:“大王,他还说得不好。”老魔道:“他又说甚么?”行者道:“他说拿大大王剥皮,二大王剐骨,三大王抽筋。你们若关了门不出去啊,他会窜改,一时变了个苍蝇儿,自门缝里飞进,把我们都拿出去,却怎生是好?”老魔道:“兄弟们细心,我这洞里,递年家没个苍蝇,但是有苍蝇出去,就是孙行者。”行者暗笑道:“就变个苍蝇唬他一唬,好开门。”大圣闪在中间,伸手去脑后拔了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气,叫“变!”即变做一个金苍蝇,飞去望老魔劈脸撞了一头。那老怪慌了道:“兄弟!不断当!那话儿进门来了!”
老魔喘气了,叫声:“孙行者,你不出来?”行者道:“早哩!恰好不出来哩!”老魔道:“你如何不出?”行者道:“你这妖精,甚不通变。我自做和尚,非常淡薄:现在秋凉,我还穿个单直裰。这肚里倒暖,又不通风,等我住过冬才好出来。”众妖传闻,都道:“大王,孙行者要在你肚里过冬哩!”老魔道:“他要过冬,我就打起禅来,使个搬运法,一冬不用饭,就饿杀那弼马温!”大圣道:“我儿子,你不知事!老孙保唐僧取经,从广里过,带了个折迭锅儿,出去煮杂碎吃。将你这里边的肝肠肚肺细细儿受用,还彀川资到腐败哩!”那二魔大惊道:“哥啊,这猴子他干得出来!”
却说孙大圣进于洞口,两边旁观,只见: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躧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端的是尸山血海,公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若非美猴王如此豪杰胆,第二个凡夫也进不得他门。未几时,行入二层门里看时,呀!这里却比内里分歧:清奇幽雅,娟秀宽平;摆布有瑶草仙花,前后有乔松翠竹。又行七八里远近,才到三层门。闪着身偷着眼看处,那上面高坐三个老妖,非常狂暴。中间的阿谁生得:凿牙锯齿,圆头方面。声吼若雷,目光如电。仰鼻朝天,赤眉飘焰。但行处,百兽心慌;若坐下,群魔胆战。这一个是兽中王,青毛狮子怪。左部下阿谁生得:凤目金睛,黄牙粗腿。长鼻银毛,看头似尾。圆额皱眉,身躯磊磊。细声如窃窕才子,玉面似牛头恶鬼。这一个是藏齿修身多年的黄牙老象。右部下那一个生得:金翅鲲头,星睛豹眼。振北图南,刚烈英勇。变生遨游,鷃笑龙惨。抟风翮百鸟藏头,舒利爪诸禽丧胆。这个是云程九万的大鹏雕。那两以下着有百十大小头子,一个个全装披挂,介胄整齐,威风凛冽,杀气腾腾。行者见了,心中欢乐,一些儿不怕,大踏步径直进门,把梆铃卸下,朝上叫声“大王。”三个老魔,笑呵呵问道:“小钻风,你来了?”
那行者将身一抖,收了剥去的衣服,现秘闻,跳出洞外。转头骂道:“妖精不要无礼!瓶子钻破,装不得人了,只好拿了出恭!”喜喜好欢,嚷嚷闹闹,踏着云头,径转唐僧处。那长老正在那边撮土为香,望空祷祝,行者且停云头,听他祷祝甚的。那长老合掌朝天道:“祈请云霞众位仙,六丁六甲与诸天。愿保贤徒孙行者,神通泛博法无边。”大圣听得这般言语,更加尽力,收敛云光,近前叫道:“师父,我来了!”长老搀住道:“悟空繁忙,你远探高山,好久不回,我甚忧愁。端的这山中有何休咎?”行者笑道:“师父,才这一去,一则是东土众僧有缘有分,二来是师父功德无量无边,三也亏弟子法力!”将前项妆钻风、陷瓶里及脱身之事,细陈了一遍,“今得见尊师之面,实为两世之人也!”长老感激不尽道:“你这番未曾与妖精赌斗么?”
那魔闻言,战兢兢舍着性命,举刀就砍。猴王笑吟吟使铁棒前迎。他两个先时在洞前支撑,然后跳起去,都在半空里厮杀。这一场好杀:银河定底神珍棒,棒名快意人间高。夸称手腕魔头恼,大捍刀擎法力豪。门外辩论还可近,空中赌斗怎相饶!一个随心更脸孔,一个登时长身腰。杀得满天云气重,遍野雾飘飘。那一个几番立意吃三藏,这一个广施法力保唐朝。
那白痴抖擞神威,与行者纵着暴风,驾着云雾,跳上高山,即至洞口,早见那洞门紧闭,四顾无人。行者上前,执铁棒,厉声高叫道:“妖怪开门!快出来与老孙打耶!”那洞里小妖报入,老魔心惊胆战道:“几年都说猴儿狠,话不虚传果是真!”二老怪在旁问道:“哥哥如何说?”老魔道:“那行者早间变小钻风混出去,我等不能了解。幸三贤弟认得,把他装在瓶里。他弄本领,钻破瓶儿,却又摄去衣服走了。现在在外叫战,谁敢与他打个头仗?”更无一人承诺,又问又无人答,都是那装聋推哑。老魔发怒道:“我等在西方通衢上,忝着个丑名,本日孙行者这般鄙视,若不出去与他见阵,也低了名头。等我舍了这老性命去与他战上三合!三合战得过,唐僧还是我们口里食;战不过,当时关了门,让他畴昔罢。”遂取披挂结束了,开门前走。
三怪道:“哥哥,你未曾瞥见他,他才子闪着身,笑了一声,我见他就暴露个雷公嘴来。见我扯住时,他又变作个这等模样。”叫:“小的们,拿绳来!”众头子即取绳索。三怪把行者扳翻倒,四马攒蹄捆住,揭起衣裳看时,足足是个弼马温。本来行者有七十二般窜改,如果变飞禽、走兽、花木、器皿、虫豸之类,却就连身子滚去了;但变人物,却只是头脸变了,身子变不过来,公然一身黄毛,两块红股,一条尾巴。老妖看着道:“是孙行者的身子,小钻风的脸皮,是他了!”教:“小的们,先安排酒来,与你三大王递个得功之杯。既拿倒了孙行者,唐僧坐定是我们口里食也。”三怪道:“且不要吃酒。孙行者溜撒,他会逃遁之法,只怕走了。教小的们抬出瓶来,把孙行者装在瓶里,我们才好吃酒。”
却说那老魔吞了行者,觉得得计,径回本洞。众妖迎问出战之功,老魔道:“拿了一个来了。”二魔喜道:“哥哥拿的是谁?”老魔道:“是孙行者。”二魔道:“拿在那边?”老魔道:“被我一口吞在腹中哩。”第三个魔头大惊道:“大哥啊,我就未曾叮咛你,孙行者不中吃!”那大圣肚里道:“忒中吃!又禁饥,再不得饿”慌得那小妖道:“大王,不好了!孙行者在你肚里说话哩!”老魔道:“怕他说话!有本领吃了他,没本领摆布他不成?你们快去烧些盐白汤,等我灌下肚去,把他哕出来,渐渐的煎了吃酒。”小妖端的冲了半盆盐汤。老怪一饮而干,洼着口,实在一呕,那大圣在肚里生了根,动也不动,却又拦着喉咙,往外又吐,吐得头晕目炫,黄胆都破了,行者更加不动。
行者回声道:“来了。”你去巡山,探听孙行者的下落何如?”行者道:“大王在上,我也不敢提及。”老魔道:“如何不敢说?”行者道:“我奉大王命,敲着梆铃,正然走处,猛昂首只瞥见一小我,蹲在那边磨扛子,还象个开路神,若站将起来,足有十数丈是非。他就着那涧崖石上,抄一把水,磨一磨,口里又念一声,说他那扛子到此还未曾显个神通,他要磨明,就来打大王。我是以知他是孙行者,特来报知。”那老魔闻此言,浑身是汗,唬得战呵呵的道:“兄弟,我说莫惹唐僧。他门徒神通泛博,预先作了筹办,磨棍打我们,却怎生是好?”教:“小的们,把洞外大小俱叫出去,关了门,让他畴昔罢。”那头子中有晓得的报:“大王,门外小妖,已都散了。”
那怪物疼痛难禁,倒在地下。毕竟不知死活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那老魔举刀又砍,大圣把头迎一迎,乒乓的劈做两半个;大圣当场打个滚,变做两个身子。那妖一见慌了,手按下钢刀。猪八戒远远瞥见,笑道:“老魔好砍两刀的!却不是四小我了?”老魔指定行者道:“闻你能使兼顾法,如何把这法儿拿出在我面前使!”大圣道:“何为兼顾法?”老魔道:“为甚么先砍你一刀不动,现在砍你一刀,就是两小我?”大圣笑道:“妖怪,你切莫惊骇。砍上一万刀,还你二万小我!”老魔道:“你这猴儿,你只会兼顾,不会收身。你如有本领收做一个,打我一棍去罢。”大圣道:“不准扯谎,你要砍三刀,只砍了我两刀;教我打一棍,若打了棍半,就不姓孙!”老魔道:“恰是,恰是。”
好大圣,就把身搂上来,打个滚,仍然一个身子,掣棒劈脸就打,那老魔举刀架住道:“泼猴无礼!甚么样个哭丧棒,敢上门打人?”大圣喝道:“你若问我这条棍,天上地下,都驰名声。”
却说三藏在那山坡下,正与沙僧盼望,只见八戒喘呵呵的跑来。三藏大惊道:“八戒,你如何这等狼狈?悟空如何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