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儿泪
约莫这便是她命。
翠儿抹泪泣道：“世上就只要公主待我好，奴婢再不会认别的主子了，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公主一小我去番邦享福，奴婢还不如一死了之的好。”
这暖阁并不甚大，里外两间，格式严整，楠木为梁，柱作金础，都丽堂皇，青花斗彩的香炉中烟雾环绕，阁子内弥散着一股淡雅的熏香味儿，北面紫檀的罗汉床上并排坐着两小我。
她听她说得情真意切，鼻子酸酸的，眼中莹着星光，强自忍着才没垂下泪来，咬唇道：“傻丫头，你也说那崇国事番邦蛮夷之地，跟着我去又有甚么好？说不定这一辈子就再也回不来了。”
“哎，成了，成了，本日又不是祭奠朝会，朕好久未见皇妹，也没服冠冕，便如在家普通，不必拘礼了。”
“不想去又能如何，我拗得过皇兄么？”
（备注：本文背景架空，只要官制和部分场景仿大明，以和亲为例，大明是不存在的，请勿对号入坐。）
皇后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悦，打量着高暧绝美的精美面庞，固然惨白中带着些许倦色，却掩不住那股卓然的清丽秀雅，目光沉沉地笑道：“陛下说的是，本日只当兄妹重聚，倒是臣妾拘泥了。”
话说到这里底下便没了声气，似是那两人都走远了。
高暧下了轿，见这殿宇重檐繁复，四脊出水，黄瓦琉璃，正中匾额上镌着“坤宁宫”三字，不觉微感奇特。
高暧被这声儿一招，眼圈顿时红了，昂首望着她，强颜笑了笑：“你放心好了，走之前我寻个空儿跟皇上说说，看能不能让你去个好脾气的主子宫里奉侍。如果不肯，便出宫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强过在这里蹉跎光阴。”
一名半老内侍下阶带她进殿，穿堂过室来到东厢暖阁门口，让她在外稍候，本身则出来通禀，不半晌又转了出来，领她入内。
她第二拜还未俯下身去，就听劈面那清澈中带着几分倨傲的声音道：“云和呀，本日但是你第一次面君，怎地如此随便，穿了这等常服便来？”
皇后撇过眼扫着她，脸上却嫣然笑道：“云和不愧是皇家的血脉，臣妾还从未见过如此好色彩的人儿。”
翠儿把窗子插严，快步回到绣榻旁，惊得半张着嘴道：“公主，你也听清了么？这……这本来皇上接你回宫是为了……”
她愈发闷得短长，幸亏路途不长，绕过御花圃，经后苑中门而入，很快便停了下来。
高暧瞧得出皇后的冷眼，因而依足端方又拜了三拜，这才起家，鄙人首的椅子上坐了。
此次是皇上传见，翠儿不能跟着，这丫头红着眼眶服侍她穿好新送来的织金方补的比甲袄裙，梳了髻子，钗好头面金饰，一向跟到门口，目送她孤零零地一小我上了宫轿，眼泪泫然欲滴，看得一众宫人内侍莫名其妙。
才只半日的工夫，她便感觉这深宫高墙以内与青灯古佛的庵堂实在并没有甚么分歧，普通地孤寂难耐，披衣起来念了几遍净心禅，那颗心却如何也静不下来，竟似这么多年的根底都白修了。
她心头一动，眼泪终究滑落下来，脸上却作欢颜，点头道：“可贵这世上另有你念着我，好吧，摆布也不是顿时便走，另有些光阴担搁，你再想清楚些，若到时不想去了，再与你安排也不迟。”
就听另一个宫女声音道：“可主子眼下才刚到，又不知她的脾气，万一是个不好相与的，瞧我们这般惫懒，不是讨打么？”
高旭也摆布打量着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甚，跟着偏过甚去问道：“婉婷，你瞧皇妹的容色如何？”
高暧蜷在芳香金饰的绣榻上，却感受身子冰冷，一阵阵地颤栗，听着窗外树枝“沙沙”作响，让她不由得便想起儿时单独一人在禅房睡觉，叫那山风尖哮的声音吓得蒙被大哭，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翠儿也夙起了，出去半晌就领着几个宫女端了汤水和早膳出去，她食不甘味，草草吃了两口就搁了筷子。
“无妨，皇妹快起家吧。”高旭说着，便退回到罗汉床上坐下。
“公主先别烦恼，等奴婢去找她们问个清楚！”翠儿说着便大步奔向门口。
她把指头竖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俯下耳朵持续贴在窗缝边。
肩舆沿着皇城北街向西，高暧坐在内里憋闷，干脆也不管那么多，揭了半扇帘子朝外望，只见一重重的楼阁殿宇巍峨耸峙，公然如传言中的那般气势恢宏，令人不敢逼视，只是毫无活力，间或几个宫人从旁颠末，也是低首垂眉，行色仓促，暮气沉沉的倒像是行尸走肉。
“嗨，地也扫了，尘也掸了，桌椅也净了，还要如何？走，我们回屋吃糕去。”
她的确不想嫁，可比及圣旨一出，两国和亲便成了，到时候止息兵戈，解了万民涂炭之苦，朝堂四野普天同庆还来不及，哪会有谁替她说上一句话，又有谁会去管她今后的日子过得如何？
“公主，那……那我们该如何好？”翠儿也晓得问了无用，小嘴一偏，急得哭了出来。
高暧依着新学的见君端方，盈盈大礼叩拜：“第四妹高暧，封云和，拜见大兄天子陛下，尊嫂皇后殿下。”
好轻易挨到天亮时分，实在躺不住，便下了床。
高暧敛着眉，起家行了一礼：“多谢皇兄、娘娘谬赞，云和忸捏。”
明显应当在庵堂里郁郁平生的人，如何就平白无端的被接回宫，又规复了公主封号呢？现在如许也在道理当中，世上的事本来就不如设想中的那般好。
按说这里该是皇后娘娘的寝宫，皇兄召见如何却在这儿？
当晚月色暗淡，夜风在宫墙殿宇间穿越呼号，似哀鸣，似低泣……
高旭点头道：“是啊，朕原觉得她在庵堂呆得久了，不免粗养些，没曾想还是这般姿颜月貌，倒真是可贵。”
女儿家生来是薄命，生在皇家更是特别的苦，自古以来不过是个帝王皋牢买卖，维系江山社稷的筹马，既然许嫁外邦，便由不得她推三阻四，就像当初捐躯礼佛那样。
翠儿一呆，手停在窗板上，回眼看看自家主子，见她侧头望过来，仿佛也听到了内里的言语。
本来这位看起来不太好相与的皇后兄嫂闺名叫婉婷，却不晓得姓甚么。当然，这与她无关，何况不久就要远嫁北方崇国，再也不会见面，知与不知也没甚么两样。
“等等，不必了。”
皇后听她称陛下为“皇兄”，却叫本身娘娘，像是成心分着亲疏，不由柳眉一竖：“那陛下还不快将丧事说与她听？”
“这也说的是，那现下……”
她抬眼，见面前的人边幅儒雅，很有几分书卷气，面上带着一抹随和的笑意，并没有设想中帝王该有的那种威势，倒显得夷易近人，晓得这便是当今大夏的显德天子，也是本身的大哥高旭。可一想到他召本身回宫的目标只是为了嫁去北国，刚生出的那点好感便刹时荡然无存。
“不，公主！”翠儿直接扑在面前跪倒，双手扯着她的裙角，哭道：“你去哪，奴婢便跟去哪，求公主千万别撵奴婢走。”
“呵，说断念眼还真是汲引你了，没传闻么？我们这主子从小是吃斋念佛长大的，哪来得甚么脾气？此次回宫来，不过是陛下正为了崇国求亲的事摆布难堪，只好拿她去顶缸，那头逼得紧，两个月怕是都等不及。我们呐，面儿上过得去也就是了，今后还不是要发还内官监分拨差事，现在献殷勤又有甚么用，莫非还想跟她一道去那西北蛮夷之地么？”
男的头结网巾，束玉梁冠，穿广大的赭黄色绫绢道袍，一副闲散的打扮，女的却梳着盘桓高髻，金钗、抹额、耳坠、簪花腔样很多，身上则是黄绿织金的云肩通袖宫装袄裙，华贵中透着些许庸繁。
未几时，冯正出去禀报，说传旨的内侍到了，在外头候着。
那内侍近前躬身道：“陛下，娘娘，云和公主谨见。”
翠儿急道：“公主，那北方崇国固然向化我们中原礼法，但毕竟改不了蛮夷赋性，经年累月在我们边疆上烧杀掳掠，你是万金之体，如何能够嫁到那边去？”
她出声拦着翠儿，这类事问了只会徒惹烦恼，没得让心头更痛。
高暧离得远，天然不像她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但只言片语间大抵也明白是如何回事了，苦笑着点了点头，便垂下了脑袋。
她本来就猜想这此中定然有甚么启事，以是一早内心边有了些筹办，现在倒也不感觉如何不测，只是心口像堵了甚么东西，憋闷的难受。就在半晌之前，当她走进这间屋子时，内心还涌起那么一丝但愿，暗忖这世上仍存着些许关爱和温情，现在想想未免好笑得紧。
她晓得躲不过，便让翠儿奉侍着换衣打扮。
高暧一滞，没推测刚进门就被责了不是，身子顿在半截，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却俄然被人伸手扶住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