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撩云鬓
那内侍领命走后未几时,便听内里脚步声响,落地清越,斯须便已经到了门口。
她心中乱糟糟的,随口答着,全没在乎本身是在说瞎话。
长长的走廊内只剩下他和她两人。
高暧不料他俄然提及这个,心中腻烦,脸上却还是淡淡的,只点了下头算作答复。
高暧愣了愣,也移步跟了上去,此次走在侧旁,像是怕又撞了他,心中动机流转,反几次复地咂着他方才那句话,倒是越来越胡涂。
徐少卿沉冷地目光摆布扫了扫,便近前低声说了句甚么。
高旭顿时脸现忧色,上前扶起她道:“好!皇妹公然识大抵,明大义,朕代边疆千万百姓谢过了,今后在北国,还望臣妹经心极力,不辱任务。如果有甚么难堪的事,便修手札返来,朕自会酌情与你做主。”
高旭笑着点点头,转向高暧道:“皇妹啊,本日召你来见,既是我们叙兄妹人伦之情,也是为了一桩公事。本来直接下旨便可,厥后朕考虑着还是以兄嫂身份说与你知的好。”
她听他话里有话,像是在欣喜本身,又仿佛在表示甚么,蓦地抬开端,却见他已转过了身,持续向前走了。
“世事难料,没经了见了,便都做不得准,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一定没有转机。”
高旭的神采顿时一滞,皇后离得近,仿佛也听到了,眼中透出一丝不易发觉的欢乐。
内侍呵着腰,打躬道:“是,督主慢走。”言罢,回身入内。
那内侍应了声“遵旨”,却没回身,昂首奏道:“启禀陛下,徐厂督在外候见,说有要事面奏陈。”
“厂臣不必多礼,有事便奏。”
高旭微微皱了皱眉:“让他出去。”
“公主莫动,臣才好动手。”
刚到门外,他便冷冷地叮咛了一句。
“且等一等,公主的头面散了,待臣拢一拢。”
她轻舒了口气,膜拜施礼道:“臣妹懂了,臣妹愿禀承皇兄旨意和亲北国,绝无半句牢骚。”
她讶然望着他,下认识地就向后退,背心却撞在了红木的隔扇板上,避无可避了,那张脸顿时红透。
高旭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婉婷说得是。云和啊,崇国固然僻处北地,比不得我们大夏富庶繁华,可你嫁畴昔也是太子正妃,身份尊崇,朕会经常遣人畴昔,定不会让你委曲了。”
高暧施礼拜谢,和徐少卿一起却身而退,由那内侍引着出了暖阁。
“还好。”
高暧皱皱眉,顶上她本身瞧不见,也没甚么不适的异感,这头饰今早出门前翠儿细心钗过,按说不该出甚么岔子,莫非是方才行过大礼,又撞了那一下,以是才乱了?
“婉婷说得是,正该如此安排。”高旭双手一拍,朗声道:“来人呐。”
他点点头,对高暧道:“皇妹,朕另有事要与皇后商讨,就让徐厂臣陪你去偏殿,待中午朕再差人叫你同来用膳。”
高暧心中还存着一丝幸运,又行了一礼道:“皇兄赐婚北国,臣妹本当领旨,只是自幼善于庵堂,于宫中礼节一窍不通,亦无所长,到时恐为崇国太子不喜,反而误了皇兄大事,倒成了千古罪人,这和亲之事……还请皇兄另择合适的人选吧。”
她垂首抚着衣角:“我本来就是个闲废之人,现在得蒙圣恩回了宫,还能有甚么筹算?陛下如何安排,我便如何做就是了。”
这些都被高暧看在眼内,但只是一瞥间,并没在乎,只是愣愣地瞧着那红色曳撒,长身玉立的侧影发楞,不知如何竟感觉比这殿中的精彩陈列还让人冷傲。
但饶是如此,她也没有问,只感觉如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
“臣徐少卿,拜见陛下。”
“是臣的不是,请公主恕罪。”他回过身来,语声还是那么冷僻,殊无歉然之意,倒像是用心的。
只听皇后又道:“和亲乃是大事,宜早不宜迟,本日既然云和来了,不若就叫个善写真的画工来,与她绘个图卷,让那崇国使臣带归去,早早订下这桩婚事,陛下也好放心。转头再留云和在宫里同进晚膳,以示恩赏,方显陛下之德。”
可她的俏目却跟着他的身影游移着,全然不由自主。
“哦?”
他瞧着她脸上的倦意和眼底的血丝,唇角勾了勾,也不再提,转个话题问:“陛下本日召见公主,但是说与北国和亲之事?”
“我们是嫡亲兄妹,朕便直言不讳了。月前北方崇国来使,言其太子已到大婚之龄,特持国书重礼求娶我朝公主,两国今后联婚,结秦晋之好,永息兵戈。满朝文武皆谓这是件于国于民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大功德,可几位皇妹都已婚配下嫁,朕膝下倒也有一个公主,可惜还在襁褓当中,思来想去,此等大任也只好交托给皇妹你了。”
高旭微微一愣,还未说话,皇后却轻哼一声,瞥着唇角道:“云和,方才陛下的话你没听清么?现在大夏正值婚龄的公主便只要你一人,还到那里另择合适的人选?你这么说,便是不想为陛下分忧咯,身为大夏公主,却不为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着想,只怕是不当吧?”
“你去吧,不消跟着了。”
“我没事……徐厂臣不必介怀。”她低低地回了一句,本身也不由奇特,明显是被撞的,却仿佛是出错的阿谁。
“公主昨晚睡得好么?”
高暧听到“徐厂督”三个字,刚才还沉沉的那颗心却像被拨动了似的,忍不住便撇过眼向门口瞧去。
高暧俄然感觉身子有些发紧,见他先头走了,便也轻移莲步跟在前面,内心茫然了一片,不自禁地竟仿佛忘了那憋闷压抑的怅怅感。
“公主本身如何筹算?”他仿佛没看出她的苦衷,又持续问。
他面不改色,说得云淡风轻,那手却已经抚到了她鬓边。
先前那内侍躬身趋步而入,近前问:“陛下有何叮咛?”
高暧安静地听完这些话,只觉心口针刺般的痛,甚么也说不出了。
偏厅就在走廊绝顶,不过几十步罢了,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高暧却走得有些脚软,将到门口时,她停了停,正筹办跟着徐少卿出来,却见他也顿住了脚步,侧身打量着她,眼神有些怪。
既是他这么说,想必是真,她道了句“有劳”,便立在那边不动。
“唔……”
徐少卿眉头微微蹙起,见她清丽高雅,很有种出尘脱俗之感,一张凄楚无助的小脸更是说不出的惹人顾恤。
徐少卿凑前一步,与她相对,皁靴几近抵到绣鞋的尖儿上。
这小我固然就在身边,但对她却像隔着山川万重,层层迷雾,看不真也猜不透,总之是没法捉摸。
这点微小的抗争毕竟还是无用,看来本身只能认命了,与其哭哭啼啼的被人嫌弃,倒不如萧洒些,把苦藏在内心吧,如许总还能换几副好神采来。
她这一溜神,就没留意徐少卿在前面俄然愣住了脚步,那后背上的四趾黄蟒在面前一晃,整小我便迎头撞上去。
高旭叹着气道:“皇妹啊,朕晓得你捐躯礼佛十余年,为江山社稷祈福攘灾,实在受了苦,本该在宫中尊养才是,现在方才返来,却又要远嫁北国,一时心中不肯,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是朕的亲妹,提及来还真有些舍不得,只是崇国始终是我大夏心头之患,边疆安宁事关国度气运,孰轻孰重,皇妹当能明白。”
他穿的还是一袭蟒纹攒绣的红色曳撒,头戴描金乌纱,白净的脸上静如止水,看不出半点神采,不急不缓,像有些飘然地从她身边掠过,好像行走在云水间,却没有瞧上一眼。
高暧站在那边,微微蹲了蹲身:“皇兄请说,臣妹恭聆。”
他垂眼瞧着她,只觉才隔了一晚,那本来惨白木讷的小脸却仿佛新鲜了些,连唇上的胭脂都比之前亮色了很多。
“马上传一名画工来,与云和公主作像。”
皇后冷眼瞧了瞧高暧,接口笑道:“这本是于国于民的大功德,陛下何必伤感?臣妾觉得,云和之以是不肯意去,定然是觉得北国地处偏僻,又是蛮夷之地,不通礼数,日子贫寒。实在却不知崇国久沾圣化,衣冠轨制大抵与我朝无异,那皇太子传闻是文韬武略,很有些才情,人也威武不凡,云和嫁畴昔,实是天作之合。今后崇国太子登基,她便是后宫之主,母范天下,就算起居饮食上有些不风俗,莫非陛下不会借着年节之机差人送去么?”
高旭沉吟了半晌,便让徐少卿贴过耳来叮咛了几句,那内侍又走进殿来,奏称画工已传到了,正在偏厅候见。
她一声痛呼,鼻头酸酸的,脸上却窘得通红,慌不迭地掩着鼻子向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