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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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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安禄山范阳造反 封常清东京募兵

却说安庆宗自发书遣使以后,希冀其父入京,相会有日。不想倒就反起来了,一时错愕无措,只得肉袒面缚,诣阙待罪。玄宗怜他是宗室之婿,意欲赦之。杨国忠奏说道:“安禄山久蓄异志,陛下不即诛之,致有本日之兵变。今庆宗乃叛人之子,法不成贷,岂容复留此孝子觉得后患乎?”玄宗意犹未决,国忠又奏说道:“安禄山在都城时,蒙圣旨使与臣为亲,常日有恩而无怨,乃无端切齿于臣。杨光翙偶与臣同姓,禄山且还怨及于彼,诱而杀之。庆宗为禄山亲子,陛下今倒赦而不杀,何故服天下民气乎?”玄宗乃准其所奏,传旨将安庆宗正法。国忠又奏请将其老婆荣义郡主,亦赐他杀。恰是:

天子欲亲征,太子将监国。奸臣惊破胆,庸臣计无出。

调寄《丑奴儿》

陈留失守,张介然被害之信,报到京师,举朝大怒。玄宗临朝,面谕杨国忠与众官道:“卿等都说安禄山之造反,不敷为虑,易于毁灭;今乃夺地争城,斩将害民,势甚猖獗,此正劲敌,何可轻视?朕今老矣,岂可贻此患于先人?今当使皇太子监国,朕亲身统领六师,躬自带兵将出征,务要灭此忘恩负义之逆贼!”恰是:

庆宗领旨,随写下一书呈上御览,本日遣使赍去,只道禄山天然见书便来。谁知杨国忠内心,却恐怕禄山看了儿子的书,端的来京时,朝廷需求留他在京。他有宫中线索,将来必定重用,夺宠夺权,与我不便;不如早早激他反了,既能够实我之言,又可永绝了与我争权之人,岂不甚妙。时有禄山的门客李超在京中,国忠诬害他,打通枢纽,遣人捕送御史台狱,按治正法,使禄山危不能自安。又密奏玄宗说:“庆宗虽奉旨写书,必然自另有私书致其父,臣料禄山必不肯来;且不日必有行动。”又一面密差亲信,星夜潜往范阳一起,漫衍流言,说道:“天子以安节度轻亵圣旨,轻渎天使,又察出他的交通宫中私事,非常大怒,已将其子安庆宗拘囚在宫,勒令写书,诱他父亲入朝赔罪,便把他们父子来杀了。”禄山闻此流言,甚是怕惧可惧。不一日,公然庆宗有手札来到,禄山忙拆书旁观,其书略云:

次日,即号令部下大小将士,毕集于府中。禄山戎服带剑,出坐堂上,却先诈为天子敕书一道,出之袖中,传示诸将说道:“昨者吾儿安庆宗处有人到来,传奉天子密敕,着我安禄山统兵入朝,讨伐奸相杨国忠,公等务当尽力同心,助我一臂之力,前去扫清君侧之恶;功成以后,爵赏非轻,各宜尽力。”诸将闻言,惊诧失容,面面相觑,不敢则声。严庄、高贵、阿史那承庆三人,按剑而起,对着世人厉声说道:“天子既有密敕,自应奉敕行事,谁敢不遵!”禄山亦按剑厉声道:“有不遵者,即治以军法。”诸将常日素畏禄山凶威,又见严庄等肯着力互助,便都不敢有异言。禄山马上遂发所部十五万众兵卒,反自范阳,号称二十万,本日大飨军将,使范阳节度副使贾循守范阳,平卢副使吕知诲守平卢,又令别将高秀岩守大同,其他诸将俱引兵南下,阵容浩大,此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事也。先人有诗叹云:

野心狼子终难养,大负君王,不顾娘行,陟起兵戈太逞狂。

词曰:

闲话少话,且言封常清奉诏募兵,星夜驰至东京,动支堆栈赋税,出榜募集勇壮。一时应募者如市,旬日之间募到六万余人,然皆贩子白徒,并非能战之士。又密查得安禄山的兵马强健,竟是个劲敌,方自悔前日不该大言于朝。今已身当重担,无可推委,只得率众断河阳桥,觉得守御之备。玄宗又命卫尉卿张介然,为河南节度使,统陈留等十三郡,与封常清互为援助。禄山兵至灵昌,时价天寒。禄山令军士以长绳连束战船并杂草木,横截河道。一夜冰冻坚厚,似浮梁普通,兵马遂乘此渡河,来陷灵昌郡。贼兵步骑纵横,莫知其数,所过残杀。张介然到陈留才数日,安禄山兵众突至,介然赶紧督率民兵,登城守御。怎奈人不及战,民气惊骇,气候又极其苦寒,手足僵冷,不能戍守。太守郭讷独自率众开城出降,禄山入城,擒获张介然斩于军门之下。

慢道猪龙难致雨,也能骤使水淋淋。

权奸还自夸先见,激反强梁,势已披猖,纵募新兵那可当。

次日,又探马来报说道:“天子诏谕天下,说安禄山背叛,罪极大恶,其宗子安庆宗,在京已经伏法。文武官员军民人等,有能斩安禄山之头来献者,封以王爵;罪只及安禄山一人罢了,其他附从诸将文武官员兵卒等归顺,俱赦免一概不问。”安禄山传闻其子安庆宗在京被杀,大怒,大哭道:“吾有何罪,现在意杀吾子,是所势不两立也!”遂纵大兵大杀降人,以泄胸中之忿。恰是:

且说玄宗因内监冯神威,奏言安禄山不驱逐圣旨,倨傲无礼,心中甚怒。神威又奏道:“据他恁般情状,奴婢当时如入虎口,几近不能复见皇爷天颜矣!”说罢哭泣流涕,玄宗更加愤怒。自这天夕在宫中,说安禄山负恩丧心,恨骂一回,又沉吟凝想一回。杨妃没何如,只得安闲解劝道:“安禄山原系番人,不知礼数;又因常日过蒙陛下恩爱宠极,待之如家人父子普通,未免习成高傲惰慢之故态,不觉一时狂肆,何足恼乱圣怀。他前日表请献马,或者原无反意,当今他有儿子在京师,结婚宗室,他若在外谋为不轨,莫非不自顾其子么?”本来禄山的宗子名庆宗,次子名庆绪。那庆宗聘玄宗宗室之女荣义郡主为配,是以禄山出镇范阳时,留他在京师就婚;既结婚以后,未到范阳,尚在京师,故杨妃以此为解。当下玄宗传闻,沉吟半晌道:“前日安庆宗与荣义郡主结婚之时,朕曾传谕礼官,召禄山到京来观礼,他以边务倥偬为辞,竟未曾来;现在可即着安庆宗上书于其父,要他入朝赔罪,看他来与不来,便可知其心矣。”随命高力士谕意于安庆宗,作速写书,遣使送往范阳去;又道朕近于清华宫新置一汤泉,专待禄山来沐浴,彼岂不忆昔年洗儿之事乎,书中可并及此意。

玄宗既诛安庆宗,即下诏布宣安禄山之罪行,遣将军陈千里,往河东招募民兵,随使团练以拒之。当时适有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入朝奏事,玄宗问以讨贼方略;那封常清乃是封德彝以后嗣,是个志大言大之人,看的事体忽视,便率意奏道:“今因承平已久,世不知兵,武备单弱,以是人多畏贼,望风而靡;然事存顺逆,势有奇变,不必过虑。臣请走马赴东京,开府库,发仓禀,募集勇猛,跳马箠渡河,击此逆贼,计日取其首级,献于阙下。”玄宗大喜,遂命以封常清为范阳平卢节度使,本日驰赴递驿,直赶到东京,募兵讨贼,听其便宜行事。

番奴反相人曾说,天子偏云是赤忱。

自古以来,乱臣贼子,大家得而诛之,所赖为君者,能发觉于先,急为翦除,庶不致滋蔓难图;更须朝中大臣,实心为国,烛奸去恶,防奸于已然,弭患于将来,方保无虞。若天子既误认奸恶为忠良,乱贼在肘腋之间而不知,始则养痈,继则纵虎。朝中大臣,又秉公背公;其初则朋比作奸,厥后复又相互猜忌;那乱贼尚未至于反叛,却以私怨,先说他必反叛,反弄出很多体例,去激起变端,以实己之言,以快己之意。但能致乱,不能定乱,徒为大言,欺君误国,乃至玩敌轻进之人,不审局势,遽议用兵;因而旧兵不敷,思得新兵,募集之事,纷繁而起,岂不成叹可爱!

严庄、高贵死力撺掇道:“明公拥精兵,据要地,此时不举大事,更待何时?”禄山道:“我久有此意,只因圣上待我极厚,俟其晏驾,然后行动耳。”严庄道:“天子今已大哥,荒于酒色,权奸用事,朝政舛错,民气离散,恰好乘此时发难,正可得计;若待其晏驾以后,新君即位,苟能用贤去佞,励精图治,则我不但无衅可乘,且恐有祸害之及。”阿史那承庆道:“若说祸害,何待新君,只目下已大可虞。但今不难于发难,而难于成事,必要计出万全,庶几一举而大勋能够集。”高贵道:“今国度兵制日坏,武备废驰诸将帅虽多,然权奸在内,使不得其道,必不乐为之用,徒足以偾事卫。我等只须同心合力,鼓勇而行,自当所向无敌,不日胜利,此至万全之策耳!”禄山大喜,反志遂决。

说话的,自古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那兵是平时备着用的,如何到变起匆急,才去募兵;又如何才有事情,便要募兵起来,莫非安禄山有兵,朝廷上到没有兵么?看官,你有所不知。本来唐初时,府兵之制甚妙,分天下为十道,置军府六百三十四,而关内居其半,俱属诸卫统领,各驰名号,而总名为折冲府。凡府兵多寡,其数分上中下三等:一千二百报酬上等;一千报酬中等;八百报酬劣等。民自二十岁参军,至六十岁而免,歇息偶然,征调有法。折冲府都设立木契铜鱼,高低府照,朝廷如有征发,下敕书契鱼,都督郡府参验皆合,然后发遣。凡行兵则甲胄衣装俱自备,国度无养兵之费,罢兵则归散于野,将帅无握兵之权。其法制最为近古。只因参军之家,不无杂徭之累,厥后垂垂贫苦,府兵多流亡。张说在朝时建议,另募精干为长从宿卫兵,名曰囗骑,因而府兵之制日坏,灭亡者有司不复加添,府兵调入宿卫者,本卫官将役使之如仆从,其守边者,亦多为边将虐使,利其死而竟没其资财,府兵是以尽都窜匿,李林甫当国,奏停折卫府高低鱼书,自是折冲府无兵,空设官吏罢了。到天宝年间,并囗骑之制,亦皆废坏,其所募集之兵,俱系贩子恶棍后辈,不习兵事;且当此时承平已久,议者多谓国中之兵,可销禁约,官方挟持兵器,人家后辈有为武官者,父兄摈斥不具。虎将精兵,多聚于边塞,而西北尤甚。中国全无武备,所谓一旦有变,无兵可用,其势不得不出于募集。盖祖宗之善制,子孙不能修弊补废,振而起之,轻自更张,乃至大坏兵政。乃安禄山所用兵马,本来众盛;又因番人部落突厥阿布司为回纥攻破,安禄山诱降其众,以是他的部下,兵精马壮,天下莫及。

本来当初宰相张九龄在朝之时,曾说过安禄山有反相,若不除之,必为后日亲信之患,玄宗不觉得然。又尝于勤政楼前,陈列百戏,召禄山观之。玄宗坐在一张大榻上,即命禄山坐于榻旁,一样的朝外坐着,皇太子倒坐鄙人面。少顷,玄宗起家换衣,太子随至换衣之处,密奏说道:“历观古今,从未有君与臣南面并坐而阅戏者,父皇宠待禄山,毋乃过分乎?世人属目之地,恐失观瞻。”玄宗浅笑道:“传闻禄山,外人都说他有异相,吾故此让之耳!”禄山侍宴尝在于宫中,醉而假寐,宫人们窃而窥之,只见其身变成龙,而其首却似猪,因大奇特,密奏于玄宗晓得。玄宗略无疑忌,觉得此猪龙耳,非兴云致雨之物,不敷惧也,命以金鸡帐张之。那知他到本日,倒是大为国度祸害。所今先人作诗,言及此事。

身亲为背叛,还说吾何罪。迁怒杀无辜,罪更增百倍。

未将元恶除,先将逆孽去。他年弑父人,只须一庆绪。

且说当日禄山背叛,引兵南下,步骑精锐,烟尘千里。当时海内承平已久,百姓累世不见兵革,猝然闻知范阳兵起,远近惶恐。河北一起都是他的一起统属之地,所过州县望风崩溃;处所官员,或有开门出迎的,或有弃城逃脱的,或有为他擒戮的,无有一处能拒之者。安禄山以太原留守杨光翙凭借杨国忠为本家,欲先杀之。乃一面发动听马,一面预遣部将何千年、高邈,引二十余骑,饰辞献射内行,乘驿至太原。杨光翙此时髦未知安禄山的反信,只道范阳有使臣颠末,出城迎之,却被劫掳去了,解送禄山军前杀了。玄宗初闻人言安禄山已反,还疑是怪他的讹传其事,及闻杨光翙被杀,太原报到,方知安禄猴子然反了,大惊大怒。杨妃也惊得目瞪口呆。玄宗因而调集在朝诸臣,共议此事。众论纷繁不一,也有说该剿的,也有说该抚的,唯有杨国忠扬扬对劲说道:“此奴久萌反志,臣早已窥其肺腑,故屡渎天听,陛下乃本日方知臣言之不谬。”玄宗道:“番奴负恩叛变,罪不容诛,今彼恃士卒精锐,抵触而前,当何故御之?”国忠回奏说道:“陛下勿忧,今反者只禄山一人罢了,其他将士,都不欲反,特为安禄山所逼耳。朝廷只须遣一旅之师,声罪致讨,不旬日之间,定为传首京师,何足多虑。”玄宗信其言,遂安然不觉得意。恰是:

禄山看了手札,询来使道:“吾儿无恙否?”使者回说道:“奴辈出京时,我家大爷安然无事;但于路途之间,闻说门客李超,犯法下狱。又闻人传说,克日宫里边,有甚么事情发觉了,大爷已被朝廷拘禁在那边,未知此言何来?”禄山道:“我这里也是恁般传说,此言必有出处。”因又密问道:“你来时,贵妃娘娘可有甚密旨着你传来么?”使者道:“奴辈奉了大爷之命,赍着书未停就走,并不闻贵妃娘娘有甚旨意。”安禄山闻言,更加惊奇。看官,你道杨妃是故意照顾他安禄山的,经常有私信来往,如何这番却没有?盖因安庆宗禀承上命,立逼着他写书遣使,杨妃不便夹带私信,心中虽甚欲禄山入京相叙,只恐他身入樊笼,被人暗害;若竟不来,又恐天子发怒,因欲密遣亲信内侍,寄书与禄山,教他且勿亲身来京,只吃紧上表赔罪便了。书已写就,怎奈杨国忠已先密地移檄范阳一起,关津驿递地点,说边防宜慎,须严察来往行人,稽查特工。杨妃有密信不敢发,探闻如此,深怕怀疑,是非之际,倘有泄漏,非同小可,是以游移未即遣使。这边安禄山不见杨贵妃有密信来,只道宫中私事发觉之说是真,想道:“若果发觉出来,我的私交之事,倒是无可挽救处。本日之势,且不得不反了!”遂与部下亲信孔目官太仆丞严庄、掌书记屯田员外郎高贵、右将军阿史那承庆等三人,暗害反叛。

奸相作歹,乃致外乱。大言欺君,以寇为玩。

前者大人表请献马,天子深嘉忠悃,止因部送人多,恐有骚扰,故谕令暂缓,初无他意。乃诏使回奏,深以大人简忽天言,可为怪。幸天子宽仁,不即督过,大人宜便星驰入朝赔罪,则高低猜忌尽释,谗口无可置喙,身名俱泰,爵位永保,岂不善哉!昨又奉圣谕云:华清宫新设泉汤,专待尔父来就浴,仿佛往时耍戏洗儿之宠,此尤极荷天恩之隆渥也。况男婚事已毕,而定省久虚,渴思仰睹慈颜,少申子妇之诚恳。不孝男庆宗,书启到日,即希命驾。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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