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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演义》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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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纵嬖宠洗儿赐钱 惑君王对使剪发

转头再顾更媚主,今后倾城复倾国。

一日,玄宗宴诸王于内殿,诸王请见妃子,玄宗应允,传命召来,召之至再,方才来到。与诸王相见毕,坐于别席,酒半宁王吹紫玉笛为念奴和曲,既而宴罢,席散诸王俱谢恩而退。玄宗暂起换衣,杨妃独坐,见宁王所吹的紫玉笛儿,在御榻之上,便将玉手取来把玩了一番,就按着腔儿吹弄起来。此恰是墨客张祜所云:

樗蒲点筹,洗儿赐钱。家法相传,启后承前。

话分两端。那杨妃便宠眷日隆,这边梅妃江采蘋,却独居上阳宫,非常孤单。一日偶闻有海南驿使到京,因问宫人:“但是来进梅花的?”宫人回说是进荔枝与杨贵妃娘娘的。本来梅妃爱梅,当其得宠之时,四方争进异种梅花;今既得宠,自此无复有进梅者。杨妃是蜀人,爱吃荔枝,海南的荔枝,胜于蜀种,必欲生致之。乃置驿传,不惮数千里之远,飞奔以进。此正杜牧之所云:

且说秦国模、秦国桢兄弟二人,都在翰林供职,这秦国模为人刚正,只看他不肯占其弟之科名,可知是个有品有志之人。他见贵妃擅宠,杨氏势盛,禄山放纵,宫闱不谨,因激起一片嫉邪爱主之心,便同其弟计议,连名上一疏,谓朝廷爵赏太滥,女宠太盛;又道安禄山本一塞外健儿,廖膺节钺,宜令效力边陲,不成纵其出入宫闱,致滋物议,其言甚切直。疏上,玄宗不悦。群小交进谗言,说他语涉讪谤,宜减轻谴。有旨着廷臣议处,幸亏贺知章与吴筠上疏力救,玄宗乃降旨道:“秦国模、秦国桢越职妄言,本当定罪、念系勋臣后嗣,新进无知,姑免穷究,着即致仕去;此后如再有渎奏者,定行重处。”此旨一下,朝臣侧目。时奸相李林甫,欲乘机蔽主擅权,对众谏官说道:“今上圣明,臣子只宜将顺,岂容多言?诸君不见立仗之马乎,日蚀三品料。若一鸣,便斥去矣。”自此谏官结舌不言。玄宗只道天下承平无事,又尝亲阅库藏,见财贿充盈,一发志骄意满,视金帛如粪土,犒赏无穷,统统朝政,俱委之李林甫。那李林甫奸猾非常,心虽甚忌杨国忠,表面却与和好;又畏太子贤明,常思与国忠潜谋倾陷。又有揣知安禄山之意,微词冷语,说着他的苦衷,使之心折惊佩;却又以好言安抚之,使之欣感不忘,因此朋比为奸,逢迎君心,以固其宠。玄宗深居宫中,日事声色,觉得天下承平无事,那晓得杨贵妃竟与安禄山私通。恰是:

调寄《霜天晓角》

赋成,奏上。玄宗见了,沉吟嗟赏,想起旧情,不觉为之怃然。杨妃闻之大怒,愤怒忿的来奏道:“梅精江采蘋庸贱婢子,辄敢宣言怨望,宜即赐死。”玄宗沉默不答,杨妃奏之不已。玄宗说道:“他无聊作赋,全无悖慢语,何可加诛?为朕的只置之非论罢了。”杨妃道:“陛下不忘情于此婢耶,何不再为翠华西阁之会?”玄宗又见提其旧事,又惭又恼,只因宠嬖已惯,临时忍耐着。杨妃见玄宗不肯依他所言,把梅妃措置,心中好生不然,奉养之间,全没有个好神采,常使性儿,不言不语。

痴儿肥蠢,娘看偏奇俊。何意洗几蒙赐,更阿父能帮兴。不堪娇妒性,暂离宫寝。一缕香云轻剪,便重得君王幸。

一骑尘凡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自此安禄山肆横无忌。玄宗又命安禄山与杨国忠兄妹结为家属,经常来往,犒赏极厚,一时之贵盛莫比;又加赐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每月各给钱十万,为脂粉之资。三位夫人当中,虢国夫人尤其妖艳,不施脂粉,天然天生斑斓。当时杜工部有首诗云:

及退朝回宫,摆布进膳,即命内侍霍韬光,撤御前玉食及珍玩诸宝贝奇物,赍至杨家,宣赐妃子。杨贵妃对使谢恩讫,因涕零说道:“妾罪该当万死,蒙圣上的洪恩,从宽遣放,未即就戮;然妾向荷龙宠,今又忽遭弃置,更何脸孔偷生人间乎?今当即死,无以谢上,妾一身衣服以外,不过圣恩所赐;惟发肤为父母所生,窃以一茎,聊报我万岁。”遂引刀自剪其发一绺,付霍韬光说道:“为我献上皇爷,妾今后死矣,幸勿复劳圣念。”霍韬光领诺,随即回宫复旨,备述妃子所言,将发儿呈上。玄宗大为可惜,即命高力士以香车乘夜召杨妃回宫。杨贵妃毁妆入见,拜伏认罪,更无一言,唯有哭泣涕零。玄宗大不堪情,亲手扶起,立唤侍女,为之打扮换衣,温言安抚,命摆布排上宴来。杨贵妃把盏跪献说道:“不料今夕得复睹天颜。”玄宗掖之使坐,是夜同寝,更加恩爱。

手剪青丝酬圣德,顿教心志厚利诱。

词曰:

杨妃正吹之间,玄宗适出见之,戏笑道:“汝亦自有玉笛,何不把它拿来吹着。此枝紫玉笛儿是宁王的,他才吹过,口泽尚存,汝何得便吹?”杨闻言,全不在乎,渐渐的把玉笛儿放下,说道:“宁王吹过已久,妾即吹之,谅亦无妨;另有人双足被人勾踹,乃至鞋帮脱绽,陛下也置之不问,何独苛责于妾也?”玄宗因他酷妒于梅妃,又见他连日意态蹇傲,心下实在有些不悦,本日酒后同他戏语,他却略不谢过,反出言不逊,又牵涉着梅妃的旧事,不觉勃然大怒,变色厉声道:“阿环何敢如此无礼!”便一面起家入内,一面口自宣旨:“着高力士马上将轻车送他还杨家去,不准入侍!”恰是:

至次日,杨国忠兄弟姊妹与安禄山俱入宫来叩贺,太华公主与诸王亦来称庆。玄宗赐宴尽欢。看官传闻,杨贵妃既获咎于被遣,若使玄宗今后割爱了,不准不准入幸,则群小潜消,宫闱清净,何致酿祸启乱;无法心志勾引已深,一时摆脱不下,遂使内竖得以窥视其行动,交通外奸,巴结进说,心中如藕断丝连,遣而复召,终贻后患。此虽是他两个宿世的孽缘未尽,然亦国度气数所关。恰是:

何由相互迷恋,宿世欢乐朋友。

深宫静院无人见,闲把宁王玉笛吹。

杨贵妃入宫以后,玄宗宠幸比前更甚十倍,杨氏兄弟姊妹作福作威,亦更甚于前日,自不必说了。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一日,值禄山生日,玄宗与杨贵妃俱有赐赍。杨家兄弟姊妹们,各设席称庆;闹过了两日,禄山入宫谢恩,御驾在宜春院,禄山朝拜毕,便欲叩见母妃杨娘娘。玄宗道:“妃子适间在此侍宴,今已回宫,汝可自往见之。”禄山受命,遂至杨妃宫中。杨妃此时方侍宴而回,正在微酣半醉之间,见禄山来拜谢恩,口中声声自称孩儿。杨贵妃因戏语道:“人野生了孩儿,三朝例当洗儿,本日恰是你生日的三朝了,我本日当从洗儿之例。”因而乘着酒兴,叫内监宫女们都来,把禄山脱去衣服,用锦缎浑身包裹,作襁褓的普通,顿时结起一彩舆,把禄山坐于舆中,宫人簇拥着绕宫游行。一时宫中多人,哗笑不止。当时玄宗尚在宜春院中闲坐看书,遥闻哗笑之声,即问摆布:“后宫何故哗笑?”摆布回奏道:“是贵妃娘娘,为洗儿之戏。”玄宗大笑,便乘小车,来至杨妃宫中旁观,共为笑乐,赐杨妃款项银钱各十千,为洗儿之钱。恰是:

杨贵妃常日恃宠惯了,不道本日天威俄然大怒,此时待欲面谢要求,恐大怒之下,祸有不测;况奉旨不准入侍,无由进见。只得且含泪登车出宫,私托高力士看管宫中统统的物件。当下来至杨国忠家,诉说其故;杨家兄弟姊妹忽闻此信,吃惊不小,相对涕零,不知所措。安禄山在旁,欲进一言以相救,恐涉怀疑,不得轻奏,且不敢入宫,也不敢亲身到杨家来面候,只得密密令人探听动静罢了。恰是:

妒根于心,骄形于面。说话触忤,遂致激变。

一女人忤旨,群小人失势。祸福本无常,恩宠固难恃。

当下梅妃闻梅花绝献,荔枝远来,不堪伤感,即召高力士来问道:“你日日奉养皇爷,可晓得皇爷意中还记得有个‘江采蘋’三字么?”力士道:“皇爷非不念娘娘,只因碍着贵妃娘娘耳!”梅妃道:“我固知肥婢妒我,皇上断不能忘情于我也。我闻汉陈皇后遭贬,以令媛赂司马相如作《长门赋》献于武帝,陈皇后遂得复被宠遇。本日岂无秀士若司马相如者,为我作赋,以邀上意耶?我亦不吝令媛之赠,汝试为我图之。”力士畏杨妃势盛,不敢答允,只推说一时无善作赋者。梅妃嗟叹说道:“是何古古人之不相及也!”力士道:“娘娘大才,远胜汉后,何不自作一赋以献上?”梅妃笑而点首,力士辞出,宫人呈上纸墨笔砚,因而梅妃即自作《楼东赋》一篇,其略云:

玉鉴尘生,凤奁香殄,懒蝉鬓之巧梳,闭缕衣之轻练。苦孤单于蕙宫,但注思乎兰殿;信标梅之尽落,隔长门而不见。况乃花心飏恨,柳眼弄愁。暖风习习,春鸟啾啾。楼上傍晚兮,听凤吹而回顾;碧云日暮兮,对素月而凝眸。温泉不到,忆拾翠之旧事;闲庭深闭,嗟青鸟之信修。缅夫太液清波,水光荡浮;歌乐赏宴,陪从宸修。奏舞鸾之妙曲,乘画鹢之仙舟。君情缠绵,深叙绸缪。誓山海而常在,似日月而靡休。何期嫉色庸庸,妒心冲冲,夺我之爱幸,斥我乎幽宫。思旧欢而不得,相梦著乎昏黄。度花朝与月夕,慵独对乎东风。欲相如之奏赋,奈世才之不工。属愁吟之未竟,已响动乎疏钟。空长叹而掩袂,步迟疑乎楼东。

人生七情六欲,唯有好色之念,最难消灭。艳冶当前而不动心者,其人若非大圣贤、大豪杰,定是个愚夫呆汉。所之前人原不由人好色;但好色当中,亦有礼焉。苟徒逞男女之情欲,不顾名义,渎乱体统,高低宣淫乃至丑声传播,如何使得?

却嫌脂粉污色彩,淡扫蛾眉朝至尊。

却说玄宗一时发怒,将杨贵妃逐回,入内便感觉宫闱孤单,举目无当意之人;欲再召梅妃入侍,不想他因闻杨妃欲谮杀之,心中又愤恨,又感慨,遂染成一病,这几日正卧床上,不能起来。玄宗孤单不堪,烦躁非常,宫女内监们多遭鞭挞,高力士微窥上意,乃私语杨国忠道:“若欲使妃子复入宫中,须得外臣奏请为妙。”时有法曹官吉温,与殿中侍御史罗希奭,用法深切,大家畏惮,称为罗钳、吉网。二人都是苛吏,而吉温性更念忍,最多狡猾。宰相李林甫尤爱之,是以亦为玄宗所亲信。杨国忠乃求他救济,答应重贿。吉温乃于便殿奏事之暇,安闲进言曰:“贵妃杨氏,妇人无识,有忤圣意,但向蒙恩宠,今即便其罪得死,亦只合死于宫中,陛下何惜宫中一席之地,而忍令辱于外乎?”玄宗闻其言,惨淡首肯。

大腹肥躯野汉,千娇百媚宫娃。

虢国夫人承主恩,黎明骑马入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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