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难为人师
即将出城，荀灌娘斜了刘浓一眼，冷声道：“汝且实言，此女，倒底乃何人？汝留其于此，乃存何意？”
“噗嗤……”晴焉掩嘴娇笑。
半晌，未落一字。
小绮月眨了眨眼睛，瞅了瞅阶上人、廊下人，心想：‘娘亲言，刘中郎是寄父，绮月需得恭孝承欢。何如，游思姐姐赠了绮月好多礼品，绮月亦当礼尚来往呀。唉呀，绮月好累呀……’细眉儿一弯，复又指着刘中郎头上的茱萸，格格笑道：“呀，寄父亦戴茱萸，与绮月普通。”言罢，拽着胸前胡蝶结，甜甜一笑。
此乃桥游思所赠，刘浓引军回上蔡时，刚好与端五节错失交臂，未能应诺及时而归，小女郎在城外等了一日，待他返来时，未作一言，仅命晴焉送来茱萸一枝，刘中郎自忖讲错，甘心认罚，故而，时节已去，茱萸却犹自缠头。
此番动乱，连缀月半，刘浓鏖战洛阳近月，郭璞亦未闲着，手持刘中郎名帖，将汝南诸坞拜访了一遍，待流民涌入，当即便带领汝南诸吏收笼流民、分别归属、整籍入册。
拒胡骑于外之时，刘浓颁典，律法与江南类同，实施黄白籍，黄籍为诸坞固有坞民，白籍则为四方流民。黄籍无需纳粮，白籍为晋室与坞主共有之民，种粮由诸坞出具，需缴粮两成。诸此，既勿需与坞主争利，又可于潜移默化中，使纲常渐临。
“休得胡言，岂可如此教诲绮月！”大美人禁不住了，嘴角一弯，斜眸娇嗔。
北地局势腐败，民气不古，逢胡则胡，遇晋则晋，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成急燥，当缓缓诱图。是以，刘中郎持诚以待，终得收成，以赵愈为首的固始、安阳、安成等县，以及张满为首的中小坞主，纷繁表书，暨奉刘中郎为宗主。
脆嫩嫩的声音，飘零于院内院外，顿发盎然朝气。
刘浓乐了，扬了扬眉，笑问：“汉女，为何不成求思？”
小绮月抓着裙裾一转，俏生生的落座于刘浓劈面，端手于腰间，目不斜视，做娴淑状。
闾柔瞥了瞥她，不敢再行胶葛，恰逢织素与小黑丫说谈笑笑的走来，当即朝着刘浓媚媚一笑，一夹马腹，风普通飞去。
柔然公主追出来，牵着本身的焉耆马，嗖的一下翻上去，与刘浓并肩行骑，格格笑道：“雀巴，闾柔，同往。”
大美人一声冷哼，眸子却不由地转向了刘中郎，四目一对，脉脉不得语。
桥游思接过镇纸，镇住边角，笑道：“绮月若喜纸莺，仅需练字半个时候，便可。”
刘浓剑眉微凝，即便桥游思亦未踏足过虎帐，岂会携她前去，沉声道：“虎帐乃重地，不成轻亵，且自行玩去！”
“哦……”
“噗。”
刘浓抱起双臂，作恍然大悟状。
小绮月眼睛一黯，藏于腰上的十指绞来绞去。她想去放纸莺，不想习甚《名姬帖》。
小绮月不敢接，怯怯的看着桥游思，软声道：“绮月不飞，绮月要习书法。”
“哼！”
稍徐。
刘浓剑眉一皱，手中毫笔一颤，乌墨坠下，疾疾的挑了一眼桥游思，却见劈面伊人含笑不语，心中微微一松。
柔然公主意刘中郎不睬她，嘟了嘟嘴，却也不气妥，拾起案上《名姬帖》，左看右看，弯曲折曲，不甚了然，转眼时，却见小绮月盯着纸莺瞧，当即便将纸莺一递，笑道：“给，飞！”
红筱微微一笑，提着裙摆旋步入室内，抱出一卷白苇席，展铺于乌桃案四周，而后，跪坐于一侧，素手拈乌墨，即行细研。
“哎……”小绮月眸子一转，暗叹一口气，嘴里却轻巧的应着，扑入刘中郎怀中。
闾柔举着纸莺旋身而进，瞅了瞅矮案摆布，见已无席，却难不住她，身子一转，左衽华裙飞洒之际，其人已端坐于树下，眸子炽烈而大胆，直视刘中郎，对其他诸女视若未见。
小绮月蓦地抬开端来，瞥了瞥静笑婉约的大美人，歪头想了一想，怯怯的答道：“汉女游来游去，忽东忽西，故而，难以求思。”
“哗……”
刘中郎提笔难下，心中犯难，书法非其所长，固然亦曾临摹《名姬帖》，何如，写出来的字，楷不见楷，反类行草，稠浊而无神。
豫州，上蔡。
桥游思走过来，沉默跪坐于另一侧，接过晴焉递来的书帖，悄悄搁在案上，细声道：“《宣示表》点画遒劲，雍容高古，却极耗腕力，绮月年方四岁，岂可习得？莫若临《名姬帖》之笔韵，书七阵之势，暨待光阴，必有所成。”
二骑并行于城中，身后跟着五十炎凤卫。上蔡城面孔早已焕改，街上行人虽仍以粗布缠身，面色却非昔日，街道平整，更有些许商肆，乃是颖川与汝南各县坞主所设，实施以物异物。
小绮月长长的“哦”了一声，年虽幼却聪明聪明，早已辩白出刘中郎非大美人之敌，当奉迎大美人，因而乎，便伸出一根手指头，斜斜指了指阶下的刘中郎，悄声道：“游思姐姐，谈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乃如是乎？”
汝南诸坞，大多乃寒庶，坞主所求者，乃局势靖平，且希冀，如有朝一日，晋室北回，复匡社稷，可入士籍，却又害怕胡人，是以不敢明面奉晋，只得退而求其次，故而，便为宗主。
“格格……”
“哈哈，绮月所言甚是。”刘中郎朗朗一笑，志对劲满的模样，颇似中山狼，得志便放肆。
刘浓将笔一搁，揉动手腕站起家来，笑道：“绮月，乔木，为何不成休思？”
荀灌娘柳眉一竖，神情不愉而微怒。
“啊哈……”
宗主，战时，号令诸坞，闲时，诸坞便宜。且，坞主非论黄白籍，皆需缴粮两成。当然，宗主需得力护诸坞，免受胡骑扰乱。
小绮月转眸大美人，不幸兮兮的道：“绮月未胡言，江之永矣，不成方思，汉女游江，自是，自是难以求思……”
经得小绮月一打岔，四目分离，大美人粉脸晕红，笑容盈盈。刘中郎摸了摸鼻子，实在心疼这精灵古怪的义女，当即蹲下来，柔声道：“绮月，且来，为父教诲绮月书法。”
桥游思媚着眼眸，娇娇一笑，却听小绮月又道：“绮月晓得了，寄父便若氓子，欲勾引游思姐姐。”
“雀巴，雀巴！”
沐兰节方过，满城飘着兰草清爽的香气，县公署内更胜，刘浓身着箭袍，头戴青冠，跪坐于东院中修书，冠翼犹插茱萸。
刘浓按膝而起，沉默走入室中，站于套甲木人前，红筱跟出去，替其着甲。
小绮月呆了，眸子闪亮如星。
这时，月洞口裙裾翻飞，一抹朱红嵌出去，四条水辫泛动，柔然公主手执纸莺，探首出月洞，眸子滴溜溜一转，凝于刘浓身上，嫣然道：“雀巴，闾柔吉哈拉雀巴！”
“这……”
现下，小美人正以两根手指勾着大美人的掌心，踩着新得的青丝簇蝶履，边走边咏：“南有乔木，不成休思；汉有游女，不成求思；汉之广矣，不成泳思；江之永矣，不成方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
小绮月眸子盯着脚尖上颤翼的胡蝶，未昂首，答道：“乔木高高，绮月攀之不得，故而，不成休思！”
“然，然也……”
刘浓不由莞尔，初为人师，且教诲义女，不成不慎，当即缓缓纳气于胸，复又转了转腕，提起狼毫笔，欲教其临摹钟繇《宣示表》。
刘中郎按着楚殇，大步出室，背抵廊柱，看着梨树下正行练字的师徒俩，暖暖一笑。随后，抱着牛角盔，与荀娘子一道，出了县公署，翻上飞雪。
大战已毕，时入仲夏，再有几月便将收粟，近十万流民三成入颖川，七成归汝南，待入汝南，得见粟田铺野、阡陌纵横，心中顿安。
恰于此时，荀灌娘踏入月洞，按剑徐来，淡淡扫了一眼梨树下的世人，深深的看了眼柔然公主，柳眉一扬，淡声道：“河西，诸军正行整编，刘中郎却聚美于树下，当真好兴趣！”
“咦！”
荀灌娘摇了点头，看向桥大美人。桥游思悄悄一笑，撤去污纸，复换新纸。
“哦，原是如此！”
江南与北地，恰是隔着一条大江！思及本身游来游去的模样，大美人脸颊寸寸染红，蹲下身来，柔声道：“绮月，汉女游思……非也，汉有游女，不成求思，乃女子漫思守贞之故也！绮月，今后将为诗书小女郎，切莫受人勾引。”
“游思姐姐，待绮月真好！”小绮月喜笑容开，狠狠的瞥了一眼纸莺，转过脑袋，端手于腰间，谛视桥游思荡墨，端倪极其当真。
小绮月总角两翼各插一枚茱萸，系总角的丝带出自余杭丁氏，内绣云缕与莺雀，斜垂自胸前，打了个胡蝶结，粉妆玉琢普通，极其敬爱。
俄然，小绮月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随后，蓦地回神，缓慢的瞥了一眼刘中郎，软声道：“娘亲言，摹帖需沉神，寄父果然了得，沉神好久哦……”
“格格……”
言中藏音，却解了刘中郎的围。
刘浓无法的摇了点头，柔然王庭居于浚稽山深处，距此足有万里之遥，尚且隔着刘曜，也不知几时，方能将其送回。
刘浓难堪，诸女神情各别。
“咦！”小绮月蓦地回顾，待见了闾柔的辫子与纸莺，眸子豁地晶亮。
小绮月汪着大眼睛，谛视刘中郎的一举一动。
“嗯？！”
桥大美人抿嘴一笑，心知刘浓书法不过尔尔，便欲拾起案上细笔，替好为人师的刘中郎得救。
当下，刘浓淡然一笑，将粗毫笔搁了，对桥游思道：“女子习书，腕力绵软，卫夫人之《名姬帖》非我所长，烦请游思代为传之。”说着，又捏拳于唇，干咳了一声，将小绮的眸光从纸莺上调离，轻声道：“绮月，需得好生修习，切莫懒惰。他日，为父将讲求于汝。”
刘浓怔了一怔，不欲瞒她，淡然道：“柔然公主，石勒欲与柔然缔盟，联伐凉、代二州。”(未完待续。)
“雀巴，吉哈拉……”柔然公主听不懂，却能明辩其意，捉着辫子，扭着小蛮腰，撒娇。
情势，一派大好，刘浓可贵安逸，将将书了一遍《贺捷表》，尚将来得及揣摩笔锋，便见桥游思牵着小绮月挑帘而出。
“哦……”
闻言，大美人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