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鹦鹉（二）

段臻这回是真被惊住了。固然只要四个字，倒是清清楚楚的鹦鹉念佛，满大殿的猎奇目光投过来，而殷染只是微微一笑。

殷染抿着笑，道：“是呀，给陛下看个新奇。不过这鹦鹉是不送的，妾还仗着它陪妾安度暮年呢。”

殷染也瞧见了陈留王。他与东平王一同上前祝寿，东平王缓慢地说了一句“祝父皇德合六合万寿无疆”便将觞中酒一饮而尽，而后便巴巴地看着弟弟。贤人被逗乐了，问陈留王：“这是你教他的？”

沈素书的肚子一日日见长，瞒不住了，才放出了话来。贤人知悉后俄然来得勤了，每三五日一趟，殷染也就垂垂不再去凝碧殿。她想贤人或许本来也不是成心萧瑟沈素书，是她本身将贤人想得太简朴了。

她没有甚么机遇再遇见段五，直到这一年的诞节。1

仿佛是早忘了他曾骂过这儿子不孝不恭。

许贤妃反而坐得愈发安闲，抬头对贤人轻笑道：“这孩子倒是故意的。”

一个清澈的声音和顺委宛地响起，少年的手猝然一震，竟然端不稳酒觞。回过甚，见是中秋那晚撞见的宫人，一身嫩绿宫装，发上斜斜一枝碧玉搔头，垂下几缕轻曼的发丝来。

初冬的寒气一层层降下来时，连鹦鹉都不说话了。自从在贤人面前扭头便走，戚冰也不再给殷染甚么好色彩看，倒是沈素书的凝碧殿，常邀她畴昔走动。戚冰容色鲜艳、心机活络，册了秀士后，贤人一个月总有两三日在拾翠殿歇宿，虽不及许贤妃，到底也是颇眷顾了；沈素书则不然。殷染瞧着，自册封后两个月畴昔了，贤人还从未踏足过凝碧殿。

哪有人敢如许顶撞贤人？但是她那神采，看去又一派天然，中间的妃嫔寺人一时都屏了息，只觉这少女仿佛一团迷雾，叫人摸不清秘闻。

宫里头三日一宴五日一会，殷染逃得过一时逃不了一世，终因而乖乖地坐在了蓬莱殿里。幸亏节目老是都雅的，各宫妃嫔争相献寿，到戚冰时，倒是献了一场舞，身姿婀娜，柔媚勾人，直将一些小宫女子看得牙痒痒。

许贤妃在一旁陪笑道：“陈留王殿下夙来是最孝敬的，陛下且看那对鎏金小马。”

段臻微微倾身向前，神采专注地凝睇着她：“这是你的寿礼？”

东平霸道：“五弟，那鸟儿真像我那……”

许贤妃面色一变，天子的目光也沉了一沉。沈素书原不该坐在此处，只是因为怀了身子，格外受照顾些，挪到了御座近旁。现在她惶恐得不明以是，挣着便要站起来施礼告罪，陈留王却虚扶她一把，笑道：“秀士娘子可谨慎些！”

她没有看他，只是巧笑倩兮对座上贤人道：“臣妾含冰殿宝林殷氏，有一希奇物事想在贤人面前露露丑。”

“妾来向陛下祝寿，愿陛下日月长明，千秋万岁！”

许贤妃掩嘴笑个不断，“这鸟儿也太风趣，殷宝林费了多久调-教来的？”

段云琅一筷子堵住他的嘴：“给，羔羊挥泪，你最爱吃的，要不要？”

殷染眨了眨眼，“是一只会念佛的鹦鹉。”

唯有陈留王段云琅，却俄然幽微莫测地笑了。

贤人生在一个大雪天，十一月初五。传闻当年贤人的母亲、敬宗天子的一个贴身宫女，怀娠时梦见了茫茫大雪压金稻，醒来与敬宗天子一说，敬宗欢乐，道是瑞雪兆丰年，好兆头，好儿子。谁知贤人出世之前的春季，北地便下起了人头大的冰雹，并暴风乱雪，培植得数千里农田颗粒无收。敬宗又怒，待得小儿生下，便即将他那欺君的母亲下狱论斩，孩子则丢给老太后养着，本身全然不理睬。今上即位后，始终在搜索生母的宗族，却始终搜索不见，直到本日，连生母究竟姓甚么都不晓得，只得一个宫里使唤用的闺名，叫惜绿。

那是陈留王给贤人送来的寿礼了。陈留王对许贤妃微微一笑，便转过甚去，倒是对着坐鄙人首的一人道：“父皇对我们哥儿几个全不对劲，沈秀士，统统可都要仰仗你啦！”

“不久，半个月吧。”殷染道，“妾教了它半个月的《金刚经》，它还只会念这第一句。”

陈留王低下了头，拉着东平王微胖的身躯往一边去。东平王还混浑沌沌隧道：“五弟，我的鹦鹉也会说话哩！”

陈留王微微拧了一双风骚的眉，眼底里光芒浮动，非常难似的：“儿臣原让他慢些说的……”

同时又忍不住笑话本身，常日里自夸聪明，却连如许较着的事情都猜不出。

段臻的身子渐渐今后靠，神情垂垂放松下来，“哦？甚么希奇物事？”

直到十月下，终究传出沈秀士怀娠的动静，殷染才恍然大悟。

贤人手中把玩着盛酒的金蕉叶，却不喝，亦不言语。

殷染提出那鸟架，那鹦鹉一见到她，便叫喊起来：“美人！美人！”殷染将那鸟架狠狠一推，鹦鹉吃了一惊，好不轻易抓牢了乌丝杆，眸子子一转，粗声大呼：“如是我闻，如是我闻，如是我闻……”

本年是贤人四十大寿，格外要昌大些。自十月末起，便在三殿置道场，造佛、菩萨像，镶金嵌玉、挂宝悬珠的装潢一番。十一月朔日，贤人领着大臣近侍，跟从得道高僧，焚香赞贝，设斋作乐，足足五日，便恰好到了诞节上。

贤人笑起来，“五郎贪玩，倒另有份孝心在。”

实在，男人么，哪有一个简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