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鹦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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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染微微一笑,“妾不敢,这分歧礼数。”
红烟道:“是大殿下,东平王殿下……”
但是东平王倒是个傻子。
殷染叹口气:“你主子那么聪明,如何你就那么傻呢?”
“你与戚秀士本是同时选入,情分好些也是平常,我当年同颜德妃也是如许。”许贤妃说着,又仿佛想起来甚么,“我记得,另有一个秀士也常与你们在一处的?”
殷染笑着坐起来,摘下发上的碧玉搔头去挑那灯芯,灯火颤了一颤,满室便亮堂了,几近连影子都不见。红烟背对着她叠着衣服道:“那人本来是陈留王殿下。”
鹦鹉叫:“美人!美人!”
“也是我忽视,早该见你,却总抽不出空来。”许贤妃笑着往榻上侧旁让了让,“过来,一块儿坐吧。”
“见过一次。”殷染道,“在戚秀士殿上。”
红烟拉着她跪了下去,按着她施礼:“臣妾谢殿下赏!”
许贤妃的姐姐便是殷染的嫡母了。殷染松了口气,这话头终算滑进了她熟谙的处所,接下来的言语勾兑也就变得顺畅流利。许贤妃实在颇爱笑的,神采暖和,虽则受宠了很多年,也未见特别放肆。两人聊到日影偏西,殷染存候出来,许贤妃还一向送到门口。
殷染转头,见那鹦鹉红绿毛羽闪闪发亮,倒是极标致的,只是口中不竭叫着“美人”,实在讨厌。她问:“究竟哪位殿下赏的?哪位殿下竟敢私赠宫人,还是这么大、这么吵一活物?!”
殷染并不惊奇,也未造作,便跟着那姑姑去了承香殿。
许贤妃抬起眼看她,一张精美的脸容上神采莫名。宫里待久了的女人仿佛都是如许,失却了神采,让人惊骇,比方含冰殿的芳姑姑。殷染却有个弊端,她愈是怕的东西,便愈会盯着看,像固执,像猎奇,实在不过是被吓愣了的傻气。
殷染独自回房。那鹦鹉一腿扒拉着乌黑锁链,哀哀地望着她的背影,大声唤:“美人!美人!”
红烟为莫非:“今后平着睡不就好了。”
鹦鹉不明以是地看着她。
许贤妃怀中拢着一只柔嫩乌黑的猫儿,并未穿得很昌大,只脸上仍见得是经心装潢过的,鹅黄的花钿衬着水一样的肌肤,平白年青好多岁。
许贤妃道:“拾翠殿吗?那倒是远。”
殷染回到含冰殿,怠倦地扒了几口晚膳便倒去床头。戚冰心肠是好的,当初她随便说了一句“提携”,谁知被当真了。殷染趴了一会儿,红烟出去瞥见,道:“娘子如许趴着,可将心都压坏了。”
殿下?如何是殿下赏的?!殷染满头雾水,红烟却在那边厢当真听着张公公讲授鹦鹉的养法;直到终究将这尊大神请走了,殷染才得以指着那鸟架道:“这算如何回事?”
殷染笑了:“看来他固然无耻,却还不算瞎。”
睁大了眼,张公公身边小珰竟提了一只鸟架,乌丝杆上停了一只蹦蹦跳跳的鹦鹉,口中翻来覆去就是这两个字。
殷染斜眼睨她:“甚么心压坏了?”
许贤妃笑道:“你也太谨慎了,你不过来坐,只好便宜雪团儿了。”说着,她便将猫儿放了手,那猫似懒得出奇,径在榻上把本身裹成一团,闭目再度熟睡。许贤妃看着那猫儿,口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用度如何啦、糊口如何啦、可有人欺负啦、见未见过贤人啦……
许贤妃盯她半晌,忽而破开笑容来:“瞧你瞧你,如许生分作何来?我在宫中十几年了,何尝见过几次亲人的,你来了才好,我可算有个知心人啦!来与我说说,我阿姊她如何了?”
“啊,是了!”许贤妃恍然,“我真是年纪大了,竟连沈尚书的女儿都健忘了。”
殷染听了,笑得打跌,“哎哟我的小娘子,这事理真新奇!那你说你说,我趴着睡好些年了,我的心坏了几成了?”
却听红烟叹口气,仿佛对统统都了若指掌般轻声道:“本来是那操行轻浮得出了名的陈留王殿下。”
“美人!美人!美人!”
第二日凌晨,殷染是被一种似人非人的聒噪声闹醒的。她迷瞪着眼,捂着被子喊:“红烟,如何回事?”
张公公?哪个张公公?宫里头最不缺的就是娘子和公公。殷染被红烟拖着换衣洗漱,捧着闹哄哄的脑袋走到前院去,便闻声那聒噪声更大、更尖厉——
红烟苦笑一下:“娘子蒙的赏,怎的问奴婢呢。”
红烟迈步而入,吃紧隧道:“娘子快梳洗一下,是内园副使张公公受命送东西来了。”
红烟一边清算屋子一边道:“我们故乡那边说,人的心,开初都是好的,但喜好趴着睡的人,就不免把心压坏。”
贤人道热,喜寒食,并不是很难探听的事情。
殷染顿了顿,还没发话,红烟已先截下了:“娘子您好生想想吧,东平王殿下必然是在哪碰到过您……”
“记得”,这类事只会窥测得来,这“记得”二字真是精乖,“那是沈秀士,今在凝碧殿的。”
殷染的笑声陡顿止住了。
“也并不太远,只是要过桥罢了。”
东平王的鹦鹉是凌晨送来,到得晌午,已是全部含冰殿上高低下全都晓得了。东平王天生聪慧,送东西也不知忌讳,不过也是以,无人真将它当回事,只作笑话传了便过。但是午后,承香殿却来了人,唤殷染畴昔。
殷染回房,拿出来几册贝叶经到堂上,对那鹦鹉道:“念佛会不会?”
与许贤妃一番扳谈,费了殷染老迈力量,返来时却又被那俄然一声粗嘎的“美人”吓个半死。殷染瞪了那鹦鹉一眼,鹦鹉却仿佛还很无辜,又“嘎嘎”哀鸣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