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鹿鼎记(44)
苏冈和白寒枫去后，青木堂世人纷繁群情，都说徐天川定是给沐王府掳去的，不然那有迟不迟、早不早，刚打死了对方的人，徐天川便失了踪？最多是苏冈、白寒枫二人并不知情罢了。世人跟着商讨如何放火烧屋。
韦小宝接过来一看，银票每张五百两，共是一千两银子，恰是本身前天禀给高彦超他们的，微微一怔间，只见钱老板嘴巴向着那采办寺人一努，韦小宝已明其意，笑道：“钱老板好客气哪！”将两张银票交了给承值寺人，笑道：“钱老板的敬意，哥儿们去分了罢，不消分给我。”众寺人见是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无不大喜过望。供奉宫中猪羊牛肉、鸡鱼蔬菜的贩子，平时都给背工，向有定规，逢年过节虽丰年礼节礼，也不过是四五百两，这此中尚膳房的头儿寺人又先分去了一半。现在见银子既多，韦小宝又说不要，大家摊分起来，岂不是小小一注横财？那承值寺人却想，桂公公口说不要，只不过在外人面前摆摆架子，他是头儿，岂能当真免得了的？待会摊分之时，自须仍将最大的份儿给他留着。
韦小宝心想此言倒也有理，天一黑宫门便闭，再也无人能入，本身得小天子宠幸，宫中大家谛视，犯禁外宿，罪名但是不小，只得叹了口气，道：“可惜，可惜！这把火如果让我来点，那可兴头得紧了。”高彦超低声道：“今后我们如果白日去烧人家的屋，必然恭请韦香主来燃烧。”韦小宝大喜，握住他手道：“高大哥，大丈夫一言既出，你……你可不能忘了。”高彦超浅笑道：“韦香主叮咛过的事，部属怎敢不遵？”
玄贞道：“既是如此，请两位同到敝处瞧瞧。韦香主，你说如何？”
一行人来到回春堂中，苏冈、白寒枫细看那胖掌柜与两名药店店伙的死状，都是身受殴击毙命，胸口肋骨崩断，伎俩平常，瞧不出使的是甚么武功家数。白寒枫道：“这件事大伙儿须得查个水落石出，不然我们可蒙了不白之冤。”苏冈道：“蒙上不白之冤也不打紧，今后总会水落石出。只是徐三哥落入仇敌手中，可得尽快想体例救人。”
那钱老板站起家来，满脸堆笑，说道：“宫里公公们作成小号买卖，小号的代价特别克己，可说没甚么赚头，不过为皇上、公主、贝勒们宰猪，那是天大的面子。别人传闻连皇上都吃小号供奉的肉，小号的猪肉天然天下第一，再没别家比得上了。是以上钱昌隆供奉宫里肉食也只一年多，买卖可实在长了好几倍，这都是仰仗公公们种植。”说着又连连存候。
白寒枫大声道：“‘圣手居士’苏冈苏四哥说话向来一是1、二是二，几时有过半句虚言？诚恳跟你说，那姓徐的老贼倘若落在我们手里，立时就一刀两段，谁还耐烦捉了来破钞米饭养他？”苏冈沉吟道：“这中间只怕另有别情。鄙人冒昧，想到贵会驻马之处去瞧上一瞧，不晓得成不成？”
韦小宝顿时意兴索然，便去换了小寺人的服色。高彦超将他换下来的新置衣服鞋帽包做一包，拿在手里。世人四下查勘，并无沐王府的人窥测，这才将韦小宝夹在中间，送到横街上，雇了一乘小轿，送他回宫。
韦小宝知他必有深意，便道：“你倒想得殷勤。那就跟我来。”钱老板将一口光猪留在厨房，另一口抬到韦小宝屋中。尚膳羁系事寺人的住处和御厨附近，那肥猪抬入房中以后，韦小宝命小寺人带领抬猪的伴计到厨房中等待，待三人走后，便掩上了门。
那钱老板跪下地来，向韦小宝连磕了几个响头，说道：“这位公公是小号的衣食父母，本日才有缘拜见，真是姓钱的祖宗积了德。”韦小宝说道：“不消多礼。”深思：“他混进宫来，想干甚么了？怎地事前不跟我说？”
韦小宝心道：“你先邀人家去瞧瞧，再问我‘你说如何’。”说道：“道长说如何，就是如何了。归正我们三小我都给人家打死了，请他们两位去磕几个头赔罪，也合事理啊。”
承值寺人道：“这是尚膳房向来相传的端方罢了。太后和皇上的菜肴，统统时鲜果菜，都是不能供奉的。”韦小宝奇道：“时鲜菜蔬不能供奉，莫非反而只供奉过期的、隔宿的果菜？”他虽当了几个月尚膳监的头儿，对御厨的事却一向未曾留意。承值寺人笑道：“供奉过期隔宿的菜蔬，那是千万不敢。不过有些一年当中只一两月才有的果菜，我们就不能供奉了。倘若皇上吃得入味，夏天要冬笋，夏季要新奇蚕豆，大伙儿又只好吊颈了。”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你倒想得殷勤。”
玄贞道：“快去请王总镖头他们来作个见证。沐王府若关键死徐三哥，已在这里动手，既将他掳去，不会即行侵犯。”当下派出人去，将王武通、姚春等四人请来。王武通等见到胖掌柜的死状，都感气愤，齐道：“事不宜迟，我们当即到杨柳胡同去要人。”一行人又到杨柳胡同。
韦小宝大奇，低声问道：“这小女人是谁？你带她来干甚么？”钱老板道：“这是沐王府的郡主。”韦小宝更加诧异，睁大了眼睛，道：“沐王府的郡主？”钱老板道：“恰是。沐王府小公爷的远亲妹子。他们掳了徐三哥去，我们就捉了这位郡主娘娘来抵押，教他们不敢动徐三哥一根寒毛。”韦小宝又惊又喜，说道：“奇策，奇策！怎地捉她来的？”
雷一啸道：“苏四侠，这一件事，那但是你们的不是了。你们就算要报仇，也不能肆意殛毙无辜啊。都城当中做了这等事出来，缠累但是不小。”
尽有大言容数子 每从高会厕诸公
世人面子上对他客气，但见他年幼，在白家又出了个大丑，实在很有点瞧不起他，听他这么说，却欢畅起来。他这几句话说得大家心复镇静。大师对这个小香主敬意虽是不加，靠近之心却蓦地多了几分。
韦小宝道：“我们明天就去杨柳胡同，放火烧了白家的屋可好？”高彦超吓了一跳，忙道：“这可须得从长计议。总舵主晓得了，多数要大大见怪。”
王武通道：“苏四侠、白二侠，六合会落脚之处，有三个伴计给人杀了，徐天川徒弟也给人掳了去。是非曲直，大师渐渐再说，请你们瞧着我们几个的薄面，先放了徐徒弟。”苏冈奇道：“徐天川给人掳了么？那可奇了！各位定然狐疑是我们干的了。但是各位一向跟我们在一起，莫非谁另有兼顾术不成？”樊纲道：“你们当然别的派人动手，那又何难？”苏冈道：“各位不信，那也没法。你们要出去搜索，固然请便。”
苏冈闻声出来，问道：“众位去而复回，有甚么见教？”
韦小宝道：“瞧甚么？”那人道：“也没甚么。”说着便退了开去。韦小宝想不起他叫甚么名字，此人留着两撇鼠须，鬼头鬼脑，贩子当中最多这等小商贩，到杨柳胡同时他也没跟着同去，本身一向觉得他是药店中的伴计，心想他叫我明天到厨房去瞧瞧，不知有甚么企图？
韦小宝“咦”的一声惊呼，见他抱出来的竟是一小我。
白寒枫开门出来，冷冷的道：“众位又来干甚么了？”樊纲大声道：“白二侠何必明知故问？这等行动，太也给沐王府丢脸。”白寒枫怒道：“丢甚么脸？甚么行动？”樊纲道：“我们徐三哥在那边？快送他出来。你们乘人不备，杀死了我们回春堂的三个伴计，当真卑鄙下贱。”白寒枫大声道：“胡说八道！甚么回春堂、回秋堂，甚么三个伴计？”
韦小宝听得要放火烧屋，顿时大为镇静。玄贞道：“韦香主，天气已晚，你得从速回宫去。放火烧屋不是甚么大事，韦香主不在这儿主持大局，想来也不会出甚么岔子。”
第十回
承值寺人陪笑道：“桂公公，待会晤了皇上，倒不成提起这回事。”韦小宝问道：“为甚么？”承值寺人道：“宫里的端方，凡是希罕古怪的食品，是不能供奉给皇太后、皇上和贝勒、公主们的。倘若吃了有一点儿小小乱子，大伙儿有几颗脑袋？”韦小宝点头道：“恰是。”承值寺人又道：“皇上幼年猎奇，听到有这等希罕古怪的茯苓花雕猪，倘若叮咛取来尝尝，我们做主子的干系太大。再说，这类千辛万苦喂起来的肉猪，又不是常常都有的，如果皇上吃得对了胃口，下了圣旨，命御厨房每天供奉，大师可只要吊颈的份儿了。”
采办寺人忙抢到韦小宝面前，存候问好。韦小宝指着那人，问道：“此人是谁？”
钱老板低声问道：“韦香主，屋中没旁人吗？”韦小宝摇了点头。钱老板俯身悄悄将光猪翻了过来，只见猪肚上开膛之处，横贴着几条猪皮，封住了割缝。韦小宝心想：“这肥猪肚中定是藏着甚么古怪物事，莫非是兵器之类，六合会想在皇宫中杀人大闹？”不由得心中怦怦而跳。果见钱老板撕下猪皮，双手拉开猪肚，悄悄抱了一团物事出来。
韦小宝笑道：“道长，本身兄弟，你也不消捧我啦。韦小宝固然充了他妈的香主，武功见地，那边及得上各位武林妙手？我要留在这里，不过想瞧瞧热烈罢了。”
钱老板将那人横放地下。只见此人身子肥大，一头长发，倒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身穿薄薄单衫，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只胸口微微起伏。
玄贞等见他二人神情不似作伪，一时倒拿不定主张。樊纲道：“苏四侠，大伙儿请你拿一句话出来，到底我们徐天川徐三哥，是不是在你们手上？”苏冈点头道：“没有。我可包管，我们白二弟跟这件事也涓滴没干系。”苏冈在武林中名声甚响，世人都知他是个朴重男人，他既说没拿到徐天川，应当不假。
韦小宝从上书房服侍了康熙下来，又到御膳房去。过未几时，钱老板带着四名伴计，抬了两口洗剥得干清干净的大肥猪到来，看来每口猪净肉便有三百来斤，向韦小宝道：“桂公公，你白叟家一夙起家，吃这茯苓花雕猪最有补益，最好是现割现烤。小人将一口猪送到你白叟家房中，明儿一早，你白叟家便可割来烤了吃，吃不完的，再命厨房里做成咸肉。”
玄贞笑道：“我们放火烧屋，也得半夜里才脱手，还得打断火路，以免火势伸展，涉及邻居。韦香主一夜不回宫，恐怕不风雅便。”
苏冈问白寒枫：“他们说甚么？”白寒枫道：“谁晓得呢，真是莫名其妙。”
韦小宝见厨房中也无异状，正待归去，见采办寺人从市上返来，前面跟着一人，手中拿着一杆大秤，笑嘻嘻的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是是！公公如何说，便如何办，包管错不了。”韦小宝一见此人，吃了一惊，那恰是明天要他到厨房来瞧瞧之人。
韦小宝点点头，笑道：“那你必然发财啦！”那人道：“托赖公公们的洪福。”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来，笑嘻嘻道：“一点点小意义，不成敬意，请公公留着赏人罢！”说着双手送到韦小宝手里。
世人在药店前前后后查察，又到地窖中细看，寻不到半点端倪。目睹天气已晚，苏冈、白寒枫、王武通等人告别回家，商定分头在北都城中看望，樊纲道：“苏四侠、白二侠，你们瞧明白了没有？今晚半夜，我们可要放火烧屋，毁尸灭迹了。”苏冈点头道：“都瞧明白了。幸亏邻近无人，将店铺烧了也好，免得官府查问。”
韦小宝向众兄弟点点头，上轿坐好。高彦超将衣帽包好放入轿中。一个会中兄弟走到轿前，钻头入轿，低声道：“韦香主，明儿一早，最好请你到尚膳监的厨房去瞧瞧。”
韦小宝笑道：“皇太后、皇上都是万分圣明的，那有这等事？”承值寺人一凛，忙道：“是，是。太后和皇上圣明，那是决计不会的。这些都是打畴前朝明宫里传下来的老端方，那些主子们胡里胡涂的挺难奉侍。到了我大清，太后和皇上通情达理，咱主子们办起事来，可就轻易很多啦。”心下悄悄吃惊，对先前这几句话好生悔怨。
钱老板道：“桂公公，你这般体恤办事的公公们，可真可贵。你不肯收礼，小民气中难安。如许罢，小号养得有两口茯苓花雕猪，算得宝贵非常，待会去宰了，一口贡献皇太后和皇上，另一口抬到桂公公房中，请公公细细咀嚼。”韦小宝道：“甚么茯苓花雕猪？名头古怪，可没听过。”钱老板道：“这是小号家传的秘法，选了良种肉猪，断奶以后，就喂茯苓、党参、杞子等等补药，饲料除了补药以外，便只鸡蛋一味，渴了便给喝花雕酒……”
归正巡查御厨房恰是他的职责，第二天凌晨便去。顶头下属一到，厨房中的承值寺人以下，大家大忙特忙，名茶细点，流水价捧将上来。韦小宝吃了几块点心，说道：“你们这里的点心，做得也挺不错了，不过最好再跟扬州的厨子学学。”承值寺人忙道：“是，是。若不是韦公公指导，我们可还真不懂。”
采办寺人笑道：“此人是北城钱昌隆肉庄的钱老板，今儿特别凑趣，亲身押了十几口肉猪送来宫里。”转头向钱老板道：“老钱哪，今儿你可真交上大运啦。这位桂公公，是我们尚膳监总管，当今皇上跟前的第一大红人。我们在宫里当差的，等闲也见不着他白叟家一面。你定是宿世三世敲穿了木鱼，刚好碰上了桂公公。”
韦小宝道：“好，这等奇猪，倒不成不尝。”钱老板道：“不知桂公公本日午后甚么时候有空，小人定时送来。”韦小宝心想从上书房下来，已将中午，便道：“午末未初，你送来罢！”钱老板连称：“是，是！”又请了几个安出去。
他话没说完，众寺人都已笑了起来，都说：“那有如许的喂猪法？喂肥一口猪，岂不是要几百两银子？”钱老板道：“本钱天然不小，最难的还是这番心血和工夫。”
苏冈、白寒枫都向他瞪了一眼，均想：“你这小鬼，一口就此咬定，是我们打死了你们三小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