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鹿鼎记(43)
樊纲气愤大呼:“他奶奶的,我们去跟沐王府那些贼子拚个你死我活。”
苏冈叹了口气,黯然道:“本来这场纷争,由此而起。”
白寒枫道:“那老贼所说的话,便和这……这位姓樊的徒弟一模一样,我兄弟俩天然要跟他分解明白。两边越说越大声,谁也不让。我哥哥大怒之下,一掌将一张茶几拍得粉碎。那老贼嘲笑道:‘你事理说不过人,便想动武么?沐王府白氏双木威名远震,我六合会的一个知名小卒,却也不惧。’他这句话明显是说,他是六合会的一个知名小卒,还胜似沐王府的成名流物。我哥哥道:‘我自拍碎我家里的茶几,关你甚么事了?你出言轻侮沐王府,仗的是甚么势头?’两边越说越僵,终究商定,当晚子时,在天坛较量。”
这两下倏去倏来,直如鬼怪,这些人除了韦小宝外,均是见多识广之人,但风际中这等迅捷无伦的技艺,倒是见所未见。世人骇佩之余,都已明白了他的企图,当时徐天川以一敌二,情势凶恶非常,倘若对白寒松动手稍有包涵,只怕难逃背后白寒枫“高山流水”这一击。玄贞又问:“白二侠,当时景象,是不是如许?”
韦小宝道:“白大侠的武功是极高的,江湖上众所周知,苏四侠也不必客气了。”
白寒枫一引述徐天川这句话,苏冈、姚春、王武通等人便知本来两边争论是由拥桂、拥唐而起。崇祯天子吊死煤山,清兵进关,明朝的宗室福王、唐王、鲁王、桂王别离在各地称帝,当时便有纷争,各王身后,部下的孤臣遗老仍相互心存嫌隙。
白寒枫双手一拦,厉声道:“我哥哥死不瞑目,不消你们假惺惺了。”玄贞道:“白二侠,别说这是比武失手,误伤了白大侠,就算真是我们徐三哥的不是,你也不能恨上了六合会全部。我们到灵前一拜,乃是武林中同道的义气。”苏冈道:“道长说得是。白二弟,我们不成失了礼数。”
白寒枫狠狠瞪了他一眼,可又不能说本身兄长武功不可。韦小宝又道:“白二侠的武功也是挺高的,江湖上也众所周知。”
樊纲嘲笑道:“三水那一战,戋戋鄙人也在其内,却不知是谁全军淹没?”白寒枫大怒,站起家来,厉声道:“你还在算这陈帐么?”韦小宝听了樊纲的话,便知三水这一仗是唐王胜而桂王败,忙问:“樊大哥,三水一仗是如何打的?”樊纲道:“桂王听了部下奸臣的教唆,派了一个名叫林桂鼎的,带兵来打广州……”苏冈插口道:“樊大哥,这话与究竟不符。那是唐王先派兵去攻肇庆,我永历天子才不得已起而应战。”两边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多是旧事,垂垂的剑拔弩张,便要动起手来。
苏冈向白寒枫瞧了一眼,见他不加否定,脸上就微有责备之意,转头向韦小宝道:“韦香主,这件事一言难尽。我们今后渐渐再说。”韦小宝道:“只怕我伤重不治,一命呜呼,今后也没甚么可说的了。”苏冈见他说话流利,毫无受伤之象,知他是耍恶棍,心想:“六合会怎地叫如许一个小地痞做香主?”说道:“韦香主长命百岁,大伙儿都死光了,你还活上几十岁呢。”韦小宝道:“我现在腹痛如绞,五脏六腑,全都倒转,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明天。风二哥、玄贞道长,我倘若死了,你们不必找白二侠报仇。江湖上义气为重,我们可不能伤了沐王府跟六合会的和蔼。”
白寒枫道:“我们动上手,拆了四十几招,也没分出甚么胜负。那老贼跳出圈子,拱手道:‘佩服,佩服!本日不分胜负,不消再比了。沐王府武功驰名天下,公然高超。’”
樊纲道:“苏四哥,你说白大侠给我们徐三哥害死,这个‘害’字,恐怕还得考虑。白二侠说道,两边在天坛比武较量,徐三哥以一敌二,既不是使甚么诡计毒计,又不是恃多为胜,乃是光亮正大的脱手过招,怎说得上一个‘害’字?”
白寒枫怒道:“那老贼的口气,便跟你一模一样!但是这到底是谁起的衅?我永历天子好好派了使臣去广州,命唐王撤除尊号。唐王不但不奉旨,反发兵顺从天命,这等行动明显是犯上反叛,大逆不道,可说是祸首祸首。”
玄贞向马博仁、姚春、雷一啸、王武通四人道了劳,抱拳道别。
樊纲听到这里,插口道:“白二侠,请你别见怪。隆武天子就义以后,兄终弟及,由圣上的亲兄弟绍武天子在广州接位。桂王却派兵来攻打绍武天子。大师都是太祖天子的子孙,不打鞑子,却去打本身人,难道大错而特错?”
玄贞叮咛高彦超:“上了门板,别让闲人出去。我们快去看徐三哥。”拉开地板上的袒护,奔进地窖,叫道:“徐三哥,徐三哥!”地窖中空空如也,徐天川已不知去处。
世人见风际中以阴柔掌力,割出玄贞道袍上两个掌印,这等功力,比之刚才一身化2、前后夹攻的功力更加惊人,无不骇然,连喝采也都忘了。韦小宝心想:“海老乌龟当日在我袍子胸口上割下一个掌印,只怕用的也便是这手腕。”
白寒枫怒道:“你又没瞧见那老贼说话的神情,你还道他真是美意吗?他嘴角边微微嘲笑,明显是说,沐王府的白氏双木以二敌一,也胜不了他一个老头儿,甚么‘武功驰名天下’,只不过吹牛罢了。我当然心下有气,便道:‘不分胜负,便打到分出胜负为止。’这老头固然矫捷,长力却不及我兄弟,斗久了非输不成,他想不打,不过想乘机溜去。因而我们又打了起来,打了好一会,我使一招‘龙腾虎跃’,从半空中扑击下来。那老贼公然被骗,侧身斜避。这一招我两兄弟是练熟了的,我哥哥便使‘横扫千军’,左腿向右横扫,右臂向左横击,叫他避无可避。”他说到这里,将“横扫千军”那一招比了出来。
风际中一身化而为二,刚使完白寒枫的一招“龙腾虎跃”,跟着便移形换位,抢到玄贞道人身前,使出白寒松那招“横扫千军”,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世人喝采声中,玄贞缩拢身子,直撞入对方怀中。风际中双掌急推,按在玄贞胸口,说道:“哈哈,你输……”便在这时,玄贞右拳击在风际中胸口,左掌拍中他小腹。两人拳掌都放在对方身上,凝住不动。玄贞道:“白二侠,当时景象,是不是如许?”
苏冈皱起了眉头,将世人送出门外。
韦小宝点头道:“本来如此。倘若跟我这小孩子脱手,你两兄弟也是齐上了。”白寒枫吼怒一声,挥掌便向韦小宝头顶击落。苏冈左手伸出,抓住白寒枫手腕,说道:“白二弟,不成!”白寒枫叫道:“这……这小鬼讽刺我哥哥。”韦小宝妄图口舌之便,没想到连已死的白寒松也说在其内,目睹他如同发疯普通,心下惊骇,便不敢再说。
玄贞道人转头向一人道:“风二弟,白二侠刚才所说的那几招,我们来比划比划。”
白寒枫道:“当晚我们到天坛赴约,没说几句,便和这老贼动起手来……”韦小宝道:“想必是二对一了,但不知是白大侠先上,还是白二侠先上?”白寒枫脸上一红,大声道:“我两兄弟向来联手,对于一个是二人齐上,对于一百个也是二人齐上。”
风际中道:“白大侠掌上阴力,远胜鄙人。徐三哥胸口早已受了极重内伤,再加上背心受了‘高山流水’的双掌之力,只怕性命难保。”
白寒枫尚未答复,风际中身子一晃,闪到了玄贞背后,双掌从本身脸面右边直劈下来,假造玄贞背心,说道:“高山流水!”这两掌并没碰到玄贞身子,世人面前一花,他又已站在玄贞面前,双掌按住他胸口,让玄贞的拳掌按住本身胸腹,答复先前的姿式。
白寒枫怒道:“我哥哥天然是给老贼害死的。我兄弟俩去天坛赴约之前曾经筹议过。我哥哥说道,这老儿固然脑筋胡涂,不明白日命所归,毕竟是反清复明的同道,比武之时,须当瞧在六合会的份上,只可点到为止,不能当真伤了他。我两兄弟部下包涵,那推测这老贼心肠好毒,竟下杀手,害死了我哥哥。”
苏冈站起家来,说道:“这位风爷武功高强,好教鄙人本日大开眼界。倘若我白大弟真有风爷的武功,也决不会给那姓徐的害死了。”
玄贞左掌架开,身子一缩,双手五指都拿成了爪子,活脱是只猴子普通,显是仿照“八臂猿猴”徐天川的架式。风际中左足一点,身子跃起,从半空扑击下来。姚春叫道:“好一招‘龙腾虎跃’!”叫声未毕,玄贞已斜身让开。便在此时,风际中快速抢到玄贞身前,左腿向右横扫,右臂向左横掠,恰是白寒枫刚才比划过的那一招“横扫千军”。
玄贞一怔,不明他的企图,但依言除下道袍,略一颤栗,俄然两块布片从道袍上飘了下来,倒是两只手掌之形,道袍胸口处鲜明是两个掌印的浮泛。本来刚才风际中已用掌力震烂了他道袍。玄贞不由脸上变色,情不自禁的伸手按住胸口,心想风际中的掌力既将柔嫩的道袍震烂,本身决无不受内伤之理,一摸之下,胸口却也不觉有何异状。
六合会一行人归去回春堂药店。刚到店门口,就见景象不对,柜台倒坍,药店中几百只小抽屉和药材散了一地。世人抢进店去,叫了几声,不听得有人承诺,到得内堂,只见那胖掌柜和两名伴计都已死在地下。这药店地处偏僻,一时倒无人聚观。
当下韦小宝、玄贞、樊纲、风际中、姚春、马博仁等齐到白寒松灵前叩首。韦小宝一面叩首,一面口中念念有词,磕了三个头,站起家来。白寒枫厉声道:“你刚才说些甚么?”韦小宝道:“我悄悄祷祝,向白大侠在天之灵说话,关你甚么事?”白寒枫道:“你嘴里不清不楚,祷祝些甚么?”韦小宝道:“我说:‘白大侠,你先走一步,也没甚么。鄙人韦小宝,给你的好兄弟打得遍体鳞伤,命不悠长,过几天就来阴世,跟你白叟家相会了。’”白寒枫道:“我几时打过你了?”韦小宝拉起衣袖,暴露左腕,只见手腕上肿起了又黑又紫的一圈,指痕宛然,恰是刚才给白寒枫捏伤的,说道:“这不是你打的么?”
樊纲恐怕他更说出无聊话来,多生枝节,向苏冈和白寒枫拱手道:“本日多有打搅,这就别过。”玄贞道:“且慢!大伙儿到白大侠灵前去磕几个头。这件事……这件事,唉,说来大师内心难受,可别伤了沐王府跟六合会的和蔼。”说着迈步便今后堂走去。
这姓风的名叫风际中,模样貌不惊人、土里土气。昨日在回春堂药店地窖中引见以后,从没开口说过话,韦小宝也没对他留意。他点点头站起,发掌轻飘飘的向玄贞拍出。
樊纲道:“那很好啊,大师就不消再打了,免伤和蔼,岂不甚好?”
苏冈问道:“那姓徐的怎生害死了白大弟?”
苏冈道:“白二弟,冤有头,债有主,是那姓徐的害死了白大哥,我们只能找那姓徐的计帐。”白寒枫狠狠的向韦小宝道:“终有一日,我抽你的筋,剥你的皮。”韦小宝向他伸伸舌头,猜想苏冈在旁,白寒枫不能对本身如何,真要抽筋剥皮,总也不是本日的事。
白寒枫道:“这老贼身子一缩,俄然向我哥哥怀中撞到。我哥哥双掌翻转,按上他胸膛,笑道:‘哈哈,你输……’就在这时,噗的一声响,那老贼却好不暴虐,竟然使出重手。我目睹势道不对,一招‘高山流水’,双掌前后击在那老贼的背心。那老贼身子一晃,退了开去。我哥哥已口喷鲜血,坐倒在地。我好生焦心,忙去扶起哥哥,那老贼干笑了几声,一跛一拐的走了。我本可追上前去,补上几拳,立时将他打死,但顾念哥哥的伤势,没空去理睬那老贼。我抱着哥哥回到家来,他在途中只说了四个字:‘给我报仇。’便咽了气。苏四哥……我们此仇不报,枉自为人!”说到这里,泪如泉涌。
苏冈和白寒枫对望了一眼,都不由神采懊丧,目睹风际中如此武功,己方任谁都跟他相去甚远,又给他这等试演一番,显得徐天川虽下重手杀了人,却也是迫于无法,在白氏兄弟短长杀手前后夹攻之下,奋力自保,算不得如何理亏。
姚春连连摇手,大声道:“多年前的旧事,还提起它干么?非论谁胜谁败,都不是甚么光彩之事,最后还不是都教鞑子给灭了。”世人一听,顿时开口,均有忸捏之意。苏冈道:“白二弟,大义之地点,原是非誓死力图不成的,厥后如何?”
风际中收掌站立,说道:“道长,请除下道袍,获咎了!”
白寒枫续道:“当时我听了老贼这句话,便问:‘我们小天子几时到台湾去了?’那老贼道:‘我说的是隆武天子的小天子,不是桂王的子孙。’我哥哥道:‘徐老爷子,你是豪杰豪杰,我兄弟俩是很佩服的,只不过于天下大事,您白叟家见地却差了。崇祯天子崩驾,福王自主。福王为清兵所俘,唐王不幸就义,我永历天子为天下之主。永历天子就义以后,天然是由他圣上的子孙继位了。’”隆武是唐王的年号,永历是桂王的年号。他们是唐王、桂王的旧臣,对主子都以年号相称。
玄贞道人点头道:“这一招摆布夹攻,令人左躲不是,右躲也不是,公然短长。”
白寒枫脸如死灰,缓缓点了点头。风际中身法兔起鹘落,当然令人目炫神驰,而他仿照本身两兄弟这几下招式,竟也部位伎俩涓滴无误,宛然便是本身师父教出来的普通。“龙腾虎跃”、“高山流水”和“横扫千军”三招,都是“沐家拳”中的闻名招式,传播天下,识者甚多,风际中会使,倒也不奇,但以一人而使这三招拳脚,前后易位,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加上每一招都清清楚楚,中规中式,法度严整,本身兄弟毕生练的都是“沐家拳”,却也远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