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鹿鼎记(36)
韦小宝喜道:“那可好极了。”在贰心目中,六合会会众个个是真正豪杰豪杰,想不到本身也能为会中兄弟,又想:“连茅大哥也不是六合会的兄弟,我莫非比他还行?”
总舵主缓缓的道:“你可知我们六合会是干甚么的?”韦小宝道:“六合会反清复明,帮汉人,杀胡虏。”总舵主点头道:“恰是!你愿不肯意入我六合会做兄弟?”
韦小宝脸皮再厚,也知本身的武功实在太不高超,说道:“老乌龟教我的都是假工夫。他恨我毒瞎了他眼睛,是以想尽体例来害我。这些工夫是见不得人的。”
陈近南道:“你是我的第四个徒儿,说不定便是我的关门弟子。六合会事件沉重,我没工夫再收弟子。你的三个师兄,两个在与胡虏交兵时阵亡,一个死于国姓爷光复台湾之役,都是为国捐躯的大好男儿。为师的在武林中位份不低,名声不恶,你可别给我丢脸。”
韦小宝哈哈大笑,道:“老乌龟便是海老公,他名字叫做海大富。茅十八大哥和我,就是给他擒进宫里去的……”说到这里,俄然惊觉不对,本身曾对六合会的人说,茅十八和本身是给鳌拜擒去的,这会儿却说给海老公擒进宫去,岂不是媒介不对后语?幸亏他扯谎圆谎的本领实在不小,跟着道:“这老儿奉了鳌拜之命,将我二人擒去,想那鳌拜是个极大的大官,天然不能等闲脱手。”
总舵主点了点头,左手一挥,关安基等四人都退出房去,反手带上了门。总舵主问道:“你如何毒瞎了他眼睛?”
总舵主一言不发的听完,点头道:“本来如此。小兄弟的武功和茅爷不是一起,不知尊师是那一名?”韦小宝道:“我学过一些工夫,可算不得有甚么尊师。老乌龟不是真的教我武功,他教我的都是假工夫。”
陈近南待韦小宝和世人相见已毕,说道:“众位兄弟,我收了这小徒后,想要他入我六合会。”世人齐声道:“那再好也没有了。”
房中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墨客站起家来,笑容满脸,说道:“请出去!”韦小宝走进房去,两只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关安基道:“这位是敝会陈总舵主。”
世人一齐上前,抱拳躬身,说道:“恭喜总舵主。”又向韦小宝拱手,纷繁道贺。大家神采有的显得非常欢乐,有的大为惊奇,有的则似不敢信赖。
韦小宝道:“是!不过……不过……”陈近南道:“不过甚么?”韦小宝道:“偶然我并不想丢脸,不过真要丢脸,也没体例。比如打不过人家,给人抓住了,关在枣子桶里,当货色普通给搬来搬去,师父你可别见怪。”
韦小宝又惊又喜,心想:“他竟然晓得我这诬捏的狗屁外号,定是茅大哥说的了。”
总舵主指着一张椅子,浅笑道:“请坐!”本身先坐了,韦小宝便也坐下。李力世等四人却垂手站立。
总舵主没想到他会问及此事,微微一笑,道:“打赌虽不是功德,会规倒也不由。但是你骗了他们,他们晓得了要打你,会规也不由止,你岂不挨打亏损?”韦小宝笑道:“他们不会晓得的,实在我不消脱手腕,赢钱也十拿九稳。”
韦小宝因而拉开架式,将海老公所教的小半套“大慈大悲千叶手”使了一遍,此中有些忘了,有些也还记得。总舵主凝神旁观,待韦小宝使完后,点了点头,道:“从你脱手看来,仿佛你还学过少林派的一些擒特长,是不是?”
韦小宝大喜,当即扑翻在地,连连叩首,口称:“师父!”总舵主此次不再相扶,由他磕了十几个头,道:“够了!”韦小宝喜孜孜的站起。
韦小宝微微抬头向他瞧去,见此人神采驯良,但目光如电,直射过来,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登虚,双膝一曲,便即拜倒。
韦小宝喝得一碗茶,仆人拿上四碟点心,韦小宝吃了一块,心道:“这点心比之皇宫里的,可差得实在太远了,还及不上丽春院的。”对这个总舵主的成分,不免有了一点瞧不起。但肚中正饿,还是将这些瞧不在眼里的点心吃了很多。
韦小宝道:“是,门徒牢服膺在内心,不敢泄漏。”
总舵主浅笑道:“不是笑你!我见了心中欢乐,感觉你记性、悟性都不错,是个可造之材。那一招‘白马翻蹄’,海大富用心教错了,但你转到‘鲤鱼托鳃’之时,能自行略加窜改,并不拘泥于死招。那好得很!”
陈近南道:“江山易改,赋性难移,改是改不了多少的。你年纪还小,性子浮动些,也没做了甚么好事。今后须那不时记着我的话。我对徒儿管束极严,你如犯了本会端方,心术不正,为非作歹,为师的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也决不顾恤。”说着左手一探,嚓的一声响,将桌子角儿抓了一块下来,双手搓了几搓,木屑纷繁而下。
韦小宝灵机一动,深思:“总舵主的武功仿佛比老乌龟又高很多,如果他肯教我武功,我韦小宝定能成为一个真豪杰,不再是冒牌货的假豪杰。”斜头向他瞧去,便在这时,总舵主一双冷电似的目光也正射了过来。韦小宝向来惫懒,即使皇太后如此严肃,他也敢对之正视,但在这位总舵主跟前,却半点不敢猖獗,目光和他一触,当即收回。
总舵主道:“我姓陈,名叫陈近南。这‘陈近南’三字,是江湖上所用。你本日既拜我为师,须得晓得为师的真名。我真名叫作陈永华,永久的永,中华之华。”说到本身真名时抬高了声音。
那九堂香主都还了半礼。连称:“不敢,小兄弟请起。”其他大家竟不受他叩首,他刚要跪下,便给对方伸手拦住。韦小宝技艺敏捷,偶然跪得快了,对方不及劝止,忙也跪下行礼,不敢自居为长辈。厅上二十余人,韦小宝一时也记不清世人的姓名和会中职司,只知个个是六合会中的领袖人物,心想:“我一拜总舵主为师,大师都当我是本身人了,便将成分姓名都说了出来。”心下好生欢乐。
总舵主沉吟道:“海大富?海大富?清宫的寺人当中,有如许一号人物?小兄弟,他教你的武功,你演给我瞧瞧。”
陈近南皱起眉头,又好气,又好笑,叹了口长气,说道:“收你为徒,只怕是我平生所做的一件大错事。但以天下大事为重,只好冒一冒险。小宝,待会另有要务,你统统听我叮咛行事,少胡说八道,那就不错。”韦小宝道:“是!”
陈近南道:“不消几件,只一件好事,你我便无师徒之份。”韦小宝道:“两件成不成?”陈近南脸一板,道:“你给我正端庄经的,少油嘴滑舌。一件便一件,这类事也有还价还价的?”韦小宝应道:“是!”心中却说:“我做半件好事,却又如何?”
韦小宝伸出了舌头,半天缩不出来,随即欢乐得心痒难搔,笑道:“我必然不做好事。一做好事,师父你就在我头上这么一抓,这么一搓。再说,只消做得几件好事,师父你这手工夫便不能传授徒儿了。”
陈近南道:“众位兄弟,本日我收了个小徒。”向韦小宝一指,道:“就是他!”
总舵主浅笑道:“晓得了就好,本会入会时有誓词三十六条,又有十禁十刑的严规。”说到这里,神采沉了下来,道:“有些端方,你面前年纪还小,还用不上,不过此中有一条:‘凡我兄弟,须当信实为本,不得谎话欺骗。’这一条,你能办到么?”
总舵主即使博知广闻,“老乌龟”是谁却也不知,问道:“老乌龟?”
总舵主浅笑道:“罢休练好了,不消担心!”
总舵主浅笑道:“听茅十八茅爷说道,小兄弟在扬州得胜山下,曾用计杀了一名清军军官黑龙鞭史松,初出茅庐第一功,就已不凡。但不知小兄弟如何擒拿鳌拜?”
总舵主负着双手,在室内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六合会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前人从所未行之事。万事初创在我,骇人听闻,物议沸然,又何足论?”他文诌诌的说话,韦小宝更加不懂了。
总舵主道:“这里只要你我二人,不消怕难为情。那海大富教你的武功,非论真也好,假也好,你试演给我瞧瞧。”
说道:“就怕……就怕我够不上格。”顷刻间眼中放光,满心尽是患得患失之情,只觉这笔天外飞来的横财,多数不是真的,不过总舵主跟本身开开打趣罢了。
厅上本来坐着二十来人,一见总舵主出去,登即肃立。陈近南点了点头,走到上首的第二张椅上坐下。韦小宝见居中有张椅子空着,在师父之上还空着一张椅子,心下纳罕:“莫非总舵主还不是最大?怎地在师父之上另有两小我?”
陈近南又向他端相半晌,缓缓说道:“你我既成师徒,相互间甚么都不坦白。我诚恳跟你说,你油腔滑调,奸刁多诈,跟为师的脾气非常分歧,我实在并不喜好,以是收你为徒,实在是为了本会的大事着想。”韦小宝道:“徒儿今后好好的改。”
韦小宝抢着开门,翻开门帷,让陈近南出去,跟着他来到大厅。
韦小宝抬开端来,和他目光一触,一颗心不由得突突乱跳,满腹大吹法螺的胡说八道顷刻间忘得干清干净,一开口便是实话,将如何获得康熙宠幸、鳌拜如何无礼、本身如何和小天子合力擒他之事说了。只是保全对康熙的义气,不提小天子在鳌拜背后出刀子之事。但如许一来,本身撒香炉灰迷眼、举铜香炉砸头,明知若不是下三滥、便不免是下二滥的手腕,却也没法坦白了。
在这位豪气逼人的总舵主面前,韦小宝只觉扯谎非常辛苦,还是说实话舒畅很多,这类景象那但是从所未有,当下便将如何毒瞎海老公、如何杀死小桂子、如何冒充他做小寺人等景象说了。
韦小宝学“大擒特长”在先,天然晓得这门工夫更加不可,原想藏拙,但总舵主仿佛甚么都晓得,只得道:“老乌龟还教过我一些擒拿法,是用来和小天子打斗的。”因而将“大擒特长”中的一些招式也演了一遍。总舵主微微而笑,说道:“不错!”韦小宝道:“我早知你见了要笑。”
韦小宝这才明白,他命关安基等四人出去,是为了免得本身怕丑,目睹无可推托,说道:“是老乌龟教的,可不关我事,如太也好笑,你骂他好了。”
总舵主道:“你要入会,倒也能够。不过我们干的是反清复明的大事,以汉人的江山为重,本身的身家性命为轻。再者,会里端方严得很,如果犯了,惩罚很重,你须得好好想一想。”韦小宝道:“不消想,你有甚么端方,我守着便是。总舵主,你如许我入会,我可欢愉死啦。”总舵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这是极要紧的大事,存亡攸关,可不是小孩子们的玩意。”韦小宝道:“我当然晓得。我听人说,六合会行侠仗义,做的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会是小孩子的玩意?”
总舵主又吃惊,又好笑,左手在他胯下一拂,发觉他阳具和睾丸都在,并未净身,的的确确不是寺人,不由得吁了口长气,浅笑道:“好极,好极!我心中正有个困难,好久拿不定主张,本来小兄弟公然不是给净了身、做了寺人!”左手在桌上悄悄一拍,道:“定当如此!尹兄弟后继有人,青木堂有主儿了。”
陈近南见他欲言又止,问道:“你还想说甚么?”韦小宝道:“徒儿说话,老是自发得有理才说。我并不想胡说八道,你却说我胡说八道,那岂不冤枉么?”陈近南不肯再跟他多所胶葛,说道:“那你少说几句好了。”心想:“天下不知多少成名的豪杰豪杰,在我面前都恭恭敬敬,大气也不敢透一声,这个刁蛮古怪的顽童,偏有这很多废话。”站起家来,走向门口,道:“你跟我来。”
韦小宝大乐,心想:“我这个‘韦爷’毕竟走不了啦!”茅十八挣扎着想起来,说道:“我这么去见陈总舵主,实在,实在……唉唷……”终究支撑不住,又躺倒在担架上。李力世道:“茅爷身上有伤,不必多礼。”让着二人进了大厅。一名男人向韦小宝道:“韦爷请到这里喝杯茶,总舵主想先和茅爷谈谈。”当下将茅十八抬了出来。
陈近南叮咛韦小宝:“见过了众位伯伯、叔叔。”韦小宝向世人叩首见礼。李力世在旁先容:“这位是莲花堂香主蔡德忠蔡伯伯。”“这位是洪顺堂香主方大洪方伯伯。”“这位是家后堂香主马超兴马伯伯。”韦小宝在这些香主面前一一叩首,一共引见了九个堂的香主,今后引见的便是位份和职司较次之人。
韦小宝不明白他说些甚么,只是见他神采欢愉,确是解开了心中一件极其难之事,也不由代他欢畅。
六合会的会浩繁是江湖豪杰,打赌酗酒,乃是本性,向来不觉得非,总舵主也就不加理睬,向他凝睇半晌,道:“你愿不肯拜我为师?”
韦小宝微微一怔,道:“对你总舵主,我天然不敢扯谎。但是对其他兄弟,莫非甚么事也都要说实话?”总舵主道:“小事非论,只论大事。”韦小宝道:“是了。比如和会中兄弟们打赌,脱手腕哄人可不成以?”
那墨客俯身扶起,笑道:“不消多礼。”韦小宝双臂让他一托,俄然间满身发热,打了个颤,便拜不下去。那墨客笑道:“这位小兄弟擒杀满洲第一懦夫鳌拜,为我成千成万死在鳌拜手里的汉人同胞报仇雪耻,数日之间便名震天下。年纪悄悄,立此大功,成名如此之早,当真古今罕见。”
韦小宝本来脸皮甚厚,倘若旁人如此奖饰,便即跟着自吹自擂一番,但在这位不怒自威的总舵主面前,竟呐呐的不能出口。
过了一顿饭时分,李力世等四人又一起出来,此中一个斑白胡子老者道:“总舵主有请韦爷。”韦小宝忙将口中正在咀嚼的点心用力吞落,双手在衣衿上擦了擦,跟着四人入内,来到一间配房外。那老者掀起门帷,说道:“‘小白龙’韦小宝韦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