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鹿鼎记(35)
第八回
韦小宝道：“如何不关我事？我有个好朋友，就给鳌拜捉到清宫当中害死了。我和他是一起给捉出来的。”世人齐问：“是谁？是谁？”韦小宝道：“此人江湖上大大驰名，那便是茅十八！”十几小我一齐“哦”的一声。贾老六道：“茅十八是你朋友？他可没死啊。”韦小宝喜道：“他没死？那当真好！贾老六，你在扬州痛骂盐枭，茅十八为了你跟人打斗，我还帮着他打呢。”贾老六搔了搔头，道：“可真有这回事。”关安基道：“很好！这小朋友到底是友是敌，事关严峻。老六，你带几位兄弟，去将茅十八请来，认一认人。”贾老六应道：“是！”回身出厅。
韦小宝又有点担心起来：“如果然当我大客人相待，为甚么又派这四名男人来看管我？”童心忽起：“哼，要守住韦小宝，恐怕也不这么轻易，我恰好溜出去逛逛，瞧你这四个蠢才又怎何如得了我？”看明周遭情势，已有计算，当即伸手用力推开向东的一扇窗。窗声一响，四名男人同时向窗子望去，他一引开四人视野，猛力将配房门向内一拉，当即一骨碌钻入了床底。
韦小宝道：“茅大哥，你……你受了伤？”茅十八叹了口气，道：“唉，那晚从宫中逃出来，将到宫门以外，终究赶上了侍卫，我以一敌五，杀了二人，本身也给砍上了两刀，冒死逃出宫门。宫中又有侍卫追出，本来是逃不了的，幸亏六合会的朋友援手，才救了我性命。你……你也是六合会的好朋友们救出来的吗？”
韦小宝心想：“不管如何，他们总不会杀我了。”表情一宽，伸直在一张太师椅中便睡着了。睡到厥后，感觉有人将他抱起，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韦小宝跟着茅十八从扬州来到北京，一起之上，听他言谈当中，对普通武林中人物都不大瞧在眼内，唯独对这陈总舵主却非常恭敬，不知不觉间受了传染，心中也不敢再骂人了。
耳听得马蹄声渐近，尘头起处，十骑马奔了过来。抢先三匹顿时骑者没等奔近，便翻身上马。李力世等迎将上去，与那三人拉手说话，非常亲热。韦小宝听得此中一人说道：“总舵主在前面相候，请李大哥、关夫子几位畴昔……”几小我站着筹议了几句，李力世、关安基、祁彪清、玄贞道人等六人便即上马，和来人飞奔而去。
韦小宝咳嗽一声，从床底下钻出来，大模大样的便向外走去，来到大厅。
关安基等顿时神采难堪，感觉这件究竟在并不标致。那知韦小宝道：“恰是，那老寺人逼着我做小寺人，直到本日，才逃出来，幸亏碰上了六合会这些……这些爷们。”
群豪见这情势，总舵主多数是不会来了，但还是抱着万一但愿，站在大门外相候，有的站得久了，便坐了下来。有人劝茅十八道：“茅爷，你还是到屋里歇歇。我们总舵主倘若到了，尽快来请茅爷相见。”茅十八点头道：“不！我还是在这里等着。陈总舵主台端光临，鄙人不在门外相候，那……那可太也不恭敬了。唉，也不知我茅十八这平生一世，有没福分见他白叟家一面。”
守在门口的一名男人大声叫道：“客人到！”跟着大门翻开，李力世、关安基，另有两名没见过面的男人出来，抱拳说道：“茅爷、韦爷，台端光临，敝会总舵主有请。”
茅十八一声喝彩，从担架中跳起，但“唉唷”一声，又跌入担架，叫道：“快去，快去！”韦小宝也非常欢畅，心想：“人家叫我‘公公’叫很多了，倒没甚么人叫我‘韦爷’，哈哈，老子是‘韦小宝韦爷’。”
韦小宝诚恳不客气，就坐下来。跟着有人奉上一碗面，一杯茶。韦小宝原饿得狠了，吃了个洁净。关安基、祁彪清，另有那小我人叫他“李大哥”的李力世陪着他闲谈，言语中非常客气，实在是在查问他的出身和颠末遭受。韦小宝也不坦白，偶尔吹几句牛，骂几句鳌拜，还是将如何帮着康熙天子擒拿鳌拜等情一一说了，只是跟海老公学武、康熙亲身出刀子脱手等事却不提及。关安基等原已传闻，鳌拜是为小天子及一群小寺人所擒，听韦小宝说来活龙活现，多数不假。关安基叹道：“鳌拜号称满洲第一懦夫，不但为你所杀，并且也曾为你所擒，那也真是天数了。”
一其中年男人点头道：“他倒真是扬州人。”他说的也是扬州口音。
韦小宝跟着关安基、李力世等群豪来到大门外，只见二三百人八字排开，脸上均现镇静之色。过了一会，两名大汉抬着担架，抬了茅十八出来。李力世道：“茅兄，你是客人，不消这么客气。”茅十八道：“久仰陈总舵主大名，当真如雷贯耳，本日得能拜见，就算……就算马上便死，那……那也不枉了。”他说话仍有气没力，但脸泛红光，极是欢畅。
过了很久，有一人骑马驰来传令，点了十三小我的名字，要他们前去会晤总舵主。那十三人大喜，飞身上马，向前疾奔。
茅十八伤得极重，虽已养了好几个月伤，仍然身子极弱，刚才抬来时途中又颠簸了一会，伤处疼痛，精力疲惫，想要说话，却没力量。
茅十八好生绝望，问道：“陈总舵主不来了吗？”对他这句问话，没一人答复得出，大家见不到总舵主，个个低头沮丧。韦小宝心道：“人家欠了你们一万两银子不还吗？还是打赌输掉了老婆裤子？你奶奶的，神采这等丢脸！”
韦小宝伸了个懒腰，说道：“李大哥、关夫子，你二位好！”关安基和李力世对望了一眼，向那人道：“下去！没半点用！”随即向韦小宝笑道：“请坐，昨晚睡得好罢？”韦小宝笑嘻嘻的坐了下来，道：“很好，很好！”
韦小宝问茅十八道：“茅大哥，陈总舵主年纪很老了罢？”茅十八道：“我……我便是没……没见过。江湖之上，大家都敬慕陈总舵主，但要见上他……他白叟家一面，可当真艰巨得很。”韦小宝嘿了一声，心中却道：“哼，他妈的，好大架子，有甚么稀少？老子才不想见呢。”
大厅上世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感惊奇。
贾老六忽问：“小……小朋友，你说鳌拜杀了无数豪杰豪杰，又关你甚么事了？”
动静一传出，满屋子都颤动起来。关安基拉着韦小宝的手，道：“小兄弟，本会总舵主驾到，我们一齐出去驱逐！”
大厅长窗俄然推开，两人冲了出去，一人叫道：“关夫子，那……那小孩不知逃到甚么地……”俄然见到韦小宝坐着，惊道：“咦！他……他……”韦小宝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们这四条男人，太也没用，连个小孩子也看不住。我如想逃脱，早就逃了。”另一人傻头傻脑，问道：“你如何走出来的？如何我眼睛一花，人影也没瞧见，你就已经逃了。”韦小宝笑道：“我会隐身法，这法儿可不能传你。”关安基皱眉挥手，向那两人道：“下去罢！”那傻头傻脑之人兀安闲问：“当真有隐身法？怪不得，怪不得。”李力世道：“小兄弟年纪悄悄，聪明机灵，令人好生佩服。”
祁彪清拉过一张椅子，道：“小兄弟，请坐！”
四名男人听到门声，当即转头，只见两扇门已经翻开，兀自不住闲逛，都大吃了一惊。这四人恰是受命监督韦小宝的，突见房门已开，第一个动机便是他已经逃了，四人齐叫：“啊哟！”突入配房，见茅十八在床上睡得甚熟，韦小宝却已不知去处。一人叫道：“这孩子逃去不远，快分头追截，我去禀告上头。”其他三人应道：“是！”急冲出房，此中二人跃上了屋顶。
韦小宝跳起家来，只见茅十八躺在担架之上，双颊肥胖，眼眶深陷，容色蕉萃，问道：“你……你抱病吗？”
忽有一人疾冲进厅，大声道：“总舵主驾到！”关安基和李力世齐声道：“甚么？”那人道：“总舵主率同五堂香主，骑了马正往这儿来。”关李二人大喜，齐声问道：“你安晓得？”那人道：“部属在道上碰到总舵主亲口叮咛，命部属先来告诉。”关安基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点头道：“好，你下去歇歇。”又吹口哨传人出去，叮咛道：“不是鞑子官兵，是总舵主驾临！大伙儿出门驱逐。”
韦小宝灵机一动，大声道：“鳌拜这奸贼做了很多好事，害死了我们汉人的无数豪杰豪杰，我韦小宝跟他誓不两立。我……我好端端一小我，却给他捉进皇宫，做了寺人。我恨不得将他斩成肉酱，丢在水池里喂王八。”他晓得越是说得慷慨激昂，活命的机遇越大。
佳客偶逢如有约 盛名长恐见无因
他这几句话一说，世民气中本来还存着三分疑虑的，顷刻之间一扫而空。这小寺人公然是茅十八的朋友，一起给掳入清宫。茅十八虽非六合会会友，但在江湖上也很驰名声，向来讲一是一，说二是二，近年来又为清廷访拿，乃众所周知之事。韦小宝既是他的朋友，自不会真是清宫中的寺人，又见茅十八说话时真情透露，明显跟这小孩子友情极好。
六合会群豪都悄悄吁了口气，感觉韦小宝如此说法，保全了他们脸面，心中悄悄感激，此人年纪虽小，却很够朋友。当下贾老六号召茅十八和韦小宝二人到配房歇息，青木堂群雄安闲厅上持续构和大事。
次晨醒转，有一名男人奉上洗脸水、清茶，和一大碗大肉面。韦小宝心想：“号召老子越来越好，竟然把我当大老爷对待了。”但见配房外站着两个男人，窗外也站着两名男人，固然假装晃来晃去，无所事事，但明显是受命监督，恐怕本身逃了。
祁彪清问道：“你做寺人做了多久？”韦小宝道：“甚么多久了？半年也还不到。我原是扬州人，却给他捉到北京了来。辣块妈妈的，臭鳌拜死了也要上刀山、下油锅、滚钉板、穿骨头的贼鳌拜。”连续串扬州骂人的言语冲口而出。
关安基道：“怪不得，怪不得！”韦小宝道：“不但我爷爷、奶奶，连我爹爹也让鳌拜给一起杀了。”祁彪清道：“不幸，不幸。”崔瞎子问道：“你本年几岁啦？”韦小宝道：“十三岁。”崔瞎子道：“扬州大屠城，已有二十多年，如何你爹爹也会给鳌拜杀了？”韦小宝一想不对，扯谎说溜了嘴，随口道：“我安晓得？当时我又还没生出来，那是我妈说的。”崔瞎子道：“就算是遗腹子，那也不成啊。”祁彪清道：“崔兄弟，你这话可不对了。这小兄弟只说他爹爹给鳌拜杀了，并没说是‘扬州旬日’那一役中杀的。鳌拜做大官一向做到现在，那一年不杀人？我们尹香主给鳌拜害死，也不过是两年多前的事。”崔瞎子点头道：“是，是！”
忽听得远处蹄声模糊，有一大群人骑马奔来，关安基和李力世同时站起。李力世低声道：“鞑子官兵？”关安基点点头，伸指入口，嘘嘘嘘吹了三声，五小我奔入厅来。关安基道：“大伙儿预备！叫贾老六领人庇护茅十八茅爷。鞑子官兵如是大队到来，不成接战，便照之前的体例分头撤退。”五人承诺了，出去传令，四下里六合会世人齐起。关安基道：“小兄弟，你跟着我好了！”
忽听得蹄声响动，又有人驰来，坐在地下的会众都跃起家来，大师伸长了脖子张望，均盼总舵主又召人前去相会，此次有本身的份儿。公然来的又是四名使者，为首一人上马抱拳，说道：“总舵主相请茅十八茅爷、韦小宝韦爷两位，光驾前去相会。”
一推开门，只见关安基和李力世并排而坐，一名受命监督他的男人正气急废弛的禀报：“这……这小孩儿俄然逃……逃脱了，不知到……到了那边……”话未说完，突见韦小宝呈现，那人“啊”的一声，瞪大了双眼，奇特得说不出话来。
闲谈了半个时候，关安基、李力世、祁彪清等人都是经历极富的老江湖，虽觉韦小宝言语有些轻浮，但大枢纽处却毫不含混。忽听得脚步声响，厅门推开，两条大汉抬了一个担架出去，贾老六跟在前面说道：“姊夫，茅十八茅爷请来啦！”
两名使者在顿时接过担架，双骑相并，缓缓而行。另一名使者将坐骑让给了韦小宝，本身另乘一马，跟从在后。六人沿着通衢行不到三里，便转入右边一条巷子。一起上都有三三两两的男人，或坐或行，巡查扼守。为首的使者伸出中指、知名指、小指三根手指往地下一指，扼守二人点点头，也伸手做个暗号。韦小宝见这些人所发暗号个个分歧，也不知是何企图。又行了十二三里，来到一座庄院之前。
茅十八给贾老六抬了来，只知六合会青木堂有大事相商，不知何事，蓦地间见到了韦小宝，大喜若狂，叫道：“小宝，你……你也逃出来啦，那可好极了。我……我这些时候老想着你，只盼伤愈以后，到皇宫来救你出去。这……这真好！”
韦小宝大声大呼：“喂，喂，乌龟儿子王八蛋，你们拖老子干甚么？”他想此次归正活不成了，不如骂个痛快再说。人丛中走出一个身穿秀才衣巾的人来，说道：“小兄弟，且莫骂人。”韦小宝认得他声音，道：“你是祁老三？”那人恰是祁老三祁彪清，惊诧道：“你认得我？”韦小宝道：“我认得你妈！”祁彪清有三分书白痴脾气，不知他这是骂人的言语，更加奇特了，问道：“你怎会认得我妈？”韦小宝道：“我跟你妈是老相好、老姘头！”世人哈哈大笑，都道：“这小寺人油嘴滑舌！”祁彪清脸上一红，道：“讽刺了。”随即正色问道：“小兄弟，你干么要杀鳌拜？”
韦小宝道：“阿叔，我们扬州人，给满洲鞑子杀得可惨了，连续杀了十天，从朝到晚不断，我爷爷、奶奶、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四奶奶，没一个不给鞑子杀了。满洲鬼从东门杀到西门，从南门杀到北门，都是这鳌拜下的号令。我……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记起听人所说“扬州旬日”大搏斗惨事，越说越真。世人听得耸然动容，连连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