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鹿鼎记(23)
康亲王和索额图向来和鳌拜不睦，受其架空已久，陡见宫中生此大变，又惊又喜，再向天子存候，自陈疏于防备，罪太严峻，幸得天子洪福齐天，百神庇护，鳌拜凶谋得以不逞。
康熙低声道：“鳌少保，你劝我别读汉人的书，我想你的话很对，我们还是在书房里摔交玩儿的好，不过别让人听到了。如果给皇太后晓得了，可又要逼我读书啦。”鳌拜大喜，连声道：“对，对，对！皇上这主张挺高超，汉人的书籍儿，读了有甚么用？”
韦小宝悄悄佩服：“他在小寺人面前也不露半点口风，以防这些小鬼沉不住气，在鳌拜面前暴露了马脚。”
康熙见大事已定，心下甚喜，见到鳌拜雄浑的身躯和满脸血污的狰狞神情，不由暗自惊惧，又觉刚才之举实在过分莽撞，只道本身和小桂子学了这好久技艺，两人合力，再加上十二名练过摔交的小寺人，定可清算得了鳌拜，那知赶上真正的懦夫，几个小孩毫无用处，而本身和小桂子的技艺只怕也不如何高超，若非小桂子使计，现在本身已让鳌拜杀了。这厮一不做、二不休，多数还会去侵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朝中大臣和宫中侍卫都是他的亲信，这厮倘另立幼君，没人敢有异言。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鳌拜笑吟吟的旁观，见这些小寺人武功平平，笑着摇了点头。康熙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鳌少保，小孩儿们本领还使得吗？”鳌拜笑道：“姑息着瞧瞧，也过得去！”康熙笑道：“跟你鳌少保比，那天然不成！”身子微侧，手一松，呛啷一声，茶盏掉在地下，呼唤出声：“啊哟！”
康熙道：“你去传十二名小寺人来。”韦小宝承诺了，出去呼传。这些小寺人在布库房中练习扑击已稀有月，固然没甚么武功，但拉手扳脚的本领却都已不差。康熙向十二名小寺人道：“你们练了好几个月，也不知有没长进。待会有个大官儿出去，此人是我们朝里的扑击妙手，我让他尝尝你们的工夫。你们一见我将茶盏摔在地下，便即一拥而上，冷不防的十二个打他一个。如果能将他按倒在地，令他转动不得，我重重有赏。”说着拉开书桌抽屉，取出十二只五十两的元宝，道：“博得了他，每人一只元宝，倘若输了，十二小我一齐斩首。这等怠惰无用的家伙，留着干甚么？”最后这两句话说得声色俱厉。
十二名小寺人卷袖束带，分红六对，扑击起来。
康熙道：“此人武功了得，你年纪还小，不是他敌手。何况在宫门以外，他卫士浩繁，你难以近身，就算真的刺死了他，只怕你也会给他的卫士们杀了。我倒另有个计算。”韦小宝道：“是。”康熙道：“待会他要到我这里来奏事，我先传些小寺人来在这里等着。你见我手中的茶盏跌落，便扑上去扭住他。十几名小寺人同时拥上，拉手拉脚，让他发挥不出武功。倘若你还是不成，我只好上来帮手。”
康熙笑道：“那又是甚么办事了？我只是考考你们，且瞧谁学得用心，谁在贪懒。”
过了好半晌，门外靴声响起，一名侍卫叫道：“鳌少保见驾，皇上万福金安。”康熙道：“鳌少保出去罢！”鳌拜掀起门帷，走了出去，跪下叩首。
十二名小寺人一齐跪下，说道：“主子们自当奋力为皇上办事。”
韦小宝手挺匕首，向他扑去。鳌拜左拳直击而出。韦小宝只感一股劲风劈面而至，气也喘不过来，挥匕首向他手臂插落。鳌拜手臂微斜，避过匕首，随即挥拳击出，打中韦小宝左肩。韦小宝身子飞出，掠过书桌，一交摔在香炉上，顿时炉灰飞扬。
韦小宝回进书房，道：“侍卫们多谢皇上恩情，都退下去啦。”
鳌拜一怔，说道：“皇上……”两个字刚出口，身后十二名小寺人已一齐扑上，扳手攀臂，抱腰扯腿，同时向鳌拜打击。康熙哈哈大笑，说道：“鳌少保存神。”鳌拜只道少年天子教唆小寺人试他工夫，微微一笑，双臂分掠，四名小寺人跌了出去。他还不敢使力过分，恐怕伤了众小监，左腿轻扫，又扫倒了两名，随即哈哈大笑。余下众小监记取皇上“倘若输了，十二小我一齐斩首”的话，出尽了吃奶的力量，紧紧抱住他腰腿。
索额图细细打量韦小宝，说道：“小公公，你本日护驾之功，可当真不小啊。”韦小宝道：“那是皇上的福分，我们做主子的有甚么功绩？”
康熙道：“鳌拜大逆不道，携刀入宫，胆敢向朕行凶，幸亏祖宗保佑，尚膳监小监小桂子会同众监，力拒凶逆，将其擒住。如何善后，你们瞧着办罢。”
鳌拜猛觉背心上微痛，当即背肌一收，康熙这一刀便刺得偏了，未中关键。鳌拜顺手掷开韦小宝，如同旋风般转过身来，面前一个少年，恰是天子。
幸亏二人巴不得重重处罚鳌拜，有甚么内幕不必多问，何况天子这么说，又有谁胆敢多问一句？
康熙笑道：“鳌少保，你来得恰好，我这十几名小寺人在练摔交。传闻你是我满洲懦夫中武功第一，你来指导他们几招如何？”鳌拜浅笑道：“皇上有兴，臣自当效力。”
鳌拜兀高傲叫：“冤枉，冤枉！皇上亲手杀我顾命大臣，先帝得知，必不饶你！”康熙神采沉了下来，道：“想个法儿，叫他不能胡说！”
说着笑了笑，向鳌拜扮个鬼脸，鳌拜哈哈一笑。韦小宝走出去叮咛。
康熙始终非常沉着，使开“八卦游龙掌”和鳌拜游斗，但康熙在这路掌法上的成就非常有限，更碰到了鳌拜这等天生神勇的虎将，实无多大用处。鳌拜给他打中两掌，毫不在乎，左脚踢出，正中康熙右腿。康熙站立不定，向前伏倒。鳌拜吼声如雷，大喊：“大伙儿一起死了罢！”双拳往他头顶擂落。康熙和韦小宝扭打日久，斗室中应变的身法甚为谙练迅捷，目睹鳌拜拳到，当即一个打滚，滚到了书桌底下。
鳌拜奋拳正要往韦小宝头顶打落，听得康熙这么说，心道：“本来跟我闹着玩的，怎能跟小孩子们普通见地？”手臂偏过，劲力稍收，啪的一声响，这拳打在韦小宝右肩，只使了一成力。但他力大无穷，当年战阵中与明军比武，双手抓起明军官兵四下乱掷，来去如风，当者披靡。韦小宝只马草率虎的学过几个月武功，又是个小孩，虽有众小监互助，却如何奈得了他？这一拳打将下来，韦小宝一个踉跄，向前跌倒，顺势左肘撞出，撞正鳌拜腰眼。鳌拜笑骂：“你这小娃娃，倒奸刁得很！”右手在韦小宝背上悄悄一推。韦小宝扑地倒了，站起家来，手中已多了一柄匕首，猱身向鳌拜扑去。
康熙道：“行刺之事，你们不必向外人提起，以免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吃惊，传了出去，反惹汉官和百姓们笑话。鳌拜这厮罪大恶极，就无本日之事，也早已罪不容诛。”
康熙点了点头，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两把黄金为柄的匕首，一把交给韦小宝，一把插入本身靴筒。韦小宝也将匕首插入靴筒，只觉血脉贲张，满身皆热，呼呼喘气，说道：“好家伙，我们干他的！”
鳌拜左腿飞起，踢开书桌，右腿连环，又待往康熙身上踢去，俄然间尘灰飞扬，双眼中都是细灰。鳌拜哇哇大呼，双手往眼中乱揉，右腿在身前缓慢踢出，生恐仇敌乘机来攻。
韦小宝喝道：“你造反！带了刀子来上书房，罪该万死。”鳌拜叫道：“我没带刀子！”韦小宝喝道：“你身上明显不带着两把刀子？背上一把，手臂上一把，还敢说没带刀？”韦小宝强辞夺理，鳌拜怎辩得他过？何况鳌拜头顶给铜香炉重重一砸，背上和臂上别离插了一刀，虽非致命，却也受伤不轻，情急之下，只气急废弛的大呼大嚷。
鳌拜蓦地见到他手中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刀子，呆了一呆，叫道：“你……你干甚么？”韦小宝笑道：“我用刀子，你白手，我们斗斗！”鳌拜喝道：“快放开刀子，皇上跟前，不得动凶器。”韦小宝笑道：“好，放下就放下！”俯身将匕首往靴筒中插去。这时仍有七八个小寺人扭住了鳌拜，韦小宝俄然向前一跌，仿佛安身不住，身子撞向鳌拜，挺刀戳出，想戳他肚子，不料鳌拜应变敏捷，敏捷非常的一缩，这一刀刺中了他大腿。鳌拜一声吼怒，双手甩脱三名小寺人，扠住了韦小宝的脖子。
这香炉是西周古物，少说也有三十来斤重，鳌拜目不见物，难以闪避，砰的一声响，正中头顶。鳌拜身子闲逛，跌倒在地，晕了畴昔。香炉分裂，鳌拜竟然头骨不碎。
康熙笑道：“小桂子，你叮咛内里侍卫们下去歇息，不听传呼，不消出去服侍。”
本来韦小宝见局势告急，从香炉中抓起两把炉灰，向鳌拜撒去。香灰甚细，一落入鳌拜双眼，立时散开。鳌拜蓦地里左臂剧痛，倒是韦小宝投掷匕首，刺不中他胸口关键，却插入了他手臂。这时书房中桌翻凳倒，乱成一团，韦小宝见鳌拜背后有张椅子，恰是天子平时所坐的龙椅，当即奋力端起青铜香炉，跳上龙椅，对准了鳌拜后脑，奋力砸落。
韦小宝应道：“是！”走畴昔伸出左手，捏住了鳌拜的鼻子。鳌拜张口透气，韦小宝右手拔下他臂上匕首，往他口中乱刺数下，在地下抓起两把香灰，硬塞在他嘴里。鳌拜喉头呵呵几声，几近呼吸停闭，那边还说得出话来？韦小宝又拔下他背上匕首，将一双匕首并排插在书桌上，本身守在鳌拜身边，倘若见他稍有异动，当即便拔匕首戳他几刀。
康熙见韦小宝与众小监拾夺不下鳌拜，势道不对，绕到鳌拜背后，拔出匕首，奋力插入了他背心。
等了好一会，四名小监宣得康亲王和索额图到来。二人走进上书房，目睹死尸狼籍，各处血污，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当即跪下连连叩首，齐声道：“皇上万福金安。”
康亲霸道：“启奏皇上：鳌拜这厮翅膀甚多，须得一网成擒，以防另有他变。让索大人在这里护驾，不成有半步分开圣驾。主子出去传旨，将鳌拜的翅膀都抓了起来。圣意觉得如何？”康熙点头道：“很好！”康亲王退了出去。
康熙大喜，叫道：“小桂子，真有你的！”他早已备下牛筋和绳索，忙在倒翻了的书桌抽屉中取出来，和韦小宝两人合力，绑住了鳌拜手足。韦小宝已吓得满身盗汗，手足颤栗，抽绳索也使不着力量，和康熙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是高兴不堪。
鳌拜未几时便即醒转，大呼：“我是忠臣，我无罪！这般阴暗害我，我死也不平。”
韦小宝喜道：“此计妙极，你有刀子没有？这件事可不能弄糟，如果拿他不住，我便出刀将他杀了。”他在杀了小桂子之初，靴筒中带得有匕首，厥后得知小玄子便是天子，和康熙对拆掌法，经常纵跃窜跳，恐怕匕首从靴中跌了出来，除了当值的带刀侍卫，在宫中带刀但是杀头的罪名，就此不敢随身再带了。
鳌拜一呆，康熙跃开两步。鳌拜大呼一声，终究明白天子要取本身性命，挥拳便向康熙打来。康熙侧身避过。鳌拜抓住两名小监，将他们脑袋对脑袋的一撞，二人顿时头骨分裂。他跟着左手冲拳，直打进一名小监的胸膛，右脚连踢，将四名小监踢得撞上墙壁，一个个筋折骨断，哼也没哼一声，便已毙命，接着左足踹在一名抱住他右腿的小监肚上，那小监立时肚破肠裂。他顷刻之间连杀八人，余下四名小监都吓得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韦小宝早已闪在他身后，看准了他太阳穴，狠命一拳。鳌拜只感脑筋一阵晕眩，心下微感愤怒：“这些小监儿好生无礼。”左臂快速扫出，将三个小寺人猛推出去，转过身来，胸口又吃了韦小宝一拳。韦小宝这两下偷袭，伎俩算得甚快，但他全有力道，打中的虽是鳌拜的关键，却无功效。鳌拜见偷袭本身之人竟是天子贴身的小监，模糊感觉不妙，但毕竟不信天子是要这些小孩儿来擒拿本身，左掌一伸，往韦小宝右肩按下。
康亲王和索额图都叩首道：“是，是！”心下都悄悄思疑：“鳌拜这厮天生神勇，是我满洲第一懦夫，真要行刺皇上，怎能为几名小寺人所擒？这中间定然另有别情。”
康熙笑道：“好，我们玩我们的。小监们，十二小我分红六对，打来瞧瞧。”
康熙鼓掌笑道：“鳌少保，只怕你要输了。”
康熙见十二名小寺人中死剩四人，说道：“你们都亲眼瞧见了，鳌拜这厮犯上反叛，竟想杀我。”四个小监惊魂不决，脸如土色，有一人连称：“是，是！鳌拜犯上反叛！”其他三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康熙道：“你们出去宣我旨意，快召康亲王杰书和索额图二人出去。刚才的事，一句话也不准提起，如有泄漏风声，谨慎你们的脑袋。”四名小监承诺了出去。
众小寺人起家后，康熙从桌上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韦小宝听他低声吟哦，竟然声不颤、手不抖，面对大事，平静如恒，本技艺心中却尽是盗汗，掌心又热得发热，心下暗骂：“韦小宝你这小王八蛋，这一下你可给小玄子比下去啦。你武功不及他，定力也不及他。”转念又想：“他是天子，天然胆量该比我大些。那也没甚么了不起。倘若我做天子，当然赛过他了。”但内心模糊又感觉一定包管能如此。
韦小宝使一招“觉后空空”，左掌在鳌拜面前晃了两下。鳌拜一低头，砰的一声，胸口已吃了一腿。韦小宝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本来这一腿踢在他胸口，便如踢中一堵墙壁普通，本身脚上反而一阵剧痛。鳌拜见他连使杀着，又惊又怒，混斗之际，也不及去想天子是何企图，只想推开众小监的胶葛，先将韦小宝清算了下来。但是众小监抱腰的抱腰，拉腿的拉腿，摔脱了几名，余下的又扑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