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鹿鼎记(22)

韦小宝见他所出招数甚为高超，心下也颇佩服，问道：“你这套工夫叫甚么花样？”

康熙踢了一会，昂首见到韦小宝，暴露笑容，道：“我闷得很，你来陪我玩玩。”

韦小宝要奉迎海老公，每日出入上书房，总想将那部《四十二章经》偷出来给他，但是寻来寻去，始终不见。

海老公道：“你没忘了就好。”韦小宝道：“我如何会忘？你公公待我真是没得说的，我如不想体例好好酬谢你，这平生一世当真枉自为人了。”海老公喃喃的道：“嗯，我如不想体例好好酬谢你，这平生一世当真枉自为人了。”这两句话说得冷冰冰地，韦小宝听在耳里，不由得背上一阵发毛，偷眼瞧他神采，却无涓滴端倪可寻，心想：“老乌龟短长得很，他早知小玄子就是皇上，却不露半点口风。我可得谨慎，他如晓得他这对眸子子是我弄瞎的，我韦小宝这对眸子子倘若仍能保得住，那定是老天爷没了眸子子啦。”

康熙猝不及防，连一下也没躲过。韦小宝脱手甚轻，天然没打痛他。实在韦小宝内力当然全无，体力也微小之极，就算当本相斗，给他打中几下也无关痛痒。但这么连中五下，毕竟是从所未有之事。康熙“咦”的一声，喜道：“这门工夫妙得很啊。你明天再来，我也去请师父教上乘工夫，跟你比过。”韦小宝道：“好极，好极！”

韦小宝道：“是，是。要学到你白叟家那样短长的武功，我这一辈子天然是老猫鼻子上挂咸鱼，嗅鲞啊嗅鲞（休想）。”心想：“就算武功练得跟你一模一样，到头来还是给人弄瞎了眼睛，你老乌龟挺高兴吗？”

韦小宝走进书房。康熙从椅中一跃而起，笑道：“你明天这三招，我师父已教了破法，我们这便尝尝去。”韦小宝道：“你师父既说破得，天然破得了，也不消试啦。”

这些光阴中，康熙除了跟韦小宝比武外，也常带他到书房伴读。皇宫中侍卫寺人，都知尚膳监的小寺人小桂子眼下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大师见到他时，都不敢直呼“小桂子”，都是桂公公长、桂公公短的，叫得又恭敬又亲热。

海老公道：“你见过千手观音没有？”韦小宝道：“千手观音？我见过的，观音菩萨身上生了许很多多手。每只手里拿的东西都分歧，有的是个水瓶，有的是根树枝，另有篮子、铃子，好玩得紧。”海老公道：“你是在扬州庙里见到的么？”

海老公左手扬起，俄然拍出。韦小宝吃了一惊，向右一避，俄然背上啪啪两声，已给海老公打中，顿时跪倒在地，转动不得，心下大骇：“这一下糟了，他……他要取我性命。”海老公道：“这是‘大慈大悲千叶手’的第一手，叫做‘南海礼佛’。你背上已给打中了两处穴道，不过打穴工夫非常难练，要以上乘内功作根底，但是跟皇上过招，又不能真的打他穴道，叫他跪在你面前。你只须记着了伎俩，装模作样的比比架式，也就是了。”说着伸手在他背心两处穴道上按了按。韦小宝手足顿时得能转动，心神略定，渐渐站起家来，心道：“本来老乌龟是教我工夫，当真吓得老子的灵魂出窍，这会儿也不知归了窍没有。”

韦小宝回到住处，将康熙学练“八卦游龙掌”的事说了给海老公听。海老公点了点头，道：“我少林派的千叶手，原只武当派这路八卦游龙掌敌得住。他师父的话不错。两路掌法各有各的妙处，谁学得好，谁就短长。”韦小宝道：“他是天子，我怎能盖过了他去？天然该当让他学得好些。”他不肯刻苦练功，先安排好落场势再说。

这日海老公只教了三招，道：“第一天特别难些，今后你如用心，便可多学几招。”

他回到住处，将康熙的话说了。海老公道：“不知他师父教的是甚么工夫，本日你再学几招千叶手。”这一日韦小宝又学了六招，乃是“镜里观影”、“水中捉月”、“浮云去来”、“水泡出没”、“梦里真幻”、“觉后空空”。这六招都是若隐若现、变幻莫测的招数，虚式多而实式少。海老公只是要韦小宝硬记招式，至于招式中的奇妙之处却毫不讲授，乃至姿式是否精确无误，出招部位是否恰到好处，海老公一来看不见，二来毫不睬会。韦小宝见他教得随便，悄悄欢乐，心道：“你马草率虎的教，我就含含混糊的学，哥儿俩胡里胡涂的混过便算。倘若你要顶真，老子可没闲工夫陪你玩了。”

康熙道：“那是甚么工夫？你使给我瞧瞧。”

海老公道：“你如太也差劲，皇上就没兴趣跟你练了。”韦小宝道：“常言道：明师必出高徒，强将部下无弱兵。你是明师，又是强将，教出来的人也不会太差劲的。你老望安，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啦！”海老公摇了点头，说道：“别胡吹大气啦，桌上的饭菜快冷了，你先去喝那碗汤罢！”

次日一早，他便到上书房服侍。康熙低声道：“我要你办一件事，你有没有胆量？”

康熙道：“非试不成！你先悄悄到我们的比武厅去，别让别人晓得了，我随后就来。”韦小宝承诺了，迳去那间斗室。

而后几个月中，康熙和韦小宝各学招式，日日比试。两人并不真打，少了一份各出尽力以争胜负之心，拚斗时的兴趣不免减低，总算两人所学的招式非常繁复，以之拆解，倒也窜改多端，只是如此文比，更似下棋，决不像打斗。康熙明知韦小宝决不敢向本身屁股狠狠踢上一脚，就也不美意义向他脑袋重重捶上一拳。

韦小宝道：“我明天又学了六招，你倒尝尝。”当下将明天那六招使出来。固然第2、三招全然健忘，第五招底子用得不对，康熙还是连续给他拍中了七八下，点头道：“你这六招妙得很，我这就去学拆解之法。”

韦小宝在宫中已久，除了练武和伴随康熙以外，极少玩耍，近几个月来，海老公不准本身再去跟温氏兄弟他们打赌，只偶尔偷偷去赌上一手，而跟康熙比武，更越来越没劲，正感气闷，听得要拿鳌拜，不由得大喜，忙道：“妙极，妙极！我早说咱二人合力斗他一斗。就算他是满洲第一懦夫，你我武功都已练得差未几了，决不怕他。”

韦小宝学武只是为了陪天子过招，本身全不消心，学了前面，忘了前面的。康熙的师父明显教得也颇草率。两人进步甚慢，比武的兴趣也即大减。到厥后康熙隔得数日，才和韦小宝拆一次招。

两人冷静相对。韦小宝半步半步的移向门边，只要瞧出海老公神采稍有不善，当即飞奔出外，决意逃出宫去，今后不再返来。

韦小宝第二天也不去打赌了，中午时分，自行到比武的小室中去等待康熙，晓得桌上糕点是为天子而设，也就不敢再拿来吃。等了大半个时候，康熙始终不来。韦小宝心道：“是了，他跟我比武没味道，不来玩了。”因而迳去上书房。书房门外保卫的侍卫明天见康熙带同韦小宝去布库房，神采甚和，晓得他是皇上跟前得宠的小寺人，也不加禁止。

这日康熙和韦小宝练过武后，神采慎重，低声道：“小桂子，我们明天要办一件大事，你早些到书房来等我。”韦小宝应道：“是。”他知天子不爱多说话，他不说是甚么事，本身就不能多问。

康熙点头道：“我是天子，不能亲身脱手。鳌拜这厮身兼领内侍卫大臣，宫中侍卫都是他的亲信亲信。他一知我要拿他，多数就会造反。众侍卫同时脱手，你我当然性命不保，连太皇太后、皇太后也会遭难。是以这件事当真伤害得紧。”

韦小宝道：“是。”自行畴昔喝汤，心道：“我白叟家喝汤，倒不咳嗽。”

康熙初学新招，甚是性急，半晌间就来了。两人一动上手，康熙公然以巧妙伎俩，将韦小宝第一天所学的三招都拆解了，还在韦小宝后肩上拍了一掌。

韦小宝心中突的一跳：“啊哟，不好！不知小桂子识字多未几？倘若他识得很多字，我这么说，可暴露马脚了。”忙道：“我找来找去，也寻不着那部《四十二章经》。不过不要紧，今后我不时能到上书房去，总能教这部书成为顺手牵羊之羊，叶底偷桃之桃。”

韦小宝道：“我奉侍你白叟家喝汤。”海老公道：“我不喝汤，喝了汤要咳嗽。”

海老公道：“这‘大慈大悲千叶手’是佛门工夫，动起手来能制住对方，却不会杀人伤人，乃天下最仁善的武功。”韦小宝喜道：“这门工夫不会杀人伤人，跟皇上脱手过招，那再好也没有了。”海老公道：“不过这工夫非常难学，招式挺多，可不大轻易记得全面。”韦小宝笑道：“既然招式挺多，记不全就不要紧，忘了一大半，剩下来的还是很多。”海老公道：“哼，懒小子，还没学工夫，就已在打偷懒的主张。你这一辈子，可别想学好上乘武功。”

韦小宝道：“你叫我办事，我还怕甚么？”康熙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办得不当，你我俱有性命之忧。”韦小宝微微一惊，说道：“最多我有性命之忧。你是天子，谁敢害你？再说，你照看着我，我说甚么也不能有性命之忧。”心想须得把话说在前头，我韦小宝如有性命之忧，唯你天子是问，你可不能置之不睬。

海老公插嘴道：“嗯，你又不大识字！”

海老公嗯了一声，问道：“你冷吗？怎未几穿件衣服？”韦小宝道：“我不冷。”海老公道：“如何你说话声音有点儿颤栗？”韦小宝道：“刚才给吹了阵冷风，现下好了。”海老公道：“门边风大，别站在门口。”韦小宝道：“是，是！”走近几步，却老是不敢走到海老公身边。

却听得海老公道：“你今后再也不能用大擒特长跟皇上扭打了。这门工夫再学下去，都是分筋错骨之法，脱人枢纽，断人筋骨，怎能用在皇上身上？”韦小宝道：“是！”海老公道：“我从明天起教你一门工夫，叫做‘大慈大悲千叶手’。”韦小宝道：“这名字倒怪，我只听过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韦小宝道：“好！我这可要打你啦！”拉开招式，双掌飞扬，“南海礼佛”、“金玉瓦砾”、“性命呼吸”，一共三招，脱手迅捷，在康熙背心、肩头、左胸、右腿、咽喉五处都用手指悄悄一拍。这“大慈大悲千叶手”窜改独特，和“大擒特长”大不不异。

次日韦小宝来到上书房外，见门外换了四名侍卫，正游移间，一名侍卫笑道：“你是桂公公吗？皇上命你马上出来。”韦小宝一怔，心道：“甚么桂公公？”但随即明白：“桂公公就是老子了，这侍卫晓得我是天子亲信，对我加意客气。”当即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幸会，幸会，你四位贵姓啊？”四名侍卫跟他通了姓名。韦小宝客气了几句。那姓张的侍卫笑道：“你这可快出来罢，皇上已问了你几次呢。”

康熙道：“这是‘八卦游龙掌’。我师父说，你的‘大慈大悲千叶手’招式太多，记起来挺费事。我们的‘八卦游龙掌’只八八六十四式，但反覆窜改，尽可敌得住你的千叶手。”韦小宝道：“那么那一门工夫短长些？”康熙道：“我也问过了。师父说道，这两门都是上乘掌法，说不上那一门工夫短长。谁的工夫深，用得奇妙，谁就胜了。”

康熙道：“鳌拜这厮野蛮无礼，心有异谋，本日我们要拿了他，你敢不敢？”

韦小宝道：“是。海老公教了我一门新工夫，叫做甚么‘大慈大悲千叶手’，比之先前所教的大擒特长，那可短长很多了。他说我学会以后，你必然斗我不过了。”

韦小宝道：“扬州庙里？”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一个箭步窜到门边，便欲夺门而出。

韦小宝喜道：“你肯教我上乘武功，那真是求之不得了。公公，你如许一身好技艺，不收一个徒儿传了下来，岂不成惜？”海老公道：“世人凶险奸滑的多，忠诚诚恳的少。收了个坏徒儿，让他来暗害师父，却又何必？”

韦小宝走进书房，只见康熙伸足在踢一只皮凳，踢了一脚又是一脚，神采气恼，不住呼喊：“踢死你，踢死你！”韦小宝心想：“他在练踢脚工夫么？”不敢上前打搅，悄悄的垂手站在一旁。

海老公道：“千手观音吗，就只扬州的庙里有，你没去过扬州庙里，怎能见到千手观音？”韦小宝轻吁一口长气，心道：“本来只扬州的庙里才有千手观音，几乎给你吓得拉尿。”忙道：“我怎会去过扬州？扬州在甚么处所？千手观音甚么的，是听人家说的，我可没见过。想在你白叟家面前吹几句牛，神情神情，那晓得你见多识广，一下子就戳破了我的牛皮。”海老公叹道：“要戳破你这小滑头的牛皮，可实在不轻易得很。”韦小宝道：“轻易，轻易。我撒一句谎，不到半个时候，就给你白叟家戳穿了西洋镜。”

韦小宝一拍胸膛，说道：“那么我到宫外等他，乘他不备，一刀刺死了他。如果刺他不死，他也不知是你的意义。”

韦小宝心中一动：“我弄瞎了他眼睛，贰心中是不是也有点因头？这件事性命交关，非查个清清楚楚、明显白白不成。”但见他神采木然，并无愤怒之意，便道：“是啊，既要你信得过，又对你忠心，原也不大易找，这世上只怕也只我小桂子一人了。公公，你道我到上书房去干甚么？我是冒了杀头的伤害，想去将那部《四十二章经》偷出来给你。只不过皇上书房里的书成千成万，我又不大识字……”

海老公道：“你走过来。”韦小宝道：“是！”走近了几步，分开海老公仍稀有尺。海老公道：“你怕我吃了你吗？”韦小宝笑道：“我的肉是酸的，不大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