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鹿鼎记(21)
次日韦小宝去和康熙比武，贰心中颇想和常日普通打法，但既知他是天子，侵占时固然守得周到，反击的招数却自但是然的疲弱有力。康熙明白贰情意，打击时也不出尽力，心想对方既有顾忌，本身用力进犯，未免胜之不武。只打得半晌，韦小宝已输了两个回合。
海老公哼了一声，道：“你想不想学上乘武功？”
两人了局以后，扭打几转，韦小宝使一招“顺水推舟”，要将那军人推出去。不料那军人身子太重，说甚么也推他不倒。军人首级背回身子，连使眼色。那胖雄师人会心，假装脚下踉跄，扑地倒了，好一会爬不起来。众军人和寺人齐声喝采。
宫中寺人逾千，向来没见过天子的本来亦复很多，但净身入宫，起首必当学习宫中各种端方、品级服色等高低别离，见到康熙身穿天子服色而竟然不识，也只韦小宝这冒牌货一人了。就康熙而言，这个胡涂小寺人万金难买，实是可贵而宝贵之至。
海老公道：“你和他成了好朋友？哼，不过你的打法不是部下包涵，而是不敢碰他。你终究……你终究晓得了？”
康熙叹了口气，道：“唉，你晓得以后，再也不敢跟我真打，那就有趣极了。”韦小宝笑道：“只要你不见怪，我今后还是跟你真打，那也无妨。”康熙大喜，道：“好，一言为定，若不真打，不是豪杰。”说着伸脱手来。韦小宝一来不知宫廷端方，二来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惫懒人物，当即伸手和他相握，笑道：“此后若不真打，不是豪杰。”两人紧握动手，哈哈大笑。
康熙虽非自幼立为太子，但也遭到周到把守，直到即位接位，才得叮咛宫女寺人离得远远的，不必跟从摆布。但在母亲和众大臣面前，还得循规蹈矩，假装少大哥成模样，见了一众宫女寺人，也始终摆出天子架子，不敢随便，平生当中，连纵情大笑的时候也没几次。
他拉住韦小宝的手，说道：“在有人的时候，你叫我皇上，没人的时候，我们仍和畴前一样。”韦小宝笑道：“那再好没有了。我做梦也想不到你是天子。我还道天子是个白胡子老公公呢。”
康熙等他出房，立即从椅中跳起，笑道：“小桂子，这奥妙可给你发明了。”
韦小宝道：“皇上，我这……这可当真该死，一向不知你是天子，跟你脱手动脚，大胆得很。”
韦小宝情不自禁的出声惊呼，泄漏了行藏，只得铤而走险，赌上一赌，冲出来向鳌拜呼喝，不料一喝之下，鳌拜竟然退下，不由大乐，大声道：“杀不杀苏克萨哈，自当由皇上拿主张。你对皇上无礼，想出拳头打人，不怕杀头抄家吗？”
康熙归去换衣，韦小宝跟在前面。康熙换了袍服，十六名寺人前呼后拥，到布库房去瞧众军人摔交，那就神采寂静，再也不跟韦小宝谈笑了。
康熙道：“你晓得我是天子以后，我们再也不能真打了。”颇感意兴索然。韦小宝道：“我也感觉明天打来没甚么劲道。”康熙俄然想起，说道：“我倒有个法儿。我们既然不能再打，我只好瞧你跟别人打，过过瘾也是好的。来，你跟我去换衣服，我们到布库房去。”韦小宝道：“布库房是甚么处所？放布匹的库房吗？”康熙笑道：“不是的。布库房是军人练武摔交的处所。”韦小宝鼓掌笑道：“那好极了！”
韦小宝顿时痛入骨髓，手骨格格作响，仿佛马上便会折断，叫道：“投降，投降！”海老公道：“你如何晓得的？”手上反而加劲。韦小宝叫道：“喂，喂，你……你……懂不懂端方？我已叫了投降，你还不罢休？”海老公道：“我问你话，你就好好答复。”
海老公厉声道：“我有一句话，你好好记在内心。此后皇上再说跟你是朋友甚么的，你不管如何不成答允。你是甚么东西，莫非真的能跟皇上做朋友？他现下还是个孩子，说着欢畅欢畅，这岂能当真？你再胡说八道，谨慎脖子上的脑袋。”
康熙叹了口气，问道：“小桂子，昨儿你到我书房去干甚么？”韦小宝道：“温有道明天发热，起不了身，他兄弟叫我到上书房去帮着打扫清算。我没做惯，手脚慢了些，不想碰到了你。”他说得煞有介事，不但面不改色，几近连本身也信赖确是如此。
康熙甚是欢乐，命近侍寺人赏了一锭银子给韦小宝，又赏了一锭给那胖雄师人，暗想：“这小桂子武功不及我，他能推倒这胖大师伙，我天然也能。”心痒难搔，跃跃欲试，但碍于万乘之尊，总不能了局脱手，叹了口气，向近侍寺人道：“你去选三十名小寺人来，都要十三四岁的，叫他们每天到这里来练工夫。那一个学得快的，像这小桂子那样，我就有犒赏。”那寺人含笑承诺，心想天子是小孩心性，要搞些新玩意。
他不肯在韦小宝面前显得没有主张，说道：“你这就回海老公那边去罢，好好用心学本领，明日我们仍在那边比武。”韦小宝应道：“是。”康熙又道：“你见到我和鳌拜的事，可不准跟谁提起。”韦小宝道：“是。这里没旁人，我要走便走，不跟你存候叩首了。”康熙哈哈一笑，摆手道：“不消了。明儿还是死约会，不见不散。”
韦小宝固然没偷到《四十二章经》，但发明日日与他比武之人竟然便是天子，不由镇静万分。幸亏海老公双眼盲了，瞧不出他神情有异，只感觉他本日言语特多，不知赶上了甚么欢畅事情，摸索了几句。韦小宝却非常机灵，不露半点口风。
康熙点点头，鳌拜笑容满脸，退了出去。
海老公深思半晌，道：“皇上要三十名小寺人一起练武，那是干甚么来着？多数他是技痒，跟你打得不过瘾，要找些小寺人来挨他的揍。”站起家来，在屋中绕了十来个圈子，说道：“小桂子，你想不想奉迎皇上？”
皇太子一经封立，便必定了将来要做天子，自幼的扶养教诲，就与凡人全然分歧，一哭一笑、一举一动，无不是众目所视，当真是没半分自在。犯人关在牢中，还可随便说话，在牢房当中，总还可肆意行动，皇太子所受的拘束却比犯人还短长百倍。卖力教诲的师保、奉侍起居的寺人宫女，恐怕太子身上出了甚么乱子，整日价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太子的言行只要有半分随便，徒弟便谆谆奉劝，唯恐惹怒了皇上。太子想少穿一件衣服，宫女寺人便如大祸临头，唯恐太子着凉感冒。一小我自幼至长，日日夜夜遭到如此周到把守，实在殊乏生人兴趣。历朝颇多昏君暴君，启事之一，实由天子一得行动自在以后，当即大大宣泄积年所积的闷气，各种行动令人感觉匪夷所思，大半也不过是宣泄过份罢了。
韦小宝喜道：“本来你早晓得了，可瞒得我好苦。那么跟你说了也不打紧。”因而将明天在上书房中撞见康熙和鳌拜的事说了，讲到明天在布库房中打倒一名胖雄师人，又眉飞色舞起来。海老公听得甚是细心，不住插口查问。
康熙心道：“父皇崩驾之时，不过二十四岁，也不是甚么白胡子老公公，你这小家伙怎地甚么也不晓得？”问道：“莫非海老公没跟你提及过我么？”韦小宝点头道：“没有。他便是教我练工夫。皇上，你的工夫是谁教的？”康熙笑道：“我们说过没人的时候，还是和畴前一样，如何叫我皇上了？”韦小宝笑道：“对，我内心有点慌。”
韦小宝原也想到这类话不能随口乱讲，经海老公这么疾言厉色的一点醒，伸了伸舌头，说道：“今后杀我的头也不说了。不过人头落地以后，是不是还能张嘴说话，这中间只怕大有讲究。”
韦小宝回到屋中，海老公问起本日和小玄子比武的颠末。韦小宝说得有声有色，仿佛一番大战，两边打得狠恶不凡。但海老公细问之下，当即发觉了马脚，沉着脸问道：“小玄子如何啦？本日生了病吗？”韦小宝道：“没有啊，不过他精力不大好。”海老公哼了一声，道：“你重新到尾，一招一式的说给我听。”韦小宝情知瞒他不过，只得照实细细说了。
康熙叹了口气，说道：“我早推测，你晓得我是天子以后，再也不会像畴前那样跟我比武了。”韦小宝浅笑道：“我必然跟之前一样打，就只怕不轻易。喂，小玄子，你的武功到底是谁教的？”康熙道：“我可不能跟你说。你问来干甚么？”韦小宝道：“鳌拜这家伙自发得武功了得，对你摩拳擦掌的，倒像想要打人。我想你师父武功很高，我们请你师父来对于他。”康熙微微一笑，点头道：“不成的，我师父怎能做这类事？”
海老公道：“那有甚么希罕？小玄子就是皇上，我肇端教你‘大擒特长’之时，就已晓得了。”说着放开了手。
但是少年人爱玩爱闹，乃人之本性，天子乞丐，均无别离。在平常百姓人家，任何孺子每天可与游伴乱叫乱跳，乱打乱闹，这位少年天子却要事机拼集，方得有此“福缘”。他只要和韦小宝在一起时，才得无拘无束，抛下天子架子，纵情扭打，那实是平生从所未有之乐，这些光阴中，常常睡梦当中也在和韦小宝扭打玩耍。
康熙点了点头，一顷刻间，很有些恋慕韦小宝这小寺人，爱干甚么便干甚么，虽在皇宫当中，倒也清闲安闲。又想起刚才鳌拜横眉瞋目，气势汹汹，大踏步走上来的神态，不由心不足悸，深思：“此人对我如此无礼，他要杀谁，便非杀谁不成，半点也不将我瞧在眼里。到底他做天子，还是我做天子哪？只是朝中宫里的侍卫都由他率领，八旗兵将也归他变更，我以下旨杀他，他作起乱来，只怕先将我杀了。我须得先换侍卫总管，再撤他的兵权，然后再罢他辅政大臣的职位，最后才将他推出午门，斩首示众，方泄我心头之恨。”但转念又想，此计也是不当，只要一换侍卫总管，鳌拜便知是要对于他了，此人大权在握，如给他先动手为强，本身可要遭殃，只要临时不动声色，待想到妥当的体例再说。
康熙初亲大政，对鳌拜原甚顾忌，见他已有让步之意，心想现在不能跟他破脸，便道：“小桂子，你退在一旁。”韦小宝躬身道：“是！”退到书桌之旁。
这句话正说到了鳌拜心中，他顿时背上出了一阵盗汗，知刚才行究竟在过分莽撞，当即向康熙道：“皇上不成听这小寺人的胡言乱语，主子是个大大的忠臣。”
而后康熙的武功渐有长进，韦小宝竟然也能跟得上，两人打来打去，始终旗鼓相称，而韦小宝却又稍逊一筹。如许一来，康熙便须尽力练功，才不致落败。他是个非常要强好胜之人，练功越有进步，兴味越浓，对韦小宝的好感也是大增。
韦小宝道：“好，你如早已晓得小玄子是谁，我就跟你说此中启事。不然的话，你就捏死了我，我也不说。”
韦小宝心中一惊，颤声道：“知……晓得甚么？”海老公道：“是他本身说的，还是你猜到了的？”韦小宝道：“说甚么啊？我这可不懂了。”海老公厉声道：“你给我老诚恳实说来！咳咳……咳咳……你如何晓得小玄子成分的？”伸手抓住了他左腕。
这日鳌拜到上书房来启奏要杀苏克萨哈，康熙早知鳌拜为了镶黄旗和正白旗两旗换地之争，与苏克萨哈有仇，本日一意要杀苏克萨哈，乃是出于私怨，是以迟迟不肯准奏。那知鳌拜放肆放肆，大怒之下显出武人风俗，捋袖握拳，便似要上来脱手。鳌拜身形魁伟，模样狰狞，康熙见他气势汹汹的上来，不免吃惊，一众侍卫又都候在上书房外，呼喊不及，何况众侍卫多数是鳌拜亲信，殊不成靠，正没做理睬处，刚好韦小宝跃了出来互助。康熙大喜，深思：“我和小桂子合力，便可和鳌拜这厮斗上一斗了。”待见鳌拜退下，更是宽解。
众军人见皇上驾到，无不着力相搏。康熙看了一会，叫一名胖雄师人过来，说道：“我身边有个小寺人，也学过一点摔交，你教他几手。”转头向韦小宝道：“你跟他学学。”说着左眼了一。他二人均已见到，这军人固然身材魁伟，却笨手笨脚，看来不是韦小宝的敌手。
韦小宝说完后，又道：“皇上叮咛我不得跟你说的，你如泄漏出去，我两小我都要杀头。”海老公冷冷的道：“皇上跟你是好朋友，不会杀你，只会杀我。”韦小宝对劲洋洋的道：“你晓得就好啦。”
康熙道：“鳌少保，我晓得你是个大大的忠臣。你冲锋陷阵惯了的，原不如读书人那样斯文，我也不来怪你。”鳌拜大喜，忙道：“是，是。”康熙道：“苏克萨哈之事，便依你办理就是。你是大忠臣，他是大奸臣，朕天然赏忠罚奸。”鳌拜更加欢乐，说道：“皇上这才明白事理了。主子此后老是忠心耿耿的给皇上办事。”康熙道：“很好，很好。朕禀明皇太后，明日上朝，重重有赏。”鳌拜喜道：“多谢皇上。”康熙道：“另有甚么事没有？”鳌拜道：“没有了。主子辞职。”
韦小宝道：“可惜我师父海老公瞎了眼睛，不然请他来打鳌拜，多数也博得了他。啊，有了，明儿咱二人联手，跟他打上一架，你看如何？这鳌拜虽说是满洲第一懦夫，但咱二人并肩子上，就一定会输给他。”康熙大喜。叫道：“妙极，妙极！”但随即晓得此事决计难行，摇了点头，叹道：“天子跟大臣打斗，那太也不成话了。”韦小宝道：“你不是天子就好了！”
韦小宝道：“他是我好朋友，让他欢乐高兴，那也是做朋友的事理啊。”
海老公抬起了头，缓缓道：“这一招你明显能够将他脑袋扳向左方，你却想把他身子抱起，乃至落败。你不是不会，而是用心在让他，那是甚么原因？”韦小宝笑道：“我也没用心让他。只不过他打得客气，我也利市下包涵。我和他做了好朋友，天然不能打得过分份了。”想到本身和天子是“好朋友”，不自禁的非常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