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飞狐外传(79)
周铁鹪固然勇悍,但听到“毒手药王”的名头,还是不由变色,抱拳说了句:“久仰!久仰!”石先生伸脱手去,笑道:“中间贵姓大名,咱俩靠近靠近。”周铁鹪霍地退开一步,抱拳道:“鄙人周铁鹪,石前辈好!”他胆量再大,也决不敢去跟毒手药王拉手。
北都城里做武官的,跟人辩论乃家常便饭,那天然是有的,那姓巴的武官惊道:“有啊!莫非……莫非那狗贼向我下了毒手?”石先生从药囊中取出两粒青色药丸,说道:“巴老爷倘若信得过,无妨用酒吞服了这两粒药。”那武官给他说得心中发毛,更未几想,接过药丸丢在嘴里,拿起一碗酒,骨嘟嘟的喝了下去,过未几时,便觉肚痛,胸口烦恶欲呕,“哇”的一声,呕了很多食品出来。
石先生浅笑道:“尊驾贵姓?”那武官道:“敝姓巴。”石先生道:“巴老爷,你何必见我如此惊骇?老夫的外号叫作‘毒手药王’,虽会使毒,也会用药治病啊。巴老爷脸上隐布青气,腹中似有蜈蚣冬眠,若不速治,十天后只怕性命难保。”那武官大吃一惊,将信将疑,道:“肚子里怎会有蜈蚣?”石先生道:“巴老爷比来可曾和人辩论?”
此人使的也是长剑,了局后竟不通姓名,唰唰两剑,向田归农当胸直刺。田归农仍右剑左刀,拆不七八合,当的一声,宝刀又削断了他长剑,跟着一剑刺伤了他左胸。
郭玉堂说道:“他们上来之时,安提督问他们姓王谢派,两人都笑了笑没说。”胡斐心想:“这两位妙手如同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姓名也没留下。”
只见田归农对劲扬扬的举起酒杯,正要凑到唇边,忽听得嗤的一声,一粒铁菩提向他酒杯飞了畴昔,有人发暗器要突破他酒杯。
田归农一惊,不敢伸手去接,闪身避开。他身后站着一名卫士,听得风声,铁菩提已到身前,不及闪让,忙伸手抄住,但听喀的一响,中指骨已然折断,只疼得“啊”的一声大呼。世人见小小一枚铁菩提,竟能在一弹之下将人指骨折断,此人指力的凌厉,委实罕见罕闻,一齐谛视向他瞧去。
汤沛见无人再上来应战,呵呵笑道:“贤弟,本日一战,你天龙门威震天下,我做哥哥的脸上也有光彩。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庆功酒!”
这“毒手药王”四字一出,旁人还都罢了,与会世人多数晓得“毒手药王”乃当世使毒的第一妙手,就算慕容景岳不说,也早猜到是他。但这四个字听在程灵素和胡斐耳中,实惊奇非常。程灵素更加气恼,不但此人冒充先师名头,而这句话出诸大师兄之口,尤令她悲忿难平。另一件事也让她甚是奇特:三师姊薛鹊原是二师兄姜铁山之妻,两人所生的儿子也已长大成人,何故这时大师兄却公开称她为“山荆”?她料知这中间必已产生极严峻变故,眼下难以查办,唯有静观其变。
胡斐低声道:“实在此人武功很了得,大可不必玩这等玄虚。”程灵素语声放到极低,说道:“大哥,这大厅之上,我最惊骇此人。你千万得谨慎在乎。”胡斐自跟她了解以来,见她事事胸有成竹,从未说过“惊骇”两字,现在竟说得这般慎重,可见这石先生确切非同小可,又想此人冒了她先师之名出来招摇,废弛她先师名头,她毕竟不能袖手不睬。
胡斐不信人腹中会有蜈蚣,但亲眼目睹,却不由得不信。程灵素在他耳边低声道:“别说三条小蜈蚣,我叫你肚里呕出三条青蛇出来也成。”胡斐道:“如何?”程灵素道:“给你服两粒呕吐药丸,我袖中早就埋没毒虫。”胡斐低声道:“是了,乘我呕吐高文、肚痛难当之际,将毒虫丢在秽物当中,有谁晓得?”程灵素微微一笑,道:“他抢畴昔给那武官按摩胸口,倘若没这一着,戏法就不灵。”
群豪见他脱手狠辣,接二连三的有人上来应战,这些人大半不是为了争夺玉龙杯,只觉李廷豹死得甚惨,要波折一下田归农的威风。但是他左手宝刀实在过分短长,非论甚么兵刃,碰上了便即断折,到厥后连五行轮、独脚铜人这些奇特兵刃也都出场,仍然无一能当他宝刀的锋锐。
周铁鹪从酒菜上取过一双筷子,挟起那颗铁菩提一看,见上面刻着个“柯”字,神采微变,朗声说道:“兰州柯子容柯三爷,你越来越长进啦。这铁菩提上喂的毒药,可短长得紧哪!”
周铁鹪见闻博识,也知柯家擅使七般暗器,但向来严禁喂毒,当下沉吟不语,只道:“这可奇了!”
人丛中站起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说道:“周老爷你可别血口喷人。这枚铁菩提是我所发,那是不错,我只是瞧不过人家傲慢高傲,要打碎人家手中酒杯。我柯家暗器上决计不准喂毒,世代相传,向为禁例,柯子容再不肖,也不敢坏了祖宗家规。”
周铁鹪走近前去,向那走方郎中一抱拳,说道:“中间贵姓大名?”那人微微一笑,并不答复。慕容景岳道:“鄙人慕容景岳,这是山荆薛鹊。”顿了一顿,才道:“这位是咱佳耦的师父,石先生,江湖上送他白叟家一个外号,叫作‘毒手药王’!”
柯子容道:“让我瞧瞧!”走过来拿起那枚铁菩提一看,道:“这是我的铁菩提啊,这上面怎会有毒……啊哟!”俄然间大呼一声,将铁菩提投在地下,右手连挥,仿佛遭到烈火烧炙普通。只见他神采惨白,要将受伤的手指送到口中吮吸,周铁鹪疾出一掌,斫中他的小臂,叫道:“吸不得!”挡住他手指入口,看他大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时,都已肿了起来,色如淡墨。柯子容满身发颤,额角上黄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渗了出来。
一名武官走了畴昔,离石先生五尺便即站定,将争夺御杯以定门派高低的端方说了,话一说完,当即退开,唯恐感染到他身上的一丝毒气。
石先生带同慕容景岳、薛鹊佳耦在一旁坐了。四周群豪纷繁遁藏,谁也不敢跟他三人靠近,顷刻之间,他师徒三人身边空荡荡地清出了一大片处所。
田归农宝刀锋利,石先生毒药短长,坐稳了两张太师椅,八只玉龙杯当中,只一只还没仆人。群豪均想:“是否能列入八大门派,全瞧这最后一只玉龙杯由谁抢得。”真所谓人同此心,瞬息之间,人丛中跃出七八人来,一齐想去坐那张空椅,三言两语,便分红四对斗了起来。少时败者退下,胜者或持续互斗,或和新来者应战。此来彼往的激斗很久,只听得门外更鼓打了四更,相斗的四人败下了两人,只剩下两个胜者互斗。
忽听得“啊哟”一声惨叫,那指头折断的卫士颠仆在地,不住打滚,将一只手掌高高举起。世人初时均感奇特:“既然身为福大帅的卫士,自有相称武功,怎地断了一根指头也抵受不起?”待见到他那只手掌其黑如墨,才知是中了剧毒。
此次天下各家各派掌门人大集会,福府众卫士大志勃勃,很有和各派妙手一争雄长之意,要显得在京中居官的豪杰确有真才实学,决不输于各地的草泽豪杰。这手指折断的卫士归周铁鹪该管,他见此人如此出丑,眉头一皱,上前喝道:“起来,起来!这一点儿苦头也挨不起,太不成话啦!”那人对周铁鹪很惊骇,忙道:“是,是!”挣扎着待要站起,俄然身子一晃,晕了畴昔。
李廷豹如是在激斗中给田归农一剑刺死,那也罢了,如此这般逼得他他杀,世人均感愤恚。西南角上一人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田教员,你用宝刀削断铁棍,胜局已定,何必又再断他手筋?”田归农道:“兵器无眼,倘若鄙人学艺不精,给他扫上一棍,那也是没命的了。”那人嘲笑道:“如此说来,你是学艺很精的了?”田归农道:“不敢!老兄如果不平,尽可了局指教。”那人道:“很好!”
他这么一坐,凭了“毒手药王”数十年来的名声,手弹铁菩提的功力,伤人于指顾间的下毒伎俩,这只玉龙杯就算拿定了,谁也不会动念去跟他应战,可也没谁动念去跟他说话。
有人出言相激,说道:“田教员,你武功也只平平,单靠了一柄宝刀,那算的是甚么豪杰?你有种的,便跟我拳脚上见高低。”田归农笑道:“这宝刀是我天龙门世代相传的镇门之宝。本日福大帅要各家各派较量高低。我是天龙门的掌门人,不消本门之宝,却用甚么?”
只见此人极瘦极高,左手拿着只虎撑,肩头斜挂药囊,一件青布长袍洗得褪尽了色彩,拖着双褴褛泥泞的布鞋,装束打扮,便是州里间常见的走方郎中,但目光炯炯,傲视似电,五官奇大,粗眉、大眼、大鼻、大口、双耳招风、颧骨矗立,头发已然斑白,起码已有五十来岁,脸上生满了黑斑。他身后跟着二人,似是他弟子或厮仆,神态恭谨。
群豪这才觉悟,柯子容发铁菩提打田归农的酒杯,田归农顺手弹出,又给那走方郎中弹回。但走方郎中就这么一弹,已在铁菩提上喂了极短长的毒药。这等下毒的本领,江湖上恐怕只要一人。厅上很多人已在窃保私语:“莫非是毒手药王?”
石先生呵呵大笑,走到福康安面前,躬身一揖,说道:“山野闲人,拜见大帅!”这时福康安身边的卫士已将毒手药王的来源禀告了他,福康安目睹他只手指轻弹铁菩提,便即伤了两人,晓得此人极是了得,微微欠身,说道:“先生请坐!”
石先生抢上三步,伸手在他胸口按摩,喝道:“吐洁净了!别留下了毒物!”那武官冒死呕吐,一低头,只见呕出来的秽物当中有三条两寸长的虫子蠕蠕而动,红头黑身,恰是蜈蚣。那武官大呼:“三条……三条蜈蚣!”一惊之下,几乎晕去,忙向石先生拜倒,谢他拯救之恩。廊下仆人上来打扫秽物。群豪无不叹服。
那走方郎中向着慕容景岳道:“给这两人治一治。”慕容景岳道:“是!”从怀中取出一盒药膏,走畴昔在柯子容和那卫士手上涂了一些。柯子容颤抖渐止,那卫士也醒了转来。
胡斐向程灵素瞧了一眼,程灵素缓缓点头。胡斐自也非常愤恨田归农的刁悍,但一来不敢泄漏成分,刚才飞杯掷解童怀道穴道,几近已让汤沛看破;二来这柄宝刀如此短长,实是平生从所未见的利器,倘若上去相斗,先已输了七成。又想:“当日他率众去苗人凤家中之时,何故不携这柄宝刀?当时如他宝刀在手,说不定我已活不到本日了。”他不知天龙门这把宝刀由南北二宗轮值执掌,当时髦在南宗掌门人手中。
田归农视若不见,仍举杯喝酒。曹云奇叫道:“师父,谨慎!”田归农待那铁菩提飞到身前,伸脱手指,嗒的一声轻响,将铁菩提弹出厅门。世人见他露了这手,虽不屑他的为人,却也有人禁不住叫了声:“好!”
这两人此时均以浑厚掌力比拚内力,久久相持不决,比的是高深武功,形状看来却平平无奇。福康安很不耐烦,接连打了几个呵欠,自言自语:“瞧得闷死人了!”这句话声音甚轻,但正在比拚内功的两人却都清清楚楚的听入耳中。两人神采齐变,各自撤掌,退后三步。一个道:“我们又不是耍猴儿戏的,到这里矫饰花拳绣腿,叫官老爷们喝采!”另一个道:“不错!回家抱娃娃去吧!”两人说着呵呵而笑,联袂出了大厅。胡斐悄悄点头:“这二人武功甚高,识见公然也高人一等。只可惜乱哄哄当中没听到他们的名字。”转头问郭玉堂时,他也不识这两个乡间土老儿普通的人物。
一时之间,大厅静了一片。少林派的掌门方丈大智禅师忽道:“石先生,无嗔和尚跟你如何称呼?”石先生道:“无嗔?不晓得,我不认得。”脸上涓滴不动声色。大智禅师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石先生道:“如何?”大智禅师又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石先生便不再问。自他师徒三人进了大厅,程灵素的目光从没分开过他三人,只见石先生渐渐转过甚去,和田归农对望一眼。两人神采木然,目光中全无表示,程灵素心念一动,已然明白:“他两人早已了解。田归农晓得我师父的名字,晓得‘无嗔大师’才是真正的‘毒手药王’。这位少林高僧却也晓得。”忽又想到:“田归农用来毒瞎苗人凤的断肠草,是此人给的。”
只听得石先生笑道:“我虽收了几个弟子,但是向来不立甚么门派。本日就跟各位前辈学学,也来开宗立派,幸运捧得一只银鲤杯回家,也好让弟子们风景风景。”徐行走将畴昔,大模大样的在田归农身边太师椅中一坐,却那边是得一只银鲤杯为已足,显是要在八大门派中占一席地。
他脱手之际,也真不包涵面,宝刀一断人兵刃,右手长剑便毁人手足,连败十余人后,旁人目睹上去的不是断手,便是折足,无不身受重伤,虽有自恃武服从胜于他的,但想不出抵挡他宝刀的法门,个个害怕束手。
那粒铁菩提疾飞而出,厅门中恰好走进一小我来。那人见暗器飞向本身胸口,也伸指一弹,说道:“便这般驱逐客人么?”那铁菩提经他一弹,立时收回锋利的破空之声,向田归农飞回。从声音听来,这一弹的指力实在惊人,比田归农短长多了。
胡斐和程灵素见了抢先那人还不如何,一看到他身后二人,却都吃了一惊,本来一个老墨客,恰是程灵素的大师兄慕容景岳;另一个驼背跛足的女子,便是她三师姊薛鹊。胡斐和程灵素对瞧一眼,都大为惊奇:“如何他们两个死仇家走到了一起?薛鹊的丈夫姜铁山却又不在?”程灵素见胡斐目光中暴露疑问之色,知他是问阿谁走方郎中是谁,便缓缓的摇了点头,她可也不熟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