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飞狐外传(80)
只见他一手挥棍,一手持盾,将柯子容源源射来的暗器尽数挡开。那些镖箭刀石虽来势微弱,竟打不穿这面轻软盾牌,看来轻盾的质地坚固之极。
福康安听凤天南说话得体,不敢恃艺骄其部下,心下甚喜,说道:“这位凤教员的玩艺儿很不错。”将手中的碧玉鼻烟壶递给周铁鹪,道:“赏了他吧!”凤天南忙上前谢赏。木文察贯甲负斧,叮叮铛铛的退了下去。群豪纷繁群情。
胡斐和程灵素目睹凤天南接二连三以无影银针伤人,凝神旁观,竟瞧不出涓滴马脚。胡斐本想当凤天南兴高采烈之时,俄然上前将他杀死,一来为佛山镇上钟阿四百口报仇,二来好显扬华拳门的名头,但瞧不透这银针暗器的来路,只要临时袖手,倘若冒然上前争锋,一个措手不及,不但自取其辱,且有性命之忧。
那使单刀的拔下银针,恨恨退下。又有一个使鞭的上来,此人的铁鞭使得如同暴风骤雨普通,二十余招以内,一招紧似一招,竟不让凤天南有涓滴喘气之机。他见凤天南棍法并不如何了得,但那无影无踪的银针甚是难当,是以上杀招不断,决不让他缓手来发射暗器,那知斗到将近三十招时,凤天南棍法渐乱,那使鞭的却又“啊哟”一声大呼,发展开去,从本身小腹上拔出一枚银针,伤口血流如注,伤得竟是极重。
他兰州柯家以七般暗器开派,叫做“柯氏七青门”。那七种暗青子?便是袖箭、飞蝗石、铁菩提、铁蒺藜、飞刀、钢镖、丧门钉,号称“箭、蝗、菩、藜、刀、镖、钉”七绝。虽七种暗器都是常见之物,但他家传的发弓伎俩与众分歧,刀中夹石,钉中夹镖,并且数种暗器能在空中自行碰撞,射出时或正或斜,令人极难挡避。若在空旷之处相斗,还能窜开数丈,然后看准暗器来路,或加格击,或行躲闪,但在这大厅之上,职位局促,却极难对于了。
柯子容铁杓斜翻,劈向凤天南肩头。凤天南侧身让开,还了一棍,两人便斗将起来。那柯子容口说是跟他比试暗器,但杓法精美,步步进逼,竟不放射暗器。
人丛中俄然站起一人,朗声道:“凤教员的暗器工夫公然了得,鄙人来领教领教。”
两人一接上手,棍斧订交,铛铛之声,震耳欲聋,两般沉重的长兵器攻守抵拒,卷起阵阵疾风,烛光也给吹得忽明忽暗。木文察身穿铁甲,转动究属极不矫捷,但仗着体力极大,开山巨斧舞将开来,威不成当。凤天南的纯纲粗棍上镀了黄金,使开来时一片金光,极具威势。周铁鹪、曾铁鸥和王剑英、王剑杰四人站在福康安身前,手中各执兵刃,恐怕巨斧或是金棍脱手甩出,伤及大帅。
周铁鹪笑道:“凤教员不必多虑,固然发挥便是。我们做卫士的,莫非尽用饭不管事么?”凤天南含笑抱拳,说道:“获咎,获咎!”胡斐心想:“无怪这恶贼把持一方,耐久不败。他交结官府,确然手腕高超。”
想是木文察低头挥斧之时,凤天南收回无影银针,只因顾念他是福大帅爱将,不敢伤他身子。那绒球以铅丝系在头盔之上,须得射断铅丝,绒球方能落下,两人相距虽近,但匆急间竟能射得如此之准,不差毫厘,实是了不起的暗器工夫。
程灵素猜到贰情意,缓缓摇了点头,说道:“这只玉龙杯,我们不要了吧?”胡斐向蔡威和姬晓峰道:“这位凤教员的武功,还不如何,只是……”姬晓峰点头道:“是啊,他放射的银针可实在邪门,无声无息,无影无踪,竟没半点前兆,直至对方一声惨叫,才知是中了他的暗器。”蔡威道:“除非是头戴钢盔,身穿铁甲,才气跟他斗上一斗。”
这武官名叫木文察,官居总兵,当年随福康安远征青海,搴旗斩将,立过很多汗马功绩,乃清军中的一员着名的满洲虎将,这时手执大斧走到厅中,威风凛冽,杀气腾腾,同僚袍泽齐声喝采。福康安赐酒一杯,先行慰劳。
柯子容除下长袍,暴露满身玄色紧身衣靠。他这套衣裤甚是独特,到处都是口袋和带子,这里盛一袋钢镖,那边插三把飞刀,自头颈乃至小腿,没一处不装暗器,胸前当然有袋,背上也有很多小袋,衣袖、裤脚上,更满是暗器。
那使单刀的卷起裤脚,只见膝头下“犊鼻穴”中鲜明插着一枚两寸来长的银针。这“犊鼻穴”合法膝头之下,俗名膝眼,两旁空陷,状似牛鼻,因觉得名,乃大腿和小腿之交的要紧穴道,此穴中针,这条腿便不管用了。
程灵素站起家来,笑嘻嘻的走到东首,又取出一枚爆仗,在烟斗中扑灭了,叫道:“大石头,打你七寸。”常言道:“打蛇打七寸”,蛇颈离首七寸,乃毒蛇致命之处,这一次竟是将他比作了毒蛇。世人轰笑声中,那爆仗飞掷畴昔。这一会他再不被骗。程灵素这爆仗又掷得仿佛太早,柯子容弹出一枚丧门钉,将爆仗打回,嘭的一响,爆仗在空中炸了。
凤天南将鼻烟壶郑而重之的用手帕包好,放入怀中,显得对福康安尊敬之极,这才朗声说道:“这位柯教员要跟鄙人比试暗器,大厅之上,暗器飞掷来去,倘若误伤了各位大人,可吃罪不起。”
厅上群豪无不骇怪,似凤天南这等发射暗器,实平生从所未闻。若说是旁人暗中互助,众目睽睽之下,总会有人发见。眼下这两场相斗,都是凤天南势将不支之时,俄然之间敌手中了暗器。莫非凤天南竟会利用邪法,心念一动,银针便从天外飞到?
柯子容全神灌输在凤天南身上,生恐他偷发无影银针,虽遭此侮弄,却目不斜视,不敢搜索投掷这枚爆仗之人,只骂:“有种的便来比划比划,谁跟你闹这些顽童行迳?”
世民气想,这柯子容忒也诚恳,怎地将暗器的种类来路,一一先跟敌手说了?那知他掷出八九枚暗器后,口中呼喝越来越快,暗器也越放越多,呼喝却非每次都对了。偶然呼喝用袖箭射左眼,实在倒是飞蝗石打右胸。世人这才明白,他口中呼喝乃是扰敌心神,接连多次呼喝不错,俄然夹一次哄人的叫喊,对方极易被骗。倘若暗器来路和呼喝全然分歧,对方便可底子置之不睬,恶在对的多而错的少,偶尔在六七次精确的呼喝中夹上一次使诈,那就甚难堪防。
程灵素笑嘻嘻的回归坐位,笑道:“这家伙机警得紧,上了一会当,第二次不肯伸手去接爆仗。”胡斐暗自奇特:“二妹明知凤天南是我仇家,却偏去作弄那姓柯的,不知是甚么企图?”
程灵素又掷一枚,叫道:“青石板,打你硬壳。”那是将他比作乌龟了。柯子容心想:“你是要激愤我,好让那姓凤的乘机动手,我不上你当。”弹出一枚丧门钉,将爆仗弹开,仍在半空炸了。
公然凤天南呼啸连连,迭遇险招。那使单刀的仿佛不为已甚,只盼他知难而退,并不发挥杀手,是以虽有几次可乘之机,却都使了缓招。但凤天南只不住发展,并不认输,俄然间横棍疾扫,那使单刀的身形一矮,金棍从他头顶掠过。他正欲乘势进招,忽地叫声:“啊哟!”当场一滚,跟着跃起,但落下时右足一个踉跄,站立不定,又跌倒在地,怒喝:“你使暗器,不要脸!”
郭玉堂道:“柯家七青门的暗器工夫,果是另有一功,看来他口中的呼喝,也是从小练起,其短长之处,实不输于钢镖飞刀。他这‘七青门’之名,要改成‘八青门’才合。”姬晓峰道:“但这般狡计多端,不是王谢大派的手腕。”
他这兵器一取出,厅上群豪倒有一大半不识得。凤天南笑道:“柯教员本日可让我们大开眼界。”胡斐却想:“同是暗器名家,赵三哥萧洒风雅,身上不见一枚暗器,倒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姓柯的未免显得小家气了。”
安提督笑着叫道:“两人比试,旁人不得滋扰。”又见柯子容这两枚丧门钉跌落时和安设玉龙杯的长几相距太近,对身边的两名卫士道:“畴昔护着御杯,别让暗器打碎了。”两名卫士应道:“是!”走畴昔挡在御杯之前。
偏有几个不平气的,接连上去跟他相斗。一人全神灌输的防备银针,不防备给他金棍击中肩头,身负重伤,别的三人却也都为他无影银针所伤。一时大厅上群情耸动。
凤天南拄棍浅笑,说道:“福大帅又没规定不得使暗器。上得场来,兵刃拳脚,毒药暗器,悉听尊便。”
蔡威这句话不过是讲笑,那知厅上众武官当中,当真有民气胸不平,命人去取了上阵用的铁甲,满身披挂,手执开山大斧,上前应战。
福康安哈哈大笑,说道:“亏他想得出这套古怪装束,周身倒如刺猬普通。”
斗了一阵,柯子容叫道:“看镖!”飕的一响,一枚钢镖飞掷而出。凤天南年纪已然不轻,多年来养尊处优,身材也极肥胖,但少年时的工夫竟没涓滴搁下,纵跃矫捷,悄悄一闪,便让开了钢镖。柯子容又叫:“飞蝗石,袖箭!”此次是两枚暗器同时射出。凤天南低头避开一枚,以金棍格开一枚。柯子容又叫:“铁蒺藜,打你左肩!飞刀,削你右腿!”公然一枚铁蒺藜掷向他左肩,一柄飞刀削向他的右腿。凤天南先行得他提示,轻等闲易的便避过了。
鄙谚道:“肉馒头打狗,有去无回。”世人听到“肉馒头,打你嘴巴”七字,已觉好笑,何况她学的调子语气,跟柯子容的呼喝普通无二,早稀有十人笑了起来。柯子容见暗器来得奇特,提起“借箭杓”一抄,兜在杓中,左手便伸入杓中捡起,欲待还敬,俄然间“嘭”的一声巨响,那暗器炸了开来。世人大吃一惊,柯子容更满身跳起。但见纸屑纷飞,鼻中闻到一阵硝磺气味,却那边是暗器,竟是一枚孩童逢年过节玩耍的小爆仗。世人一呆之下,随即全堂轰笑。
程灵素忽道:“这姓柯的过分讨厌,我来开他个打趣。”只听得柯子容叫道:“铁蒺藜,打你左臂!”程灵素学着他的调子语气,也叫道:“肉馒头,打你嘴巴!”右手在烟斗上凑了一下,顺手一扬,一枚小小暗器公然射向他嘴巴。这暗器飞去时并无破空之声,看来分量甚轻,只是上面带有一丝火星。
斗到二十余合,凤天南拦头一棍扫去,木文察头一低,顺势挥斧去砍对方右腿,忽听得啪的一声轻响,旁观群豪“哦”的一下,齐声呼唤。两人各自跃开几步,但见地下堕着一个红色绒球,恰是从木文察头盔上落下,绒球上插着一枚银针,闪闪发亮。
世人转头一看,只见他满脸麻皮,恰是刚才发射铁菩提而中毒的柯子容。他手上涂了药膏后,毒性已解。
柯子容左手一翻,从腰间取出一只形似水杓的兵器,杓口锋利,有如利刃。那是他家传的独门兵器,有个特别号称,叫作“石沉大海”。这“石沉大海”一物二用,本身有三十六路招数,用法介乎单刀和板斧之间,但另有普通妙用,能够抄接暗器。仇敌非论何种暗器发射过来,他这铁杓一兜一抄,便接了畴昔,宛似石沉大海般无影无踪,他反可从杓中取过仇敌暗器,随即反击。这“石沉大海”不属于十八般兵器之列,乃傍门兵刃,江湖上也有称之为“借箭杓”的,意谓可借仇敌之箭而用。
木文察一呆之下,已知对方部下容情,这一针倘若偏低数寸,从眉心间贯脑而入,这时焉有命在?即使满身铁甲,又有何用?贰心悦诚服,双手抱拳,说道:“多承凤教员部下包涵。”凤天南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说道:“小人技艺跟木大人相差甚远,这些发射暗器的微末工夫,在疆场之上可绝无用处。倘若咱俩骑马比试,小人早给大人一斧劈上马来了。”木总兵笑道:“好说,好说。”
群豪都好生奇特,刚才两人斗得甚紧,凤天南绝无余暇发射暗器,又没见他抬臂扬手,这枚银针不知如何收回?
安提督等大官身侧,也各有妙手卫士防卫。众卫士不但防柯子容发射的镖箭飞来误伤,还恐群豪当中混有刺客,乘乱发射暗器,竟向大帅动手。
他正低了头和郭玉堂悄声说话,程灵素俄然悄悄碰了碰他手肘,胡斐抬开端来,只听得一名武官唱名道:“这位是五虎门掌门人凤天南凤老爷!”但见凤天南手持镀金钢棍,走上去在空着的太师椅中一坐,说道:“那一名前来指教。”胡斐大喜,心想:“这厮的武功未达一流妙手之境,竟然也想来夺玉龙杯,先让他出一番丑,再来清算他。”只见凤天南接连打败两人,正自对劲洋洋,一个手持单刀的人上去应战。此人的技艺可就高了,只三招一过,胡斐心道:“这恶贼决不是敌手!”
这时大厅上空,十余枚暗器飞舞来去,都雅煞人。周铁鹪等严加防备,庇护大帅。
程灵素拿着一根旱烟袋,颤巍巍的假装从烟袋中抽吸几下,喷了股淡淡的烟雾出来,说道:“那凤教员怎地还不发射银针?这般搞下去,终究要上了这姓柯的大当为止。”姬晓峰道:“我瞧这姓凤的仿佛成竹在胸,他发射暗器贵精不贵多,一击而中,便足制胜。”程灵素“嗯”的一声,道:“比暗器便比暗器,这柯子容啰里噜苏的缠夹不清。”
柯子容见大家脸上均含笑意,急欲挽回颜面,暗器越射越多。凤天南手忙脚乱,已难支撑,俄然伸手在金棍头上一抽。柯子容只道他要发射银针,忙纵身跃开,却见他从金棍中抽出一条东西,顺势一挥,那物如雨伞般张了开来,成为一面轻盾。这轻盾极软极薄,似是一只纸鹞,盾面黑黝黝地,不知是用人发还是用甚么特异质料编织而成,盾上绘着五个虎头,张口露牙,神态威猛。世人一见,都想:“他是五虎门掌门人,这盾牌上便绘了‘五虎门’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