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飞狐外传(46)
胡斐微一沉吟，便即觉悟：“是了，他们怕苗大侠眼瞎后仍然非常短长，这两条铁链明显是绊脚之用，欺他眼睛不便，七八人拉着铁链远远一绊一围，他武功再强，也非跌倒不成。”他向田归农望了一眼，忍不住肝火上升，心想：“你诱拐人家老婆，苗大侠已饶了你，你却一个毒计接着一个，弄瞎了人眼睛，还要置人于死地。如此暴虐，当真禽兽不如。”
钟兆文见屋外的树上系着七匹高头大马，心中一动，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先去瞧瞧。”绕到屋后，听得屋中有好几人在大声说话，悄悄到窗下向内张去，见苗人凤用布蒙住了眼，昂但是立，他身周站着五条男人，手中各执兵刃，神采凶恶。钟兆文环顾室内，不见兄弟兆英、兆能的影踪，心想他二人责在庇护苗大侠，不知何故竟会拜别，不由忧疑。
苗人凤哈哈一笑，说道：“田归农，你不杀我，总睡不平稳。明天带来的人可很多啊！”田归农道：“我们是安份守己的良民，怎敢说要人道命？只不过前来恭请苗大侠到寒舍盘桓几日。谁叫我们有故交之情呢。”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洋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本日连威震湘鄂的钟氏三雄都已受擒，别的更无强援，苗人凤双目已瞎，又怎有逃生之机？至于站在门口的胡斐和程灵素，他自没放在眼下，便似没这两小我普通。
胡斐睡到半夜，忽听得东边模糊有虎啸之声，一惊而醒。那虎啸声不久便即远去，胡斐却再也难以入眠，说道：“钟大哥你睡吧，归正我睡不着，后半夜我来守。”
程灵素从怀中取出三束红色的干草药，放在桌上，道：“你们分开其间之时，那孟家一干人定会追踪反对。这三束醍醐香用七心海棠炼制过，足以退敌，但不致杀人再增新仇。”姜铁山脸现忧色，说道：“小师妹，多谢你帮我想得殷勤。”
他打坐半晌，听程灵素和钟兆文呼吸沉稳，睡得甚酣，心想：“这一次多管闲事，担搁了好几天，追随凤天南便更加不易了，却不知他去不去北京参与掌门人大会？”东思西想，不能宁定，从怀中取出布包，打了开来，又将那束蓝花包在包里，俄然想起王铁匠所唱的那首情歌，心中一动：“莫非程女人当真对我很好，我却没瞧出来么？”
苗人凤嘶哑着嗓子道：“田归农呢？他如何没胆量亲身来跟我说话？”起首说话的男人笑道：“摒挡你这瞎子，用得着田大爷出马么？”苗人凤涩然道：“田归农没来？他连杀我也没胆么？”
你不见她面时――每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程灵素实在支撑不住了，倒在胡斐找来的一堆枯草上，不久便即睡去。钟兆文叫胡斐也睡，说本身昨晚已经睡过，今晚能够守夜。
三人来到白马寺镇上，胡斐向药材铺取回存放的兵刃，付了二两银子谢礼。钟兆文取出银两买了三匹坐骑，不敢担搁，就原路赶回。
他的嗓子有些沙哑，但静夜入耳着这曲情歌，自有一股荡民气魄的缠绵味道。
胡斐道：“我当是宝贝，你瞧来可不值一笑。”将布包摊开了送到她面前，道：“这是我小时候平四叔给我削的一柄小竹刀，这是我结义兄长赵三哥给的一朵红绒花，这是我家传的拳经刀谱……”指到袁紫衣所赠的那只玉凤，顿了一顿，说道：“这是朋友送的一件玩意儿。”
两人跨出大门，姜铁山自后赶上，叫道：“小师妹！”程灵素回过甚来，见他脸上有难堪之色，欲言又止，问道：“二师哥有甚么叮咛？”姜铁山道：“那三束醍醐香，须得有三个功力相若之人运气施为，方能拒敌。小铁功力尚浅，愚兄想请师妹……”说到这里，虽极盼她留下互助，总觉说不出口，“想请师妹……”几个字连说了几遍，接不下话。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正自入迷，忽听得程灵素笑道：“你这包儿中藏着些甚么宝贝？给我瞧瞧成不成？”
小妹子待情郎――恩典深，
那玉凤在月下收回温和的莹光，程灵素听他语音有异，抬开端来，说道：“是一个女人朋友吧？”胡斐脸上一红，道：“是！”程灵素笑道：“这还不是代价连城的宝贝吗？”说着微微一笑，将布包还给胡斐，随即躺倒，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那白马寺是个小镇，买到三匹坐骑已很不轻易，自不是甚么骏马良驹，行到入夜也不过赶了两百来里。三人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见三匹马困乏不堪，已不能再走，只得在一座小树林中当场野宿。
胡斐见敌众我寡，钟氏三雄一齐失手，对方妙手该当很多，要退敌救人，料来不易。他游目察看敌情，田归农身后站着两个女子，别的有个枯瘦老者手持点穴橛，另一其中年男人拿对铁牌，双目精光四射，看来这两人都是劲敌。另有七八名男人拉着两条极长极细的铁链，不知有甚么用处。
心想这条本门大戒，二师哥三师姊对小铁也必然常自言及，不知他何故竟敢大胆犯规？见他背上鞭痕累累，纵横交叉，想来父母责打不轻，此次又受沸水熬身之苦，也是一番重惩，因而躬身见礼，说道：“师哥师姊，小妹多有获咎，我们后会有期。”
次日一早，三人上马又行，来时两人快马，只奔驰了一日，归去时却到次日入夜，方到苗人凤所住的小屋外。
程灵素指着门外的竹箩道：“大师哥便在这竹箩当中。小妹留下的海棠花粉，充足为他解毒。二师哥何不乘机跟他修好言和，也可得一强助？”姜铁山大喜，他一向为大师哥的胶葛不休而烦恼，想不到小师妹竟已安排了这一举两得的奇策，既退劲敌，又解了师兄弟间多年的嫌隙，忙连声伸谢，将竹箩提进门去。
程灵素道：“苗大侠伤在眼目，那是人身最柔滑之处，用药轻重，大有考虑。不知他伤得如何？”这一句话可问倒了胡斐。他一意想请她去施救，只是素无渊源，人家又是个年青女子，便像姜铁山那样，那一句相求的话竟说不出口来。
胡斐却不晓得，田归农为人当然恶毒，却也实有不得已的苦处，自与苗人凤的老婆南兰私奔以后，想起她是当世第一妙手的夫人，每日里食不甘味，寝不安枕，一有甚么风吹草动，便狐疑是苗人凤前来寻仇，常常吓得魂不附体。
你不见她面时――每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只听得站近厅门口一人说道：“苗人凤，你眼睛也瞎了，活活着上只不过是多受活罪。依我说啊，还不如早些本身寻个了断，也免得大爷们多费手脚。”苗人凤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又有一名男人说道：“你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在江湖上也狂了几十年啦。本日乖乖儿爬在地下给大爷们磕几个响头，爷们一发善心，说不定还能让你多吃几年窝囊饭。”
他这么一纵一奔，屋中已然知觉。一人喝道：“外边是谁？”胡斐笑道：“一名是大夫，一个是屠夫。”那人怒喝：“甚么大夫、屠夫？”胡斐笑道：“大夫给苗大侠治眼，屠夫杀猪宰狗！”那人怒骂一声，便要抢出。另一名男人拉住他臂膀，低声道：“别中调虎离山之计。田大爷只叫我们杀这姓苗的，旁的事不消管。”那人喉头咕噜几声，站定不动。胡斐原怕苗人凤眼睛不便，想诱敌出屋对于，那知他们却不被骗。
程灵素一笑，道：“我清算些替换衣服，我们便走。”胡斐见她身子瘦瘦怯怯，低声道：“你一夜没睡，只怕太累了。”程灵素悄悄点头，翩然进房。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胡斐从铁门板上拾起那束枯了的蓝花，放入怀中。程灵素晃了他一眼，向姜铁山挥手道别，说道：“二师哥，你头脸出血，身上毒气已然散去，可别怪小妹无礼啊。”姜铁山一楞，顿时觉悟，心道：“她叫王铁匠打我，固是惩我昔日的凶横，但也未始不无美意。鹊妹毒气未散，还得给她放血呢！”想起事事早在这个小师妹的算中，本身远非其敌，终究断念塌地，息了掠取师父遗著《药王神篇》的动机。
程灵素和胡斐回到草屋，钟兆文兀自沉浸未醒。这一晚整整忙了一夜，此时天已大明。程灵素取出解药，要胡斐喂给钟兆文服下，然后两人各拿了一把锄头，将花圃中踩踏未尽的蓝花细细连根锄去，不留半棵，尽数深埋入土。
他说“毒手药王”，意在虚张阵容，恐吓仇敌，公然屋中五人尽皆变色，一齐转头，却见门外站着一个细弱少年，另有一个瘦怯怯的女人，那边有甚么“毒手药王”？苗人凤道：“这里五个狗崽子不消小兄弟操心，你快去互助钟氏三雄。贼子来的人很多，他们要倚多为胜。”
胡斐道：“你大师哥的暗器，你却从那边得来？”程灵素笑道：“你倒猜猜。”胡斐微一沉吟，道：“啊！是了，当时你大师哥已给你擒住，昏晕在竹箩当中，暗器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程灵素笑道：“不错。大师哥见了我的蓝花后早已起疑，你们向他问路，他便跟踪而来，恰好自投竹箩。”
钟兆文那知本身甜睡一夜，已起了很多变故，一时之间胡斐也来不及向他细说，只说解药已经求到，这位程女人是治伤疗毒的妙手，答允同去为苗人凤医眼。钟兆文还待要问，程灵素已从房中出来，背上负了一个小包，手中捧着一小盆花。
两人说得欢畅，一齐倚锄大笑，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说道：“甚么好笑啊？”两人回过甚来，只见钟兆文迷含混糊的站在屋檐下，脸上红红的尚带酒意。胡斐一凛，道：“灵女人，苗大侠伤势不轻，我们须得便去。这解药如何用法，请你指导。”
胡斐站在门口，听得歌声垂垂远去，隐没不闻，站着思考很久，这才归去厨房。
胡斐转头看去，只见高高矮矮十几个男女，各持兵刃，渐渐走近。别的另有十余名庄客僮仆，高举火把。钟氏三雄双手反缚，已给擒住。一其中年相公腰悬长剑，走在大家前头。胡斐见此人长眉俊目，气度轩昂，恰是数年前在商家堡中见过的田归农。当年胡斐只是个黄皮精瘦的少年，眼下身形边幅俱已大变，田归农自不认得。
王铁匠道：“胡爷，再见，再见！”清算了风箱家生，挑在肩头便走。他走出几步，俄然放开嗓子，唱起洞庭湖边的情歌来。只听他唱道：
胡斐还未答复，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一个明朗的声音说道：“苗兄料事如神，我们公然是倚多为胜啦！”
这盆花的叶子也战役常海棠无异，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胡斐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七心海棠了？”程灵素捧着送到他面前，胡斐吓了一跳，不自禁的退了一步。程灵素噗哧一笑，道：“这花的根茎花叶，均是奇毒非常，但不加制炼，不会伤人。你只要不去吃它，便死不了。”胡斐笑道：“你当我是牛羊么，吃生草生花？”将那盆花接了过来。程灵素扣上板门。
苗人凤道：“小兄弟，你返来了？”胡斐朗声道：“鄙人已请到了毒手药王他白叟家来，苗大侠的眼准能治好。”
便在此时，钟兆文忽感觉肩头有人悄悄一拍，他吃了一惊，纵出半丈，回过甚来，见是胡斐和程灵素两人，这才放心。胡斐走到他身前，向西首一指，低声道：“钟二哥和三哥在那边给贼子围上啦。钟大哥，不如你快去相帮，我在这儿顾问苗大侠好了。”钟兆文知他武功了得，又顾虑着兄弟，从腰间抽出判官笔，向西疾奔。
姜铁山还了一揖，薛鹊只哼了一声，却不睬会。程灵素也不觉得意，向胡斐使个眼色，相偕出门。
姜小铁吓了一跳，心想：“你安晓得？”嗫嚅着道：“我……我……”姜铁山道：“小师妹，小铁此事大错，愚兄已责打他过了。”说着走畴昔拉起小铁的衣衫，推着他身子转过背厥后，暴露满背鞭痕，赤色殷然，尚未结疤。
胡斐呆了半晌，也不知是喜是愁，耳边仿佛模糊响起了王铁匠的歌声：
程灵素道：“我先见狼群来袭，还道是孟家的人来抢蓝花，厥后见小铁项颈中挂了一大束药草，才猜到他企图。”胡斐道：“他如何中了你七心海棠之毒？黑暗中我没瞧得清楚。”程灵素道：“我用彻骨钉打了他一钉，钉上有七心海棠的毒质，还带着那封冒充大师哥的信，约他们在树林中相会。那彻骨钉是大师哥自铸的独门暗器，二师哥三师姊向来认得，自是没思疑。”
胡斐回过甚来，淡淡月光之下，只见她坐在枯草之上，不知何时已然醒来。
程灵素道：“小铁，中了鬼蝙蝠剧毒那两人，都是孟家的吧？你动手好狠啊！”她说这话之时，向小铁一眼也没瞧。
程灵素给他疗毒之时，早已瞧见，但想到利用无药可解的剧毒，实是本门大忌，不得不再提一下。她以是晓得那两人是小铁所毒死，也因见到他背上鞭痕，这才推想而知。她想起先师无嗔大师的谆谆警告：“本门擅于使毒，旁人深恶痛绝，实在下毒伤人，比之兵刃拳脚还多了一层慈悲心肠。下毒以后，如对方悔过告饶，发誓改过，又或发觉伤错了人，都可挽救。但一刀将人杀了，却人死不能复活。是以凡无药可解的剧毒，本门弟子决不成用以伤人，对方就算大奸大恶，也要给他留一条转头改过之路。”
恩仇之际
只见姜小铁已然醒转，站在地下，满身湿淋淋的，上身已披了衣衫。姜家三人对程灵素又顾忌，又挟恨，但对她用药使药的神技，不自禁也有一股羡慕之意。三人冷冷的站着，并不伸谢，却也不示敌意。
第十一回
胡斐心想：“她救活你儿子性命，你不说一个谢字，直到助你退敌，这才称谢，想来仇敌定然甚强。却不知孟家的人是那一起豪杰豪杰，连这对用毒的妙手也一筹莫展，只要困守在铁屋当中。”
程灵素浅笑道：“你若求我，我便去。只是你也须答允我一件事。”胡斐大喜，忙道：“答允得，答允得，甚么事啊？”程灵素笑道：“这时还不晓得，将来我想到了便跟你说，就怕你今后耍赖。”胡斐道：“我赖了便是个贼王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