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飞狐外传(44)

胡斐只听得心中发毛，心想她的话倒非夸大其辞，但事已如此，怕也徒然。

胡斐喜道：“大国手，这般的神乎其技，我从未见过。”程灵素笑道：“那算甚么？你若见到我师父给人开膛剖腹、接骨续肢的本领，那才叫神技呢。”胡斐悠然神驰，道：“是啊，尊师虽擅于使毒，但也必挺会治病救人，不然怎称得‘药王’二字？”

胡斐接口道：“我姓胡名斐，贤佳耦有事固然找我便是……”程灵素顿足道：“你还说些甚么？”

薛鹊气喘吁吁的道：“小师妹，你伏下好短长的帮手啊，这小伙子是谁？”

胡斐望着她仿佛弱不由风的身子，好生忸捏：“她年纪还小我一两岁，但这般智计百出，我徒然自大聪明，又怎及得上她半分？”这时已明白此中事理，程灵素的蜡烛是以剧毒的药物制成，扑灭以后，收回的毒气既没异味，又无烟雾，是以连慕容景岳等三个使毒的大里手也堕其术中而不自发。本身若不冒然脱手，那么姜铁山佳耦多闻了一会蜡烛的毒气，必然晕倒。但当时两人正夹攻程灵素，脱手凌厉，只怕尚未晕倒，她已先受其害。

程灵素又问：“你干么把姓名说给他佳耦晓得？”胡斐悄悄一笑，并不答复。程灵素道：“你打了他们二人，只怕他们找上我，是不是？你要把统统都揽在本身身上。胡大哥，你为甚么一向待我这么好？”最后这两句话说得甚是和顺，胡斐在黑暗中虽见不到她面庞，但想来也必神采温和，当下也很诚心的道：“你一向照顾我，令我避却危难。将心比心，我天然当你是好朋友啦。”

胡斐道：“这字条是你写的？”程灵素道：“是啊，师父那边有我大师兄手抄的药经。他的字我看得熟了。只是这几行字可学得不好，只得其形而不能得其神。他的书法还要峻峭很多。”胡斐自幼无人教他读书，说到书法甚么，那是一窍不通。

胡斐见她这一下脱手，工夫甚是不弱，心想：“真想不到这么一个肥胖幼女，竟跟这三人是同门师兄妹。”眼望纸笺，藉着她手中蜡烛的亮光，见笺上写道：

胡斐伸掌一看，不见有异。程灵素道：“你在灯笼前照照。”胡斐伸掌到灯笼之前，绿光下只见掌心模糊似有一层黑气，惊道：“他……他二人练过毒砂掌么？”程灵素净淡的道：“毒手药王的弟子，岂有不练毒砂掌之理？”

胡斐道：“那你师父该当出来辩个明白啊。”程灵素叹道：“这类事也辩不堪辩……”说到这里，已将胡斐五只手指按摩敷药结束，站起家来，道：“我们今晚另有两件事要办，若不是……”说到这里俄然开口，微微一笑。

胡斐听到姜铁山佳耦和慕容景岳接连几次提及“七心海棠”四字，仿佛那是一件极短长的毒物，灯笼光下见慕容景岳俯伏在地，一动也不动，仿佛已然僵毙，顿时觉悟，“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说道：“若非我莽撞脱手，那姜铁山佳耦也给你礼服了。”

这时伏在地下的慕容景岳俄然身子一动。胡斐道：“醒啦！”程灵素道：“不会醒的，起码另有三个时候。”胡斐道：“刚才我把他挑了来，此人就像死了普通，我一点也不晓得。他僵是僵获得了家，我的傻可也傻获得了家。”程灵素浅笑道：“你口口声声说本身傻，那才叫不傻呢。”

程灵素道：“胡大哥，你别怪我叫你被骗。我是要你晓得，下次碰到我这三个师兄师姊，当真要到处防备。你武功天然比他们高超得太多，但你瞧瞧你手掌。”

这些诡异之事一件件揭开，胡斐顿时恍然，脸上透暴露又明白了一件事的忧色。

这两人虽擅于下毒，武功却非一流妙手。他回过身来，待要对于慕容景岳，只见他晃了两晃，一交颠仆，俯在地下，再也站不起来。

胡斐抓起慕容景岳，放入竹箩，将竹箩搭上扁担，放上肩头挑起。

程灵素吹灭蜡烛，放入怀中，默不出声。胡斐问道：“灵女人，你这慕容师兄如何了？”程灵素“嘿”的一声，并不答复。过了半晌，胡斐又问一句，程灵素又“哼”的一下。胡斐低声道：“如何？你内心不痛快么？”程灵素幽幽的道：“我说的话，你没一句放在心上。”

胡斐一怔，这才想起，她和本身约法三章，本身可一条也没遵循：“她要我不跟旁人说话，我不但说话，还自报姓名。她要我不准动武，我却连打两人。她叫我不得分开她身子三步，咳，我分开她十步也不止了……”越想越歉然，讪讪的道：“真对不起，只因我见这三人凶恶得紧，只怕伤到了你，内心焦急，顿时甚么都忘了。”

第十回

胡斐面前斗然一亮，见她已换上了一套白衫蓝裤。程灵素笑道：“这衣衫上没毒粉了，免得你提心吊胆，唯恐一个不谨慎，碰到了我衣服。”胡斐叹了口气，道：“你甚么都想到了。我年纪是活在狗身上的，有你十成中一成聪明，那便好了。”

程灵素微微一笑，道：“你是为我的一片美意，胡大哥，我还是领你的情。”

程灵素道：“真正的毒手药王，实在也说不上是谁。我师父挺不喜好这个名头。他说：‘我使毒物，是为了治病救人。称我‘药王’，那愧不敢当，上面再加‘毒手’二字，莫非无嗔和尚是随便杀人的么？’只因师父擅用毒物入迷入化，我三位师兄师姊又使得太滥，偶然不免误伤好人，是以‘毒手药王’这四个字，在江湖上名头弄得非常清脆。师父不准师兄师姊泄漏大家成分姓名，这么一来，只要甚么处统统了古怪的下毒案件，统统帐便都算在‘毒手药王’头上，你瞧冤是不冤？”

胡斐吃了一惊，道：“甚么？”程灵素道：“得点个火，那灯笼呢？”俯身去摸薛鹊丢下的那只灯笼，但在暗中当中一时摸不到，不知她是丢在那一处草丛当中。胡斐道：“你怀里不是另有半截蜡烛么？”程灵素笑道：“你要小命儿不要？这是用七心海棠做的蜡烛啊……嗯，嗯，在这儿了。”她在草丛中摸到了灯笼，晃火摺扑灭了，黑黝黝的丛林当中，顿时生起一团淡绿的亮光，将两人罩在绿幽幽的灯笼光下。

胡斐接口道：“若不是我不听话，这两件事就易办得很，现下不免要大费手脚。”程灵素笑道：“你晓得就好啦，走吧！”胡斐指着躺在地下的慕容景岳道：“又要请君入箩？”程灵素笑道：“劳您的台端。”

程灵素道：“师父的手谕向来是用三炼矾水所写，要在火上一烘，方始闪现，我又用虎骨的骨髓描了一遍，暗中当中便发闪光了。你瞧！”说着熄了灯火，纸笺上公然现出她师父手谕闪光笔迹，待得点亮灯笼，闪光之字隐没，看到的只是程灵素所写的短简。这短简写在手谕的两行之间，同是一张纸笺，亮光时现短简，黑暗中见手谕。慕容景岳等正自全神灌输的激斗，突见师父的手谕在树上闪现，自不免要大吃一惊，程灵素再手持蜡烛走出，一时之间，他们只想着师父所遗的那部《药王神篇》，即使细心，也不会再防到她手中蜡烛会披发毒气了。

胡斐点头道：“本来如此。怪不得江湖上说到毒手药王时说法分歧，有的说是个秀才相公，有的说是个粗暴大汉，有的说是个驼背女子，更有人说是个老衲人。”

慕容景岳、姜铁山、薛鹊三人看了这张谕字，面面相觑，均思本身只关念着师父的遗物，对师父因何归天当然不问一句，更无半分哀思哀痛之意。

胡斐一怔，只见姜铁山渐渐站起家来，佳耦俩向胡斐狠狠瞪了一眼，相互搀扶，跌跌撞撞的出了树林。

程灵素猜到贰心机，说道：“你用手指碰一下我肩头的衣服。”胡斐不明她企图，但依言伸出食指，悄悄在她肩上抚了一下，俄然食指有如火炙，不由疼得跳了起来。程灵素见他这一跳情状狼狈，格格一阵笑，说道：“他佳耦倘若脱手碰到我衣服，滋味便是这般了。”

程灵素笑道：“你中了毒砂掌，如何反而欢畅了？”胡斐笑道：“你答允救我一命的，有药王的高足在此，我还担心甚么？”程灵素嫣然一笑，鼓气又吹灭灯笼，只听她走到竹箩之旁，瑟瑟索索的收回些轻微声响，不知她在竹箩中拿些甚么，过了一会，返来扑灭灯笼。

七心海棠

程灵素又道：“大师哥一气之下，暗中给三师姊服了一种毒药，害得她驼了背，跛了脚。当时师父去了西藏采药，待得返来，已来不及救治了。二师哥暗中一向喜好着三师姊，她虽残废，却并不嫌弃，便和她成了亲。也不知如何，他们结婚以后，大师哥却又驰念起三师姊的诸般好处来，竟又去缠着她。我师父给他们三人弄得非常心烦，不管如何开导经验，这三人反反覆覆，老是胶葛不清。倒是我二师哥为人比较朴重，对老婆始终没二心。他们在洞庭湖边用生铁铸了这座药王庄，庄外又种了血矮栗，本来本是为了防备大师哥胶葛，厥后他佳耦俩在江湖上多结仇家，这药王庄又成了他们避仇之处了。”

“字谕灵素：余身后，尔传告师兄师姊。三人中如有念及老衲者，尔可将无嗔医药录示之。无悲哀思念之情者，恩德已绝，非我徒矣。切切此嘱。僧无嗔遗言。”

胡斐“啊”的一声，道：“本来尊师无嗔大师，才是真正的毒手药王！他白叟家归天了么？如何你这几位师兄师姊对尊师这般无情无义？”

隔了一会，胡斐道：“他们老是问甚么《药王神篇》，那是一部药书，是不是？”

程灵素“嗤”的一笑，语音突转温和，道：“那你满是为了我啦！本身忘得干清干净，却把错处都推在旁人身上，好不害臊！胡大哥，你为甚么要自报姓名？这对伉俪最会记恨，一找上了你，阴魂不散，难缠得紧。他们明的打不过你，暗中下起毒来，千方百计，神出鬼没，那可防不堪防。”

胡斐叫道：“灵女人谨慎！”飞纵而出，目睹薛鹊的双掌已拍到程灵素面前，忙运掌力向前击出，单掌对双掌，腾的一声，将薛鹊震开，跟着勾住她手腕，抛出二丈以外，右掌随即回转，一勾一带，刁住姜铁山的手腕，运起太极拳的“乱环诀”，借权势抛，姜铁山一个肥大的身躯直飞了出去，掷得比薛鹊更远，结健结实的摔在地下。

胡斐道：“你那驼背师姊说你师父偏疼，尽管心疼小门徒，这话多数不假，我看也只你一人，才记取师父。”程灵素道：“我师父平生收了四个徒儿，这四小我给你一早晨都见到了。慕容景岳是我大师兄，姜铁山是二师兄，薛鹊是三师姊。收了三师姊后，师父本来不想再收徒儿了，但见我三位师兄师姊闹得太不像话，只怕他百年以后没人制得他们，三报酬非作歹，更要肆无顾忌，害人不浅，是以到得暮年，又收了我这个幼徒。”顿了一顿，又道：“我这三个师兄师姊赋性原也不坏，只为三师姊嫁了二师兄，大师兄和他俩结下深仇，三小我谁也不肯干休，弄到厥后竟难以清算。”

胡斐见她对本身推心置腹，甚么严峻的奥妙也不坦白，心中自是欢乐，只是见着这部毒经心中发毛，似觉多瞧得几眼，连眼睛也会中毒，不自禁的暴露畏缩之意。程灵素将药书包好，放回怀中，然后取出个黄色小瓶，倒出些紫色粉末，敷在胡斐手指的针孔上，在他手臂枢纽上按摩几下，那些粉末竟从针孔中吸了出来。

慕容景岳与薛鹊只呆了一瞬之间，俄然齐声大呼，同时发难，向程灵素扑来。姜铁山也挣扎着撑起，挥拳击向程灵素。

程灵素道：“我学了利用毒药，整日便在考虑筹算，要如何下毒，旁人才不知觉，又要防人反来下毒，挖空心机，便想这类事儿。咳，那及得上你心中海阔天空，自在安闲？”说着悄悄叹了口气，拉过胡斐右手，用银簪在他每根手指上刺了个小孔，然后双手两根大拇指自他掌心向手指挤迫，小孔中流出的血液，带有紫黑之色。她针刺的部位恰到好处，推挤黑血，手势又极工致，胡斐竟不感痛苦，过未几时，出来的血液突变鲜红。

程灵素道：“是啊，这是我师父花了毕生心血所著的一部书。给你瞧瞧吧！”伸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承担，翻开内里的布包，内里是一层油纸，油纸以内，是一部六寸长、四寸宽的黄纸书。封皮上写着“无嗔医药录”五字，想是他四名弟子不敢迳呼师尊名讳，才称之为“药王神篇”。程灵素用银簪挑开册页，满书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楷，不言可知，这书每一页上都染满剧毒，无知之人顺手一翻，非倒大霉不成。

程灵素悄悄叹了口气，到大树上拔下银簪和彻骨钉，将师父的两张字谕摺好，放回怀中。这时第一张字谕上发光的笔迹已隐没不见，只暴露“着名不具”所写的那两行黑字。

程灵素非常欢畅，笑道：“你真的把我当作好朋友么？那么我先救你一命再说。”

程灵素脸现喜容，道：“我师父如听到你这几句话，必然会喜好你得紧，要说你是他的少年知己。咳，可惜他白叟家已不在了。”说着眼眶不自禁的红了。

胡斐点点头，问道：“你大师兄也要娶你三师姊，是不是？”程灵素道：“这些事畴昔好久了，我也不大明白。只知大师哥本来是有师嫂的，三师姊喜好大师哥，便把师嫂毒死了。”胡斐“啊”的一声，只觉学会了下毒工夫，自但是然的会残暴起来。

胡斐将食指在空中摇了几摇，炙痛兀自狠恶，说道：“好家伙！你衣衫上放了甚么毒药？这么短长？”程灵素道：“这是赤蝎粉，也没甚么了不起。”胡斐伸食指在灯笼的火光下看时，见手指上已起了一个个细泡，心想：“暗中当中，幸亏我没碰到她衣衫，不然那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