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挟妖道黄巾作乱 毁贼营黑夜奏功(1)

天下之财，莫不生之阴阳，归之陛下，本无公私之别；

灵帝沈迷不醒，怎肯服从？四府三公，又多凭寺人好恶，随势进退，另有甚么公是公非？自从太尉段颎，与司徒刘郃，接踵诛死，前任为刘宽杨赐，两人皆负重望，足谐言论；惟司空张济，趋奉权阉，赃私狼籍。哪知宽与赐任职年余，并皆罢去，独张济居位仍旧，另用许馘为太尉，陈耽为司徒。馘操行贪鄙，不亚张济；惟陈耽另有清澡，不久夺职，复兴袁隗为司徒，三公并系宦官党与，浊乱可知。天变人异，积年不断，日蚀星孛，河决山崩，最奇特的是洛阳女子，生下一个婴儿，两端四臂，似人非人，为此各种妖异，遂引出无数妖人来了。时钜鹿郡有张氏弟兄三人，长名角，次名宝，又次名梁。角读书不成，误入左道，自号大贤能师，引诱愚民，设坛讲授，所谈统统，不过是假托黄老，以伪乱真。会值官方大疫，十病九危，角得乘间行私，查得几个医疫古方，剉分解药，用水煎汁，倾入瓶内，为人治病，病人踵门求药，他便将药水取出，冒充烧符持咒，令病人膜拜坛前，然后给药与饮，稀有性命不该死，饮下药水，果抱病退身安，因而奉角为神，展转称扬；每日至角处求医，多约百余人，少亦数十。角复自称为承平道人，另遣门徒周游四方，转相引诱，约莫过了十多年，凡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群众，无不知有张大贤能师，交相倾慕，甚且弃卖财产，争赴张门，驰驱跋涉，虽死不辞。是以十余年间，徒浩繁至数十万名，郡县未识角意，反誉角善玄门化，为民所归。独司徒杨赐引为深忧，尝与掾吏刘陶相语道：“张角等诳惑百姓，必为后患，当今势已伸展，若即令州郡捕讨，恐反激成速变。我意欲饬刺史二千石，简别流人，各使归籍，待至邪党散去，贼目自孤，当时派吏往捕，不劳可获！卿觉得此法善否？”果行是言，何至骚扰八方？陶回声道：“这正如孙子所云：‘不战屈人，’怎得谓非良策呢？”赐即将所拟战略，列入奏章，条陈上去，多日不见施用，赐乃因病乞休。刘陶更申前议，乞请照行，略言张角诡计日甚，四方谎言，谓角等潜入京师，觇视朝政，欲图不轨，州郡相互忌讳，不欲上闻，宜亟下明诏，购捕角等，赏以国土，有敢躲避，与贼同科。灵帝仍不觉得意，将原疏留中不报。

却说宋皇后被废后，忽忽间已过两年，尚未册立继后，六宫无主，当由表里臣工，一再申请，乞立继后，以宣阴化；灵帝乃立朱紫何氏为皇后。后出身寒微，本是一个屠家女儿，父名真，家居南阳，停业积资，每思攀附权贵，博些微名，刚巧宫中招选采女，遂囊金出都，赂遗中官，得将女儿充选；也是这女应当大贵，天生一副花容玉貌，比众分歧，身长七尺一寸，肌肤莹艳，骨肉婷匀。灵帝夙来好色，瞧着这个美人儿，哪有不喜好的事理？衾裯使抱，列作细姨，几度东风，含苞结种，十月满足，生下一男，取名为辨。时后宫常生子不育，灵帝恐再蹈复辙，特令乳媪抱辨出宫，寄养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名为天子，何亦做村妪思惟？因即册何女为朱紫，甚有宠幸，至是竟得立为皇后，征后兄进为侍中，嗣复追封后父真为车骑将军，兼舞阳侯，号后母兴为舞阳君。后性刚多忌，既得正位，尚恐别人夺宠，随时加防。偏有赵国才子王氏，为前五官中郎将王苞孙女，也得应选入宫，姿色与何后不异，才具比何后较胜，能书能算，应对尤长，灵帝又不肯放过，再令她入侍巾栉，好几次鸾颠凤倒，更种成欢叶爱苗，灵帝因她身怀六甲，晋号美人。汉制宫中妃媵，朱紫以下为美人。何皇后略有所闻，窥伺愈严，常图谗谄；还是王美人生性聪敏，备豫不虞，偶然进谒正宫，常常用帛束腰，不令大腹宣露。无如胎中儿日大一日，美人腹亦日胀一日，累得王氏朝夕不安，只恐坦白不住，当下购服打胎药，饮将下去，满望胎得出错，还可保全性命；哪知药竟无灵，胎终不动，夜间复得梦兆，多次负日前行，心中暗想：莫非应生贵子，不便使堕？因而不再服药，听天由命，也是这个胎中儿该有三十年帝号，以是安居腹中，不管如何刺激，总得保存畴昔。好轻易过了十月，不坼不劈，离开母胎，侍女报知灵帝，灵帝天然心欢，替他取下一名，是一协字。协既产出，王美人身尚未健，须服药调节；那何后诡计设想，密遣亲信内侍，赍着鸩毒，走至王美人宫内，觑隙置入药中，王美人固然聪明，究竟防不堪防，服毒今后，呜呼毕命！不幸。灵帝闻丧，亲往验视，看她四肢青黑，料是中毒，禁不住泪下潸潸；再经查办起来，察出何后下毒情由，顿时怒不成遏，即欲将何后废去。慌得何后又惊又惧，仓猝贿嘱曹节张让等人，代为缓颊，极力调停。公然钱可通神，奸能蒙主，曹节等从中吁请，得使何后位置，仍然安定，毫不摆荡。惟灵帝防备一着，令将王美人所生子协，借居永乐宫，请董太后留意扶养；董太后却一口答允，协始安然无恙，免遭暗害。灵帝尚悼亡心切，凭着平生才学，撰成《追德赋》《令仪颂》两篇，词旨缠绵，如泣如诉。但身为天子，不能庇一妇人，终感觉乾纲失纽，薄幸贻讥，虽有哀词，无从共谅；是以遗制失传，徒有篇名流播罢了。惟灵帝不但好色，并且好游，特在雒阳宣平门外，筑起两座大花圃，署名圭苑，摆列东西，东圭苑，周一千五百步，西圭苑，周三千三百步；又在两苑旁增造灵昆苑，规制与两苑不异，苑中安插，备极繁华，小子也得空细述。灵帝尚嫌不敷，更在阿亭道筑造台观，高至四百尺，又特置园圃署，用寺人为令，再就后宫中设市列肆，使诸采女相率发卖，由灵帝自作肆主，换衣为商，握算持筹，估赢较绌。实在灵帝究非贩子，安知情伪？统统肆中货色，辄被诸采女窃去，乃至彼多此少，人有我无，弄得暗争明斗，喧华不休，只瞒过灵帝一双眼睛。灵帝反自鸣对劲，昼督诸女贸易，夕拥诸女酣宴，把朝政置诸不顾，一味儿纵乐寻欢。宫女以外，另有一班宦官后辈，入宫退役，玩弄狗马，灵帝俱犒赏爵禄，使着进贤冠带绶。进贤冠，系汉朝文官服饰。又常常用四驴驾车，由帝亲身执辔，驰驱苑中，京师相互仿效，驴价与马价相齐。偶然郡国进献方物，必令先输例钱，归入中署，叫作导行费，一人剥削，四海沸腾。中常侍吕强，夙具虔诚，因上疏进规道：

现在尚书方敛诸郡之宝，中御府积天下之缯，西园引司农之藏，中厩聚太仆之马；而所输之府，辄有导行之财，调广民困，费多献少，奸吏因其利，百姓受其敝；又阿媚之臣，好献其私，容谄姑息，自此而进。旧典推举，委任三府，三府有选，参议掾属，咨其行状，度其器能，受试任用，责以胜利，若无可察，然后付之尚书，尚书举劾，请下廷尉复按真假，行其奖惩。今但任尚书，或复敕用，如是三公得免推举之负；尚书亦复不坐，责赏无归，岂肯空自苦劳乎？夫立言无显过之咎，明镜无见疵之尤，如恶立言以记过，则不当学也；不明镜之见疵，则不当照也。愿陛下详思臣言，不以记过见疵为责，则圣德懋而天下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