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世人闻他这番薄凉之语,倒也心有戚戚,皆沉默不语;中有几个便心下暗想道:“那些世家凭借他,原就是为了繁华;现在他竟做这般设法,可不寒了人的心么?”因又有几个心机深远的,却想道:“他待这些人如此,我们本日见了;他日待我们却又将如何?”是以倒也心下惊奇。此中一人便壮着胆量笑道:“虽是如此说,只怕那些人想着待殿下即位,必定又要起复他们的。届时若见所想成空,却不反叛么?”
如此今上自想了一回,终是有些疑虑,便又问瑧玉道:“安和对他外祖家却意下如何?”瑧玉禀道:“mm凡事只以我为先;况贾府中二太太原瞧我兄妹不过,老太太纵疼外孙女,也越不过远亲孙子去。况自我二人进京,mm倒是我一手照顾的,太妃又赐了教养嬷嬷下来,是以同贾家并不甚靠近。”
那厢瑧玉见今上现时做派,却也知贰心下之意,不免有些感戴,暗道:“今上倒也非昏愦之人;只是失之仁慈,且将人皆往好处去想,不肯斩尽扑灭。三皇子当日到手,便是这个原故;现在南越骠国蠢蠢欲动,却也是当日待他们过分刻薄,乃至埋藏祸端。”一厢想起邻邦之事,却又心下一动,暗想道:“那三皇子却实实地是个草包,只会为那些下作之事,于这家国大事之上的确乱作一团,更兼识人不明,用人不当。是以书中前期他即位之时,同邻国几番交兵中竟是且战且败,连南越都城打将不过,导致不得不遣人和亲,却教这泱泱大国颜面安在!”
且说现在朝中动乱,各大世家皆闻得风声,少不得心下各自猜想;又见昔日同三皇子交好之世家多有削去实权的,倒也惊奇,暗想道:“现在陛下只得这们一个皇子,这帝位定然落不到别人头上的。只是陛下为何如此为之?”如此深思一回,有人便猜道是今上恐他日三皇子即位,老臣位高权重,致得新帝掣肘,是以趁现在本身尚且在位,先替三皇子扫清停滞;或是先将这些人贬斥下去,待三皇子即位之时,再行擢升,是个教他施恩的意义。又见今上虽是夺了各家权益,却并未曾有甚么雷霆手腕下来,是以也并不甚镇静,却更想不到今上现在绝无令三皇子即位之意;是以每日价还是对三皇子如昔日般相待。
本来瑧玉虽未曾领甚么明面上的差事,每日却在宫中将这天下之事尽览。今上既将他认了返来,便也同他明说了要令其即位之意,且将这为君之事一一说与他。瑧玉宿世已是做了那很多年天子,更兼先就看过这书中所写,约也晓得将有何事;现在又见今上情状,知贰心中已将本身即位一事灰尘落定,是以毫不再做埋没,今上或有扣问他的,便一一作答,其目光之老道,竟似犹在天子之上。今上见他应对敏捷,不唯不恼他强于本身,反大喜过望,暗想道:“此是上天庇佑,赐得此子于我,必能守得这大好江山,兴我大成。”是以一发放下心来,乃将这朝表里之事一应交代于他,专待一恰那机会,便将其身份昭告天下。
却说那日今上见了贾政上的折子,偶尔想起此事,乃细问瑧玉贾府中景象,瑧玉便一一回了,不过是说贾府现在后辈皆无甚大才,不过闲散度日罢了。今上闻言,乃点头叹道:“当日宁荣二公多么人物,那承望如此生得这些儿孙来!”瑧玉道:“这正房两支倒也罢了。虽不甚成器,却也并不是那们欺男霸女的;现在族长又是贾珍,他为人倒算得端方,其他旁支有敢狐假虎威的,也曾严加怒斥,是以贾家一干后辈倒还不敢冒昧。”
却说瑧玉既着敕封郡王爵位,自回得京中,也并无很多事体;况又正在如海丧期,虽未曾回籍守制,却还是未领甚么差事,不过经常往宫里随驾罢了。只是今上那厢,既是已暗中认了瑧玉,又已将他当作了那储君之不二人选,天然是要为他铺路;是以借三皇子现在不在京中之机,便在京中运作起来。此中一着,便是拣那各大世家中,有同三皇子交好的,皆一一削了权去,另补新人;一时京中之格式倒为之一变。所起用之人多为新贵:虽无显赫家世,却皆有才气,更兼少年意气,一朝得了重用,少不得下意地要办出几桩事来;此中又多有同瑧玉平日交好的,皆道此事多仗赖于他,各各心下感戴。
今上闻得这话,乃点头道:“这林家蜜斯倒是个明白的。”因又想起当年指婚之事来,乃暗道:“此女同臻儿交谊深厚,又无父母兄弟,难有外戚之乱;况又生得斑斓,为人知书达理,更可贵心下明白,倒是皇子妃的上才子选,只可惜现在不成了。”是以将此事丢开,又同瑧玉商讨邦国之事。
【第九十七回】才德稀难为治国事·见地远易作齐家人
今上本听瑧玉说贾府中之后辈皆为平淡之辈,思及当日宁荣二公,是以叹了两声;现在闻得瑧玉如此说,却想道:“臻儿这话也有事理。若不能为国之能臣,好歹不要做祸,也算是祖上积善了。”又想道:“贾府本来应是同臻儿最为靠近的,我只道若能出几小我才,也可为他助力;谁知偏又同老三交好。幸得那起子皆是碌碌之人,只望今后不要坏臻儿之事便罢了。”
三皇子闻言,便瞧了他一眼,嘲笑道:“你所说倒也有理。只是他们若作此想,少不得要再送银子来;我且渐渐收着,待将他们榨得差未几时,再请父皇退位不迟。到得当时,这些新上来的也将这权收拢了,他们既无银子,又无权势,不过有个世家的壳子,却凭甚么再行反叛?若他们识相时,便将这爵位再与他留上一代,好歹全个别面;若不好时,便寻个不是,抄家夺爵,以充国库。谁又敢说甚么未曾?”
众谋士闻言,皆诺诺不敢言声。三皇子见状倒也对劲,又自想道:“公然父亲大哥,更加尽情起来。林胤之此人天纵奇才,竟只将他笼在身边承欢,却不是糟蹋了么?待我即位之时,定要重用于他。此人家世平常,也无甚背景;不过有个外祖家,却也是一早便投向我这一方的。现在他父亲已是吃了我之算计,死于非命;不过有一妹子,届时迎了过来,多不过许一个贵妃之位罢了。他名上既是我义弟,妹子又在宫中,可不对孤断念塌地么?”是以心下大畅,乃挥手令世人散去,又自招人前来问话,不在话下。
那三皇子在京中自有耳目,见现在情状,少不得要报与他知的。只是他闻得这话,并不觉得意,乃笑道:“父皇情愿削那些子人,便教他削去;倒省了我的力量。”见世人不解,乃嘲笑道:“那起老东西原也忒猖獗得不像了。只知每日躺在祖宗的功绩簿子上,并不肯做些甚么去,只道攀上了我便可高枕无忧,每日价不过出些银米,公开里不知肉疼得甚么样儿呢。纵是现时父皇不削他们,待我即位之时,也是要削了去的。现在父皇倒先替我动了手,他们纵有不满,这笔账却也算不到我头上来。”
只是今观贾府当中,却并未有甚涉及,盖因贾府现时并无人得任要职之故。贾赦、贾珍、贾琏等人虽在朝廷领一分赋税,却不过应景罢了,贾政所领之职也并非关头,是以今上虽知贾府公开同三皇子交好,却并未曾动了他去;又念及贾府名义上还是瑧玉娘家,故而临时将其搁置。贾母每日只在家中,对这些事却一概不知;贾赦贾政两个于这宦海之事上也并不精通。唯有贾珍因知书中前期贾家式微之气象,暗自惴惴,背后里不免又摆设些后路,又教尤氏将惜春接至本身家中住着,等闲不教往荣府里去。只是见三皇子那厢迟迟未有动静,却也觉出古怪;况瑧玉薛蜨等人同原书中又大有分歧,是以并不知其间之事是否还同原书中普通,只得暗自防备,不在话下。
诸君见了:本来书中贾府中后辈皆肆意妄为,却恰是缺了束缚之故。那贾珍作了族长,先就荒淫奢糜,恰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贾赦为人自不必说,乃是酒囊饭袋一流;贾政虽较他哥哥强些,却也不谙为官之道。更有贾琏、凤姐儿等人在外肆意妄为,他日可卿之事东窗事发,终成大祸。这一世贾珍却换了一人,先将这祸端断了去;那本来的邢夫人之堂姐更是个明白人,将大房当中一番整治,贾琏同凤姐儿不敢有猖獗之去处,贾赦那些荒唐行动多少也得了束缚;如此正房两支消停了,那些旁支天然也不敢冒昧。虽不能说光宗耀祖,好歹也守得祖宗基业。况青山犹在,何患无柴?他日贾若同贾,博上一二功名,也未可知。此恰是邢夫人同贾珍两个明白之处,亦阴差阳错保了后代子孙;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