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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南园遗爱》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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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南园遗爱(3)

邴吉因觉她似在开打趣,但那老媪却又口口声声喊冤,这又如何解?便又坐归去,说:“有何委曲,便说出来,若戏弄某,某毫不轻饶。”

本来,本来一望平地的官道,不知何时呈现了一名坐地老媪,正挡了那官人的来路。那官人急上马,扣问道:“老媪因安在此地?可有被吾牲口伤着?”

老媪不答,只笑着将一盏茶推至他跟前。

本来这官人乃廷尉监邴吉,为人忠诚诚恳,刚正不阿,此趟赶路是为天子宣召,巫蛊事发后,太子吞剑自刎,天子大怒,因召列臣回宫,特别慎重这廷尉监,需查办巫蛊案善后事件。

邴吉觉那老媪非常人,心忖莫非老妇人当真乃故太子遗孀?巫蛊事发后,太子出走,长孙刘进奉侍生母史良娣仍留太子宫,并未传闻这史良娣也流浪在外呀!但循这老媪口称之事推之,这老媪,该是史良娣无错。

那老媪便教邴吉附耳过来,邴吉照做。老媪贴着他耳朵道:“这逼死亲子的公爹,乃当今圣上,老妪所冤,皆败陛下所赐。这案子——廷尉大人接是不接?”

邴吉犹怔,因停下脚步,转头说道:“皇命在天,大汉皇祚安闲陛动手中,这老媪,莫胡说。”

那老媪也不愠恼,只笑:“那便不说这些。老妪有冤,邴大人身为廷尉监,也是不管么?”

谁知那老媪不惊不慌,见邴吉这般,却不再做胶葛。因回身即走,口念叨:“彼苍昭昭,不幸老身血冤不得昭明!天子无信,应我之事多少年还是一纸空文……不幸、可叹!”

“那您是……史良娣?”邴吉摇点头:“也不对,史良娣应居太子宫,与史皇孙在一块儿。”

老媪温茶倒水,道:“邴大人喝一碗茶,这一起赶,怪累的。”

老妇人这时愣住脚步,又往回走了几步,轻笑道:“也是好笑,你这智心,如何能官拜廷尉监?——我方才说了,天子害我夫君,那我夫君姓甚名谁,还需我再赘言?”老妇人行动健快回上了短亭,再倒一碗茶,坐下一抿一叹:“呔,天子于我无信,畴前承诺我的事,他是忘啦。可我还记取。”

因问:“老媪乃何人?何故呈现在此处?又为何……能知某姓甚名谁?”

老媪说:“是我那夫君的生父,邴大人你说,这天底下哪有如许的父亲?”

邴吉大惊,天然责那老妇口出不逊,须押廷尉审候,再禀天子。他本觉得这老媪乃官方一浅显妇人,平空假造如此谎话,必然心虚,他一吓,那老媪自会慌乱。

那官人大惊:“老媪安知某为廷尉监?”

老媪笑道:“老妪在此处迎候多时,此道乃廷尉大人复命必经之道。老妪蒙深冤,闻听大人仁厚,故此拜命。”

邴吉细察那老媪,却见她虽上了年龄,然面庞端庄,装束亦清爽洁净,与贩子之妇非常分歧。心忖这老媪到底是何人,怀有何委曲值当她这般滚地拦马,见她这谈笑之间的安闲,却又不像蒙深冤的。也是奇。

老媪道:“邴大人回京已晚啦,昨日老妪夫君已死去,邴大人如何还我夫君一条命吶?”

“‘杀’字倒有些过了,我丈夫他爹虽非刽子手,但也是他亲手逼死我丈夫,扳连我儿死,我好孙儿无人看管,你说可爱不成恨?”

因问:“老媪莫走!待我问你——你所称‘夫君’姓甚名谁?而你又姓甚名谁?”

说着便将那官人迎入短亭。亭中已备生果茶水,有一盏茶是那老媪喝过的,可见方才她便落拓等在此处,远见马来蹄踏,才滚坐地上,拦了一人一马。这老媪行事谈笑晏晏,却又不像蒙大冤叫天不该叫地不灵之辈。当真教人猜疑。

“我确是太子妻,但——”老媪略顿,又道:“但我乃太子未过聘之妻,天子金口玉牙允的,绝无子虚。现在,吾夫家遭此大难,廷尉大人你说,未亡人该不该为夫喊冤?”

邴吉喝了茶,因说:“某身负皇命,不能久滞,这便告别。”

那马燥烈地蹬开后蹄,当空长嘶。这官人狠勒马缰,口咄:“牲口!莫伤人!”

“唉,”老媪一叹,“旁人的委曲昭雪轻易,老妪的委曲……难啊难。”

老媪也不拦,却在邴吉起家欲走时,忽道:“邴大人,大汉皇祚皆在你一手,你当真放手不管么?”

邴吉心说我又不识得你夫君,怎地你夫君之命还须我来还?便说:“现在这世道,枉死几人也是有的。若委曲能昭雪,也算美满。”

邴吉为人朴直,平生最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鬼鬼祟祟,因闻声这老妇人话中暗刺他包庇“鬼祟”,更是气不过,因说:“我不信天子脚下,另有我廷尉监不敢管之事!你倒说来,是谁冤死你夫君?待某为你主持公道。”

老媪因说:“老妪身弱病多,今得大不幸,蒙大冤,唯廷尉监可拜托!廷尉大人可救也不救老妪?”

刚入京畿,谁知却被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老媪给拦了。

邴吉道:“天然该当。”

“哦?”邴吉道:“那便是你公爹?你公爹杀了你丈夫?”

“是也可爱,”邴吉点头,“先有为父仁义,后有为子守孝,这是你公爹的错。”

邴吉因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脚下,焉得有魑魅魍魉作怪?冤不得昭,此乃希奇事!你如有冤,必会昭雪,怕只怕你——满口扯谈。”

“老媪莫拿我作打趣,”邴吉愈发胡涂,“你言下之意,你夫君乃故太子……”

“不错。”邴吉尚未说完,老媪便接道:“夫君讳据,普天之下,除了昨日冤死鬼,谁敢叫这个名儿?”

那老妇人站起来,掸掸身上的尘灰,便走近邴吉,小声道:“廷尉大人可愿为老妪做主?”

官道上一骑扬尘鹄奔而来,掠起灰尘滚滚。顿时坐一人,此人着官服,戴斗笠,将帽檐压得极低,近得一处短亭时,忽勒紧了马缰。

她这才有些哀痛的意义。

“也要看这冤……是因谁而屈,若屈大了,只怕廷尉监也不敢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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