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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南园遗爱》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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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南园遗爱(4)

太子巫蛊一案,实无确实证据,太子死得冤,这邴吉天然是晓得的。但他身为廷尉监,食朝廷俸禄,又怎可在背后妄说天子的不是呢?

因群声道:“老臣惶恐!老臣惶恐!陛下风华正盛,大汉江山稳若金汤——老臣惶恐!”

天子已是老迈,袖中伸出一双枯枝普通的手,绞丝玄色章纹自腕上复起,斑班驳驳衬得这手上白叟斑更是招眼。

何况这老媪实一句虚一句,也不知是疯了,满口扯谈,还是确为先知之人,成心提点?他便这么揣摩着,一时拿不定主张。

只是,天子年老,若途中有何担搁,害陛下抱憾,可如何是好?再者,天子幸临,征途悠远,牵涉甚广,秦时扶苏公子便是足可鉴人之例,况京畿有巫蛊之乱尚未停歇,他们为汉臣,食汉禄,怎敢负大汉呢?

妇人丁中这车骑将军金日磾,原是匈奴人,乃匈奴休屠王之太子,元狩二年因骠骑将军霍去病大破匈奴,这金日磾便随父降汉。后蒙武帝拔擢,愈渐受宠,此时已官拜车骑将军。

“那老妇便是这么说的,她称言她乃太子之妻,陛下以玉聘之,这多少年来,却废言忘诺,将当日所允之事抛之脑后,她说……她还说、还说……”

他像个孩子似的,此时说要做甚,便顿时要做到。人啊,愈活,便愈往回,心智愈发像孩子。天子现在便如此,因不知犯了何疯痴,沉疴愈重,愈要赶路往博浪沙去,殊不知舟车劳累,如何能将养?

邴吉猎奇道:“是何人?何人能为你……为你……”邴吉考虑着应如何说话,若说“为你沉冤”,那岂不暗认了天子害人,而这老妇所言句句失实?天然是不能如许说的。

“那便无说了,马上——摆驾博浪沙,朕一刻也不肯等了。”

天子此言甚重,听得“归地宫”这三字,朝臣已惶恐无以复加,又听天子言“迎新君,立太子”,更是闪舌,个个诚惶诚恐,面如死灰。

这金日磾用心吞吞吐吐,令天子急追不已。

不想天子竟没起火,只诘问:“她有何凭何传闻朕不兑现允她之事?”

邴吉将信将疑。那老媪见他这般,又道:“老身一贯恭敬邴大人,这才竭诚相托。老身既说故太子乃老身夫君,老身有体例为故太子伸冤,邴大人何不信一信老身?若老身所言有虚,左不过邴大人见罪于车骑将军——何况,老身传闻车骑将军金日磾乃一代人杰,他若知邴大人之初志,即便开罪于他,他亦不会怪的。”

天子顿时从御座上站起,举起手中那枚玉,道:“与这玉普通的么?此玉当年乃一对,很多年前朕确然将另一枚交给了一女孩儿……”

“老臣惶恐!”

老媪道:“现在你只消带我见金日磾,老身自有体例回转。”

邴吉一听也觉老妇所言有几分事理,车骑将军金日磾一贯明辨是非,爱忠憎佞,若知他苦心,必能谅解。何况,他邴吉亦非奸人,为大汉江山之昌隆,哪怕赔上他邴吉一条命,亦是值当的。

群臣皆相望。

朝廷也不管了,太子身后诸事牵涉,他皆不管了。便那么刚强地,欲往博浪沙!

金日磾道:“日前臣路经甘泉宫,见甘泉宫外有一老妇,坐地而哭。臣问,汉室昌隆,百姓居宁,老妇因何而哭?那老妇道,陛下负她,她因近不得甘泉宫,故而当宫门而哭。”

天子坐宣室殿明堂,众老臣满铛铛跪了一地。自太子自戕动静传入京畿,京畿之地已乱作一锅粥,早朝各位臣工众说不止,天子一时愤恚之下,怒喝罢朝。

况这妇人,满口“疯话”,未见有一句是真,他邴吉若冒然叨扰车骑将军,反闹出笑话来,又如何自处?

天子也抬起眉,欲见这异数之人是谁。

金日磾道:“这老妇人说,当年有玉为凭,陛下亲手交给她的。”

众皆讶然。

“还说,陛下负一小女子之诺,愧为人君。”

不知不觉间,沸水已凉,那栓在亭下的马也开端嘶鸣,邴吉这才认识到本身已担搁太多时候,回朝复命恐晚,正不知该如何时,却听那老媪道:

此中老臣心中皆测度,博浪沙乃始皇遇张良之地,这威威始皇,遭伏遇刺,多次皆系此一地,陛下欲幸博浪沙,是否与秦始皇之表示有关?毕竟天子灵犀相通,若陛下得蒙示,欲一窥究竟,那也便可说通。

天子忽缓了声,于殿上戚戚道:“朕自知天命已近,若现在不幸博浪沙,怕此平生都不会去了。”

金日磾为人刚正不阿,最恶奸佞小人,如有曲直未辨,令他明判,倒也是个好主张。只这金日磾官高位显,又岂是普通百姓所能见到的?再者,此种朝廷栋梁,常日为朝廷分忧,诸事冗多,如何有闲暇来管百姓之戋戋小事呢?

“罢了罢了,老妪血冤,邴大人恐故意有力,我便也不难堪你。只消你带我去见一人便可,老身与他分辩,他自会帮我。”

因踌躇不决间,那妇人又道:“邴大民气中有顾虑,老身天然晓得。若不是金日磾官高位显,老身戋戋一山间民妇,无体例拜见,又怎会出此下策,来拦邴大人的马?”

他坐明堂,玉藻之下一双眼已是昏花。手中只抚一枚玉,玉作温良。天子只觉这一滴一滴的凉,沁入骨,复又被他指端的暖和所盖,逐步地融会。又温又凉。

天子咳喘起来:

“摆驾——朕说了,摆驾博浪沙。”天子一字一吐,似每一字都用尽了满身的力道,他的手在微微颤栗。

天子老泪已将行出眼眶,哀哀戚戚,好似一平常白叟家。让人闻之落泪。

这时,群臣跪列中忽有一人爬出,言:“臣有奏!”

这么想着,邴吉沉声说:“得您此言,拜托甚重,我便送您往车骑将军府上走一遭。”

“车骑将军?”邴吉大惊。

却本来乃陛下昔日所幸之臣金日磾。

邴吉感喟:“是也不能忍。”

天子讶异非常:“朕负她?”

那老妇似也重视了邴吉的窘态,却满不在乎,因说:“车骑将军金日磾,此人便是老身要见的人。”

这满朝文武闻这一句“愧为人君”,俱面露骇色,惊看金日磾。

天子也是不幸,满腹苦衷满朝竟无一人可相拜托。

因问:“还说甚么?”天子瞪大了眼睛,顿时来了精力。

是以,群臣固不敢遂陛下之心。

老妇合掌道:“大汉有如此忠臣良善,乃汉室之幸。”因跪泣曰:“老身刘氏,拜大人之德!”

天子怒而拂袖:“惶恐?朕老的使不动你们了!朕快归地宫了!日薄西山,个个皆可欺,一道口谕,无人愿遵,朕这天子还坐甚明堂?你们此时皆可奔宣室而出,太子的雄师扎在城外,太子身故,自有后继,现在迎新君,无往倒霉吶!”

邴吉凝神听着,那妇人缓了缓又说:“现在这世道,佞臣败怀朝纲,鼠辈横行,欺陛下老迈,诬太子无德,邴大民气忧庙堂,如何忍见大汉大厦倾颓?”

“哦?”天子猎奇望他:“你有何奏?”

他多老啦。

“朕老了,朕老的要入土了!你们不让朕安生!朕欲幸博浪沙,你们个个如丧考妣,朕掘你们祖坟么?!”

这暮气沉沉的殿下现在却如一石入水,惊起波纹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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