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三）

暮年间，司马家也曾充足过，乃至郎君少年能任先帝孝身边的武骑常侍，也托了斥资不匪办理的福。可现在，门庭早已式微……家徒四壁，衣食堪虞。

而况，既已成了伉俪，郎君又是这般人才丰度，且待她各式柔情，整整六年，多大的气也终该消了罢？

见小侍婢半天了也只站在原地发怔，并未拜别，卓文君不由得微微抬了眼，略略想了想，问：“你是不是唤作……桃良？”

她眼底划过一丝讽笑――此人，本来就是再善解人意不过的。不然，当年怎能扮了那样一副丰度无双的痴情公子模样……哄得本身这傻子信觉得真。

她进府为婢也有近一年辰光了，像府中其他主子普通，心下不知有多少无法……郎君他那般丰度无俦的神仙人物，待夫人却向来小意殷勤，竟日里知疼着热地体贴，病时亲侍汤药，事事躬亲……真正体怀入微。但夫人她――待他们这些仆婢都一惯宽仁，却连一个和缓些的神采都未曾给郎君过。

--费了多少财贿交友权贵，终究将精擅文赋的名声传入了圣上耳中……他也算得偿所愿了。

而昨晚那曲《凤求凰》――竟然是为她而奏的！

文君淡淡微微怔了怔，既而细细端量着她――端倪边幅，公然与当年的绀香生得有几分肖似。

“嗯，郎君已经清算衣冠出迎了。”小侍婢点了点头，脆声应道。

“前日席间惊鸿一瞥，便成痴念。情难自禁，故以《凤求凰》相寄，略托相思，不知拙艺尚入耳否？……”

这一载以来，她的日子清寂得近乎窒闷，每天，从黎明夙起到暮时入寝，就靠着繁复也有趣的针黹活计消遣辰光，或是逢了府上宴席，隔帘听着别人的热烈……她很多地想过，就如许安静地枯守平生，清寂度日……可，在如许暗淡的日子竟呈现了那样一个玉壁明珠般的雍雅公子！

当时听完这一段儿，她也颇替女公子委曲的……但，嫁乞随乞，嫁叟随叟，这人间的女子不都是以夫为天的么？

以后，一众亲朋皆来劝说――既然膝下只一子二女，也并不差财帛。现在文君已*于司马长卿，虽家贫，但人才却不俗。与其悠长对峙，不若成全他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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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几眼仓促浏过……十七岁的少女几近指尖都微微颤了起来，下认识地一字字细细回看，肯定本身并未会错了意。

又游移了少时，卓文君方抬手接过了羽管，自中空的管芯中取出的是一方蔓草绣纹的丝绢……将那绢幅细细展开，便显出一篇行文洒逸、清隽蕴秀的笔迹--

仿佛天涯的明月普通风华无俦，也……似天涯的明月一样悠远得永久没法触及。

那样风采无俦的卓荦人物……天底下有几个女子能不动心呢？

那般的卓绝琴艺，那般的出众丰度，那般的旷代文采――卓文君又那里来得惊世才貌相俦匹？

“夫人……夫人莫非不欲前去恭喜郎君么？”小侍婢顿了顿后，微微踌躇地小声问。

她为席间操琴的那风华无俦的君子动了心……而他，为卓氏的泼天财贿动了心。

“不必。”卓文君头也未抬，道。

卓公听闻以后，深觉得耻，曾为此杜门不出。

文君闻言，仿佛听错了般，一时怔住。

听闻，当时候女公子既是讶然又是无法，只得贱卖了随身的珠玉钗环……也只勉强支撑了些日子。

呵，待占尽了好处，便又来做出一副柔情小意模样――岂不知，一旦认清了此人骨子里的虚假与无耻，那怕如何的无双丰度，现在看来，也是普通的脸孔可爱。

只因心底里坚信，那小我……必然不会让她赌输的罢！

字里行间绵绵情义，切切思慕――本来他竟听过她的琴名，早已引为知已？

――自家夫人，虽一惯待下人们都宽仁和蔼，但实在性子极刚强呢。

可--那小我，竟是同本身普通心机么？

女公子当垆卖酒，而郎君则亲为保庸杂作，奉养客人。

小侍婢闻言只好缄了口，却不由心下一叹。

她明白，有些痴念是不该生的，以是才未曾有些丁点儿奢想。

固然阖府皆知女仆人一惯性子平淡，但此时见她连郎君迎旨这般灿烂门庭的大事也态度淡然，她还是不由得惊奇。

“夫人，夫人！”小侍婢行动仓促地进了屋，欢乐雀跃地扬着声向女仆人道“府上来了使者，长安的使者！”

“呃？”正神游天外的小丫头被蓦地惊回了神，赶紧应道“嗯！恰是郎君赐的名。”

如果你心念念，感觉永久也遥不成及的那小我，有一天站在面前，对你剖明心迹……这世上，又有几人抵得住这般的引诱？

当年阿谁一心为她着想的小丫头绀香，自她悄悄离府后，被父亲迁怒，赶出了府去……厥后，便再未寻到。

而那厢，卓家女公子随司马郎君归家，倒是惊其景况之宽裕。

“就是前日席间操琴的那位司马公子予您的信！”小丫头脆声道，掩不住的笑意几近从眸子里溢了出来――谁曾想，那位神仙似的司马郎君竟是主动写信予自家女公子呢！

“嗯。”卓文君神情淡淡又垂眸凝神到了手中的书卷上，用心细阅，再无他语。

而现在，看着丝绢上“冀得一悟”四字，十七岁的少女……心下热得几近发烫。

“……前人云知音难觅，相如尝闻女公子精擅乐律，乃郡中俊彦，何如缘悭一面……”

终究，卓公不得已，只得分了女儿文君仆僮百人，财帛百万，及一份不匪的嫁奁。而后，佳耦二人才回了成都，购置田宅，自此衣食充足，乘坚策肥。

“哦？”卓文君正倚在髹漆朱绘的郁木小曲几边看书，闻言，自手中那卷《尹文子》上淡淡抬了眼，神采竟并无多少颠簸，语声是一惯的轻尘不惊“天子亲使？”

“是！”侍婢一脸冲动的欣喜神采“是圣上的使者，要我们郎君前去迎旨呢。”

“冀得一悟，寥慰平生。”

“他已去了？”还是静潭不波的口气，仿佛阿谁方才去接了圣旨，或许将要平步青云的不是她的夫婿。

厥后，待日子更艰巨了些，郎君便发起不若回临邛运营些买卖聊以度日。因而佳耦二人尽卖车骑，于临邛买了一间酒舍，沽酒为生。

她面上虽不动声色，但实在心跳得惶急，连呼吸都有些起伏不定起来……

仲春绀香，三月桃良。

事发以后，卓公大怒，说只当未曾生过这般寡廉鲜耻的女儿，未予一钱陪嫁。

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乃与驰归成都。――《史记・司马相如传记》

关于这府上的男女仆人――司马郎君与夫人卓氏的旧事，她也曾听府中的白叟们讲过些，大略晓得来龙去脉。

因而，甘心以本身的余生作注，拼了统统，为心底里那片痴念博一个归宿。

六年后，孟夏四月，成都。

七年前，自家夫人乃是临邛卓氏的小女儿，妙龄寡居。而司马郎君赴卓府宴席，在席间弹琴一曲，引得女公子思慕，后又私授书牍，相邀一见，既而二人便定了毕生，星夜兼程私奔到了成都。

而她的夫婿，也真是煞费苦心……寻着了这般一个小丫头，连名字也顺着甘香来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