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二）
“哭甚么？”卓文君自案边敛衽起了身，站到了小丫头身畔，温和地抬袖替她理了理耳边几缕披发，轻声道“你家女公子生来便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繁华日子，不知被这天底下多少人羡慕，现在不过是丧夫归家……日子同以往也没甚么辨别。”
正值霜序玄月，向晓时分，一庭带着晨露的木芙蓉绽得娇妍缤纷，斜红淡蕊，明丽欲回春。
他仿佛指间缠情，勾抹托劈复连挑，将那样深切竭诚的倾慕寄于纤纤素丝七弦间，流出牵人悸动的浊音万千，令人不疑这世上真有那样一个夸姣的女子让贰心牵梦萦……
“女公子的面貌才识，在临邛城中算得上头一份儿，并且……”她说到这儿，才蓦地反应过来甚么普通，语声蓦地顿了下来。
“是司马公子的信.”小丫头语声里清楚带着几分喜意。
府上日日登门提亲的人家，多如过江之鲫。全不介怀她寡居之身，不都是打着这个主张么？
“对啊，不问不晓得，一问可当真是了不得――”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连语声都有些微扬，作为富甲天下的临邛卓氏府中侍婢，一惯眼高于顶的绀香现在倒是满心的赞慕“这位司马郎君可不止擅琴呢，听旁人说，文赋精绝，才学卓荦，早前曾是当今陛下的武骑常侍，也在梁王府上做上门客……”
“……当真是个丰度绝顶的人物！”小丫头终究总结陈词道。
小丫头闻点，泪水却涌得更凶了些，直抹花了一张清秀小脸，文君心下无法，只好抬袖去替她拭泪――
――时至本日，她能依恃的竟唯此罢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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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卓府内院。
曲罢以后，席间一众主宾又是久久方才回过神来，皆对司马长卿这般冠绝当世的琴艺极口吹嘘，惊赞不断。
“嗯。”听罢，卓文君部下的针黹略略顿了顿，既而倒是抬眼，微微带了淡笑道“以是，刺探人家的动静便值得你这般上心，都误了你家女公子本日的茶饮？”
这般精擅乐律的卓绝人物，女公子该当是慕其琴艺，引为知音的罢。更何况……如许世所无俦的风韵气度，这般神仙似的丰度！
“是啊，我听了这位司马公子所奏的两支琴曲，击节而赞……可，为这便要去刺探旁人的家世经历了么？”文君垂眸悄悄笑了笑，部下针线未停，在那一朵重瓣的堇色芍药上纯熟地勾出了头一丝金黄的蕊儿。
“信？”文君微微一怔。
“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代为鸳鸯？”
“并且有一个富甲天下的父亲，娶了卓氏文君便能得大笔陪嫁，平白赚一场繁华。”她低了头，略有些自嘲地笑笑“恐怕，在旁人眼里，这个才是最要紧的。”
“先前，阿父将我嫁去程氏，是为联婚以后得更大的好处，赚取更多的金银财贿。现在……偌多的人家替自家后辈向一个新寡的孀妇提亲，是为了赚取这卓氏的金银财贿。”
“女公子……”绀香听到这儿，忍不住咬了咬唇，眼眶都红了起来。
而帘帷以后，卓家的女公子倒是静坐了片时，便独自起家，悄悄离席。
“噢？”见同她自幼相伴、交谊匪浅的小丫头都快急红了眼，文君有些无法地微微抬了眼，当真地看向她道“那，既是这般卓绝人物，你家女公子又如何入得他的眼？”
“本来，你竟是去探听这个了？”文君闻言神采怔了怔，而后微微皱了双眉――怪道宴后便不见了人影。
那风韵绝世的操琴公子脉脉含情，眸间温然带笑，信手调琴，指下行动突然窜改，左手轮挑，右手吟弦，将这一曲琴乐奏至高.潮--
“啊？”绀香闻言愣愣一怔，见文君这般毫不挂记的反应，瞬时候连说话都略结巴了起来“可、可女公子您不是……”
可……如何反而比不得茶饮之类的微末小事要紧？
闻言，小侍婢倒是蓦地神采一紧，下认识地又探了探腰间缦带，既而长长舒了气气。
“如何了？你这丫头好似做贼普通。”卓文君一袭浅绛色蜀锦襦裙，亭亭立在芙蓉丛前，娇花映面，相得宜彰，见小丫头这般模样，不由带笑打趣道。
“何况，这世上，又哪儿来得事事全美？你莫要替我担忧，今后……若阿父再择婚事，我倘是不肯，断不会允嫁的。”十七岁的少女，语声安静，目光里却透着丝断交。
“这般丰度出众的人物……怕是、怕是一旦错过便再难遇着了！”见她这般淡然的姿势，小侍婢更是焦急起来――女公子还合法韶龄，今后必将会再醮，莫非又任凭卓公择一门婚事？
“最大不了，便在府中过上一世的平静日子罢了。”
“女公子，这是……予您的信。”绀香自缦带间取出了一支羽管，有些迫不及待地捧给了自家女公子。
雅丽深静的闺室中，十七岁的少女正倚着张小巧的文贝曲几拥炉倦绣。虽说自幼府中绣娘成群，针黹活计之类并不需她躬亲……但现在，倒是经常是靠着这些费时操心的事儿来消遣辰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她低了眸，敛了神采悄悄看动手中乌黑绣绢上那朵已然盛绽的重瓣芍药“我已因财贿被父亲嫁了一回，不想……再给报酬着财贿娶过门。”
“女公子，婢子已去密查清楚了。”绀香仓促掀帘进了屋，语声里一派难掩的忧色“本日席间操琴的那位公子，复姓司马，双名相如，表字长卿，乃是巴郡安汉人士。”
“可……”绀香闻言，又呆了呆后，倒是端倪紧蹙起来，原地跺了顿脚，替自家女公子急道“女公子，您莫怪婢子直言，这位司马郎君，比之府上日日前来求亲的那些人选，实是好了千倍百倍！”
五岁从师，习琴十载，这般饮誉于世的名曲，文君自是再熟稔不过的――
两今后，卓府，内院。
闻言，卓文君一时沉默，却不置一词。
“凤兮凤兮归故里，游遨四海求其皇，有一艳女在此堂……”
“女公子。”绀香脚步勿促地自中院进了内门，神采却有些非常，目光似是警戒地打量着周遭，肯定了四下无人才仿佛安下心来。
――不是闻琴而赞，惊怔很久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