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冀州侯苏护反商(2)
大兵正行，所过州府县道，非止一日。前哨马来报：“人马已至冀州，请千岁军令决计。”侯虎传令安营。怎见得：
天使读毕，二侯谢恩平身。姬昌对二丞相、三伯侯言曰：“苏护朝商，未进殿庭，未参圣上；今诏旨有‘立殿忤君’，不知此语何来？且此人素怀忠义，累有军功，午门题诗，必有诈伪。天子听信何人之言，欲伐有功之臣。恐天下诸侯不平。望二位丞相明日早朝见驾，请察其详。苏护所得何罪？果言而正，伐之可也；倘言而不正，合当止之。”比干言曰：“君侯言之是也。”崇侯虎在旁言曰：“‘王言如丝，其出如纶’。今诏旨已出，谁敢抗违。况苏护题诗午门，必定有据；天子岂无端而发此难端。今诸侯八百，俱不遵王命，大肆猖獗，是王命不能行于诸侯，乃取乱之道也。”姬昌曰：“公言虽善，是执其一端耳。不知苏护乃忠良君子，素秉丹诚，忠心为国，教民有方，治兵有法，数年以来，并无不对。明天子不知为那个利诱，发兵问罪于善类。此一节恐非国度之吉祥。只愿当今不事兵戈，不可杀伐，共乐尧年。况兵乃凶象，所经处所，必有惊扰之虞，且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师出知名，皆非乱世所宜有者也。”崇侯虎曰：“公言固是有理，独不思君命所差，概不由己？且煌煌天语，谁敢有违，以自取欺君之罪。”昌曰：“既如此，公可领兵前行，我兵随后便至。”当时各散。西伯便对二丞相言：“侯虎先去，姬昌暂回西岐，领兵续进。”遂各辞散。不题。
辕门下按九宫星，大寨埋没八卦谱。
西摆马闸雁翎刀，北摆黄花硬柄弩。
征云笼地户，杀气锁天关。天昏地暗排兵，月下星前布阵。四下里齐举火把，八方处乱掌灯球。那营里数员战将厮杀；这营中千匹战马如龙。灯影战马，火映征夫。灯影战马，千条烈焰照貔貅；火映征夫，万道红霞笼獬豸。开弓射箭，星前月下吐寒光；转背抡刀，灯里火中生光辉。鸣金小校，恹恹二目竟难睁；擂鼓儿郎，垂垂双手不能举。刀来枪架，马蹄下人头乱滚；剑去戟迎，头盔上血水淋漓。锤鞭并举，灯前小校尽倾生；斧锏伤人，目下儿郎都丧命。喊天震地自相残，抽泣彼苍连叫苦。只杀得满营炮响冲霄汉，星月无光斗府迷。
侯虎提兵事远征，冀州城外驻行旌。
侯虎安下营寨，早有报马报进冀州。苏护问曰：“是哪路诸侯为将？”探事回曰：“乃北伯侯崇侯虎。”苏护大怒曰：“如果别镇诸侯，另有他议；此人素行不道，断不能以礼解释。不若乘此大破其兵，以振军威，且为万姓除害。”传令：“点兵出城厮战！”众将听令，各整军火出城，一声炮响，杀气震天。城门开处，将军马一字摆开。苏护大呼曰：“传将出来，请主将辕门答话！”探事马飞报进营。侯虎传令整点人马。只见门旗开处，侯虎坐清闲马，统领众将出营，展两杆龙凤绣旗，后有宗子崇应彪压住阵脚。苏护见侯虎飞凤盔，金锁甲，大红袍，玉束带，紫骅骝，斩将大刀担于鞍鞒之上。苏护一见，顿时欠身曰：“贤侯别来无恙。鄙人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明天子无道，轻贤重色，不考虑留意国本；听谗佞之言，强纳臣子之女为妃，荒淫酒色，不久天下事情。鄙人自各守边陲，贤侯何故兴此知名之师？”崇侯听言大怒曰：“你违逆天子诏旨，题反诗于午门，是为贼臣，罪不容诛。今奉诏问罪，则当肘膝辕门，尚敢巧语支吾，持兵贯甲，以骋其刁悍哉！”崇侯回顾摆布：“谁与我擒此逆贼？”言未了，左哨下有一将，头带凤翅盔，黄金甲，大红袍，狮蛮带，青骢马，厉声而言曰：“待末将擒此叛贼！”连人带马滚至军前。这壁厢有苏护之子苏全忠，见那阵上一将抢先，刺斜里纵马摇戟曰：“慢来！”全忠认得是偏将梅武。梅武曰：“苏全忠，你父子背叛，获咎天子，尚不背叛伏罪，而强欲抗天兵，是自取灭族之祸矣。”全忠拍马摇戟，劈胸来刺。梅武手中斧劈面相迎。但见：
单言崇侯虎父子，领败兵迤逦往前正走，只见黄元济、孙子羽催后军赶来，打马而行。侯虎在顿时叫众将言曰：“吾自提兵以来，何尝大败；今被逆贼暗劫吾营，黑夜交兵，未曾筹办，乃至损折军将。此恨如何不报！吾想西伯侯姬昌安闲安然，违避旨意，按兵不动，坐观成败，真是可爱！”宗子应彪答曰：“军兵新败，锐气已失，不如按兵不动，遣一军催西伯侯起兵前来策应，再作区处。”侯虎曰：“我儿所见甚明。到天明收住人马，再道别议。”言未毕，一声炮响，喊杀连天，只听得叫：“崇侯虎快快上马受死！”侯虎父子、众将急向前看时，见一员小将，束发金冠，金抹额，双摇两根雉尾，大红袍，金锁甲，银合马，画杆戟，面如满月，唇若涂朱，厉声痛骂：“崇侯虎，吾奉父亲之命，在此候尔多时。可速背叛受死！还不上马，更待何时！”侯虎痛骂曰：“好贼子！你父子谋反，违逆朝廷，杀了朝廷命官，伤了天子军马，罪孽如山。寸磔汝尸，尚不敷以赎其辜。偶尔夤夜中贼奸计，辄敢在此耀武扬威，大言不惭。不日天兵一到，汝父子死无葬身之地。谁与我拿此反贼？”黄元济纵马舞刀，直取苏全忠。全忠用手中戟，劈面相还，两马订交，一场大战：
话说两家大战，苏护故意劫营，崇侯虎未曾防备，冀州人马以一当十。金葵正战，早被赵丙一刀砍于马下。侯虎见势不能支，且战且走。有宗子应彪保父，杀一条路逃脱，好似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冀州人马，凶如猛虎，恶似豺狼，只杀的尸横遍野，血满水沟。仓猝驰驱，半夜更深，不认路途而行，只要保全性命。苏护赶杀侯虎败残人马约二十余里，传令鸣金收军。苏护得全胜回冀州。
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丢轰隆。幡幢招展，三春杨柳交集；号带飘荡，七夕彩云蔽日。刀枪闪动，三冬瑞雪重铺；剑戟森严，玄月秋霜盖地。腾腾杀气锁露台，模糊红云遮碧岸。十里汪洋波浪滚，一座兵山出土来。
二将阵前交兵，锣鸣鼓响人惊。该因世上动兵器，导致豪杰相驰骋。这个那分高低，阿谁两眼难睁。你拿我，凌烟阁上标名；我捉你，丹凤楼前画影。斧来戟架，绕身一点凤点头；戟去斧迎，不离腮边过顶额。
且言苏护离了朝歌，同众士卒，不一日回到冀州。护之宗子苏全忠带领诸将出郭驱逐。当时父子相会进城，帅府上马。众将到殿前见毕。护曰：“当明天子失政，天下诸侯朝觐，不知哪一个奸臣，暗奏吾女姿色，昏君宣吾进殿，欲将吾女选立宫妃。彼时被我劈面谏诤，不料昏君大怒，将我拿问忤旨之罪，当有费仲、尤浑二人保奏，将我赦回，欲我送女进献。彼时心甚不快，偶题诗贴于午门而反商。此回昏君必点诸侯前来问罪。众将官听令：且将人马练习，城垣多用滚木炮石，以防攻打之虞。”诸将听令，日夜防维，不敢稍懈，以待厮杀。 话说崇侯虎领五万人马，本日出兵，离了朝歌，望冀州进发。但见：
东摆芦叶点钢枪，南摆月样宣花斧。
且言苏护把人马悄悄调出城来，只待劫营。时至初更，已行十里。探马报与苏护，护即传令，将号炮点起。一声清脆，如天崩地塌，三千铁骑，一齐发喊，冲杀进营。如何抵挡，好生短长，怎见得：
只见三路雄兵，大家敢勇，个个抢先，一片喊杀之声，冲开七层围子，撞倒八面虎狼。单言苏护，一骑马，一条枪，直杀入阵来，缉捕崇侯虎。摆布营门，喊声震地。崇侯虎正在梦中闻见杀声，披袍而起，上马提刀，冲出帐来。只见灯光影里，看苏护金盔金甲，大红袍，玉束带，青骢马，火龙枪，大呼曰：“侯虎休走！速上马受缚！”捻手中枪劈心刺来。崇侯虎落慌，将手中刀劈面来迎，两马比武。正战时，只见这崇侯虎宗子应彪带领金葵、黄元济杀将来助战。崇营左粮道门赵丙杀来，右粮道门陈季贞杀来。两家混战，夤夜交兵。怎见得：
两马订交，二十回合，早被苏全忠一戟刺梅武于马下。苏护见子得胜，传令擂鼓。冀州阵上大将赵丙、陈季贞纵马抡刀杀将来。一声喊起，只杀的愁云荡荡，朝阳辉辉，尸横遍野，血溅成渠。侯虎麾下金葵、黄元济、崇应彪且战且走，败至十里以外。
且言崇侯虎恃才妄作，提兵远伐，孰知本日损军折将，心甚羞惭。只得将败残军兵收聚，扎下行营，迷惑中军，郁郁不乐，对众将曰：“吾自行军，挞伐多年，何尝有败；本日折了梅武，损了全军，如之何如？”旁有大将黄元济谏曰：“君侯岂不知‘胜负乃兵家常事’，想西伯侯大兵不久即至，破冀州如反掌耳。君侯且省愁烦，宜当保重。”侯虎军中置酒，众将欢饮。不题。有诗为证，诗曰：
傍晚兵到，黑夜军临。傍晚兵到，冲开步队怎支撑？黑夜军临，撞倒寨门焉可立？人闻战鼓之声，惟知仓促驰驱；马听轰天之炮，难分南北东西。刀枪乱刺，那明高低比武；将士相迎，岂知自家别个。浓睡军东冲西走；未醒将怎着头盔。先行官不及鞍马；中军帅赤足无鞋。围子手东三西四；拐子马南北奔逃。劫营将骁如猛虎；冲寨军一似蛟龙。着刀的连肩拽背；着枪的两臂流红；逢剑的砍开甲胄；遇斧的劈破天灵。人撞人，自相踩踏；马撞马，各处尸横。着伤军哀哀叫苦；中箭将咽咽悲声。弃金鼓幡幢满地；烧粮草四野通红。只晓得受命征讨，谁承望片甲无存。愁云直上九重天，一派败兵随地拥。
中心戊己按勾陈，杀气离营四十五。
次日，崇侯虎下教场，整点人马，辞朝起行。
三千铁骑培植后，始信当年浪得名。
刮地北风声似飒，滚滚征尘飞紫雪。駜駜拨拨马啼鸣，叮叮铛铛袍甲结。同心刀砍锦征袍，举意枪刺连环甲。只杀的摇旗小校手连颠，擂鼓儿郎槌乱匝。
苏护传令鸣金出兵，回城到帅府，升殿坐下，赏劳有功诸将，“本日虽大破一阵，彼必整兵复仇，不然定请兵益将，冀州必危，如之何如？”言未毕，副将赵丙上媒介曰：“君侯本日虽胜，而交战似无已时。前者题反诗，本日杀军斩将，拒敌王命，此皆不赦之罪。况天下诸侯，非止侯虎一人，倘朝廷大怒之下，又点几路兵来，冀州不过弹丸之地，诚所谓‘以石投水’，立见倾危。若依末将鄙意，‘一不做，二不休’，侯虎新败，不过十里远近；乘其不备，人衔枚，马摘辔，暗劫营寨，杀彼片甲不存，方知我等短长。然后再寻那一起贤能诸侯，凭借于彼，庶可进退，亦能够保全宗社。不知君侯尊意何如？”护闻此言大悦，曰：“公言甚善，正合吾意。”即传令：命子全忠领三千人马出西门十里，五岗镇埋伏。全忠领命而去。陈季贞统左营，赵丙统右营，护自统中营。时价傍晚之际，卷幡息鼓，人皆衔枚，马皆摘辔，听炮为号，诸将听令。不表。
二将鏖战，正不分胜负。孙子羽纵马舞叉，双战全忠。全忠大喝一声，刺子羽于马下。全忠复奋勇来战侯虎，侯虎父子双迎上来，战住全忠。全忠抖擞神威，好似弄风猛虎，搅海蛟龙，战住三将。正战间，全忠卖个马脚，一戟把崇侯虎护腿金甲挑下了半边。侯虎大惊，将马一夹，跳出围来，往外便走。崇应彪见父亲败走，意急心忙，慌了手脚，不防备被全忠把稳一戟刺来，应彪急闪时，早中左臂，血淋袍甲，几近落马。众将急上前架住，救得性命，往前逃脱。全忠欲要追逐，又恐黑夜之间不当稳便，只得收了人马进城。此时天气渐明，两边来报苏护。护令宗子到前殿问曰：“可曾拿了那贼？”全忠答曰：“奉父亲将令，在五岗镇埋伏，至半夜败兵方至，孩儿奋勇刺死孙子羽，挑崇侯虎护腿甲，伤崇应彪左臂，几近落马，被众将救逃。奈黑夜不敢冒昧追逐，故此回兵。”苏护曰：“好了这老贼！孩儿且自安眠。”不题。不知崇侯虎往何路借兵，且听下回分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