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晋襄公墨缞败秦先元帅免胄殉翟(2)
提戈斩将勇如贲，车右超升属主恩。效力何辜遭黜逐？向来忠勇有冤吞！
孟明异其言，呼曰：“渔翁渡我！”渔翁曰：“我渡秦人，不渡晋人！”孟明曰：“吾等恰是秦人，可速渡我！”渔翁曰：“子非崤中出事之人耶？”孟明应曰：“然。”渔翁曰：“吾营私孙将军将令，特舣舟在此相候，已非一日矣。此舟小，不堪重载，前行半里之程有大舟，将军能够速往。”说罢，那渔翁反棹而西，飞也似去了。三帅循河而西，未及半里，果有大船数只泊于河中，离岸有半箭之地，那渔舟已安闲彼号召。孟明和西乞白乙跣足下船，未及撑开，东岸上早有一名将官，乘车而至，乃大将阳处父也。大呼：“秦将且往！”孟明等各各吃惊。斯须之间，阳处父泊车河岸，见孟明已在舟中，心生一计，解自家所乘左骖之马，假托襄公之命，赐与孟明：“寡君恐将军不给于乘，使处父将此良马，追赠将军，聊表相敬之意。伏祈将军俯纳！”阳处父本意要哄孟明登陆相见，收马拜谢，乘机缚之。那孟明漏网之鱼，“脱却金钩去，转头再不来”，心上也防这一着，如何再肯登岸。乃立于船头之上，眺望阳处父，顿首拜谢曰：“蒙君不杀之恩，为惠已多，岂敢复受良马之赐？此行寡君若不加戮，三年以后，当亲至上国，拜君之赐耳！”阳处父再欲开口，只见舟师海员运桨下篙，船已荡入中流去了。阳处父怅惘如有所失，闷闷而回，以孟明之言，奏闻于襄公。先轸忿然进曰：“彼云‘三年以后，拜君之赐’者，盖将伐晋报仇也。不如乘其新败沮丧之日，先往伐之，以杜其谋。”襄公觉得然，遂商讨伐秦之事。
却说白部胡之弟白暾，尚不知其兄之死，正欲引兵上前策应。忽见有单车驰到，认是诱敌之兵，白暾急提刀出迎。先轸横戈于肩，瞪目大喝一声，目眦尽裂，血流及面。白暾大惊，发展数十步，见其无继，传令弓箭手围而射之。先轸抖擞神威，来往驰骤，手杀头子三人，兵士二十余人，身上并无点伤。本来这些弓箭手，惊骇先轸之勇，先自手软，箭发的没力了。又且先轸身被重铠，如何射得入去？先轸见射不能伤，自叹曰：“吾不杀敌，无以明吾勇；既知吾勇矣，多杀何为？吾姑息死于此！”乃自解其甲以受箭，箭集如蝟，身故而尸不僵仆。白暾欲断其首，见其瞋目扬须，不异生时，心中大惧。有军士认得的，言：“此乃晋中军元帅先轸。”白暾乃率众罗拜，叹曰：“真神人也！”祝曰：“神许我归翟扶养乎？则仆！”尸僵立仍旧。乃改祝曰：“神莫非欲还晋国否？我当送回。”祝毕，尸遂仆于车上。要知如何送回晋国，且看下回分化。
次早，两下结阵，翟主白部胡亲身索战。先且居略战数合，引车而退。自部胡引着百余骑，奋勇来追。被先且居诱入大谷，摆布伏兵俱起。白部胡施逞精力，左一冲，右一突，胡骑百余，看看折尽。晋兵亦多毁伤。很久，白部胡杀出重围，众莫能御。将至谷口，遇着一员大将，刺斜里飕的一箭，正中白部胡面门，翻身落马，军士上前擒之。射箭者，乃新拜下军大夫郤缺也。箭透脑后，白部胡顿时身故。郤缺认得是翟主，割下首级献功。时先轸在中营，闻知白部胡被获，举首向天连声曰：“晋侯有福！晋侯有福！”遂索纸笔，写表章一道，置于案上。不通诸将得知，竟与营中亲信数人，乘单车驰入翟阵。
妇人轻丧武夫功，先轸当时肝火冲。拭面庞言无愠意，方知嗣伯属襄公。
再说晋襄公道议伐秦，忽边吏驰报：“今有翟主白部胡，引兵犯界，已过箕城。望乞出兵防备！”襄公大惊曰：“翟晋无隙，如何相犯？”先轸曰：“先君文公，出亡在翟，翟君以二隗妻我君臣，一住十二年，礼遇甚厚。及先君返国，翟君又遣人拜贺，送二隗还晋。先君之世，从无一介束帛，以及于翟。翟君念先君之好，哑忍不言。今其子白部胡嗣位，自恃其勇，故乘丧来伐耳。”襄公曰：“先君勤奋王事，未暇报及私恩。今翟君伐我之丧，是我仇也，子载为寡人创之。”先轸再拜辞曰：“臣忿秦帅之归，一时怒激，唾君之面，无礼甚矣！臣闻‘兵事尚整，惟礼能够整民。’无礼之人，不堪为帅。愿主公罢臣之职，别择良将！”襄公曰：“卿为国发奋，乃忠心所激，寡人岂不谅之？今御翟之举，非卿不成，卿其勿辞！”先轸不得已，领命而出，叹曰：“我本欲死于秦，谁知却死于翟也！”闻者亦莫会其意。襄公自回绛都去了。
单说先轸升了中军帐，点集诸军，问众将：“谁肯为前部前锋者？”一人昂但是出曰：“某愿往。”先轸视之，乃新拜右车将军狼瞫也。先轸因他不来谒谢，已有不悦之意，今番自请冲锋，更加不喜。遂骂曰：“尔新进小卒，偶斩一囚，遂获重用。今大敌在境，汝全无让步之意，岂藐我帐下无一良将耶？”狼瞫曰：“小将愿为国度着力，元帅何故见阻？”先轸曰：“面前亦很多着力之人，汝有何谋勇，辄敢掩诸将之上？”遂叱去不消。以狐鞫居有崤山夹战之功，用以代之。狼瞫垂首感喟，恨恨而出。遇其朋友鲜伯于途，问曰：“闻元帅选将御敌，子安能在此闲行？”狼瞫曰：“我自请冲锋，本为国度着力，谁知反触了先轸那厮之怒。他道我有何谋勇，不该掩诸将之上，已将我罢免不消矣！”鲜伯大怒曰：“先轸妒贤嫉能，我与你共起家丁，刺杀那厮，以出胸中不平之气，便死也落得利落！”狼瞫曰：“不成，不成！大丈夫死必有义。死而不义，非勇也。我以勇受知于君，得为戎右。先轸觉得无勇而黜之。若死于不义，则我本日之被黜，乃黜一不义之人，反使妒忌者得藉其口矣。子姑待之。”鲜伯叹曰：“子之高见，吾不及也！”遂与狼瞫同归。不在话下。先人有诗议先轸黜狼瞫之非。诗曰：
话分两端。再说秦穆公闻三帅为晋所获，又闷又怒，寝食俱废。过了数日，又闻三帅已开释还归，喜形于色。摆布皆曰：“孟明等丧师辱国，其罪当诛。昔楚杀得臣以警全军，君亦当行此法也。”穆公曰：“孤自不听蹇叔百里奚之言，以累及三帅，罪在于孤，不在别人。”乃素服迎之于郊，哭而唁之，复用三帅主兵，更加礼待。百里奚叹曰：“吾父子复得相会，已出望外矣！”遂告老致政。穆公乃以繇余、公孙枝为摆布庶长，代蹇叔、百里奚之位。此话且搁过一边。
先且居诸将会合于东崤之下，将三帅及褒蛮子，上了囚车。俘获军士及车马，并滑国掳掠来很多后代财宝，尽数解到晋襄公大营。襄公墨缞受俘，军中喝彩动地。襄公问了三帅姓名，又问：“褒蛮子何人也？”梁弘曰：“此人虽则牙将，有兼人之勇，莱驹曾得胜一阵，若非落于陷坑，亦难制缚。”襄公骇然曰：“既如此勇猛，留之恐有他变！”唤莱驹上前：“汝前日战输与他，本日在寡人面前，可斩其头以泄恨。”莱驹领命，将褒蛮子缚于庭柱，手握大刀，方欲砍去。那蛮子大喊曰：“汝是我部下败将，安敢犯吾？”这一声，就如半空中起个轰隆普通，屋宇俱震惊。蛮子就呼声中，将两臂一撑，麻索俱断。莱驹吃一大惊，不觉手颤，堕刀于地。蛮子便来抢这把大刀。有个小校，名曰狼瞫，从旁观见，先抢刀在手，将蛮子一刀劈倒，再复一刀，将头割下，献于晋侯之前。襄公大喜曰：“莱驹之勇，不及一小校也！”乃黜退莱驹不消，立狼瞫为车右之职。狼瞫谢恩而出，自谓受知于君，不往元帅先轸处拜谢。先轸心中，很有不悦之意。
次日，襄公同诸将奏凯而归，因殡在曲沃，且回曲沃。欲俟还绛以后，将秦帅孟明等三人献俘于太庙，然后施刑。先以败秦之功，告于殡宫，遂治窀穸之事。襄公墨缞视葬，以表军功。母夫人嬴氏，因会葬亦在曲沃，已知三帅被擒之信，用心问襄公曰：“闻我兵得胜，孟明等俱被囚执，此社稷之福也。但不知已曾诛戮否？”襄公曰：“尚未。”文嬴曰：“秦晋世为婚姻，相与甚欢。孟明等贪功起衅，妄动兵戈，使两国恩变成怨。吾量秦君，必深恨此三人。我国杀之无益，不如纵之还秦，使其君自加诛戮，以释二国之怨，岂不美哉？”襄公曰：“三帅用事于秦，获而纵之，恐贻晋患。”文嬴曰：“‘兵败者死’，国有常刑。楚兵一败，得臣伏法。岂秦国独无军法乎？况当时晋惠公被执于秦，秦君且礼而归之，秦之有礼于我如此。戋戋败将，必欲自我行戮，显见我国无情也。”襄公初时不肯，闻说到放还惠公之事，悚然动心。立即诏有司释三帅之囚，纵归秦国。孟明等得脱囚系，更不入谢，捧首鼠窜而逃。先轸方在家用饭，闻晋侯已赦三帅，吐哺入见，肝火冲冲，问襄公；“秦囚安在？”襄公曰：“母夫人请放归即刑，寡人已从之矣。”先轸勃然唾襄公之面曰：“咄！孺子不知事如此！武夫千辛万苦，方获此囚，乃坏于妇人之片言耶？放虎归山，异日悔之晚矣！”襄公方才觉悟，拭面而谢，曰：“寡人之过也！”遂问班部中：“那个敢追秦囚者？”阳处父愿往。先轸曰：“将军用良言，追得便是第一功也。”阳处父驾起追风马，抡起斩将刀，出了曲沃西门，来追孟明。史臣有诗赞襄公能容先轸，以是能嗣伯业。诗曰：
再说先轸用其子先且居为前锋，栾盾郤缺为摆布队，狐溱狐鞫居为合后，发车四百乘，出绛都北门，望箕城进发。两军相遇，各安营伏贴。先轸唤集诸将授计曰：“箕城有地名曰大谷，谷中宽衍，正乃车战之地。其旁多树木，能够伏兵。栾郤二将，可分兵摆布埋伏。待且居与翟交兵，佯败，引至谷中，伏兵齐起，翟主可擒也！二狐引兵策应，以防翟兵驰救。”诸将如计而行。先轸将大营移后十里安扎。
囚猿离槛兮，囚鸟出笼。有人遇我兮，反败为功。
却说孟明等三人，得脱大难，路上相议曰：“我等若得渡河，便是再生，不然，犹恐晋君追悔，如之何如？”比到河下，并无一个船只，叹曰：“天绝我矣！”叹声未绝，见一渔翁，荡著小艇，从西而来，口中唱歌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