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晋襄公墨缞败秦先元帅免胄殉翟(1)
孟明等过了上天梯第一层险隘，正行之间，模糊闻鼓角之声，后队有人报导：“晋兵从后追至矣！”孟明曰：“我既难行，他亦不易，但愁前阻，何怕后追？叮咛各军，速速进步便了！”教白乙前行：“我当亲身断后，以御追兵。”又蓦过了堕马崖。将近绝命岩了，世人建议喊来，报导：“前面有乱木塞路，人马俱不能通，如何是好？”孟明想：“这乱木从何而来？莫非前面果有埋伏？”乃亲身上前来看，但见岩旁有一碑，镌上五字道：“文王避雨处。”碑旁直立红旗一面，旗竿约长三丈不足，旗上有一“晋”字。旗下都是纵横乱木。孟明曰：“此是疑兵之计也。事已至此，便有埋伏，只索上前。”遂传令教军士先将旗竿放倒，然后搬开柴木，以便跋涉。谁知这面晋字红旗，乃是伏军的暗号。他伏于岩谷僻处，瞥见旗倒，便知秦兵已到，一齐发作。秦军方才搬运柴木，只闻前面鼓声如雷，远远瞥见旗号闪动，正不知多少军马。白乙丙且教安排东西，为抵触之计。只见山岩高处，立着一名将军，姓狐名射姑，字贾季，大呼道：“汝家前锋褒蛮子，已被缚在此了。来将早早投降，免遭搏斗！”本来褒蛮子恃勇进步，堕于陷坑当中，被晋军将挠钩搭起，捆绑上囚车了。白乙丙大惊，令人报知西乞术与主将孟明，商讨并力夺路。
话说中军元帅先轸，已备知秦国袭郑之谋，遂来见襄公曰：“秦违蹇叔百里奚之谏，千里袭人。此卜偃所谓：‘有鼠西来，越我垣墙’者也。急击之，不成失！”栾枝进曰：“秦有大惠于先君，未报其德，而伐其师，如先君何？”先轸曰：“此正以是继先君之志也。先君之丧，联盟方吊恤之不暇，秦不加哀悯，而兵越吾境，以伐我同姓之国，秦之无礼甚矣！先君亦必抱恨于地府，又何德之足报？且两国有约，相互同兵，围郑之役，背我而去，秦之友情，亦可知矣。彼不顾信，我岂顾德？”栾枝又曰：“秦未犯吾境，击之毋乃过分？”先轸曰：“秦之树吾先君于晋，非好晋也，以自辅也。君之伯诸侯，秦虽面从，心实忌之。今乘丧用兵，明欺我之不能庇郑也，我兵不出，真不能矣！袭郑不已，势将袭晋，谚云：‘一日纵敌，数世贻殃。’若不击秦，何故自主？”赵衰曰：“秦虽可击，但吾主苫块当中，遽发兵革，恐非主丧之礼。”先轸曰：“礼，人子居丧，寝处苫块，以尽孝也。剪劲敌以安社稷，孝孰大焉？诸卿若云不成，臣请独往！”胥臣等皆同意其谋。先轸遂请襄公墨缞治兵。襄公曰：“元帅料秦兵何时当返？从何路行？”先轸屈指算之曰：“臣料秦兵，必不能克郑。远行无继，势不成久，总计来回之期，四月不足，初夏必过渑池。渑池乃秦晋之界，其西有崤山两座，自东崤至于西崤，相去三十五里，此乃秦归必由之路。其地树木丛杂，山石崚嶒，稀有处车不成行，必当解骖下走。若伏兵于此处，出其不料，可使秦之兵将，尽为俘虏。”襄公曰：“但凭元帅调剂。”先轸乃使其子先且居，同屠击引兵五千，伏于崤山之左；使胥臣之子胥婴，同狐鞫居引兵五千，伏于崤山之右；候秦兵到日，摆布夹攻。使狐偃之子狐射姑同韩子舆，引兵五千，伏于西崤山，预先砍伐树木，塞其归路。使梁繇靡之子梁弘同莱驹，引兵五千，伏于东崤山，只等秦兵尽过，以兵追之。先轸同赵衰、栾枝、胥臣、阳处父、先蔑一班老将，跟从晋襄公，离崤山二十里下寨，各分步队，筹办四下策应。恰是：“清算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千里大志一旦灰，西崤无复只循环。休夸晋帅多奇计，蹇叔先曾堕泪来。
再说孟明等三帅，进了东崤，约行数里，地名上天梯、堕马崖、绝命岩、落魂涧、鬼愁窟，断云峪，一起都是驰名的险处，车马不能通行。前哨褒蛮子，已自去得远了。孟明曰：“蛮子已去，料无埋伏矣。”叮咛军将，解了辔索，卸了甲胄，或牵马而行，或扶车而过，一步两跌，备极艰巨，七断八续，全无行伍。有人问道：“秦兵当日出行，也从崤山畴昔的，不见很多艰阻。今番回转，如何说得恁般？”这有个原因。当初秦兵出行之日，乘着一股锐气，且没有晋兵劝止，轻车快马，徐行徐行，肆意颠末，不觉其苦。本日来往千里，人马俱疲困了，又掳掠得滑国很多后代金帛，行装重滞，何况遇过晋兵一次，固然硬过，还怕前面有伏，心下仓猝，倍加艰阻，天然之理也。
再说秦兵于春仲春中，灭了滑国，掳其辎重，满载而归。只为袭郑无功，希冀以此赎罪。时夏四月初旬，行及渑池，白乙丙言于孟明曰：“此去从渑池而西，恰是崤山险要之路，吾父谆谆叮咛谨慎，主帅不成忽视。”孟明曰：“吾奔走千里，尚然不惧，况过了崤山，便是秦境，故乡密迩，缓急可恃，又何虑哉？”西乞术曰：“主帅固然虎威，然慎之无失。恐晋有埋伏，卒但是起，何故御之？”孟明曰：“将军畏晋如此，吾抢先行，如有伏兵，吾自当之！”乃遣骁将褒蛮子，打着元帅百里灯号，前去开路。孟明做第二队，西乞第三队，白乙第四队，相离不过一二里之程。却说褒蛮子惯使着八十斤重的一柄方天画戟，抢动如飞，自谓天下无敌。驱车过了渑池，望西路进发。行至东崤山口，俄然山凹里鼓声大震，飞出一队车马，车上立着一员大将，抢先拦路，问：“汝是秦将孟明否？吾等待多时矣。”褒蛮子曰：“来将可通姓名。”那将答曰：“吾乃晋国大将莱驹是也！”蛮子曰：“教汝国栾枝魏犨来到，还斗上几合戏耍，汝乃知名小卒，何敢拦吾归路？快快让开，让我畴昔。若迟慢时，怕你捱不得我一戟！”莱驹大怒，挺长戈劈胸刺去，蛮子悄悄扒开，就势一戟刺来，莱驹急闪，那戟来势太重，就刺在那车衡之上。蛮子将戟一绞，把衡木折做两段。莱驹见其神勇，不觉赞叹一声道：“好孟明，名不虚传！”蛮子呵呵大笑曰：“我乃孟明元帅部下牙将褒蛮子便是！我元帅岂肯与汝鼠辈比武耶？汝速速遁藏，我元帅随后兵到，汝无噍类矣！”莱驹吓得魂不附体，想道：“牙将且如此豪杰，不知孟明还是如何？”遂大声叫曰：“我放汝畴昔，不成伤害吾军！”遂将车马约在一边，让褒蛮子前队畴昔。蛮子即差军士传报主帅孟明，言：“有些小晋军埋伏，已被吾杀退，可速上前合兵一处，过了崤山，便没事了。”孟明得报大喜，遂催趱西乞白乙两军，一同进发。且说莱驹引兵来见梁弘，盛述褒蛮子之勇。梁弘笑曰：“虽有鲸蛟，已入铁网，安能施其窜改哉？吾等按兵勿动，俟其尽过，从后驱之，可获全胜。”
孟明看这条途径，只要尺许之阔，一边是危峰峻石，一边临着万丈深溪，便是落魂涧了，虽有千军万马，无处展施。心生一计，传令：“此非比武之地。教雄师一齐退转东崤宽展处，决一死战，再作区处。”白乙丙奉了将令，将军马退回，一起闻金鼓之声，不断于耳。才退至堕马崖，只见东路旗号，连接不竭，倒是大将梁弘同副将莱驹，引着五千人马，从后一步步袭来。秦军过不得堕马崖，只得又转。此时仿佛蚂蚁在热盘之上，东旋西转，没有个定处。孟明教军士从摆布两旁，登山越溪，寻个前程。只见左边山头上金鼓乱鸣，左有一枝军占住，叫道：“大将先且居在此，孟明早早投降！”右边隔溪一声炮响，山谷俱应，又竖起大将胥婴的灯号。孟明此时，如万箭攒心，没摆布一头处。军士每分头乱窜，登山越溪，都被晋兵斩获。孟明大怒，同西乞白乙二将，仍杀到堕马崖来。那柴木上都掺有硫黄焰硝引火之物，被韩子舆放起火来，烧得“焰腾腾烟涨迷天，红赫赫火星撒地”。前面梁弘军马已到，逼得孟明等三帅叫苦不迭。摆布前后，都是晋兵充满，孟明谓白乙丙曰：“汝父真妙算也！本日困于绝地，我死必矣！你二人变服，各自逃生。万一天幸，有一人得回秦国，奏知吾主，发兵报仇，地府之下，亦得吐气！”西乞术白乙丙哭曰：“吾等生则同生，死则同死，纵使得脱，何脸孔独归故国？”言之未已，部下军兵，看看散尽，委弃车仗东西，连路堆积。孟明等三帅，无计可施，聚于岩下，坐以待缚。晋兵四下围裹将来，如馒头普通，把秦家兵将，做个子，一个个束手受擒。杀得血污溪流，尸横山径，匹马只轮，一些未曾泄漏。髯翁有诗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