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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周列国志》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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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诛芈胜叶公定楚灭夫差越王称霸(2)

阊门杨柳自东风,水殿幽花泣露红。飞絮年年满城郭,行人不见馆娃宫。

胡曾先生咏史诗云:

半夜娃宫作疆场,血腥犹杂宴时香。西施不及烧残蜡,犹为君王泣数行。

过数日,句践班师回越,携西施以归。越夫人潜令人引出,负以大石,沉于江中,曰:“此亡国之物,留之何为?”先人不知其事,讹传范蠡载入五湖,遂有“载去西施岂偶然?恐留倾国误君王”之句。按范蠡扁舟独往,老婆且弃之,况吴宫宠妃,何敢私载乎?又有言范蠡恐越王复迷其色,乃以计沉之于江,此亦谬也。罗隐有诗辨西施之冤云:

子不记吴王之言乎?“狡兔死,喽啰烹;敌国破,谋臣亡。”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忍辱妒功;可与共磨难,不成与共安乐。子今不去,祸必不免!

元人萨都剌诗云:

家国兴亡自偶然,时人何必咎西施!西施若解亡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文种看罢,欲召送书之人,已不知何往矣。种怏怏不乐,然犹未坚信其言,叹曰:“少伯何虑之过乎?”

插天四塔云中出,隔水诸峰雪后新。道是远瞻三百里,如何不见六千人?

人谓吴痴信不虚,建崇越相果何如?千年亡国无穷恨,只合江边祀子胥。

再说越王忽一日往视文种之疾,种为病状,强迎王入。王乃解剑而坐,谓曰:“寡人闻之:‘志士不忧其身之死,而忧其道之不可。’子有七术,寡人行其三,而吴之幻灭,尚余四术,安所用之?”种对曰:“臣不知所用也。”越王曰:“愿以四术,为我谋吴之前人于地下可乎?”言毕,即升舆而去。遗下佩剑于座。种取视之,剑匣有“属镂”二字,即无差赐子胥自刭之剑也。种仰天叹曰:“前人云:‘大德不报。’吾不听范少伯之言,乃为越王所戮,难道愚哉!”复自笑曰:“百世而下,论者必以吾配子胥,亦复何恨!”遂伏剑而死。越王知种死,乃大喜,葬种于卧龙山,先人因名其山曰种山。葬一年,海水大发,穿山胁,冢忽崩裂,有人见子胥同文种前后逐浪而去。今钱塘江上,海潮堆叠,前为子胥,后乃文种也。髯翁有《文种赞》曰:

杨诚斋《苏台吊古》诗云:

忠哉文种,治国之杰!三术亡吴,一身殉越。不共蠡行,宁同胥灭,千载活力,海潮叠叠。

荒台独上故城西,辇路苦楚草木悲。废墓已无金虎卧,坏墙时有夜乌啼。

采香径断来麋鹿,响屟廊空变黍离。欲吊伍员那边所?淡烟斜月不堪题!

唐人陆龟蒙咏西施云:

台上群臣大悦而笑,惟句践面无忧色。范蠡私叹曰:“越王不欲功归臣下,疑忌之端已见矣!”次日,入辞越王曰:“臣闻‘主辱臣死。’向者,大王辱于会稽,臣以是不死者,欲哑忍成越之功也。今吴已灭矣,大王倘免臣会稽之诛,愿乞骸骨,老于江湖。”越王恻然,泣下沾衣,言曰:“寡人赖子之力,以有本日,方思图报,何如弃寡人而去乎?留则与子共国,去则老婆为戮!”蠡曰:“臣则宜死,老婆何罪?死生惟王,臣不顾矣。”是夜,乘扁舟出齐女门,涉三江,入五湖。至今齐门外有地名蠡口,即范蠡涉三江之道也。次日,越王令人召范蠡,蠡已行矣。越王愀然变色,谓文种曰:“蠡可追乎?”文种曰:“蠡有鬼神不测之机,不成追也。”种既出,有人持书一封投之。种启视,乃范蠡亲笔。其书曰:

句践不可灭吴之赏,无尺土寸地分授,与旧臣冷淡,相见益稀。计倪佯狂辞职,曳庸等亦多告老,文种心念范蠡之言,称疾不朝。越王摆布有不悦文种者,谮于王曰:“种自以功大赏薄,心抱恨望,故不朝耳。”越王素知文种之才气,觉得灭吴以后,无所用之,恐其一旦为乱,无人可制,欲除之,又无其名。当时鲁哀公与季、孟、仲三家有隙,欲借越兵伐鲁,以撤除三家,乃借朝越为名,来至越国。句践心虞文种,故不为出兵,哀公遂死于越。

夫差闻越兵入城,伯嚭已降,遂同天孙骆及其三子,奔于阳山。昼驰夜走,腹馁口饥,目视昏眩,摆布挼得生稻,剥之以进。吴王嚼之,伏地掬饮沟中之水,问摆布曰:“所食者,何物也?”摆布对曰:“生稻。”夫差曰:“此公孙圣所言,‘不得火食走章皇’也。”天孙骆曰:“饱食而去!前有深谷,能够暂避。”夫差曰:“妖梦已准,死在朝夕,暂避何为?”乃止于阳山,谓天孙骆曰:“吾前戮公孙圣,投于此山之巅,不知另有灵响否?”骆曰:“王试呼之。”夫差乃大喊曰:“公孙圣!”山中亦应曰:“公孙圣。”三呼而三应。夫差心中惊骇,乃迁于干隧。句践率千人追至,围之数重。夫差作书,系于矢上,射入越军。甲士拾取呈上,种、蠡二人同启,视其词曰:“吾闻‘狡兔死而良犬烹。’敌国如灭,谋臣必亡,大夫何不存吴一线,以自为余地?”文种亦作书系矢而答之曰:“吴有大过者六:戮忠臣伍子胥,大过一也,以直言杀公孙圣,大过二也;太宰谗佞,而听用之,大过三也;齐晋无罪,数伐其国,大过四也;吴越同壤而侵伐,大过五也;越亲戕吴之前王,不知报仇,而纵敌贻患,大过六也。有此六大过,欲免于亡,得乎?昔天以越赐吴,吴不肯受。明天以吴赐越,越其敢违天之命!”夫差得书,读至第六款大过,垂泪曰:“寡人不诛句践,忘先王之仇,为不孝之子,此天之以是弃吴也!”天孙骆曰:“臣请再见越王而哀恳之。”夫差曰:“寡人不肯复国,若许为附庸,世世事越,固所愿矣。”骆至越军,种、蠡拒之不得入。句践瞥见吴使者泣涕而去,意颇怜之,令人谓吴王曰:“寡人念君昔日之情,请置君于甬东,给佳耦五百家,以终王之世。”夫差含泪而对曰:“君王幸赦吴,吴亦君以外府也。若覆社稷,废宗庙,而以五百家为?臣,孤老矣,不能从编氓之列,孤有死耳!”越使者去,夫差犹未肯自裁。句践谓种、蠡曰:“二子何不执而诛之?”种、蠡对曰:“人臣不敢加诛于君,愿主公自命之!天诛当行,不成久稽。”句践乃仗“步光”之剑,立于军前,令人告吴王曰:“世无万岁之君,总之一死,何必使吾师加刃于王耶?”夫差乃慨气数声,四顾而望,泣曰:“吾杀忠臣子胥、公孙圣,今他杀晚矣!”谓摆布曰:“使死者有知,无脸孔见子胥、公孙圣于地下,必重罗三幅,以掩吾面!”言罢,拔佩剑自刎。天孙骆解衣以覆吴王之尸,即以组带自缢于傍。句践命以侯礼葬于阳山,使军士每人负土一蔂,斯须,遂成大冢。流其三子于龙尾山,先人名其里为吴山里。墨客张羽有诗叹曰:

却说范蠡自五湖入海,忽一日,令人取老婆去,遂入齐。改名曰鸱夷子皮,仕齐为上卿。未几,弃官隐于陶山,畜五牝,生息赢利令媛,自号曰陶朱公。先人所传《致富奇书》,云是陶朱公之遗术也。厥后吴人祀范蠡于吴江,与晋张翰、唐陆龟蒙为“三高祠”。宋人刘寅有诗云:

句践抚定吴民,乃以兵北渡江淮,与齐、晋、宋、鲁诸侯,会于舒州,令人致贡于周。时周敬王已崩,太子名仁嗣位,是为元王。元王令人赐句践衮冕、圭壁、彤弓、弧矢,命为东方之伯。句践受命,诸侯悉遣人致贺。当时楚灭陈国,惧越兵威,亦遣使修聘。句践割淮上之地以与楚,割泗水之东,处所百里以与鲁,以吴所侵宋地归宋。诸侯悦服,尊越为霸。

一日,智伯怒郑之不朝,欲同赵鞅伐郑。鞅偶患疾,使无恤代将以往。智伯以酒灌无恤,无恤不能饮。智伯醉而怒,以酒斝投无恤之面,面伤出血。赵氏将士俱怒,欲攻智伯。无恤曰:“此小耻,吾姑忍之。”智伯班师回晋,反言无恤之过,欲鞅废之。鞅不从。无恤自此与智伯有隙。赵鞅病笃,谓无恤曰:“异日晋国有难,惟晋阳可恃,汝可识之。”言毕遂卒。无恤代立,是为赵襄子。此乃周贞定王十一年之事。时晋出公愤四卿之专,密令人乞兵于齐鲁,请伐四卿。齐田氏,鲁三家,反以其谋告于智伯。智伯大怒,同韩康子虎、魏桓子驹、赵襄子无恤,合四家之众,反伐出公。出公出走于齐。智伯立昭公之曾孙骄为晋君,是为哀公。自此晋之大权,尽归于智伯瑶。瑶遂有代晋之志,调集家臣商讨,毕竟智伯成败如何,且看下回分化。

再说越王入姑苏城,据吴王之宫,百官称贺。伯嚭亦在其列,恃其昔日周旋之恩,面有德色。句践谓曰:“子,吴太宰也,寡人敢相屈乎?汝君在阳山,何不从之?”伯嚭惭而退,句践使力士执而杀之,灭其家,曰:“吾以报子胥之忠也!”

话分两端。却说晋国六卿,自范、中行二氏灭后,止存智、赵、魏、韩四卿。智氏荀氏因与范氏同出于荀,欲别其族,乃循智況之旧,改称智氏,时智瑶为政,号为智伯。四家闻田氏弑君专国,诸侯莫讨,因而擅自主议,各择便据地,觉得封邑。晋出公之邑,反少于四卿,无可何如。就中单表赵简子名鞅,有子数人,宗子名伯鲁,其最幼者,名无恤,乃贱婢所生。有善相人者,姓姑布,名子卿,至于晋,鞅召诸子使相之。子卿曰:“有为将军者。”鞅叹曰:“赵氏其灭矣!”子卿曰:“吾来时遇一少年在途,相从者皆君府中人,此得非君之子耶?”鞅曰:“此吾季子无恤,所出甚贱,岂足道哉?”子卿曰:“天之所废,虽贵必贱;天之所兴,虽贱必贵。此子骨相,似异诸公子,吾未得详视也。君可召之。”鞅令人召无恤至。子卿瞥见,遽起拱立曰:“此真将军矣!”鞅笑而不答。他日悉召诸子,叩其学问,无恤有问必答,层次清楚,鞅始知其贤。乃废伯鲁而立无恤为適子。

句践在位二十七年而薨,周元王之七年也。厥后子孙,世称为霸。

吾王神武蓄兵威,欲诛无道当何时?大夫种、蠡前致词:吴杀忠臣伍子胥,今不伐吴又何必?良臣集谋迎天禧,一战开疆千里余。恢恢功业勒常彝,赏无所吝罚不违。君臣同乐酒盈卮。

越王还吴国,遣人筑贺台于会稽,以盖昔日被栖之耻。置酒吴宫文台之上,与群臣为乐,命乐事情《伐吴》之曲,乐工引琴而鼓之。其词曰:

吴王恃霸逞雄才,贪向姑苏醉绿醅。不觉钱塘江上月,一宵西送越兵来。

再说越王念范蠡之功,收其老婆,封以百里之地,复使良工铸金,像范蠡之形,置之座侧,如蠡之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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