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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风景旧曾谙》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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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中

洪氏道:“老是客呢。再说替仆人家俭省,也是正理不是?这个弄起来快,你若真饿,这边先吃着。”

洪氏道:“还不是为的大爷昨夜宿在外头?本日姑妈摆宴请戏酒,怕你仓猝从速的,倒换不过来,手绊脚乱,先给上一出笑话看。”

洪氏一怔,脸皮就通红了,抬手打章望一下,嗔道:“我可有端庄事的!”随即正色道:“是昨晚大嫂子跟我讲了一户人家,邀我后日陪她一块儿往她娘家里去,顺道儿相看。”

洪氏道:“恰是。大嫂子说的就是她娘家三嫂的族外甥女儿,那女人的父亲现在永昌府保山县任上。生的月份小,本年虚二十,实在只十八岁,品德模样文才都好。大嫂子问我可成心。”

章望笑道:“若非如此,怎任他们自夸‘天下少有明白人’的混闹。”又向章回正色说:“得良朋如良师,你本身看着分寸。我这里正有一件事给你,你往你那姜小友处去一封信,帮我问问寿氏迩来学风。再有,你外祖父打算本年秋后往云贵重新铺一铺药材途径,云南保山县的寿班寿尝庆是寿广兰从祖弟,也顺带问讯请安。”章回忙应了。

公然章望举箸略一尝,就笑道:“不坏。”就着连吃了两小碗粥。俄然就听内里有人嚷:“好香!”昂首一看,恰是黄肃闯出去:睡眼惺忪,无妨鼻翼翕动;脚步迤逦,兀自闻香循踪。章望再一看,背面跟着儿子章回,倒是一脸无可何如。由是不由大笑,又连声叮咛:“回儿扶住你教员。叫丫环拿净面漱口的东西来。再多取一副碗箸。”洪氏也忙催促摆布,又跟章望道:“我去看着,别的再多制备些醒酒汤来。”说着便带人都出去了。这边只剩章望、章回父子,将黄肃安设好,又醒酒、换衣、洗漱、早餐不提。

章望不答,反问:“我记得早几年你曾过青溪书院访管博扬,可遇着过寿芩寿广兰?”

章回忙道:“是姜坦之。寿广兰是他表母舅。只是坦之去岁秋末就回永康故乡结婚去了,现在并不在淳安。若父亲不赶着光阴,我这就去信问他便是。”说着就用眼去看章望。

章回一听,不免低头。中间黄肃见他泄气,笑道:“这我倒是要说一句,姜坦之笔墨清健工致,能于纤细处见奇妙,偏生性子又是开阔爽快,不负‘坦之’两个字。怀英跟他互学为伴,倒是有相辅相成的意义。”

章望道:“能叫姑妈一笑,我就真慌乱些也无妨。”又说:“实在不急。回儿一早就畴昔书院,都奉侍安妥了。我与你看,半点儿都式微下甚么。”话虽如许,到底由洪氏看着重新换过里外套衫,又整饬了头发脸面。章望笑道:“如此,端的焕然一新了。身上又觉松快很多。就是弄这一番,弄得我又饿了。可有垫饥的东西没?我吃两口。”

作者有话要说:冷静表示,小章相公的笔友,被章望用作了探查能够亲家的景象的前哨……

章回闻言,脸上不由发热。本来这姜坦之是他笔友,名平,客籍浙江永康,书香世宦家世,少年高才,十七岁落第后便即游学各地。当年章回随黄肃探友,偶尔看到他习作,因谈读《诗》以言,又论王猛、苻坚等事,震惊情意,作书千余言与姜平详加析辨。由是手札频繁,文辞唱和,两三年间虽因各种原因未得会面,内心早已相互引为知己。章回与家里手札,谈及周边人物,常常推许;论到学问观点,更不知不觉就套用言辞、引述观点。现在听章望说“吹嘘”,不免有些羞惭,却忍不住替朋友回嘴:“坦之文章,不说冠绝天下,老是几年来所见最出色笔墨。事理大节,儿子与他观点又颇相契,是以诗文互答,只为求良朋带携。这点,教员也可为证。”

洪氏笑道:“哪能没有这个?”就让摆出早餐——就大提篮里挪出七八样精美碗碟,也有入了梅子的粥,也有盐渍的橄榄——奉与章望,嘴里说:“你还要甚么,说来,好叫人去做。再晚,就毛病背面闲事了。”

章望笑道:“我不过说一句,你倒急了。这等耐不住性子,几年来真没一点长进。”

待坐定,黄肃因问:“甚么要紧的事,值当一老早跑来找你说?”

黄肃闻言大笑,指着他道:“得陇望蜀,贪得无餍,恰是尔写照!得了书不算,还要当年条记——你也不必再问管博扬,直接问寿广兰是端庄。”俄然想起一事,转而问章回,道:“我客岁腊月接到管博扬手札,当中夹来七八封转交你的,那写信的可不恰是寿广兰的谁?”

次日起来,洪氏梳洗过,便命人取前一晚备下的衣服,去到翕湛园。这翕湛园在黄府东南角,原是前朝老相黄无溪著书之用,因接蕲州故乡从祖弟一家至南京,安设于此,故而从“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取“翕湛”二字为名;后虽开枝散叶,扩大流派,黄氏子孙仍以此为园为兄弟客居之所。是以章望等凡到南京探视姑母等,向来在此园中起居。只是此番章太夫人先开口留了洪氏与黛玉,那边黄象又黏住了表兄章回一处安息,倒叫偌大的院落只与章望一人受用。但是一应起居用度,都是全的。这洪氏到了园中,先粗粗检视一回,见无甚毛病,才坐到屋中,就听外头传报说章回已经奉着章望、黄肃到了门口。

章望看她一眼,道:“也没甚么特别想吃。就是这粥有些没味儿。最好再配些姜丝蟹茸。”

洪氏横他一眼,笑道:“你就是心急。大嫂子天然有交代的,莫非还能亏了我们不成?大嫂子说,人她是见过的,再没甚么不好。只一样,身量较平常女子高出很多。故而早两年相看时不测就吃了亏。她爹娘又满心疼爱,不肯含混,这才一起拖到了本日。”

章望道:“如此公然费心。只是不知那寿锴当年是单清算编订的文赋集子,还是别的也有浏览。再另有《法言补》,扬子云平生文集清算、著作阐扬人间也未几,若也有条记传播,一并都送来才最好。”

洪氏满心欢乐,服侍章望早餐。正一时白微等提了提篮来,洪氏忙上去亲身接了过来,移开篮盖,将里头那一小碟子姜丝蟹茸取出来安到章望跟前——虽名蟹茸,倒是以鸡蛋为主料,加姜丝、葱末、蒜泥、鳑蜞膏几样,再用脂油快炒出来的,关头由陈醋入味,导出稻花香时满仓螃蟹的鲜香味儿来——使得纵非当季节,犹能以冒充真,度口腹奢欲。

章望闻言就点点头,又想了一回,方道:“我晓得了。既如许,你便同大嫂子去看一看。若好,返来与我说。”

黄肃道:“寿广兰?这倒未曾。他家的常例,后辈都进自家墅学,就开坛设讲也只在诸暨寿家的族学里头,再不会跑几十里到淳安去。不过不由外人去旁听,也肯布施同道。管博扬跟他家约了,若书院里偶尔有一时照顾不到的,只付了来往车马和三餐的钱,尽能够往他家附学。实在没钱的,与他家做些琐粗活计,也能抵充食宿。只是诸暨寿家自寿祖明开端,就一心往幽玄佛老之说上头奔,倒把老两辈像是寿镜深的《法言补》、寿锴重编的《张河间集》之类十足都扔到不知甚么处所去了。寿广兰是他嫡孙,学问承自祖父,门路差不大多,以是我也不耐烦多理。你问他做甚么?”

章望笑道:“便是这个,《张河间集》。前几日看到阿回、象儿他们弄七轮扇,又恰在润之书房里看到《灵宪》里几篇笔墨,就想起重新寻张衡文赋来读。只是家里并未伶仃汇集过寿锴那一部,我又不想别处零散地翻,干脆就问一问,看能不能直接从人子嗣手里取出原本来。”

章望笑笑点头,就着桌边吃了两小口粥,方问:“这会子也没旁人,甚么事快说。我听了,你也好早些归去,免得一会儿又叫姑妈笑。”

章望就停了匙,凝在碗沿上,问:“由哥儿?”

章望笑道:“诸暨寿氏,这也是会稽郡望了,人才富强,家业昌顺。永昌府更握云南茶马厚利。他家的女人,如何担搁到这会子?可有甚么说道没有?”

却说章望昨日往明阳书院看望同窗老友,世人吃酒作乐,到半夜天方罢。章望因记取下一日是姑母家宴,喝酒虽多,仍不足量,又放心甜睡了两三个时候,现在倒也精力抖擞。黄肃倒是酒逢知己,敞高兴怀大吃酣醉了一回,兀自犹在梦境。章望就让章回并从人搭着,送他往园中惯常住的那几间偏房里持续睡去,本身则往正屋走。昂首早见洪氏迎上来,章望便笑道:“怎的一大早来?姑妈那边不平侍?”

一时就有人报,黄幸、黄平、黄年兄弟来到,相约一起往章太夫人跟前去。因而世人清算划一,先到上房施礼,章太夫性命阖府爷们儿在前边园子里吃酒看戏,若作了诗文,必得立时传到她处去;又有今番都上的新戏,若看到出色出众的,也要立即奉告,让里头娘女们也一齐开开眼。黄幸、章望等应了,方退下。这边章太夫人自领着内宅一众女眷往花厅戏台去不提。

洪氏一听就笑起来,道:“一大早的就想吃这个,也不怕油腻。也罢,可贵开口,如何都得叨烦了大嫂子。”就打发跟的人去奉告厨房,又叫过一旁站的白微,说:“你也去,奉告大爷常日的口味,趁便让只按一小我的份额弄就成。”白微会心去了。

却见章望微微一笑道:“姜坦之,便是这几年来与你笔谈诗文,相互吹嘘唱和的阿谁?”

章望就笑道:“一两个鸡蛋的事情,也值得你特地打发一小我畴昔。”

黄肃笑道:“这个轻易。当年寿锴重编《张河间集》,为一时财力不济,只托青溪书院印了百八十部分赠师友。那边天然要留几部做底。你写几个字,与管老儿说一声,保管他高欢畅兴送你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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