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至于藕官和菂官口中言及的龄官,倒是大观园中又一个薄命人。
宝钗点头道:“这你倒是猜错了。她只不过奉告我,《西厢》戏文讲的故事是从《莺莺传》里化出来的。那《莺莺传》相传是大墨客元稹以他表妹为底本编出来的故事。你可知莺莺的结局究竟如何?”
“莺莺说,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终究了结了这段孽缘。”宝钗持续说道。
成果一问张嬷嬷方知,薛阿姨压根不知情,见官媒上门,她虽碍于面子,没有劈面发作,官媒走后倒是大发雷霆,因认定是宝钗从中拆台,不住痛骂宝钗一味恨嫁,没有闺阁蜜斯的体统,丢了薛家的脸面。
想到龄官的遭受,宝钗对黛玉就有几分放心不下,又忍不住问道:“先前我听那梨香院中在排练《牡丹亭》里的戏,你听那戏文如何?”
张嬷嬷神情好生难堪:“这却没能探听到。不过莺儿娘也去探听了呢。”她们固然在蘅芜苑入耳差,但在薛阿姨处亦有人脉,探听起动静来,反倒比宝钗这个远亲女儿轻易的多。
莺儿娘忙答允着,退下去了。陈义家的却又走上前来,向宝钗报说,南边故乡传信过来,说是宝钗的叔叔,也就是薛宝琴和薛蝌的父亲没了。
“可知是那里的人家?”宝钗再世为人,天然不必似养在深闺的女子那般矜持。此事关乎她的毕生大事,少不得也要问个明白。
只是黛玉乍闻此事,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常日里我只抱怨姐姐远着我,却想不到姐姐竟是个外冷内热的心肠。”黛玉打动道,“姐姐之语实在是金玉良言,我记下了。实不相瞒,方才我还在沁芳闸那边看《西厢记》呢,只感觉词采警人,却想不到有这很多来源。”
这是宿世里也曾产生过的事情。宝钗因预先有了筹办,故也倒也不很吃惊,只是想起今后今后薛蝌兄妹的遭受,心头暗叹:只怕琴儿和梅家的婚事要有变故了。
黛玉的神采一下子变白了。她天然明白这段话的意义。不过是张生为本身的薄幸辩白,说莺莺是绝世妖物,张生本身德不敷以胜妖孽,只得忍痛放弃。但是莺莺何其无辜?
黛玉听宝钗娓娓道来,倒是早听出来了,此时听宝钗问,便笑道:“想来你师父必是那位从宫里出来的姑姑了?她见多识广,说的话,必定是比玉皇大帝的符咒还管用呢。”
她实在只不过是爱那些戏文词采清丽罢了,并没有别的心机,但却也知宝钗之言实在是金玉良言,推心置腹之语,若不是将她当作亲人普通,是不会等闲说出来的。
宝钗一惊,心中悄悄叫苦。
黛玉正在为藕官、菂官之事震惊不已,却不想宝钗竟问她戏文,一时转换不及,却听宝钗不等她答复,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有一句肺腑之言,你且记着了。这《牡丹亭》、《西厢记》的戏文,虽不算甚么端庄文章,却也是前人千锤百炼的精华地点,自是词采警人,耐人回味。想来你最喜诗文之道,那戏文你也是喜好的。只是我却要劝你一句,此书文法虽佳,但叙事却只是哗众取宠罢了。如果将那戏里的故事信觉得真,移了脾气,不免吃了亏去。”
宝钗不由得哭笑不得。以都城之大,却又去那边寻姓韩的人家?更何况她欲官媒相看,只是想离了贾家这个是非窝罢了,并不是急着嫁人。以是对莺儿娘所说也不在乎,只是一味叮嘱她刺探官媒的来源。
龄官扮的是旦角,于演戏极有天赋,连元春娘娘归省当日,都曾亲口奖饰她演得极好,要她不拘哪出,再作两出戏,又特地叮咛“不成难为了这女孩子,好生教习”,还分外犒赏了宫缎、荷包并金银锞子、食品等物。
宝钗一惊,忙问此中原因。本来宝钗固然常常跟薛阿姨念叨着,说要请官媒说亲,但碍于王夫人的面子,又有薛阿姨到处作梗,此事遂不了了之。却想不到有官媒上门相看,莫非是薛阿姨改了性子,转意转意了不成?
宝钗一向把黛玉送出蘅芜苑的大门外,遥遥瞥见紫鹃迎上去说话,猜想无碍了,这才回身回房。刚进房门却见奶娘张嬷嬷满面东风坐在椅子上,瞥见宝钗赶紧站起家来,笑着说道:“女人大喜了。我传闻有官媒上门,要求见女人一面呢。”
那贾蔷极得贾珍宠嬖,皮相虽美,倒是个生性风骚的公子哥儿们。本来他也和龄官相好过,两个也曾山盟海誓,只是待到皇太妃薨后,诸伶人被斥逐,龄官依约等待贾蔷来接她,苦候不至,方知情郎变心,绝望之下竟然投水而亡。
她欲要辩论时,宝钗却容不得她辩论,只向她款款说道:“你放心,我这般说,并不是要罚你。你当我不是调皮的?当年我们家里却也是读书人家,祖父手里最爱藏书,姊妹兄弟都喜好些诗词,另有这些《西厢》《琵琶》等戏文,应有尽有,大师都偷背着人看。大人们晓得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总不济事。直到那日我师父跟我说了一句话,我才悟了,今后把这些东西丢开了去。你倒猜猜看,她说了甚么话?”
“可知来的是哪位官媒?”宝钗仓猝问道。
龄官本来被朱紫看重,理应有着大好出息。岂料一来她生性固执狷介,不肯趁机攀附权贵,二来私心恋慕着宁国府里的朴重玄孙贾蔷。
是,薛家是国公府贾家和九省提督王家的好亲戚,眼下元妃娘娘在宫中炙手可热,王子腾又是御前宠臣,官媒明面上也不好跟薛家叫板。但是官媒最精通的便是私底下暗搓搓的活动,随便漫衍些谎言,说你一句不好,便是有再好的桃花,只怕也被挡没了。
实在宝钗仍旧有很多话想说的。宝钗想奉告黛玉,相传《莺莺传》的模本是元稹的表妹,元稹对其始乱终弃后又流连不忘,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倒是写给他的嫡妻韦氏,可见人间男儿之薄情寡义,绝非《西厢记》、《牡丹亭》戏文中的密意无悔。如果误信了这些戏文中的故事,只怕一步错,步步错,再转头是百年身了。
宝钗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忽又想起一事,笑道:“瞧我这记性,方才我在园中碰到雪雁了,她正满院子寻你归去吃药呢。你还不从速归去,只怕迟误了时候,就不好了。”
薛阿姨只顾着和宝钗唱反调,想是自发得大可将宝钗许配给宝玉,纵使获咎了官媒却也无碍,但是她却没想到,薛蟠还没下落呢。如果官媒肯经心,从那官宦蜜斯中挑了和顺知礼、宜家宜室的,方是薛家的福分,如果官媒蓄意抨击,再似宿世那般娶了夏金桂过门,薛家就永无宁日了,薛阿姨这个做婆婆的又岂能有好日子过?
黛玉沉默。
黛玉既然肯将私看《西厢记》之事据实以答,想是听进劝了。
黛玉却也笑道:“哪有做仆人的赶客人走的?”心中却非常感激宝钗待她的一片情意,遂未几逗留,起家告别。
宝钗公然尚记得《莺莺传》里的字句,她敛了容色,向黛玉一字一句道:“张生亲口说:大凡天之所命美人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予之德不敷以胜妖孽,是用忍情。”
黛玉少女心性,恰是情思缠绵之时,那里听得进宝钗的言语?心中到底有几分猜疑。
只是莺儿娘却有些惭愧的点头:“这个倒未曾探听出来。只是晓得托官媒来提亲的人家姓韩,也不晓得是哪个韩家。”
须知这官媒固然身份不高,却属于三姑六婆之一,很有门路,能量不小。何况这都城的媒婆,更与金陵分歧,只怕是连王公府邸都能够收支无碍的。故平凡人家纵使话不投机,却也都好茶好饭供着,唯有薛阿姨因和女儿活力,一时失了计算,使性子将官媒赶了出去。
宝钗心中模糊有些不好的预感,半晌以结果见莺儿娘返来,脸拉得老长,满脸倒霉,直到见到宝钗时候,才稍有收敛,闷闷答道:“太太不由分辩,将官媒给赶走了。”
黛玉夙来晓得唐朝大墨客元稹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传世,料得必是一个痴情种子,何况那《西厢记》中,张生和莺莺亦是在红娘的拉拢下缔结良缘,想来莺莺的真正结局也不过如是,只是一来她是闺阁蜜斯,生性矜持,二来见宝钗说的慎重,料得必有内幕,故不好讲本身的猜想等闲说出。
“是如何?”黛玉轻笑道,“mm素知姐姐最是博闻强记,就别在此时卖关子了。”
宝钗见黛玉已经花容失容,再不忍说下去,只是笑着向她道:“我也不过是随便说说。前朝民风混乱,怎如我朝谨守礼节?只是闺阁女子却更加难了,去处稍有差池,就恐被人笑了去。”
故而宝钗第一时候就忙着探听官媒来源,意欲过后赔罪,使个别例,哪怕许官媒些银钱,把此事给抹平了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