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宝钗道:“这个我自是晓得,凤姐姐固然和贾蓉贾蔷他们靠近些,想来原也为的是利钱银子上头的事。谁不晓得她掌管着这府里的月钱,每月靠了这等不幸亏官面上讲的谋生取利,别人再劝到底不听的。她既铁了心要做这等谋生,少不得外头得有几个亲信人。这原也没甚么可疑的。我的意义是说,凤姐姐常日里定夺杀伐,少说也有几万个心眼子,又公开里做这类谋生,和我们家毕竟不是一起人。如果哥哥或是我不谨慎言语间冲撞了她,她眸子子一转,只怕我们家也吃不消。”
宝钗笑道:“母亲放心,用的都是我们家的旧人,现在都已经上路了,算不得甚么劳累,只是还要在旁看一看,免得出了忽略。若说到处疯跑,是再没有的,常日里去铺子,都是带了很多人照顾着的,更不会被人冲撞。”
宝钗见薛阿姨说到这份儿上,情知是劝不动的,只好不说了。
薛阿姨本是有些芥蒂的,恐怕宝钗说本身昧下她的嫁奁,又怕宝钗不肯乖乖将那些财产交回,端的翅膀长硬了,离开了本身的辖制,现在听她肯应允,已是了结了大半苦衷,至于戋戋一个绸缎庄,固然绸缎是他们薛家发财的成本行,但这处财产处所并不大,满打满算不过千两银子的本钱,如何肯放在心上?当下满口承诺,和颜悦色道:“如此也好。只是你又不愁银钱,到底别劳累过分。何况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到处疯跑也不大好。”
一面说,一面将袖子褪下来,只见一段手臂洁白圆润,上头唯有几个新月形伤疤,痂已经褪尽了,那浅的疤,已经看不见了,深的也只留浅粉色的陈迹,想来不过数日就能好的。
薛阿姨不觉得然地笑道:“又来了。你哥哥虽莽撞些,却也是晓得轻重的。又怎敢去招惹你凤姐姐?我也曾千丁宁万叮嘱他的,猜想不会出甚么大碍。再者,就算他有甚么不当,你这个做mm的,莫非不会出面描补?”
宝钗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把先前的那些委曲猜忌抛到九霄云外了,忙笑着站起来:“母亲这是那里的话,做女儿的惹母亲活力,本来就是女儿的不是,原该管束的。再者你看这不是好了?”
薛阿姨素知王熙凤在荣国府权势滔天,何况又是本身的亲侄女,那里肯为不相干的人冷淡了她?忙笑着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不免听风就是雨的。我是过来人,眼里看得逼真,那凤姐平素固然也和族里的这些小叔子、侄子说谈笑笑,实则内心头只要琏二哥一人。若说是挑逗老司塾的孙子,用心害死他,决然没这个事理。”
宝钗想起秦氏日里的景象,游移半晌,点头说道:“她也怪不幸的。从小没了爹娘,被接到宁国府里,竟被教养成了如许一副模样。那模样当然是极好的,论起大事来,言语里也很有见地,只是到底是个胡涂人,不说也罢。”
薛阿姨道:“我的儿,你那里晓得,人言可畏。蟠儿性子野,每日里不落屋的,你又没个别的兄弟陪你出去。如果传了出去,外头人不谅解你是忙着筹措自家买卖,只说你太太轻浮,岂不是冤枉?”
薛阿姨听了这话,越建议了寻根究源的心机,诘问道:“她到底做了甚么胡涂事了,你倒是说说看?”
宝钗本欲将凤姐暗害她的事情向薛阿姨道出,但又一细想,一则事情牵涉了秦氏,提及来费事,薛阿姨也一定肯信,二则毕竟凤姐是薛阿姨请过来出运营策的,只怕薛阿姨听了寒心。只是悄悄地将凤姐暗害贾瑞的事情给说了,道:“现在我听得外头人都传言说,本来司塾的那位老先生,就是因为深恼凤姐姐,才回金陵去不教书了呢。凤姐姐这事做的确切不隧道,只是我们远来是客,倒不好说她甚么,今后倒要远着她才好。”
宝钗道:“母亲不必担忧这个。女儿自当极力安慰哥哥。”心中已在策画,听秦氏所言,仿佛她本家已倒,即便薛蟠不肯去和秦钟赔罪,猜想也没甚么大碍。固然贾母和王夫人都被瞒着,但没有不通风的墙,这类动静又能瞒几天呢。不过这几日艰巨罢了。
那一刹时,秦氏很多大逆不道的言语和跟贾珍说话时候的奥妙神态在宝钗心中一闪而没。但宝钗却只是点头说:“我也看不大逼真,倒不好说。反正今后远着她也就是了。免得扳连了我们。她阿谁模样,依我看,一定能得悠长。”
薛阿姨再问事及时,宝钗只是点头,只得就此罢了。
宝钗闻言,也实在游移了半晌,继而扬眉而笑,向着薛阿姨言道:“我等闺中女儿,恪守妇德,最在乎的是一个心字。像书里头那等女子,虽日日在绣楼之上,但一颗心早就跟人家跑了,这才是有辱门楣;我虽偶有外出时,但也只为照顾我们家的买卖,心机是正的,恰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何况我们虽是皇商,到底也是商户人家,原比不得公侯府里的蜜斯,若为了这个束手束脚,岂不是失了我们商户人家的本分?”
次日一大早,宁国府里贾珍就下了帖子,请薛蟠明日往会芳园赴宴。薛蟠宴罢返来之时,整小我都喜气洋洋的,喝得醉醺醺的,向薛阿姨夸口说要跟着珍大哥、冯大爷等人干出一番奇迹来,好给薛阿姨挣个凤冠霞帔的诰命。
宝钗听薛阿姨提起薛蟠,内心也忍不住感喟,又不幸亏面上显出,怕薛阿姨更加悲伤,正欲以别言安慰间,薛阿姨却又说道:“先前我一时气急,负气把你父亲留给你的嫁奁财产丢给你打理,原是难堪你的意义。你固然聪明,素有才调,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蜜斯,倒不好常在外头走动,抛头露面的,身边更没几个知根知底的安妥人供你调遣,想来必是到处难堪现在不若你仍把嫁奁交给我打理,如何?”
母女两人又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子话,宝钗就退下了。她本来还忧愁薛蟠一定肯向秦钟低头赔罪,夜里头倒是运营了好几个战略,岂料全然用不上:
薛阿姨见宝钗坐在一旁不说话,便顺手扯着宝钗袖子说:“我的儿,让我看看你的手。先前我是气急了,才打了你几下子。痛在你身,疼在我心,如果一时落了疤,你叫我内心头如何过意得去。”
薛阿姨将信将疑,已是冲动得老泪纵横,拉着宝钗的手连连说彼苍有眼,本身总算熬出头来了,目睹儿子出息有望。
薛阿姨见宝钗如此包管,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又忙着跟宝钗探听宁府的景象:“那蓉儿媳妇儿,你现在也见到了,果然如外头传的那般不堪?”
说的薛阿姨也笑了:“那里有女儿家这般说本身的。你听听这口气,那里还像是个闺阁蜜斯,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说来也奇特,你小时候那般调皮,现在竟这般懂事了,可见是老天爷不幸我命苦。如果你哥哥有你一半懂事,我这辈子也就再没甚么遗憾了!”
薛阿姨听宝钗提起当初的根由,本身倒似被噎住了一样,孔殷之间倒是无言以对,半晌才笑着说道:“就是这个事理。我们家是皇商,虽比普通商户人家要高出很多,毕竟不像他们公侯家的蜜斯铺陈那样大的场面。莫非那用不起七八个丫环嬷嬷、没有兄弟陪着出门的蜜斯,就一辈子不出门不成?各有各的路罢了。”
薛阿姨见了,眼睛里尽是怜惜懊悔之色,宝钗忙安慰道:“不过再等几日也就消了。母亲放心。”又道:“母亲又不是不晓得,女儿自小天赋壮,皮实,是摔打惯了的,甚么时候留过疤了。”
宝钗对母亲非常信赖,固然当初父亲指给她的嫁奁足有几十万之数,经薛阿姨这么一转手,丢给她时,不过十之一二,但心中也只是觉得是古玩文玩、头面金饰等东西清算起来太烦琐,薛阿姨未及清理罢了,决然想不到薛阿姨竟然会昧下的。何况她是能赢利的人,又不肯嫁人,本来也不是非常在乎这些嫁奁。是以薛阿姨重新开口要回嫁奁,宝钗心中倒不觉不当,只是想到别的财产犹可,那绸缎庄倒是费了好些心血的,买卖方才起步,若半途就此短命实在不甘心,故答道:“母亲此言甚妥。只是那些财产中有一处绸缎庄,是女儿新近刚拟下章程,清算了人手,重新筹措的,现在诸事方才起步,倒不好立时撂开了手去,仍旧要在旁看一段日子才好。女儿明日就把其他财产仍交给母亲,这绸缎庄留着让女儿练练手可好?”说到前面,已经是一派撒娇的语气,渴念之情溢于言表。
宝钗虽是如此说,心中到底是不安的,见薛阿姨脸上犹有不觉得然之色,忽又想起一事,笑着说道:“若说我这些日子里头出门,十次倒有八次是为了哥哥的事情。当日里母亲是如何说的?不过是替哥哥分忧罢了,何况连易钗而弁这类特别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呢,母亲当日也是在前面催着说同意的,说出了事固然替女儿兜着。现在也请担待一点罢。”一面说着,一面将头靠在薛阿姨肩头,腻在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