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圣
这位公公虽身着便服,礼节倒是一丝不苟,当下向傅潜行了礼,眉眼堆笑道:“傅大人真是好眼力。奴婢名叫桂喜,是皇上身边的人,特来请大人进宫一趟。”
陆文远道:“是。”
朱时泱心神为之一凛,截口问道:“说甚么?”
沈纶等人俱是京官,对外埠官员不太体味,正不知该如何答话,却听小寺人桂喜在一旁谨慎道:“皇上,朝中大小官员质料,合该是吏部掌管的,皇上若真故意晓得,不如请吏部尚书傅潜傅大人来细问。”
傅潜愣了愣,当今皇上不喜面见大臣,是朝野共知的事,如何却特遣了身边的近侍来寻本身?一念至此,心中不免忐忑,赶紧问道:“不知圣上找我,所为何事?”
朱时泱从书中抬开端来,一时只觉莫名其妙,心说本身甚么时候召了这号人来?他为人本来荒唐,做过的事转眼即忘也是常有的,想了想才记起来,本身本日午上气急的时候仿佛确切说过要见他,不过那是一时气话,如何作得真?也难为桂喜一向惦到现在。人既已来了,也不便不问,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动手中书卷,先让傅潜平身。
过了月余,紫禁城的春意更加深了,到得极处,便涌出了点入夏的意义。御花圃里的百花谢去了十之七八,剩下的也都残的残,败的败,实在难以入目。朱时泱遂绝了赏花喝酒的心机,整日里只在内堂里乘凉躲懒。
这一日,康平王朱时济从杭州差人送来了几幅书画。朱时泱爱不释手,正在御书房里细看,却听外头一阵响动,不一会儿,桂喜从外堂绕了出去,在堂中躬了身道:“皇上,吏部尚书傅潜傅大人带了浙江道御史陆文远陆大人来,说是上月您点名要见的。”
“说皇上沉湎龙阳之道,因此不思朝政,旷怠中宫!”
朱时泱又问道:“那他的家世背景呢?”
傅潜久不面圣,不知天子心性,只道他是博览好学,一时贪看住了。谁知细心一瞅书皮,倒是一本官方风行的绣像小说。这类书傅潜也浅阅过一二,此中贩子俚语,鬼怪传说,春宫绣像,良莠不齐,实在不堪入目,也不知如何传进宫里来的。目睹皇上读得更加兴味盎然,君臣之间就要冷场了,傅潜急中忽而鼓起一念,插口打断道:“皇上,下月刚好是浙江道御史陆文远进京述职的日子,皇上若真想体味他,无妨见上一见。”
朱时泱正读到酣处,君臣礼节尚且顾不得了,那里另故意机听傅潜说的甚么,当下漫应了一声,就挥手让他退下了。傅潜施礼出来,只觉这一场君臣会晤虎头蛇尾,不知所谓,皇上安的甚么心机,更是无从测度,自此始悟君心似海,圣意如针。
朱时泱悄悄纳罕起家离座踱到堂下,问道:“陆卿看起来很年青嘛,不知年方多少?”
君臣两个叙礼结束,各自闲话了几句,朱时泱便率先拐入了正题:“朕本日午上看阅奏章时,发觉一个叫陆文远的浙江道御史言语违逆,实在令人活力,卿可知其来源?”说是活力,实在现下早已淡了,朱时泱只盼这位傅大人能尽快汇报结束,本身好持续看书。
桂喜道:“傅大人只说是皇上的旨意,范大人也没敢拦,就放他们出去了。现下正在殿外候着呢。”
朱时泱嘲笑一声道:“照你这么说,朕不立后,民气就不稳了?朕若执意不立后,这大明江山,还能就此倾颓了不成?”
“哦,比朕还小三岁。”朱时泱随口应了一句:“是你给朕上的奏章,劝朕早立皇后?”
在北上的这几日里,陆文远已差未几适应了当代的糊口,又兼他是学汗青的,就适应得更加快,目睹明黄色的衣袂到得面前,便规端方矩地伏地叩首答道:“回皇上,微臣现在二十二岁。”
朱时泱沉着脸一拂袖袖:“那便唤他来问!”说罢,连看也不看满屋朝臣一眼,独自回身走了。桂喜见状,也仓猝向各位大臣行了个礼,吃紧忙忙地跟了出去。主仆两个转出内阁大门,不一会儿便没了影儿。
陆文远悄悄心惊。此番前来路上,傅潜就已经提示过本身,皇上迁怒,需得谨慎应对,幸而陆文远饱读史乘,想了一想,谨慎说话:“皇上,微臣虽只为一介御史,却有言官纠察百官,规谏圣上的任务。在其位,尽其责,方是为官之道。况皇后贵为国母,理应抚恤天下,非为皇上一人之家事,更关乎国度社稷,民气安宁啊。”
陆文远一愣,暗道这天子怎地如此不明理,内心一急,想起这一起北上时听到的零散传言,便昂首道:“实是如此啊皇上,皇上久居深宫,以是对官方状况并不体味,因为皇上久不立后,坊间已经开端有流言说……说……”
傅潜领着陆文远进得殿来,倒地膜拜。朱时泱定睛看去,只见这陆文远竟是一副少年模样,着七品朝服,头戴乌纱官帽,身量略嫌薄弱了些,脸孔却非常清秀儒雅,端的是一副翰林士子的形状。
朱时泱哼了一声,前月生过的懑气现在又有些翻涌了起来,降落了语气道:“你不知立后乃天子家事吗?小小御史,怎地也敢管到朕的头上!”
沈纶等人本是盼望着皇上看了弹章好措置范哲甫的,谁知却半路杀出个陆文远,把天子气跑了。一屋子人一时猎奇心大盛,心想这陆文远究竟在奏章里写了些甚么,能让皇上气成这个样?捡起奏章凑在一起看了半晌,却又都坐到地下,捶腿大喊起来,只道当今皇上连小小御史的指责都忍耐不了,况这指责还都是符合道理的,又何谈助他们清除朝廷,广开言路?只盼他不与范哲甫那厮合作一伙打压他们便是万幸了。哭了一时,也都垂垂灰了情意,就此散去了。
却说那吏部尚书傅潜措置完一天事件,刚回到家门口就被人截住了。傅潜昂首一看,只见面前此人眉清目秀,面白不必,还未说话便自行动中带出一份女气来。傅专内心顿时明白了七八分,一拱手道:“这位公公,找鄙人不知有何事?”
“三甲第十三名。”朱时泱冷哼了一声,不自发地伸手去摸书皮:“也不是甚么拔尖的人才。”
满屋朝臣俱都愣了下,不知皇上何故问出这么个不相干的题目。朱时泱倒是心中愤怒。本来他方才看的恰是这个陆文远的奏章,此人在奏章里先是弹劾杭州知府张知谨横征暴敛、苛收冗赋,接着便劝他早立皇后,以正中宫之位,并言辞锋利地指责他不上早朝,荒废朝政。
傅潜答道:“回皇上,只是浅显人家。”
傅潜赶紧起家离座,将路上就打好的腹稿翻将出来,跪奏道:“回皇上,陆文远是杭州府人,天熹五年殿试名列三甲第十三名,赐同进士出身,同年被钦点为浙江道监察御史,位列七品,在职三年间政绩考核皆良好……”
紫禁城宫多巷杂。傅潜跟着桂喜一起七拐八绕,直到傍晚时分,才转进一处偏殿,又走了两步,珠帘一挑,就见一个清俊男人凭窗而立,正细阅手中书卷。那浑身明黄色彩,除了当明天子,却另有哪个穿得?目睹桂喜上前两步,小声禀报导:“皇上,吏部尚书傅大人到了。”傅潜便一掀衣袂在殿中跪了下来,伏地叩首道:“臣傅潜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千万岁!”
朱时泱放下书画,只觉这陆文远实在讨厌,常常提到必定败兴,却也猎奇起来,不知此人是何模样,考虑了一下,还是叮咛让他们出去。
朱时济“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傅潜等了半晌不见下文,大着胆量昂首一看,却见皇上不知何时已将那卷书重新捧回了手里,正一目十行看得缓慢。
朱时泱此番倒是对陆文远有了点印象,只是不记得曾差过傅潜带他来。赏画平空被人打断,多少有些不悦,便皱眉诘问道:“范哲甫哪去了?他也不拦着吗?”
桂喜叹道:“唉,详细的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本日午上皇上阅了份奏章,被一个叫陆文远的御史触怒了,这才差了奴婢来找大人细问。”想了想,又弥补道:“大人可晓得这位陆文远的秘闻吗?如果不晓得,还是事前查查为妙,省的待会儿皇上问起来没有筹办。不过要快些,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
傅潜怎会不知陆文远的秘闻。提及来,两人也算是昔日了解,只不过近年来各自为官,山高水远,已悠长未曾联络了。现在突听得陆文远竟然见罪于当今圣上,傅潜也是吃了一惊,只不知事情情由如何,赶快换过朝服,跟着桂喜进宫去了。
朱时泱真不晓得此人哪来这么大的胆量,弹劾知府也罢了,立后纯属天子家事,与他有何干系?管得如此之宽,当真是脑袋也不想要了。
傅潜唯唯称是,进士一科,一甲三人,二甲多少,三甲已是十名开外,确切算不得头筹,但陆文远得此名次,却实在委曲,有一段大大的情由在此中,只不过不宜为圣上所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