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桂喜听他语气不善,也猜到是本身方才闹的动静太大,触怒了万岁爷。当下在原地更加恭敬地欠身道:“回皇上,已是巳时三刻了。皇上早膳就没用,要不要奴婢去尚膳监传膳?”
桂喜喜得眉开眼笑,本来他方才殷勤探看,全因收受了沈大人银钱的原因,现在皇上如此明理,他的银钱也就揣得更加稳了,当下伏地高呼一声:“皇上圣明!”取来朝服与朱时泱穿上,便跟着他往前朝正殿的方向去了。
却说都察院的沈大人几个,正在正殿里慨叹朝政不古,言路庸塞,已到了需得贿赂寺人才气得见天颜的程度。说到痛心之处,大家跌足长叹,却突听桂喜拉尖了嗓音在殿外喝道:“皇上驾到――”
那少年进门瞥见陆文远站在镜前,先是愣了一愣,随即便笑嘻嘻地将铜盆放到盆架上,一边转头与陆文远说话:“本来少爷已醒了,那为何不叫安然出去服侍梳洗?如果误了上路的吉时该如何是好?”
这一日,大明天子朱时泱一觉醒来,闻声近侍小寺人桂喜在殿外走来走去,还不时开关殿门,弄得门轴吱嘎响。朱时泱昨晚宴饮时多喝了几杯,此时正头疼得紧,被吵得心烦意乱,想睡也睡不着,当下翻身起来,唤了桂喜一声。
“天然是进京述职去呀。”那叫安然的小厮将布巾放进盆里浸湿,又拧干递给陆文远,表示他擦脸:“对了少爷,你本日筹算穿常服还是官服?依我看还是穿常服的好,官服我替你熨好了放在包裹里,比及了都城再换上,不然在路上穿皱了,见了皇上不面子。”
谁知这一问却问出了事,方才站起家来的一班朝臣忽又扑通扑通地全跪了下去,一迭声道:“恳请皇上为臣等作主啊!”更有甚者,已经开端捉起衣袖来打扫眼泪了。
帮朕把朝服换上吧。”
沈纶等人见皇上凝神,不敢叨扰,只屏了声气在一旁悄悄候着,一双双眼睛却都不闲着,在朱时泱身上溜来溜去地打量。本来这朱时泱生性闲散,自即位以来便不大召见臣子,先皇殡天以后,更是连早朝都荒废了,成年只在后宫里深居简出。加上范哲甫专政,普通臣子若想慕见天颜,当真比登天还难。朝中的老臣如沈纶等,也只在他即位初年见过他几面,却也是隔着全部朝堂,底子看不清脸孔。现在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少年天子近在面前,如何有不细心看顾的事理,一个个便都争着瞪大了眼睛细瞧,恐怕错过一分一毫似的。
沈纶抱拳疾呼道:“实是如此啊,皇上。皇上久居深宫,以是并不得知,范哲甫弄权已久,只手遮天,在朝廷表里拔擢翅膀,打压异己。他特别悔恨言官,就操纵手中权势加以毒害,略不顺意,就外放的外放,贬官的贬官,这几年来,朝中的言官被他压得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何谈谏正不对,腐败言路?昔年□□天子设立言官,就是为了监察百官,匡扶朝政,现在吾辈却连见皇上一面都难,要不是这几日范哲甫出京办事,敌部下羁系稍松,臣等更不知何时才气见到皇上啊!”说罢伏地连连叩首。众大臣被他此番话一激,也都动了心中隐痛,一时悲从中来,义愤填膺,纷繁出列诤谏,例数范哲甫罪行,大殿里顿时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沈纶几人哪敢俯视,忙都伏地叩首,口中高呼:“皇上万岁万岁千万岁!”
朱时泱听得头疼,忙喝止了他们,只要沈纶出列序言,沈纶也不再连篇赘述,只一抱拳道:“皇上,只今春一季,从各地呈上来的言官奏章就已堆满了三间书房,范哲甫却连看都不看,全数堆在了内阁外的库房当中,只待出京返来,一应拉到宫外烧掉。请皇上移驾,随臣等去一看便知。”
桂喜道:“回皇上,范大人这几日出京办事,得过两天赋气返来呢。”
陆文远的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愣在了本地。安然伸手探了探他的额角:“少爷,你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前两日吏部尚书傅大人派人捎来口信说,你上的一道奏疏不知怎地触怒了皇上,皇上点名要见你。从当时起你就坐卧难安,恍恍忽惚的了。我本觉得你是因为有机遇劈面规谏皇上,镇静而至,哪知现在看来倒是惊骇了?要我说少爷你也真不利,当今皇上不睬朝政是出了名的,谁晓得如何俄然就阅起了奏章,还恰好看到了你的。”
安然瞥了陆文远一眼:“少爷你本日如何莫名其妙的?如果没有这么个天子,那现现在住在紫禁城里的那一名是谁?”
目睹已交辰时,家中的下人一遍遍来催,说舟船业已备好,请少爷登舟。陆文远便顾不很多想,和陆安一起清算打叠起行李,乘船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起北上,忐忑不安地进京述职去了。
内阁里此时没甚么人,恰是午休时分,政要大臣们都该出宫的出宫,该用饭的用饭去了,只留了几个部下把守流派,却也都成不了气候,见圣驾到来,一个个慌得六神无主。朱时泱懒得兜理他们,只等沈纶他们开了库房,便信步踱了出来。
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发觉身材固然有些生硬,但影象中被车撞过的处所却并不疼,掀被下床来至铜镜前一照,只见镜中人穿了一身纯白中衣,一张脸生得漂亮斯文,长眉杏目,气朗神清――确切是本身的长相,只不过甚发长了很多,一向垂落至腰际。
陆文远点点头,不知该作何感触,本身刚遭受了一场车祸,莫名其妙到了这里,连气都没喘匀,却又要面对被皇上贬官乃至性命不保的伤害,恰好陆文远的脾气,与这位御史如出一辙――朴重、叫真、轴,上大学的时候,导师和同窗就常常开打趣,说他上辈子必然是位言官,不想现在竟一言成谶了,的确就是无缝对接。
陆文远在大学念的是汗青系,御史一职他是晓得的,御史供职于都察院,专司对朝中官员和皇上的监督事情。可他却没想起明朝哪个天子的年号是“天熹”。陆文远遂又问道:“当今皇上的名字叫甚么?”
朱时泱差了桂喜起来,问道:“前朝之事,朕不是一贯交由内阁的范哲甫措置吗?现在他却到那里去了?”
朱时泱用衣袖掩着鼻子,信手拿起离本身比来的一份翻了起来。贰心不在焉的,底子就没筹算细看,只想做做模样,早点打发了这班大臣算完,谁知读了两行,却垂垂看出来了,只是越看越气,干脆连鼻子也不掩了。
以是本身这是穿越了?重生了?还是回到了宿世?
这朱时泱也确切经得起打量。一班臣仔细看之下只觉心惊,只见他穿了一身明黄色龙纹朝服,将颀长身形衬得恰到好处,满头黑发以一道金冠束起,面如美玉,端倪英朗,但是现在却狠拧了一双浓眉,神采越来越阴沉,半晌,俄然冷哼一声,“啪”的一声摔了手中的奏章,阴声问道:“浙江道御史陆文远是何人?”
安然大惊小怪道:“当今皇上的名讳,我一个小平头老百姓,如何敢直接说出口?”但架不住陆文远连连诘问,只得故作难堪地四下环顾了一周,才低声道:“朱时泱。”
“皇上?”陆文远愈发摸不着脑筋:“现在是哪一年?这是甚么处所?我是谁?”
几位大臣一时镇静无两,顿作鸟兽散。手忙脚乱地清算衣冠,跪定位置以后,再一抬眼,那年青的天子业已呈现在了大殿门口,一掀衣袂,大步跨进殿来。
朱时泱暗吃了一惊,心说范哲甫全权当政,是当初颠末本身允准的,这些年来也端赖他在前朝周旋,本身才得以在后宫安逸,现在听沈纶的意义,倒是弹劾他仗势弄权,谗谄忠良了?朱时泱一时却也下不了判定,只得道:“范哲甫乃前朝遗老,社稷重臣,怎会如此?”
朱时泱却策画着,本身不睬朝政也很有一段时候了,再这么下去,被这班言官抓牢了把柄,他日闹将起来,恐怕不好结束。现在摆布本身闲来无事,便出面随便打发了他们,也算是理过了朝政,来日不致落人话柄。便叮咛桂喜:“不了,既然他们这么急,朕好歹也得去看看才是。快
桂喜见他阴沉着脸不说话,只当他是不肯意,谨慎翼翼地开口摸索道:“要不,奴婢去回了沈大人他们,就说皇上龙体不适,先打发他们归去?”
朱时泱皱着眉头上高低下地打量他,半晌,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接过绢巾来擦脸:“甚么时候了?”
安然又道:“少爷,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的脾气也太朴重了些,每次上疏不是指责皇上荒废朝政,就是劝皇上早立中宫,这两样都是皇上的禁区,怪不得他恼你。此番进京见了皇上,你千万收着些性子,皇上说甚么就是甚么,皇上骂你你也听着,等皇上消了气就没事了。哪怕被皇上贬了官都不要紧,把命保住才是端庄。咱家老爷和夫人走得早,陆家就剩下你这棵独苗,少爷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也没法儿活了。”
陆文远正自迷惑,只听有人悄悄叩门,一把少年的声线在门外叫道:“少爷,已经是卯时三刻了,您还不起吗?”说着话,人已排闼走了出去。
陆文远回身望去,只见那少年穿了一身浅青色短麻衣,深色布裤,头顶束着个发髻,用半幅巾帻包住,脸孔生得聪明讨喜,手里端着一只铜盆,肩上搭着一条布巾。
朱时泱想了想,范哲甫前几日仿佛确切进宫说过这事,只是本身这段时候来连日宴饮,脑筋总昏昏沉沉的,纵使有印象,细节处也记不太清了,现在提起来,天然也是恍惚一片,却也不好再问,只安闲心中细细考虑。
陆文远有些含混,坐起家来四下打量,只见这房中摆满了古香古色的物什:打扮台、青铜镜、八仙桌、太师椅、笔墨纸砚、琴棋书画――都是些常日里只能在博物馆、古玩铺和电视剧里见到的东西。
陆文远展开眼时,发觉本身躺在一间古朴的配房内,身上盖着一床锦衾。四周非常温馨,敞亮的天光从朱漆镂花纸窗中透出去,洒在床前的地下。
朱时泱也不急着让他们平身,到龙椅前坐定了,往堂下一望,只见乌压压的一片脑袋,也不知来了多少人。朱时泱连续几年不上早朝,常日在后宫里也仅见得桂喜等寥寥几个宫人,早已风俗了清净,现在一看这等阵仗,头又疼了起来,心中也只是不耐烦,只想着早点打发了他们了事。当下挥挥手让他们起来,开门见山便问:“众卿找朕所为何事?”
安然见自家少爷问得奇特,瞪着乌溜溜的两只大眼睛上高低下地打量他:“少爷你是睡胡涂了还是怎地?现在是大明天熹九年,这里是杭州陆府,你是堂堂的浙江道御史陆文远陆大人啊!”
朱时泱看了看殿外,但见阳光亮媚,确切已是靠近中午的风景,但是感受了一下,腹中却还未有饥感,便叮咛道:“不必了,呆会儿和午膳一起用吧。”又问:“方才你在殿交际来回回的做甚么?闹得朕睡不好觉。”
桂喜忙不迭地进了殿,一边急使眼色让宫人端来净水绢巾服侍朱时泱洗漱,一边站在堂中恭恭敬敬隧道:“皇上醒了?”
这是如何回事?本身不是在外洋观光时被车撞了吗?即便命大没死,也应躺在病院里才是,这里是甚么处所?
陆文远这回听明白了,本来这位御史――也就是现在的本身,不知在奏疏中写了甚么,触怒了皇上,皇上要宣本身进京发兵问罪,现下顿时就要上路了。
朱时泱素知这班臣子夸大,遇事最爱大惊小怪,正待细问,却见都察院御史沈纶跪行出列,奏道:“皇上,内阁大学士范哲甫毒害言官,梗阻言路,导致朝政混乱,奸佞当道,臣等请皇上明察。”
桂喜一听这话,忙扑在地下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奴婢叨扰皇上清净,罪该万死。但都察院的沈纶沈大人,并几位在朝的言官大人,今儿个一早就进宫来了,说有要紧事启奏皇上。当时候皇上还睡着呢,奴婢就让他们先在前朝正殿里等,到现下也快四个时候了。沈大人急得不可,其间催了奴婢好几次,要奴婢来探看皇上,奴婢便多走动了几趟,不想叨扰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朱时泱没想到会这么费事。他为人本来混账,说实话,范哲甫是否祸乱朝政他底子不体贴,反倒是这班言官形状猖獗,使他一早就悔怨本身脑筋一热揽了这差使。现在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只得被众大臣簇拥着往内阁库房径去,且看他们能闹到几时。
陆文远“啊?”了一声:“明朝哪有这么个天子?”
库房里光芒暗淡,跟着流派的开启,一些灰尘腾了起来,呛得一行人连连咳嗽,桂喜赶紧挥动起手中的拂尘。朱时泱往屋里走了几步,便被堆积满地的奏章阻住了脚步。这些奏章近处的还很新,屋子角落里的却已蒙上了薄薄的蛛网,在不大的空间内堆起数座比人还高的小山。朱时泱抬脚踢了踢,便稀里哗啦地塌方一阵儿,吓得众大臣们都挡在皇上四周,唯恐伤着皇上。
陆文远听他话里似有乾坤,忙问:“上路?去哪儿?”
时候回到一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