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秋寒
出了卧房，见几个仆人将一炉烧得正旺的炭盆搬了出去，放在她常平常坐的书榻边。炭火酝酿着淡淡红光，暗香满室，闻之令人神清气爽。
她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不算白净的脸上尚带几分婴儿肥，看起来珠圆玉润，甚是敬爱。
“这炉里用的是甚么炭，味道如此特别？”她在榻前坐下，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出言问道。
“见隽隽？”子歌乍听之下，先是一惊，待想起小桐那双盼望的眼睛，内心却又明白了几分，“她但是对隽隽成心？”
子歌闻言，不由哑然发笑。这些日子里，为了入宫面圣一事，宗正、典客均派了人前来传话，穆离轩对此事也非常上心，命莲儿闭门不出，在馆中学习浩繁礼节风俗，以免殿前失礼，有损南诏国威。
“这么早便用上炭盆，岂不是要把我给惯坏了？”
“我叫靖桐，歌儿姐姐唤我小桐就好。”她露齿一笑，见子歌仿佛有扳话的意义，便跪坐于炭盆边，用签子悄悄拨弄着盆内未燃着的竹炭。
她眨了眨眼睛，余光却不时瞥向门外，仿佛在翘首等候着甚么。眼神里的期盼之意，却被子歌看在眼里。
一场秋雨一场寒。自入住潇湘馆今后，接连几日未见晴空，气候变得愈发阴冷。子歌这日起家时，特地在长裙以外又披了一件大氅，方感觉挡住了那层无孔不入的寒意。
“她何止是对隽隽成心……年初时，父皇便把她许给了隽隽，作贴身侍女。只是隽隽脸皮薄，在宫中老是躲着她不见，她也没有体例。此次出使大齐，小桐拼了命才以主子的身份挤进了使团里，但刚入大齐不过几日，哥哥便差隽隽去保护你，一去便是两个月……”
“姐姐，如何连你也开端训我了……这一字一句的，倒是跟哥哥说的话如出一辙。”莲儿皱眉叹道，抬目睹小桐低眉坐于一边，唇角模糊有笑意，脸上有些挂不住，“小桐，如何本日你竟在屋里呆着，莫不是忘了府里的端方了？”
“既然是专门照顾我，常日里如何不见你跟在我摆布呢？”
“中州向来是礼节之邦，大齐又循周礼，宫中的端方天然比南诏要繁复。你今后如果嫁过来为齐人之妻，更是少不得要与夫君举案齐眉、琴瑟相和的。”子歌为她斟了一杯茶，轻声劝道。
而莲儿恰好是个风风火火、静不下来的性子，每日被几名年过半百的嬷嬷耳提面命、指指导点，教她要温声细语、行动生姿，对她而言无疑是一场折磨。
子歌猎奇地问道，语气里全无责备之意。穆氏仆人行迹诡异，常日无事时，她全然不知他们身在那边，可一旦有事相招，他们老是瞬息便呈现在身侧。
子歌的起居用度，多由小桐亲身办理，偶然夜里回屋，她只需点上一盏灯，小桐便会冷静来到房中，为她打水沐浴。但子歌常常沐浴以后，想与她搭话时，她便已走得无影无踪。
“莲儿，是我让她陪我多聊几句的，你莫怪她。离轩之前叮嘱过，以是她这些日子对我多有照顾。”
小桐闻言，神采一白，赶紧昂首行了礼，然后仓促出门去了。子歌见她神采惶恐，内心有些不忍。
“都是应当的，世子说姐姐是高朋，叮咛小桐要好好照顾姐姐。”
“别再拿着本子对着我指手画脚了，都给我站住！不准跟着我！”莲儿那好像空谷莺啼的声音突然响起，不无愤怒，“我要去歌儿姐姐屋里坐坐，你们回房等我吧！”
“穆氏家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他们的本分。”莲儿倒是满不在乎地答道，仿佛早已风俗了如此，“更何况，她想在你房中多呆些时候，还不是为了见隽隽一面。”
子歌见她心不在焉地，正要出言相问，门外却传来一阵渐行渐近的哄闹之声，有几人正簇拥着向此处别院走来。
几名身着素色衣袍的仆人仓促排闼拜别，落在最后的阿谁女孩转头看了她一眼，便垂首立于原地，灵巧地答道：“这是我们在南诏国中常用的竹炭，是用高山毛竹经近千度高温烧制而成，表面疏松多孔，质地硬脆。燃着一盆，能持续半日不熄，既无烟易燃，又能清爽氛围。”
“姐姐，我终究逃出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莲儿大声抱怨着，排闼而入，见子歌与小桐正围于炭盆前，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靠着子歌坐下。“那些嬷嬷们真是太磨人，恨不得让我的每个行动都跟礼法上一模一样。甚么‘每道膳浅尝辄止，不过三箸’，这还让不让人用饭了。”
这些日子承蒙这些下人照顾，她却一向将来得及过问他们的姓名。本身这些年里在乐坊糊口，早已不再是阿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郡主，此时俄然又回到有人奉侍起居的糊口中，她除了有些不风俗以外，也对这些仆民气存感激已久。
莲儿顺手玩弄着桌上的笔墨，抬眼淡淡地瞥了瞥子歌，莞尔一笑。
她低下头，假装用心肠清算书卷，发明小桐将半个身子都转向了大门，凝神谛听着，嘴上却仍然当真答道：“立冬将至，寒气极易趁机入体，早些供上炭火，便能少感染些病气。”
“小桐是穆氏家仆，即便出使在外，府中端方还是要守的。”
“味道非常恼人，我之前从未用过。”子歌见她说话层次清楚，长相又非常讨喜，忍不住又说道，“这几平常常见到你，却忘了问一声。你叫甚么名字？”
小桐看起来固然年幼，发言做事却一板一眼，如小大人般，子歌见状，不由莞尔。
子歌微微一笑，表示小桐把屋里的糕点端过来。穆离轩想探知莲儿的情意，对她与子歌的来往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而，她得空便往子歌屋里跑，随便叙叙家常、用些点心，便可偷得浮生半日闲。
“小桐，这几日多亏了你的悉心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