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双凤奇缘(6)
杀得天昏并地暗，走了漏网首恶人。
三岁孩童饶不过，白头老夫命难存。
一双杏眼熟来俏，淡扫蛾眉天然清。
男男女女怎脱命，老长幼少俱倾生。
且言林后遵了汉王旨意，忙写一道懿旨，差了一员亲信内侍，赶到西宫，报知鲁妃。鲁妃仓猝接旨，口称千岁千千岁，一面俯伏灰尘。只听内侍捧着懿旨，大声朗读：
§§§第十六回毛相拐图逃脱
头戴翠花冠一顶，金钗十二定时候。
绣阁手持龙凤剪，添妆肋艳制绫绸。
走过香风来一阵，浑似仙女降凡尘。
§§§第十七回东教场抄斩毛门
话说昭君听得林后也叫开门，心中一想：“汉王乃一朝天子，被奴家这般抱怨，并不回言，也就够了，又是林娘娘同来到此，亲身驱逐，不消宣召，奴是多么的脸面！常言：人不满足，必取其辱，再不开门，于理分歧。”叮咛张内监快些开门，驱逐圣驾。内监承诺，赶紧把闩落下，开了冷宫。昭君移步出去，一见汉王、林后，撩衣俯伏跪倒灰尘，口称：“王爷万岁，娘娘千岁。”林后用手拉起昭君，汉王也叫平身。偷眼细看昭君，喜好非常，暗想：“此女虽在冷宫刻苦，未整姿容，天生一种仙姬之态，世上难寻，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再命内侍挑起银灯，细照昭君，但见她脸上如鸡蛋之嫩，毫无一点微尘。现在汉王心中大悦，又把银牙挫了几挫，恨恨连声道：“好大胆奸臣，捉弄孤王，害了美人，她眼堂下何曾有伤夫之痣？清楚贪财不遂，诓奏寡人。彻夜且自在他。想美人记得梦中一会，彻夜如同梦境，真是梦非偶尔。”不由哈哈大笑。林后口称：“陛下，此地风凉，不成久停，现在既有了昭君之女，可到昭阳，等至天明。”
且言金钟一响，汉王临轩。满朝文武参拜已毕，早有李总兵进朝缴旨，俯伏金阶，口称万岁。汉王便问：“奸相可曾捉得否？”吓得李陵口称：“主上，臣奉旨带领官兵围住奸党府第，臣到内里细细搜索，不知何人泄漏动静，单走了毛延寿一人，只将他满门家眷：男人五百十四口，妇人二百三十三口，一齐绑在午门外候旨。外有逆贼簿子一本，毛府已封，请旨决计。”汉王先将他产业一看。一面看着，一面只是点头吐舌道：“好大胆奸贼，富堪敌国，狼籍赃银，犯禁之物很多，谋逆之意已显，本日暴露奸谋，逃脱毛延寿一人不打紧急，只怕纵虎归山，孤的江山今后不承平矣！”连叹几声，便叮咛：“逆党家眷七百余口，押赴东教场，一概斩首。就命李卿监斩。”李陵谢恩，退出午门，马上上马，叮咛众家将，把毛贼家眷非论男女，俱上绑绳，押赴教场，男东女西，纷繁跪下。只等中午三刻，先是红旗三层，后是黑旗三展，当空三个烽火大炮，一声号令，那些刽子手好似凶神，手执钢刀，一齐脱手，好不怕人，不幸那些：
苍蝇出落黑悠悠，飞入长朝殿里头。
花蚕身子最风骚，三月成丝在山头。
且言毛相因这天临轩独坐书房，阅看官员本章，也好批发。先看荆州巡按曾岩劾奏临阳王私侵内帑，图害属员，请旨勘问一本。“曾岩这厮，常日又未曾恭敬老夫，临阳王乃当今爱弟，此本如何上达？只好批个‘该部知照’。”又看山西提督刘承业参奏标下总兵吴垣私扣军粮一本，“这个该批‘斩’字，可将吴总兵正法，此本也不必上达了。”再看辽东林总制劾奏原任越州知府王忠充配此地，不安本分，请旨加罪一本。他将此本看了，不免哈哈大笑道：“这林总制乃老夫对劲弟子，原是老夫曾叮咛他要摆布王忠的，本日他既上了此本，倒要细细考虑批发，问王忠一个大大的罪名，以泄老夫畴前心头之恨。林总制办了此事，倒要在吏、兵二部择一好处所，将他升迁，以酬他这一番情义。”正在磨得墨浓，濡得笔饱，欲待批发此本，忽听得大炮连天，喊声震地，只吓得毛相面如土色。未知此本能够批发，且听下回分化。
皇后诏曰：位正中宫，独理阴阳，三十六宫，俱任调使，七十二院，还是实施。乃有越州鲁氏女，仗家内之金银，赂天使而充选，借别人之名色，假昭君以尊称，既害无辜之女，又生谋嫡之心，清楚狐媚惑君。现在劣迹昭然，奉旨科罪。姑念无知，从今革去西宫，贬入冷院而刻苦，永不当选，就此上刑，钦哉谢恩。
斩了七百几十口，尸首推入乱葬坑。
想定主张，叮咛家将带毛党家眷。早有家将把毛相正夫人米氏带至厅前跪下。李陵道：“你是毛相何人？”米氏道：“犯妇是他的正室老婆。”李爷道：“你丈夫毛延寿，是谁送信知风逃脱？速速招来，好让本帅答复圣旨。”米氏道：“大人所问差矣！想大人奉旨抄没犯妇一门，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有谁来得及送信，放丈夫逃脱呢？”李爷道：“既非泄漏动静，现在你丈夫往那里去了呢？”米氏道：“大人所问又差矣，大人带了很多兵将，把犯妇一门团团围住，虽鸦飞也不能畴昔，岂有一小我就逃去之理？”李爷道：“莫非你藏在那里？可招上来。”米氏哈哈大笑道：“大人奉旨而来，犯妇表里俱可搜索，如何倒问起犯妇来了！”这一句话，反问得李爷无言答复。没何如，又把毛府婢妾家人一一细问，俱回不知。只得把他家私簿收起，叮咛家将，把毛府男男女女老长幼少，七百余口，一一上了刑具，押出府门，用十字封条封了毛府大门，上马进朝。将人马仍发还教场驻扎，亲到午门交际旨，等待驾临不表。
鲁妃仇报他杀诗曰：
采得百花成蜜后，平生辛苦为谁忙。
奉天承运天子诏曰：朕闻为臣食君之禄，理应尽忠于君，不贪贿赂，似水用心，办事秉公，夙认匪懈，方无忝臣节而作朕股肱者也。乃有奸相毛延寿，身居首辅，位列三台，任越州之使，选妃忘廷训之言，陡起贪财之心，改图遂奸谋之汲汲，不独欺君生狂惑之言，且假传圣旨，害无罪之女。今已犀照一悬，水落石出。所谓有功不赏寡恩也，有罪不诛废法也，奸贼毛延寿，若再容留于朝，必为国度之大害。今着御营总兵李陵，带领三千人马，围住奸贼毛府，非论男女老幼，一概锁拿，并毛贼家眷人等，即押赴市曹斩首示众，觉得人臣不忠者戒。毋得泄漏一人，致于不便。敏捷敏捷，钦哉谢恩。
汉王在灯下将昭君细看一番，由不得骨软筋麻，心中好不欢愉，叮咛宫娥排筵，接待才子。昭君一旁赐坐，连敬汉王三杯美酒，又敬林后的酒。酒过三巡已毕，林后道：“我主彻夜已将昭君辨出真假，该当正位西宫。鲁妃用她不得，还当定罪才是。”汉霸道：“鲁妃极刑可饶，活罪不免，烦御妻如何办理便了。”林后口称领旨。
内臣宣旨已毕，两旁小内侍一齐脱手，把鲁妃剥去衣冠，上了刑具，押出西宫，不往别处去，直到冷宫交与张内监收管领旨，内官回宫复旨去了。张内侍知是鲁妃，口中不住念佛道：“彼苍有眼睛，本日一报，还她一报，关键别人，反害本身，待咱渐渐消遣她便了。”不幸鲁妃进了冷宫，一见四壁苦楚，破屋两间，心中好不哀痛：“想害昭君反害本身，昭君遭贬冷宫一年，另有出头之日，奴与正宫犯了仇家，遭此一贬，一定能够再想出冷宫了。想父母也是枉生奴家，十余年亲恩要报，只等来生，倒不如寻个他杀，以了毕生。”想定主张。到了初更，探听张内侍已睡，拿了白汗巾，走到床雕栏上，打了一结，只感觉阴风惨惨，鬼哭神号。鲁妃哭了一会，把心一横，要去投绳。未知存亡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渴饮皇封真御酒，安眠枕簟伴绫绸。
李陵监斩已毕，叩了圣恩，缴了旨意，退出朝门。汉王又传下旨意：“鲁妃既已他杀，将她的父母一概削职，递解回籍为民。再将旨意颁行天下，画影图形，捉那逆贼毛延寿。若文官抓住者，平升三级，官上加官；武官抓住者，官封万户，办理全军；非论军民人等，抓住毛延寿，荣封三代，世受皇恩。”一道榜文，颁行天下。
汉王在外听了昭君一番痛恨之言，由不得龙心大怒道：“有这等事？这还了得！多是欺君罔上的毛延寿弄鬼，暗把人图点破，蒙混孤王。又假传圣旨，妄把无罪之女贬入冷宫，此贼真罪不容诛了！御妃莫怪孤王，孤王一贯并不知情，就是御妃彻夜责备孤王，孤王也难辞咎。孤王明日早朝，必然代御妃伸冤雪耻便了。”昭君在内闻声汉王的言语，微微嘲笑道：“奴只笑王爷枉做一朝人主，一个枕边妻眷被人哄弄畴昔，还坐甚么龙墩，管甚么万民？倒不如丢了江山，撇了社稷，披剃入山，做一个世外之人，倒还藏拙些。奴与陛下梦里相思，也可付之流水。只求王爷将奴之仇报了，奴再也不踏尘凡，甘心削发为尼，修一修来世，保佑姻缘不成错配，功德不要蹉跎，此身休要颠沛，得嫁一个贫家之子，伉俪偕老，奴愿足矣，今后再不想西宫繁华了。”汉王见昭君说得非常不幸，也不免两泪频倾，连叫：“御妃，休要如此，是孤一时不明，误你芳华，到本日水落石出，少不得将这欺君的贼子抄斩满门，以雪御妃心头之恨。孤自知不是，亲到冷宫，迎召御妃，也算代御妃赔罪了，御妃可快快开门相会孤王罢！”昭君道：“王爷在此，不知娘娘可来了么？”林后道：“哀家在此，一同前来驱逐，快些开门。”未知昭君可肯开门，且听下回分化。
汉王言称有理，叮咛内侍将灯带路照着，汉王、林后、昭君三人，缓缓地走着来到昭阳正院，一齐进入宫门，早有宫娥重烧花烛，照得光亮。汉王居中坐下，林后坐在中间，昭君又行朝礼，拜了二十四拜，汉王连呼平身。林后叫声：“贤妹，快整乌云，再来伴驾。”昭君领了皇后的旨意，进了宫房，坐在牙床，宫娥一旁奉侍打扮。昭君坐了一会，走到妆台剃头，不幸青丝久乱如麻，费经心机，方把乱发梳通。面对鸾交宝镜，细细打扮，打扮精工。金盆洗面，脂粉略施。衣服俱是林后的，脱去垢衣，换了新衣。清算已毕，轻移莲步，出了房门，来见汉王。汉王在灯下细看美人，更加都雅，但见她：
话说毛相吃此一吓，将笔搁下，正在猜忌，忽见家人镇静来到面前，连叫：“相爷不好了！今有钦差大将李陵，带领大队官兵，密密层层围住府地，不知为着何事，请相爷速持久计。”毛相大吃一惊，口中不言，暗里自思道：“今有军兵无端围我府地，莫非西宫之事策动，鲁妃无谋，必然遭凶，怕只怕汉王晓得，老夫一家性命就难保了。”叮咛家人再去探听。家人赶紧承诺，飞星出去一看，只见枪刀密布，人马号令，吓得屁滚尿流，又来报导：“相爷不不不好了！总兵李爷已进府门，带领多少官兵，口口声声要斩满门。”毛相闻报，只急得魂飞天外，魄散巫山，赶紧撤除冠带，也不顾三妻四妾，也不问金银财宝，也不爱殿阁楼台，就是相位也做不成了，只为心中贪财爱宝，关键昭君，到本日事光临头，不免杀身之祸。想定主张，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吃紧改换衣妆，带了人图，不敢迳出前门，悄悄溜到后花圃内；又不敢开后花圃门，只怕撞见官兵，不是当玩的，胆胆怯怯四周张望，见西边有个狗洞，能够容身出去，到了现在，人急计生，毛相也顾不得洞内肮脏，将身趴在地下，渐渐钻这狗洞出去，要想逃生。引得洞内一群狗子汪汪乱叫，急得奸相盗汗长流，又不敢出声，怕的前面有人追逐。钻了半天，方出洞门。用泥一把将脸搽了一搽，成一个泥人，为的路上怕人认得，改头换面吃紧前行。只可惜汉朝本日走了奸相不要紧，从别的国哄动兵器，不知中国何日方可承平，且自慢表。
不搽香粉天然白，不点胭脂天然红。
步下弓足恰三寸，大红花鞋爱杀人。
汉王在内里听很多时，忍不住心内也自哀痛，叮咛宫娥问内里抱怨者何人。宫官领旨，大声问：“内里抱怨者何人？”昭君也回道：“内里问奴者，又是何人？”宫官道：“皇爷御驾在此，特来问你。”昭君传闻，已知林后申奏，汉王方获得来，用心大声哭叫道：“汉王，你来了么？害得奴家好苦也！曾记得奴家身卧兰房，半夜得梦，梦见神魂飘零，到了宫中，遇见王爷，蒙王爷错爱，拉着奴家成绩功德，是奴不依。原许奴差官到越州召取奴家，奴也遵旨解缆，又未曾违背圣旨，不幸奴是离乡背井，抛摆爹娘，来到京中。实希冀君无戏言，必然召奴进宫，伴着繁华。谁知功德多磨，未见君王，灾害立生：陡有一道圣旨，赶至花船，说奴私画人图，犯了法度，把奴家贬入冷宫，将近一年。王爷呀！你可知冷宫内凄惨痛惨并无天日，不幸奴在内苦过工夫。一恨奴红颜薄命，难伴圣君；二恨奴半夜得梦，四更仍然单身。王爷把奴贬入冷宫，奴却罪犯何条？说得明白，奴就死也甘心。”
蜜蜂身小代头黄，到处花开我先尝。
宣旨已毕，李陵山呼万岁，谢恩站起，接过圣旨，请在上面供奉。送了天使回朝，立即换去朝服，顶盔贯甲，上了能行，带了家将，星夜赶到教场，真是人不知来鬼不晓。到了教场，三声大炮，轰动一班御林兵，弓上弦，刀出鞘，驱逐李爷。到了将台坐定，即取卯簿，采选精兵三千名，放炮起家。一个小我强马壮，盔甲光鲜，跟着李爷，直奔毛奸相相府来不表。
勇李陵锁捉奸臣诗曰：
再言李陵不知奸相逃脱，先将三千人马团团围住奸相府第，自带了家将人等，一声号令，进了相府，叮咛捉人，众军士承诺，不敢怠慢，非论男女长幼，见一个来拿一个，见两个来捉一双，众家眷未曾走脱一个，单不见奸相踪迹，李陵心中好不焦急，又命军士前后细细搜捉。众军士领命，忙个不住，又到内宅摆布上房细寻，挑起天花，拆动地板，厨房、柴房、花圃、茅坑都已走到，那里有奸相一个影子？仓猝回报李爷。李爷现在真正急杀，暗想：“奸相乃朝廷钦犯，如果知风逃脱，叫我如何回旨？”且到大厅坐下，家将两旁分立，先将奸相家私簿吊来一看，上写着黄金五万两，白银一千一百万两，有零制钱四十八万串，珍珠三斗，玛瑙、珊瑚、玉器、宝玩等件共四库，玉带十七条，蟒袍六十八件，象牙笏五十七根，头面三十二副，四时衣衫箱子一千一百只，陈列家伙、铜锡器皿不计其数，私宅本章信稿共七百八十五件，军火马匹将近三万。看毕，非常感喟道：“这贼的家私啊，富堪敌国人间少，终使奸谋异志多，若非我主贤明，早为发觉，这贼必有一番不轨。幸宗庙在天之灵早露奸迹，明正典刑，也算是国度之福了。且住，本帅缉捕奸贼满门，单走脱了此贼，这便如何是好？也罢，待本帅将他家眷勘问一番，此贼必有下落。”
话说鲁妃遭贬，受不住冷宫的痛苦，欲寻他杀，便把牙根一挫，恨了几声，颈向汗巾圈内投去，两足一蹬，悬空而起，顷刻间悠悠顶上走了三魂，落空七魄。其年未到二十，该是鲁妃年青纳福过分，遭此枉死。张内侍直到次日晓得，仓猝报与正宫。林后即差了一员内官相验，舍她一口薄板棺木成殓，当时抬出冷宫。这是鲁妃的成果，不消细表。
青丝挽就蟠龙髻，两鬓梳来似吐云。
§§§第十五回真昭君亲见汉王
汉王此夜宿酒方醒，又多贪了几杯，饮到天明，醉上加醉，但听得金钟一响，又请登殿。汉王带醉出了宫，走到半路，难以站立，传旨免朝。回到正宫，临时坐下。早有宫娥将醒酒汤进与汉王吃了，略解醉意。林后又道：“陛下本日虽未登殿，可爱奸党毛贼，朝夕难容，陛下若不将毛延寿定罪，今后江山不承平矣。”汉王点首，便命内侍取过文房四宝，铺下龙笺，写了一道密旨，交与内侍，谕传御营总兵李陵办理。内侍接旨，不敢怠慢，离了宫门，赶到总兵李府。早有门官报知李陵，李陵听得圣旨已到，忙命家人摆下香案，即整衣冠驱逐圣旨，四跪八拜，口呼万岁。天使走到香案前，朗读圣旨道：
上穿金线云光袄，腰束湘江水浪裙。
西宫里初整鸾衾诗曰：
红粉才子刀下死，多情美女也亡身。
孀妇虽是多贞节，大数难逃命必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