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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怪妖龙太貌美》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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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恩许尘凡时纵步,不知身在五云。

旦晚奏过官里,选日入宫,未知夫人意下如何?”韩夫人叉手告太尉、夫人道:“氏儿不幸,惹下一天愁绪,卧病两月,才觉小可。再要于此宽住几时,伏祈太尉、夫人便利,且未要奏知官里。只是在此打搅,深为不便。氏儿别有重报,不敢有忘。”太尉、夫人只得应允。

不说安妃娘娘宠冠六宫。单说内里有一名夫人,姓韩名玉翘,妙简入宫,年方及笄。玉佩敲磐,罗裙曳云,体欺皓雪之容光,脸夺芙蓉之鲜艳。只因安妃娘娘三千宠嬖偏在一身,韩夫人不沾雨露之恩。时价春光明丽,风景撩人,未免恨起红茵,寒生翠被。月到瑶阶,愁莫听其凤管;虫吟粉壁,怨不寐于鸳衾。既厌晓妆,渐融春思,长叹短叹,看看惹下一场病来。

番来覆去,一片春情,按纳不祝自言自语,想一回,定一回:“适间尊神来临,四目相视,好不情长!怎地又瞥但是去。想是聪明朴重为神,不比尘凡心性,是我错用心机了!”

太尉夫人甚不过意,便道:“夫人休如此说。自古吉人天相,眼下凶星退度,天然贵体无事。但提及来,吃药既不见效,枉淘坏了身子。不知夫人常日在宫,可有甚愿心未经报答?或者神明见怪,也不成知。”韩夫人说道:“氏儿入宫以来,每日愁绪萦丝,有甚表情许下愿心?但本日病势如此,既然吃药无功,不知此处有何崇高,祷告极灵,氏儿便对天许下愿心,若得安然无事,自当拜还。”太尉夫人说道:“告夫人得知:其间北极佑圣真君,与那清源妙道二郎神,极是灵应。夫人何不设了香案,亲口许下保安愿心。待得安然,奴家甘心陪夫人去赛神答礼。未知夫人意下何如?”

过了两月,倒是韩夫人设酒还席,叫下一名说平话的先生,说了几次书。节次说及唐朝宣宗宫内,也是一个韩夫人,为因不沾雨露之恩,考虑无计何如,偶向红叶上题诗一首,流出御沟。诗曰: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细心看时,反比庙中所塑二郎神模样,不差分毫来去。手执一张弹弓,又像张仙送子普通。韩夫人吃惊且喜。惊的是天神来临,未知是祸是福;喜的是神道欢容笑口,又见他说出话来。便向前端端方正道个万福,启朱唇,露玉齿,告道:“既蒙尊神降落,请到房中,容氏儿展敬。”

却得内里一个招考官人,名唤于佑,拾了红叶,就和诗一首,也从御沟中流将出来。厥后那官人一举成名,天子体知此事,却把韩夫人嫁与于佑,伉俪百年偕老而终。这里韩夫人听到此处,蓦上心来,忽地叹一口气,口中不语,心下深思:“若得奴家如此幸运,也不枉了为人一世!”当下席散,清算回房。睡至半夜,便觉头痛眼热,四肢有力,遍身不疼不痒,无明业火折磨,仍然病倒。这一场病,比前更加沉重。

将及两月,渐觉容颜如旧,饮食略加。太尉伉俪好生欢乐,办下酒菜,一当起病,一当送行。当日酒至五巡,食供两套,太尉佳耦开言道:“且喜得夫人贵体无事,万千之喜。

韩夫人不见便罢,既然见了这般模样,真是如醉如痴,和衣上床睡了。恰是:欢娱嫌夜短,孤单恨更长。

却说韩夫人到了房中,卸去冠服,挽就乌云,穿上便服,手托香腮,冷静无言,心心念念,只是想着二郎神模样。蓦地计上心来,分付侍儿们端方香案,到花圃中人静处,对天祷告:“如果氏儿出息弘远,将来嫁得一个丈夫,仿佛二郎尊神模样,煞强似入宫之时,受百般凄苦,万种愁思。”说罢,不觉纷繁珠泪滚下腮边。拜了又祝,祝了又拜,清楚是痴想妄图。不道有这般巧事!韩夫人再三祷告已毕,正待清算回房,只听得万花深处,一声清脆,见一尊神道,立在夫人面前。但见:龙眉凤目,皓齿鲜唇,飘飘有出尘之姿,冉冉有惊人之貌。若非阆苑瀛洲客,便是餐霞吸露人。

太尉夫人早来候安,对韩夫人说道:“早是未曾奏过官里宣取入宫。夫人既到此地,且是铺畅度量,放心调度。且未要把入宫一节,挂念在心。”韩夫人谢道:“感承夫人美意,只是氏儿病入膏肓,目睹得上天远,上天便近,不能酬谢夫人厚恩,来生当效犬马之报。”说罢,一丝两气,好伤动人。

太尉先去时本身夫人说知,出厅驱逐。便将一宅分为两院,清算西园与韩夫人居住,门上用锁封着,只许太医及内家人役来往。太尉伉俪二人,日往候安一次。闲时就封闭了门。门傍留一转桶,通报饮食、动静。恰是: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这首词调寄《柳梢青》,乃故宋时一个学士所作。单表北宋□□开基,传至第八代天子,庙号徽宗,便是神霄玉府虚净宣和羽士道君天子。这朝天子,乃是江南李氏后主转生。父皇神宗天子,一日在内殿看玩历代帝王图象,见李后主风神身形,有蝉脱秽浊、神游八极之表,再三赏叹。厥后便梦见李后主投身入宫,遂出世道君天子。少时封为端王。从小风骚俊雅,无所不能。后因哥哥哲宗天子上仙,群臣扶立端王为天子。即位以后,海内乂安,朝廷无事。

道君天子颇留意苑囿,宣和元年,遂即都城东北隅,大兴工役,凿池筑囿,号寿山银岳,命寺人梁师成董其事。又命朱勔取三吴二浙三川两广珍奇花木、瑰奇竹石以进,号曰“花石纲”。竭府库之积聚,萃天下之伎巧,凡数载而始成。又号为万岁山。奇花美木,珍禽异兽,充满此中。飞楼杰阁,宏伟瑰丽,不成胜言。内有玉华殿、保和殿、瑶林殿,大宁阁、天真阁、妙有阁、层峦阁,琳霄亭、骞凤垂云亭,说不尽很多景色。时许侍臣蔡京、王黼、高俅、童贯、杨戬、梁师成纵步游赏,时号“宣和六贼”。有诗为证:琼瑶错落密成林,竹桧交集尔有阴。

话休烦絮。当下一行人到得庙中。庙官访问,宣疏拈香礼毕。却好太尉夫人走过一面厢,韩夫人向前悄悄将指头挑起销金黄罗帐幔来,定睛一看。不看时万事全休,看了时,吃那一惊不小!但见:头裹金花幞头,身穿赭衣绣袍,腰系蓝田玉带,足登飞凤乌靴。

凭你人间希奇捣蛋的东西,有了钱,那一件做不出来。不消几日,绣就长幡,用根竹竿叉起,公然是光彩夺目。选了谷旦良时,办理信香礼品,官身私身簇拥着两个夫人,先到北极佑圣真君庙中。庙官知是杨府钧眷,仓猝驱逐至殿上,宣读疏文,挂起长幡。韩夫人叩齿礼拜。拜毕,摆布两廊游遍。

又想一回道:“是适间尊神风韵态度,语笑雍容,宛然是生人普通。莫非见了氏儿这般面貌,全不动情?还是我一时见不到处,放了他去?算来还该着意温存,便是铁石人儿,也告得转。今番错过,未知何日相逢!”

柳色初浓,余寒似水,纤雨如尘。一阵东风,縠纹微皱,碧波粼粼。仙娥花月精力,奏凤管鸾箫斗新。万岁声中,九霞杯内,长醉芳春。

可霎捣蛋,自从许下愿心,韩夫人垂垂安然无事。将息至一月以后,端然好了。太尉夫人不堪之喜,又设酒起玻太尉夫人对韩夫人说道:“公然是神道有灵,胜如服药万倍。倒是不成昧心,负了所许之物。”韩夫人道:“氏儿怎敢负心!目下绣了长幡,还要屈夫人同去了还心愿。未知夫人意下何如?”

单说保和殿西南,有一坐玉真轩,乃是官家第一个宠幸安妃娘娘妆阁,极是造得富丽:金铺愚笨,玉槛小巧,映彻光辉,心目俱夺。时侍臣蔡京等,赐宴至此,留题殿壁。有诗为证:保和新殿丽秋辉,诏许尘凡到绮闱。

雅宴酒酣添逸兴,玉真轩内看安妃。

当时二郎神笑吟吟同夫人入房,安然坐下。夫人起居已毕,侍立在前。二郎神道:“早蒙夫人厚礼。今者小神偶尔漫步碧落之间,听得夫人祷告至诚。小神知得夫人仙风道骨,原是瑶池一会中人。只因夫人凡心未静,玉帝暂谪下尘寰,又向皇宫内苑,享尽人间繁华繁华。谪限满时,还归紫府,证果不凡。”韩夫人见说,欢乐无任,又拜祷道:“尊神在上:氏儿不肯入宫。如果氏儿出息弘远,将来嫁得一个夫君,一似尊神模样,偕老百年,也不孤负了春花秋月,说甚么繁华繁华!”二郎神微浅笑道:“此亦何难。只恐夫人发愤不坚。姻缘分定,天然千里相逢。”说毕起家,跨上槛窗,一声清脆神道去了。

垂垂香消玉减。忽一日,道君天子在于便殿,敕唤殿前太尉杨戬前来,天语传宣道:“此位内家,原是卿所进奉。今着卿领去,到府中将息病体。待得痊安,再许进宫未迟。仍着光禄寺每日送膳,太病院服侍用药。略有转机,即便奏来。”当下杨戬叩首级命,即着官身私身搬运韩夫人宫中箱笼装奁,一应动用什物器皿,用暖舆抬了韩夫人,随身带得养娘二人,侍儿二人。一行人簇拥着,都到杨太尉府中。

固然土木形骸,却也丰神俊雅,明眸皓齿。但少一口气儿,说出话来。

太尉夫人答道:“当得作陪。”当日席散,韩夫人取出多少物事,制办赛神礼品,绣下四首长幡。自古道得好: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

韩夫人点头应允,侍儿们即取香案过来。只是不能起家,就在枕上,以手加额,祷告道:“氏儿韩氏,暮年入宫,未蒙圣眷,惹下业缘病症,借居杨府。若得神灵庇护,保佑氏儿身材安康,甘心绣下长幡二首,外加礼品,亲诣庙廷顶礼酬谢。”当下太尉夫人,也拈香在手,替韩夫人祷告一回,道别,不提。

当下韩夫人一见,目炫心摇,不觉口里悠婉转扬,漏出一句俏语低声的话来:“如果氏儿出息弘远,只愿将来嫁得一个丈夫,好似尊神模样普通,也足称平生之愿。”说犹未了,刚好太尉夫人走过来,说道:“夫人,你却在此祷告甚么?”韩夫人仓猝转口道:“氏儿并未曾说甚么。”太尉夫人再也不来查问。玩耍至晚归家,各自安息,不题。恰是:要知亲信事,但听口中言。

庙官献茶。夫人分付当道的赏了些银两,上了轿簇拥返来。一宿老景不提。明早又起家,到二郎神庙中。却惹出一段蹊跷捣蛋的事来。恰是:情知语是钩和线,畴前钓出是非来。

恰是:

屋漏更遭连夜雨,舡迟偏遇打头风。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有词为证:任东风老去,吹不竭泪盈盈。记春浅春深,春寒春暖,春雨春晴,都就义才子命。落花无定挽春情。芳草犹迷舞蝶,绿杨空语流莺。玄霜着意捣初成,回顾失云英。但如醉如痴,如狂如舞,如梦如惊。香魂至今沉沦,问真仙动静最清楚。几夜相逢那边,清风明月蓬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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