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颜惜月小小地惊诧了一下，在他臂弯间垂下视线。他抱着她往前行了一会儿，见四周高山耸峙，倒是将此处圈成了天然的避风地。
一身素白的清阙趺坐于铜鼎火线，静穆闭目，身边却自有轻风转腾，掠起衣袂簌簌。
“嗷嗷！要如何救？”腓腓焦心肠踏着四只脚，大尾巴摇来摇去，“腓腓要帮手！”
“你不是我，又何来故作高深，肆意推断？！”清阙眼中愠怒闪现，宽袖鼓荡，疾风卷涌。铜鼎内的火舌放射出来，氤氲云烟倏忽消逝，而四壁的灯火，也顿时燃烧。
忽又有人踏着满地厚雪迤逦而来，蓝衣飘飞，背负长剑，是她从未见过的英朗少年。
紧接着，云烟四周的莲花幻景亦随之摇摆暗淡，一朵接着一朵干枯式微。
很沉很沉的感受，像有一种无形之力牵涉着心直往深渊坠落。
颜惜月在冰天雪地痛哭。
黑龙的身影很快隐没在群山背后，清阙沉默站在原处，目光还逗留于昆仑幻景当中。铜鼎内火光忽忽升跃，燎亮了他的眼眸，在那深处有哑忍压抑的绝望。
“我……”无可名状的惊骇感攫住了颜惜月的心，她冒死挣扎，冰丝却越束越紧。
碎雪飞扬，他向少年指着皓白远山，因而两人一起往人间最高洁处踏雪前行。幽蓝的莲华不知何时又呈现在他身前，伴着他一同远去。
他一哂笑，眼神倨傲。“为师未曾分开洞宫山。”
清阙眉间郁色顿起，碧影乃是他当年赐赉灵霈之宝贝，现在碎裂无痕，只怕是……
颜惜月将腓腓抱了过来，摸着它的脑袋低声安抚：“晓得了，你要乖乖的，等莲华醒来，再与你一起玩。”
她想找夙渊，但是四周雪深，莲华都已不见，只剩她单独一人。
长袍展动，玉冠莹莹。眼若秋潭，深沉寂静。
“我跟你一起……”颜惜月不无忧愁隧道。
“他会承诺吗？”颜惜月愣愣地昂首，手心切近他的脸庞。
腓腓跟在一边，一眼瞥见前面有个山洞，便嗷嗷叫着奔了畴昔。颜惜月这才从夙渊怀中跃下，跟在腓腓身掉队了山洞。内里乌黑一片，浮泛无物，腓腓蹲坐在中间，幽幽红光映亮了四周。她站在那儿，忽又想到先前在石碑结界中，也曾进入过冰谷山洞，在那边看到了灵霈师兄封存的碧影剑。
“你悔怨了吗？”俄然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带着讽刺的笑意。
她脸颊微热，别过脸道：“夙渊，你如何还是不懂事？”
两人皆沉默半晌，洞口有细雪斜入，夙渊道：“此生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尽是艰巨痛苦，与其苟活，不如了断。固然在你看来非常断交，可他们毕竟也煎熬了好久，或许死去也不失为完整摆脱。”
――这是梦！这是梦！快让我醒来！
清阙心头一震，竟连四壁的灯火亦微微闲逛，沉寂的森罗塔内，他只听获得本身的呼吸。
阴霾了一整天的洞宫山终究在入夜后飘下了雪花。
“可我担忧师尊会来寻……”
腓腓从颜惜月怀里钻出头道：“嗷嗷，一天没吃东西了，腓腓出去寻食！”
“嗯……”她对付了一下，又兀自发楞。本来只是想要去昆仑山扣问萦歌旧友，可现在虽已得知萦歌歆慕之人乃是郁攸神君，却又不知厥后到底产生了何事。而幻界变故打乱了她的路程，亦击碎了她的心。
清阙眼中厉色顿现，“悔怨？我何曾会为已没法窜改的旧事悔怨？！”
她晓得碧影剑是师兄保重之物，也包含了师尊对他的万般正视，可谁又能想到师兄最后与此剑同归灰尘……那碎裂光芒激扬乱舞的气象，直至现在还在她面前不时闲逛。
她在树丛后急得大呼，眼睁睁看着灵霈鹄立在雪里，身上落了层层寒白。
“师尊……”她严峻地看着他完美无缺的脸，声音也颤栗，“你……你追到昆仑山了？！”
“夙渊，为何你的心跳得如此慢？”她怔怔地问。
“如何了？”夙渊抬手搭上她的肩膀，颜惜月微微一震，低声道：“我……想到了之前的事。”
“甚么？”
冰冷的雪覆了颜惜月一身，她的手早已冻得没了知觉，只要怀中的腓腓还尽力地发光为她取暖。黑龙与她说着话，她答复地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较着精力不济，体力耗损。
忽而一阵风雪来袭，她在困在了冰层中心，昂首再望时，已不见了莲华的光影。
――这是梦境吧？
说话间，他已四爪落地，停在了山谷当中。
“是梦，你的梦境。”清阙扬袖，漫天风雪为之停滞空中，沉寂中，唯有他一人的声音。“为师已练成元神出窍，特来带你回山。”
“……师尊？！”她不由自主地今后退避，满身生硬。就在近前的清阙只一探手，便扣住了她的肩膀，随后，无数乌黑冰丝自他袖中飞出，一刹时便将颜惜月紧紧束住。
森罗塔第七层内灯火摇摆，光彩流淌。中心有铜鼎森然，灼灼火光自其间时或吐出，环抱着铜鼎的云烟透白环绕，隐带紫气。
也不知为何心潮起伏，她俄然就抱住了夙渊，切近他的胸膛，悄悄地听着他的心跳。
夙渊的身影已经远去，颜惜月望着洞外的飞雪出了一会儿神，视野垂垂恍惚。她并不清楚本身到底在那妖界幻景中待了多久，一幕幕的变故敏捷得让人难以应接，现在再回想起来，却又感觉仿佛冗长一梦。
“那你？这不是梦？！”
清阙霍然回身，这一层以内空旷寂静，除了他本身以外，并无别人存在。
这一场相隔千里的重聚让他等着太久。
白衫紫袷，发束羽簪，虽只是侧面惊鸿一瞥，却仍然让她心头震惊。“灵霈师兄？”颜惜月欣喜万分地唤着他的名字，往阿谁方向飞奔而去。但是丛丛霜白枯树好似结界般将她阻在另一边，她前行不得，站在风雪中的灵霈亦仿佛完整没有发觉到她的存在，只是悄悄地望着远方，似是有所等候。
“见了为师，怎会如此惊骇？”他打量着她，眼神不乏绝望，“先前是你决然分开，现在莫非不该向为师认错？”
他的心比平凡人跳得更加迟缓，隔好久才跃动一次，几近让人健忘了时候。
他冷静谛视着铜鼎上方的幻影，心境沉重。却又忽见庞大黑影在雪山间穿云飞过，四周金光微微，如同流星飞舞。
颜惜月垂着眼睫，悄悄地点了点头。“但是……又该往那里去呢？”她茫然道。
他极其浅淡地笑了一下，将她抱在怀中，没有说话。她亦未再诘问，只是感到身心怠倦，脑筋深处又一阵阵刺痛，因而便也不再说话。
……
黑龙已飞近高山，掠过丛丛结着冰霜的树林，答道：“我们已经离昆仑山很远了，玉京宫的人又没追上，不晓得我们到底去了那边的。”
她定定地望着夙渊，忽而道：“然后呢？”
她在内心深处大喊，清阙却好似明白她所想，上前一步，拂开她肩头的雪，低声道：“惜月，你走不了。”
他想了想，道：“是吗？我本身都不晓得。”说着，便斜倚在她身前，揽着她的肩，侧过脸去听她的心跳。颜惜月严峻地浑身生硬，一颗心砰砰乱动，他却神采专注，涓滴没感到她的难堪。
颜惜月沉默不语，渐渐地坐在了山洞一侧。腓腓看出仆人表情不佳，便也不敢叫喊，只悄无声气地来到近前，伸直在她腿上。夙渊迟疑了一阵，蹲在她身前，见她脸颊上血痕犹在，便抬手替她悄悄拭去。
随后，一步一步地跟着少年走向莽莽雪山，终至消逝于皓白雪色当中。
她表情又是一落，夙渊瞥了腓腓一眼，道：“不要心急，我们会想体例救醒她的。”
颜惜月无言地摇点头，倚靠在他肩头，望着阴暗的角落入迷。腓腓昂开端道：“嗷嗷，莲华如何还不出来？”
已经远行的灵霈在纷杂漫天的风雪中蓦地回顾，似是终究瞥见了颜惜月，寂静半晌以后，朝着她寂静浅笑。
幽蓝的光影在迷蒙中渐渐飞舞，她仿佛置身于空旷无垠的冰雪荒漠，落空了可辨的方向，只能追着那光影艰巨前行。
“这是结界，任何人一旦突入，我都会感遭到。”他说罢，回身出了山洞。
夙渊看颜惜月神采也惨白，便起家道：“不准出去，腓腓在这里守着仆人，我去给你们找吃的。”
夙渊寂静地想了想：“我帮你去问鲲后，她总该晓得一二。”他怕颜惜月担忧，又道：“不管如何，必然能查清那件事的原委，让你不再心存迷惑。”
夜色深蓝，白雪飘飘，云间高山隐现，竟是昆仑山之境。
飘忽的琴音又泠泠响起。他怫然振袖，铜鼎中火光顿涨，飞舞四溅。
*
过分狠恶的情感窜改让她耗尽了精力，脑筋深处的痛苦仿佛渐渐减轻，她望了望蹲在近前的腓腓，怠倦地闭上了双目。
“一会儿就回。”他稍一思考，抬手间光彩闪现，如轻纱般飘荡空中，将颜惜月与腓腓覆盖其间。腓腓还想追出，才一触及那薄薄轻纱，忽见金光烁烁，痛得它嗷嗷后退。
“碧影……”清阙眉梢一扬，手才略微靠近，海蓝色光影突然铺散纷飞，再度消逝于暗夜当中。
“那你现在为何眼神气愤，心境浮动？”阿谁声音仿佛又渗入至贰内心，缭绕不散，“眼看着惜月跟着妖龙远走高飞，而你却被本身困在这冷冰冰的玉京宫中，永久也摆脱不了，永久也做不到真正的萧洒。”
末端，才点点头，道：“公然比我跳动得快多了。”
颜惜月哀痛欲绝地问本身，想要极力从这有望的处境中摆脱。忽而听得身后有人唤道：“惜月。”
她闻声一震，游移了半晌，才缓缓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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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颜惜月泪水夺眶而出，朝着灵霈的背影绝望地喊。她晓得，这一去，再无相见能够。
*
又飞过一道道山岭，黑龙穿过云端，渐渐落下。
夙渊见她如许，内心极其难过，低声道：“那我就向上神要求再多给些时候，我陪着你，不让你孤傲一人……”
微凉的手拂过脸庞，颜惜月不由心头一颤，抬眸望向面前的他。
“这里风小，临时歇息一下。”金光飞散，他化为了人形，从半空中抱起颜惜月，没让她落到地上。
错愕中的她茫然四顾，隔着固结冰霜的丛丛白树，却望到了一个昏黄的身影。
跟着时候的流逝，那铜鼎四周的云烟更加透如轻纱，似月光般纯澈无瑕，逐步汇成朵朵莲花，闪现于半空之间。清阙缓缓展开眼，指尖微动，在铜鼎上方倏然呈现浮动影象。
“小七！停下来！”她气味不稳地在雪中呼喊，若隐若现的七盏莲华却好似听不见她的声音，顾自往不成知的火线飞去。
洞内阴寒渗骨，夙渊见颜惜月神情委靡却又抱紧腓腓，晓得她还是抵抗不了此处的酷寒。他抬起手，掌心忽明忽公开闪动着雷火，但环顾四周找不到树枝，也燃不起火堆。
“……”他不知该如何答复，竟沉默了下去。颜惜月眼里满盈起泪影，抱住他狠狠道：“那我甘愿永久不要晓得那些过往，或者一辈子都在四周驰驱，只要，与你一起。”
鹄立于高峦之间的森罗塔垂垂披拂了细雪，檐下铜铃在夜风中泠泠颤抖，一声声清寒入骨。
久立雪中的灵霈望到了那身影，便孔殷朝他走去，又在相隔数尺的间隔停下。他们相互以礼相见，在北风中说着话，灵霈的脸上带着暖和的笑意，让颜惜月仿佛回到了畴昔。
“活着天然是好，只不过要看如何活着……如果每日饱受折磨，那样岂不是比魂飞魄散更加痛苦？”
他惊诧，从她怀中坐直了身子：“我又做错甚么？”
“嗯。”他摆了摆长长的身子，“你太累了，我们等天亮后再解缆。”
颜惜月一惊：“要在这里停下？”
清阙站起家，长袍簌落。挥袖拂过，一点紫光旋舞而出，在茫茫夜空下盘桓转圜。就像是遭到了紫光的呼唤普通，广宽雪地间模糊有海蓝色光点跃动，垂垂的，那些光点飞舞汇拢，终究化为了明丽长剑。
“等统统都查明以后，你要走吗？”
但是就在这死寂当中，不知那边传来一声弦动，幽幽然回荡缥缈，轰动了他的心神。
“再去阿谁大湖里玩吗？”腓腓歪着脑袋。
“但是只要活着，便有窜改统统的但愿，不是吗？”颜惜月用雾蒙蒙的眸子望着他。
夙渊似是看出了她的苦衷，踌躇了一下，问道：“我们接下来还去寻访郁攸神君的下落吗？”
颜惜月痛苦地闭上双目，手撑着石洞深深呼吸，脑筋中的幻影仍旧消逝不去。
凛冽的冰风割过她脸上的伤口，她失魂落魄，形单影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