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重逢(一)
沉浸在狂喜和冲动中的冯少君,可贵失了谨慎,快步出了衙门,上了一辆马车。
面前这张脸,非常陌生。可声音太熟谙了。
冯公公一改常日悠悠哉哉大摇大摆的做派,行动仓猝。大抵是走得太急了,走路的姿式和常日略有分歧,竟有些奇特的眼熟……
“少君,这世道,对女子总格外刻薄。”许氏忧心忡忡:“如果沈家人介怀你进秦王府的事,或是沈祐耿耿于怀,这门婚事定然有变。”
许氏还是心疼不已:“如何不委曲!清明净白的女人家,在秦王府走了一遭,得惹来多少闲言碎语。阿谁沈四郎,说不定连悔婚的心都有了。”
此事关乎燕王殿下,晓得的人讳言莫深,不肯多说。不过,沈祐心境灵敏,已猜出了冯公公当的是甚么“差事”了。
许氏如惊弓之鸟,目中尽是惊奇,几近和冯少君同时张口。
叩叩叩!
赵山将冯少君领到了门外,然后低声道:“老太太就在屋内。冯公公出来吧!”
冯少君张口答道:“咱家奉杨公公之命前来,快些开门。”
这个冯三儿,常日不见踪迹,偶尔露个面,不到半晌又拜别。
数日来的严峻忐忑忧愁焦灼,此时烟消云散。一颗心,也终究落回了远处。
杨公公是燕王亲信,掌管数量庞大的密探。此事,燕王府里晓得的人极少。沈祐也是做了亲卫以后,偶尔间听人提了一嘴。
冯少君紧紧搂着许氏,哽咽不能言。
许氏身材一颤,泪水涌出眼眶,伸手将面前的清秀内侍搂入怀中:“少君!如何是你!你如何会扮成这等模样!”
冯少君笑着安抚许氏:“外祖母多虑了。祐表哥不会退亲的。”
叩叩叩!
许氏见冯少君言之凿凿,稍稍放了心,又低声问道:“那些救我的人,到底是甚么来路?”
“这些人,不伤人不求财,为我一个入土半截的老婆子费这么大力量,所图的是甚么?思来想去,定是和都城里的秦王妃娘娘脱不了干系。”
沈祐盯着冯公公的背影,眉头悄悄动了一动。
一张清癯的妇人面孔,映入视线。
冯少君宿世掌锦衣暗卫,对赵山天然非常熟谙。
冯少君的面貌,不似冯家人,更肖似生母崔宁。崔宁的仙颜,则秉承自外祖母许氏。
赵山以手势切口肯定了冯少君的身份,才让冯少君进了宅子。
说完,敏捷退了出去。
这是杨公公的另一处私宅。离燕王府比来,隔了一个坊三条街。这里也是都城上好地段,宅子不大,只要两进。
冯少君的本事,许氏天然最清楚不过。胡娘子一身本领倾囊相授,冯少君早已青出于蓝。经常扮成吉利,在她眼皮底下安闲溜走。
想及此,冯少君心中愈发酸涩,手终究落到了门上。
冯少君声音哽咽。
她低声叮咛一句,车夫的长鞭在空中打了个旋,收回清脆的鞭声,马车很快启动,转了个两个弯,敏捷前行。
许氏说着,红了眼圈,目中闪着气愤:“堂堂皇子妃,为了逼迫你嫁给小郡王冲喜,竟用了这等卑鄙无耻的手腕,真是可爱至极。”
冯少君凝睇着许氏,眼睛都舍不得眨上一下:“外祖母别担忧,我人虽进了秦王府,却没受甚么委曲。”
外祖母许氏是崔家主母,虽不是甚么诰命贵妇,糊口优渥犹有过之。何曾吃过这等苦头?
许氏哭了一场,情感也安静了些。她拉着冯少君坐下,低声道:“我接到元翰的信后,心中焦灼难耐,让你母舅守着家业,我乘船进京。”
近乡情怯,大抵就是如此了。
“每日船在河上行一段,早晨停在船埠处。外人看着,底子看不出非常。谁晓得我们一行人被困在船上?”
“老太太被藏在船上,有十几小我看管。我们耗了几日工夫,才寻到了她的下落。”赵山不善言辞,言简意赅:“老太太被吓得不轻。”
沈祐的目光下认识地飘了畴昔。
好久以后,冯少君的情感才渐渐平复。她用袖子擦了眼泪,又拿出帕子,为许氏擦拭脸上的泪痕:“外祖母,你这些日子刻苦了。”
“你是谁?”
“外祖母,我是少君。”
畴宿世到此生,她和外祖母别离了十余年。从分开平江府后,祖孙两个就没再见过面。如果不是因为她,许氏毫不会分开平江府,也不会遭此横祸……
“没曾想,船还没到都城,在半途就遭了水匪。”
冯少君站在门外,伸脱手,却迟迟落不下去。
崔元翰事无大小,甚么都奉告许氏了。唯有冯少君和沈祐这一桩“婚约”,没有透露真相。
这个男人年有三旬,身材结实,却边幅平淡,看着就是最平常不过的武夫模样。实则技艺一流,特别善于追踪盯梢。
这些光阴,许氏日夜忧心,食难下咽,整小我瘦了一圈,面庞蕉萃。
一炷香后,冯公公迈步出来了。
看到外祖母,冯少君激涌的情感再也按捺不住,目中闪出水光:“外祖母!”
半个多时候后,马车在一处清幽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谁?”门内响起一个男人声音,声音里尽是警戒。
门里的人听到杨公公的名讳,开了门,目光一掠。
这是一个年过五旬的妇人,保养恰当,看着不过四旬模样。眉眼间还丰年青时的娟秀风味。
此人姓赵,单名一个山字。和善于制毒的于二娘一样,都是杨公公的得力部属。
冯少君在一条街外便下了马车,给了银子,将车夫打发走后,快步走了一条街。到了私宅外拍门。
“这些水匪,也是奇特,既不贪财,也不伤人。将我身边的丫环婆子一概都绑了,藏在船舱里。”
此时“应当”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许氏更是泣不成声。
等了半晌,门才开了。
“我境遇稍好一些,被困在船舱里。一日三餐,倒是没少过。却不能出船舱半步。”
冯少君鼻间一酸。
面前的内侍,恰是她的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