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山寻缘
侧耳一聆听，听不见风声，只要嗵嗵的心跳声。
老狗得了骨头，慢吞吞的街到角落里，一边啃，一边瞧着李锦苏，眼里明灭着莫名的光。青阳走到阶上，拧着一面青草席，铺在院中较为洁净的处所，笑道：“舍中粗陋，不堪待客，尚请李大蜜斯莫嫌。”说着，随便捡了块木头蹲于其上，且摆手表示李锦苏入内坐草席。
到得此时，老狗也不出声，伸开血盆大口，照准保护的脖子，便欲一口咬下。
又等了半盏茶工夫，树上的黄莺儿唱起了歌，院中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保护走到篱笆前去里一瞅，只见那老狗正翘着后腿，对着一截竹杆撒尿，尿水精黄，溅得沙泥冒起了泡泡，而正室前廊的角落里，置放着药锄、背篓、草席等物，阶廊上也还算洁净，想来那人并未远游。
“汪！”
“先生……”李锦苏渐渐回过甚来，不喜已经写在了脸上。
满心迷惑的李锦苏钻入马车，按原路回返，一起上都在回想，不知怎的，那张浅显而又浅显的脸却越想越恍惚。
“见过。”
保护首级不觉得然的接口，他们说的这个青阳先生，在青阳镇上，也就是个走街窜巷的神棍，遇见活人，替人看相算命，碰到死人，为人查风辩水，待到秋黄不接的时候，则多亏李家布施，要不然，以那神棍的三脚猫本领，早就饿死了。
这下，李锦苏怔住了，青阳一语中的，她本年十六，生辰八字也刚好对上，不由得心想：‘这青阳神棍如何得知？莫非是阿爹奉告他的？不成能啊，女儿家的生辰八字只会在核姻缘时才可使神婆晓得！再说，他又不是神婆……’
等了半晌，院内不闻声，女子只得再次唤道：“李锦苏奉家父之命，求见青阳先生。”
清嫩的声音荡响于篱笆墙表里，才子俏生生站在樟树下，手持明黄桐油伞，身袭紫玉立领衫，水蓝色长裙，脚上踩着粉底蓝边绣花鞋。
“李锦苏，求见青阳先生。”
众保护侧目，心想，都说这神棍不通世俗情面，整天神经兮兮的闲逛，看来果然不假！而李锦苏听他言语无状，把狗叫“爷”，心中也极其顾忌，再把那凶暴的老狗一瞥，暗忖：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快点交了请贴，早早分开为好。
李锦苏嘴上虽呵叱着保护，内心也有些奇特。
青阳笑了笑，走到篱笆前，把门上的草绳扯开，排闼而入，边走边道：“客岁春季，青阳镇闹饥荒，李家在镇中施粥，你我曾见过一面。”说着，回过甚来，扬着酒壶又笑了笑：“只是阿谁时候，李大蜜斯忙着施粥，青阳忙着领粥，你我都未曾得空，倒也算不得真正见过。”
谁知，青阳却自顾自的掐动手指说道：“庚午年、庚子月、甲申日，子时四刻，天阴属水，再稀有日便十六……”
青山新雨后，富丽的马车穿过雾蒙竹林，停靠在三株参天的樟树前，时价凛冬，樟树浑身瑰黄，落叶似扇，打着漩儿飞入帘中。
但她自幼教养极好，也不会于人前失了礼数，便朝着院内款款一礼，隔着篱笆墙递上请柬：“李锦苏奉家父之命，前来请青阳先生他日于镇上一聚。”
年约十七八，面相浅显，看上去人畜不害，与那老狗截然分歧。且因他从山中竹林来，身上也仿若带着一丝出尘的烟云水气，缥缥缈缈的，让民气神为之一静。
“汪！”
青阳不觉得意的一笑，把青瓜酒葫芦挂在刚才老狗撒尿的竹杆上，接过请贴翻开一看，眉头却渐渐皱起来，又把李锦苏细细瞄了一番，这才说道：“既是李老爷子六十大寿，青阳该当前去。”
另有一只狗。
“汪！！！”
“开口！”
一阵风来，挟裹着老狗的尿骚味，令人中闻欲呕。
浑身高低只要耳朵与尾巴上另有点毛的老狗街着骨头，亦步亦趋。
他高低的打量着年青女子，此举极其失礼。李锦苏本来有些恼，此时一听，又有些奇，不由问道：“锦苏与先生素未蒙面，不知先生几时……”
保护勃然大怒，下认识的便要拔刀，谁知那老狗的性子比他还烈，双爪在地上猛地一按，竟然腾空扑来。行动迅捷非常，状若一道黄箭射出篱笆墙。保护大惊失容，腰刀才拔出一半，便已让那老狗给扑倒在地。
青阳哼着歌，老狗合着调，一人一狗在谷中又穿行了小半个时候，总算到了目标地。苍翠与青绿逐步褪去，这里寸草不生，黑黝黝的一个大洞高耸于面前，洞口足有百丈，洞深不知多少。走到洞口往下一看，幽冷的风从洞底卷来，仿若一双双无形的鬼手，想要将人拽入九幽鬼域。
“哎，孙大娘，你已然说了无数回，却从未算数……”
“不知先生这话何意？！”
“多谢青阳先生，锦苏告别。”
雨后的彩虹挂在树梢，斜斜映托着草舍三两间，舍前有一排青竹篱笆，内里有一只老狗，正警戒的竖着尾巴。
“二爷，您的。”
青阳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拧在手里晃了几晃，然后揭开内塞，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自饮一口，朝着洞口缓缓一倾。
“青阳，青阳在不在？”保护大声吼道。
“二爷，你要收敛收敛你的性子，莫要伤了人。”当路过一片竹笋地时，青青冬笋已然冒尖，一群采竹人正在林地中弯身繁忙，青阳不忘交代老狗。
远远一观，窈窕才子，绰约如画。
蒙蒙胧胧，直若雾绕青山。
“李、锦、苏……”
俊山多奇秀，蜀山连绵千里，贯出异侠与豪客。
正在撒尿的老狗蓦地回身，尾巴划了个半圆，身下的物事也拉了个半弧线，紧接着，一窜黄澄澄的尿水朝着保护激射而来，保护半个身子探在篱笆墙内，一时遁藏不及，竟让尿水浇了个满脸。
想来，这便是阿谁青阳先生了，李锦苏稳了稳心神，大风雅方的走上前，施了一礼：“李锦苏，见过青阳先生。”
“汪。”
老狗朝着竹林外吠了一声，然后冷冷地看了一眼它爪子下的保护首级，又伸出腥红的舌头，在森然獠牙上卷了一下，这才将那三魂已去两魄的保护首级放开，慢悠悠的摇了摇尾巴，“嗖”的一声，窜入篱笆墙内，蹲在了阶上，搭拉着脑袋，好似它从未分开过一样。
“汪汪。”不知何时，老狗已将骨头咬碎吞了，拖着掉毛大尾巴，叫得有气有力，好似嫌青阳啰嗦。
目睹那保护就要丧命，竹林外俄然传来一声朗喝，像是一阵风沙沙地贯过树叶丛，这声音听着虽近，但却模恍惚糊的又似隔得还远，少倾，声音愈来愈清楚：“二爷，谁又惹了您老，但且口下留人！”
“青阳，改天来我家尝尝今冬新晒的竹荪……”有人在林地里瞥见了一人一狗，扬动手号召青阳。
“青阳，改天给你说个媳妇……”
标致的绣花鞋定在了篱笆墙外，落落风雅中带着婉拒。
天坑、地漏……
待至山下，李锦苏叫停了车，站在车辕上搭眉一望，山势不高，模糊约约间，只见一人凌身于绝顶，一身灰白长衫，一点青光酒葫芦。
“青阳，大胆！”
马车逐步消逝于苍苍竹海，青阳从石头上跳下来，绕过草舍，向大山深处走去，边走边道：“二爷，我有事要出去几天，你要看好家。”
“月落银河长，仙坠青阳荡，举头一樽月，低头半壶光……”
“休得胡说，切莫骄易先生！”
袍角不沾露，青鞋不染泥。
青阳却仿若未见，皱着眉头问道：“李大蜜斯芳龄多少，五行起于何时？”
往重了说，这关乎女儿家的名节，李大蜜斯便是再好的涵养也不由愠怒。
“汪！！”
浑身毛发掉得精光的老狗叫了一声，恶狠狠的瞅着她裂牙。女子眉头一皱，往树后缩了缩。这时，一名保护按着腰刀上前，轻声道：“大蜜斯，莫不是青……青阳先生尚未云游返来？”
“汪，汪汪……”
他如许一而再，再而三的窥测人，李锦苏心中早已不快，回身便走。待再次撑起桐油伞时，柳眉微竖，面上已结寒霜，却听他再道：“大蜜斯且慢！”
远远见得，一人一狗，一白一黄，闪动在密林里。
一干保护也已色变，团团将李大蜜斯护住，更有甚者已按上了刀，神情不善。保护首级则谨慎的看着院角老狗，揣摩着，等会起首得把这老狗给礼服了，再煮上一锅汤，这大夏季的，也好暖暖胃。
其间静，静到足以令人发疯。
山虽不高，周遭却极广，行了足足一个时候，青阳与老狗来到大山深处。这是一处峡谷，人迹罕至，两岸古树婆娑，谷底长年不见阳光，但却翠绿深深。沿着小道往下走，深谷特有的北风无声无息的渗来，浸得人重新到脚透心凉，青阳却涓滴也不觉，还哼起不着名的小调来。
她虽从未见过那位青阳先生，却也频频听闻此人的事迹：替人算命理，说是冬来必得子，成果春来复得女；替人看阴宅，说是紫气云来，成果福分太浓，紫得发红，导致阖家犯事，被发配边陲。
阿爹为何要请他？为何又要我来请他？这分歧常理啊……
车中有才子，明眸皓齿，年方二八。
“二爷，看好家！”
又臭又骚，另有点疼。
一起往里走，水雾重重，路人越来越少，青阳的法度却愈来愈快，山间多波折，千奇百怪的横拖竖曳，他却如履高山。
总而言之，此人是个神棍，还是个没本领的神棍。
“唉，转眼三年，该来的总会来。”面对惊奇的李锦苏，青阳眯着眼睛仿佛也在想着甚么，渐渐的把请贴揣入怀中，也不等李锦苏说话，朝着她暖和一笑：“大蜜斯请回，青阳他日定至。”
“大蜜斯，我去看看。”
李锦苏花容失容，众保护呆怔当场，事发俄然，想救也救不了。
人畜有害，且有些许内疚，偏又胡言乱语，没头没尾，真是个怪人，神棍……
女子想了一想，说道：“阿爹与青阳先生早已有约，青阳先生也并非食言而肥的人，说好是明天，便是明天。”
他这一笑，方才那一丝消逝不见的烟水气又开端蕴绕。
“这……”
再过七日，便是阿爹六十大寿，以李家在蜀地的名誉，南来北往的客人定是应接不暇，她是李家的大蜜斯，不说在家中欢迎那些达贵士绅的女眷们，也不至跑到这青阳山来，寻一个神棍。
李锦苏心中早有疑虑，但父命难违，再加上她也不是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笼中鸟，便只能来到这黄樟树下，擒着桐油伞，悄悄等待。
说话间，他又变戏法的取出了一块骨头，扔给了那老狗。
李锦苏呆了一呆，胸口微微起伏，这女儿家的生辰八字岂是如此等闲便能问得的？即便是神婆想要晓得未出阁女子的生辰八字，也必须经得对方父母同意，将生辰八字书在纸上，再以锦帕包起来方可。
青阳笑道：“好勒，孙大伯，早掂记取您那坛神仙醉了！”
篱笆墙有大半人高，但对于它来讲，却来去自如，若非亲眼所见，李锦苏毫不敢信。而此时，苍翠的竹林中走来一个身影，垂垂的越行越近，身形颀长，袭着灰白长衫，手里捉着一个青瓜酒葫芦，脸上挂着如有若无的笑。
许是饮了酒，青阳脸上有些微红，法度也略显轻飘，眼睛绕着李锦苏转了一圈，面前这个斑斓风雅的女子他有些面善，细细一想，拍了拍脑门，笑道：“本来是李家大蜜斯，又见面了，先生不敢当，叫我青阳便可。”
“甚么先生，不过是个贫困得志，走单帮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