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人异士
老衲与羽士，也不例外。
就在寒泪邻近老妪眉心时，老妪动了，干枯的手掌一翻，从腕袖中射出一道绿光，直直迎上，两厢一接，只见那绿光猛地一抽，将那寒泪抽得倒飞。与此同时，绿芒暴裂开来，洒血点点。八仙桌上，已多了一条断尾小蛇，正在曲折挣扎。老妪阴沉森地瞪了一眼红肚兜，猛地抓起残蛇塞入嘴中，嘎吱嘎吱嚼起来。
“人终有一死，敢问先生，不知老身将死于何时？”阴恻恻的声声响起，仿若拿着一把铁勺来回刮锅一样，刺耳致极。
李盛怀笑道：“自打前些日子让小女去请先生，李某便左盼右盼，唯恐先生有事来不了，更怕小女不知礼数，冲撞了先生。现在看来，先生一言而九鼎，风采更胜往昔，倒是李某，光阴不饶人，老球咯！”
脚步落在干脆的槐叶上，极易出声。李盛怀脚上是翘头厚靴，青阳是一双千层底布鞋，两人一起行过，落针可闻。
“呵呵，小弟弟真会说话，来，让姐姐抱一抱……”
入厅，更加温馨，厅内极其宽广，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八仙桌。
午间的阳光穿过窗棱裂缝，射在那滴诡异扭转的泪珠上，蓝光愈来愈盛，寒雾盎盎升腾，在坐之人如置身千年寒冰中，白乘风的扇子越挥越慢，老衲人的眉越垂越低，张宗越眼底光芒模糊闪动，斜斜瞅了一眼阿谁大美人，眉头拧成了川字，待见老衲人稳如泰山，也不知他想到甚么，又看了看青阳，冷然一哼，闭上了眼睛。
“噗！”
一样冰冷。
东头无人，须发皆白的老衲坐在西头上首，慈眉善目，状若入定。中年道人坐在西头下首，身着黄底蓝领法袍，摆布对襟各绣伏羲八卦，脸上笑意稠密，意态却冷酷。
世人却不惊，白乘风摇着扇子笑道：“这有何奇，不过是把破酒葫。”
红肚兜仿佛对青阳没兴趣，一向在把玩手腕上的金铃，铃声微小，钻心。
绝色美人委曲道：“小弟弟，姐姐有这么可骇么？”眼睛一眨，一颗泪珠坠落在手背上，晶莹剔透，凝而不散。
“嘶，嘶，嘶……”泪珠转得极慢，但每转一圈，红肚兜神情便更加凝重一分，悄悄掐了几个法指，好歹将那无边的寒意镇住，可若要强收这泪珠也不轻易，当下便嘿嘿笑道：“希奇的物事，自当与诸位共享。”说着，大眼睛一转，看向老衲，心中却生顾忌，再看向张宗越，自忖一定能敌，最后将黑洞洞的眼定在老妪身上。
“臭的！”
“老爷，吉时已到。”却于此时，门外响起了驼背老头的声音。
张宗越眉头一皱，发髻上的剑簪蓦地一颤，那滴寒泪本已飘到他的面前，却似赶上了一堵墙，疾疾翻了个身，飘向老衲。玄明和尚闭着眼睛，苦大仇深的长眉一卷，恰若一条软鞭斜斜一抽，老衲人的眉毛再少一根。
后庭独一一院，出了长廊便是正厅。
东首为尊，李盛怀是仆人，该当坐主位，青阳也被他请到了东头下首。就在青阳方一落座之时，那一向浅笑着的年青人便说话了，神情温文尔雅，不温不火的摇着扇子，言语却咄咄逼人。
青阳仿若未见。
“嗖！”
“老身已是死人，这东西便不碰也罢！”
“美人垂泪，如鲛吐珠，这才是希奇物事。”瞥见了那滴泪珠，白乘风眼睛一亮。
到得此地，驼背老头与青衣小厮没有再跟从，青阳与李盛怀举步向厅内走去。由廊至厅有五十步，笔挺的青石道两旁植着两株槐树，因逢寒冬，即便无风也萧萧，不时飘落几片叶子。
“哈哈哈，诸位，久等了……”
凑得越近，寒意更甚，大要泛着一层蓝光。
门外，传来李盛怀开朗的笑声……
但就是这一口气，青阳醒了过来，手腕渐渐的，一寸、一寸的抬起，浑身的冰雪无声纹裂，缓缓摊开手掌，照着那滴寒泪悄悄扇了扇，只见冥冥中似有牵引，那泪飘向了另一只手里的青瓜酒葫芦，在葫芦口打了个转，滴入此中。
来得及时，李盛怀长身而起，道了声失倍，阔步行向前院。他这一走，室内氛围更加奇特，室内七人，连着青阳在内，每小我来源分歧，也都各怀苦衷。
老妪见了青阳，满脸麻子抖了一抖。倒是阿谁绝色美女，一双妙目绕着青阳飞个不断，当青阳颠末她身侧时，一缕冷香浸来，让人如置寒冰窖中，而她的那颀长嫩尖的手指也探了过来，想要戳青阳一下，却戳中了一枚青瓜酒葫芦。
“希奇，果然是个希奇物事……”这时，红肚兜停下拔弄铃铛的手，声音粗哑似钹，绝非三岁顽童。
至于红肚兜小屁孩，他的来源最为奥秘，李盛怀只说他是故交之子，未提姓名。而阿谁绝色美人姓徐，确切美得不像话，但却泛着幽幽寒气，冷的渗人。总而言之，这一屋子人，青阳感觉，除了本身，恐怕都不简朴。
“先生能来，李某不堪幸运！先生经常云游在外，也是见多识广之人，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恰好为先生先容几位江湖上的朋友。”
寒意逼近，青阳却仿佛呆住了！身周氛围已凝成了霜雪，那一个顷刻便若一个世纪，冗长而森冷，衣衫已凝，毛孔已结，即便连呼吸也化作了雪。不知为何，世人死盯着青阳，目睹青阳被封，竟然齐齐吐了一口气。
“不过是个孤魂野鬼！”
统统，快的不成思议。
突地，内里传来震天的爆仗声，玄明和尚的眉毛跳一了跳，张宗更加髻上的剑簪颤了一颤，便在那一刹时，青阳侧了下身，腰间的酒葫芦一晃，玄明和尚的眉毛少了一根，张宗越的剑簪颤抖的更短长。
“婆婆慧眼如炬，何不辩上一辩？”红肚兜裂嘴笑着，声音由沙哑转为稚嫩，但却似掐着鸡脖子一样，让人背心发麻，恨不得一巴掌将他拍死。说话之时，也不见他怎活泼作，那滴寒泪便轻飘飘的荡向了老妪。
座中有人，一僧、一道、一俗、一童、一老妪，另有一名娇滴滴的大美人。
李盛怀走下台阶，法度沉如泰山，落地却无声，他的身材极高，站在青阳面前，比青阳还要高出半个头，人也细心，见青阳要略微昂首，便不经意的后退半步，以好使两人平齐，尽显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风采。
白乘风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绝色美人梳着堕马髻，身上穿戴不知是那朝那代的宫装，室内无风，她的裙角与绫带却缓移慢飘，好似安步云端的仙子普通，蒙蒙胧胧，只不过，那嘴角的笑意却风情万种。与她身则的老妪一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莫非，郎君只是说说罢了，却并无至心。”美人哀婉的看着白乘风，目光凄楚。
美人美兮，清扬婉兮。
“那便送你！”美人破涕为笑，将手懒懒地伸向白乘风，那滴泪珠在羊脂玉嫩的手背上滚来滚去，却不散不坠。
厥后，他举起酒葫芦，就着满座惊凝的目光，仰脖一饮。
“青阳何时死，青阳不知，但青阳却知，你快死了！”青阳看着那来自湘西的白乘风，一本端庄的说道。此人浑身高低暮气浓烈欲结，在那暮气里又埋没着对青阳的敌意，自打青阳一出去，便已发觉。
青阳泰然自如，扣了下酒葫芦，引得世人的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李盛怀看了看青阳的圆剪口布鞋，眼底微微一缩。
谁知，那红肚兜却似见了毒蝎一样，从长凳的这头跳到了那头，冷声道：“离老子远点，老子怕了你这双手，臭得要死！”
“哈哈……”白乘风却并未着恼，反而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哈哈，此泪并非为我而流，白乘风受之有愧！”
残血横溢，黄牙森然。
白乘风心中犯怵，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得不接，正欲以扇硬接，却斜眼瞥见红肚兜正一脸阴笑，当即发狠，猛地一挥桃花扇。“咻”的一声，便见得，那滴寒泪在美人的手背上弹了一下，然后迅似流星的窜向那红肚兜。
“老爷子客气。”
美人安坐，巧笑倩兮。
当然，在别人的眼里，他也不简朴。
这一群人，长幼男女道俗围着少了一缺的八仙桌，似在等人，又似在演一出无声的哑剧。当李盛怀与青阳踏入厅中时，大家也还是自我，无人理睬。李盛怀也不觉得意，当即为世人先容青阳。
红肚兜嘲笑：“池中之物，只知尺潭之水。你便是把眼睛给瞪突了，也不过是只跳叶蟾蜍，别人岂会看得上你。”说着，挑眼看向白乘风一向盯着看的绝色美人。
中年道人安坐如山，点了点头。
绝色美人莞尔一笑，慵懒的伸出双手。
老妪满脸皱纹，状似八月胡瓜，皱皱巴巴，倒与那驼背老头是天生的一对。
老衲合了一什，古朴如钟的脸上，缓缓一笑。
“哼！”老妪冷冷一哼，看了一眼李盛怀。
在小孩的下首，歪倾斜斜的靠着一个年青人，这年青人长得极俊，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手里拿着一把桃花美人扇，开阖之间，似有轻风惊澜，惹得暗香阵阵。而这暗香则来自他的劈面，当然不是那麻脸老妪，而是阿谁绝色美人。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格老子，日你个神仙，白乘风你竟敢谋算你祖宗……”目睹寒泪即将近身，红肚兜哇啦哇啦叫着，部下却不断，伸指在腕上金铃一弹，只见那金铃竟然荡起一道弱不成见的黄光，将那滴溜溜扭转的寒泪托住。
寒泪迅捷非常的扑向青阳。
“这个先生，当真风趣，却不知奴家又……”绝色美女嫣然一笑，明眸秋波挑向青阳，正要问问本身会死在甚么时候。
寒意邻近时，青阳抱了下拳。
南面的长凳上蹲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屁孩，顶着朝天辫，脖子上挂着个银项圈，胖乎乎的手腕上系着两个小金铃。这么冷的天，他却光着个屁股，穿戴红肚兜，怪不得那小小的嘴巴已冻得发紫。
玄明和尚与张宗越同时坐直身形，和尚闭了眼，羽士皱了眉。
那老衲一心入定，浑忘外事，青阳方才听李盛怀先容，老衲人来自中原白马寺，法号玄明，正在修炼一门佛家神通，说是杜口禅，一闭便是二十年。那羽士是正一教的，名唤张宗越，看上去很有几分静虚之气，只是时不时会把青阳瞟上一眼。老妪是苗人，江湖人称五花婆婆，也是一名德高望重的人物，蜀地毗邻苗疆，青阳也曾去过苗域，但却没传闻这号人物。
白发白眉的李老爷子便若一头雪狮子，就那么背动手，随便的往廊上一站，无边的气势便迎头卷来，待那克意即将临身，却又如雪飞散。
“青阳先生，先生先死的先生，却不知，先生几时会死？”
“五花婆婆名垂江湖数十载，且来辩一辩，这倒底是个啥物事！”
但却无人看她，因为那一滴眼泪尚在途中。
说话的是那老妪，她恰好坐在青阳的斜劈面，方才未曾细心看，现下一打量，裂着嘴在笑，伴跟着嘴角的抽动，那满脸的麻子仿佛活过来普通，正在灰褐色的面皮下爬动。这已经不是“丑”字能够描述，青阳叹道：“与死何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