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机密(捉虫
展长生只觉那轻飘飘的小银钉有千钧重,细心放进储物袋中,方才低头施礼,郑而重之道:“营长放心,且待我班师而归。”
那灰衣人低头拱手,忸捏道:“部属无能,十次倒有九次跟丢了。”
三界痛定思痛,仙、魔、妖、鬼、人各族堆积在化外之域同人间界交汇的明河之畔,定下盟约:凡入修真一道者,尘缘断绝,不问俗事,可互通有无,不成摆布战局政事,更不成在人间界以神通谋财害命。
夏元昭肃容道:“如此甚好,长生,我要你潜入天孤城。”
唯有持青铜令者,方能插手尘寰事。青铜令数额希少,大多交予各国、各城国师持有,再由五族总盟调派巡查使监督。如有滥用者,格杀勿论,夺回青铜令。
毕竟事已至此,再想也无用,展长生肃容起家道:“多说无益,先回虎帐再做筹算。”
展长生自认本身到处谨慎,却不料夏元昭察看入微,犹在他之上。他见夏元昭神采温和,也垂垂安下心来,反问道:“将军若对我生了狐疑,为何仍允我参军?”
少倾后阿夏回神,微微偏头,摘下一边耳垂上小小的银色梅花耳钉,摩挲好久,方才恋恋不舍放入展永内行中,“这耳钉是信物。退下吧,万事谨慎。”
夏元昭笑道:“我在清河村见到你时,你那衣衫的前胸后背清楚有被利箭穿透的破洞和血迹。平凡人若受了这等重伤,断无活命之理。那日我见你赤了上身,前胸却不见有伤口留下。”
夏元昭曾下封口令,不答应任何人议论清河村屠村之事,现在却终究松口,却叫展长生晓得了惊天内||幕。
夏元昭治军松散,铁篱营更是精锐,如得了休沐,最迟卯时便须归队。展长生踏入大门时,点卯鼓堪堪响起,他暗道一声幸运,忙同那卫兵伸谢。旋即不敢迟误,径直去寻阿夏。
帘外便又有一男人入内,三十出头年纪,个头肥大,灰衣灰发,五官浅淡,显得边幅浅显,上前见礼,“拜见将军。”
他立时翻身滚退路边灌木丛中埋没。
展龙血孽噬体,被误认作妖魔。又在永昌境内发挥神通,与尘寰兵士大战一场,若被故意人以此做借口突破盟誓,这场战事,只怕要变成三界又一场惊天灾害。
展长生也不断留,服膺一起地形,将堪舆图卷起,支出牛皮筒内,入营帐交还阿夏。
展长生坐立不安,只得在桌旁空位上来回盘桓。营帐外马蹄声如急雨,奔腾不断,如临大敌的氛围呼之欲出。他在军中历练虽不敷一年,却也晓得,定然有大事产生了。
又过了少倾,那琼英兵士便回转去背尸首。展长生悄悄起家,一点点隐没树林中,离得远了,方才取出驿马,一起飞奔拜别。
展龙道:“师弟,你何故如此呆板,死守端方?如果当真计算,不如我暂代师尊,将你逐出师门,待其间事了,再重新支出门下。”
只是他竟能寻个借口,并不一味横加禁止,却也算是……有所长进。
展长生只道:“既有明河之誓,若要与天孤城为敌,自是做个凡人便当。师兄,此事我自有筹算,断不会误了你。”
那日攻打长宁不敌,溃败逃窜,路过清河而屠村的魔将,应是十二影卫当中的一人。
夏元昭却道:“曾有仙师到临清河村,我猜想你或许有点奇遇,故而命灰炎跟踪,只为考证罢了。却未曾对你生过狐疑。”
展长生不敢迟误,整饬一毕,趁夜解缆,悄无声气离了长宁。
守营卫兵同他熟悉,见他现身,仓猝上前低声道:“长生,你可算返来了,阿夏营长命你若回了,便去寻她。”
又等了一炷香工夫,帘门一挑,夏元昭已入内,固然一夜未眠,清俊面庞却不见疲态,只是神采严厉,眉宇间郁色如乌云压顶。
待间隔长宁驻地一里之遥时,他便换了军中服饰,收回驿马,若无其事回了虎帐。
却又听夏元昭续道:“仇恨同杀意,半点作不得伪。你既然身怀异能,又对魔军有滔天恨意,为我所用足矣。”
正在埋葬尸首的琼英兵士举高火把过来查探,迈步之时,鹿皮靴落地,仅同他手指一线之隔。
展长生惊奇不定,才欲开口,夏元昭已抬手制止,先令灰衣人退下,方才正色道:“灰炎乃是我部下得力的标兵,你竟能摆脱他盯梢,当真叫人刮目相看。”
万年前神魔大战,三界百姓伤亡惨痛,凡人几乎灭族,妖魔死伤大半,就连修仙者也相互残杀,不但扳连无数百姓丧命,更连累多量天赋陨落,三千年内竟无一人得以渡劫飞升。
展长生正检察通往天孤城的堪舆时,俄然记起一件事,忧心道:“若我已拜入屠龙神仙门下,难道入了修仙之门,要受明河之誓束缚?”
此盟誓史称明河之誓,随后修真门派尽数退隐山林,用心疗养,规复元气。唯有各大修真世家与人间界王朝干系错综庞大,保存了大半青铜令。
那老雕受宠若惊,忙吃力自地上扬开端道:“此地灵气尚足,我不消化人形,并不……”
夏元昭胸怀开阔,矫捷变通之处,可见一斑。
他领了密令,便拜别夏元昭,去筹办解缆之事。
展长生一时哑然,逐出师门,重收门下,展龙信口说来,几同儿戏,令人哭笑不得。
展长生低叹,心知同他解释敌我有别也是无用,只得劝道:“师兄他日为我多杀几个魔军便是,眼下却不必打草惊蛇了。”
阿夏双眉英挺斜长,双眸灿若明星,笔挺谛视展长生面庞,沉默半晌方才道:“天孤城北,有一家南北通杂货铺,掌柜姓赵,名叫赵中,如果走投无路,去寻他或可助你。”
他被展龙冷冷一扫,立时噤若寒蝉,讪讪合上鸟喙。
侧营内一条长桌,几个木凳,别的唯有一盏油灯高悬帐侧,油脂差劲,披发阵阵臭气。
展长生途中又喂了老雕两枚下品灵石,方才听他断断续续说完。他只道那场残杀已是人间悲剧,却不料竟不太小弁言曲。一时候只觉遍体生寒,他毕竟是个凡夫俗子,不肯做千古罪人。心中不免抱怨胡岩风堂堂世子,竟做出杀人夺宝的行动,一时却又怨展龙冒然行事,多肇事端。
侍卫立在营门,见他二人前来,仓猝上前施礼道:“将军有令,请阿夏营长入内,请展长生在侧营稍待。”
夏元昭交托的首要任务,便是要查清夏侯琰存亡本相。
展长生却已有计算,便叮咛展龙与那老雕好生疗养,旋即让展龙神识探查,寻了个空地自白玉塔中现身。
阿夏眉宇间有难掩哀伤,仿佛堕入追思当中。展长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立在营中权作木桩。
展龙却在他识海沉声道:“何必这般谨小慎微,师兄为你杀了便是。”
将军大营灯火透明,幕僚、智囊、传令兵急仓促奔波来去。
展长生颤声道:“将军……为何要派人盯梢……”
阿夏见了他却不提旁的事,只命他伴同前去将军大营。
展长生一怔,阿夏却持续道:“赵中本来姓夏,同我都是王府家仆出身,随殿下镇守西北。我习武,率铁篱营随军交战;他从文,设法混入天孤城做了细作。此事不成传入第三人耳中,若他问起,你只需说一句:是小小叫我来的。”
他思忖半晌便已豁然,成大事者不拘末节,他那位师尊更是胆小恐惧,竟至于同神王为敌。展长生身为弟子,自该当扬师门志气,更英勇些才是。
展长生心头忐忑,只得随阿夏前去拜见夏元昭。
夏元昭已通传全军,展长生因彻夜未归受了重罚,贬出铁篱营,送往夫役营。却不料一石激起千层浪,那小子分缘极好,同袍络绎不断待要慰劳,只得被阿夏尽数挡了归去。
展长生便上前见礼,夏元昭一撩袍摆坐下,沉声道:“出去。”
他方才细细查问,那老雕对天下大事却也不甚了了。他一心同爱侣寻道,后又四周驰驱,并不存眷人间界十洲三国意向。
展龙却道:“不成,我要炼主刃,放雕魂,这老雕可撑不过几日了。”
阿夏肃容,单身进了营帐。展长生只得随一名侍卫带路,进入侧营中等待。
阿夏方才展颜一笑,大力拍他肩头,“口出大言,不愧为我铁篱营的兄弟!”
传闻明河上接仙界阳池、月渊,中贯人间大陆,下通冥界三途河。高出三界,乃是大陆最首要的水路。
神识中模糊传来展龙高兴之意,这魔枪念了好久,现在终究得偿所愿,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展长生自三丈之高落地,饶是行动健旺利落,仍旧收回一声轻响。
展长生悚然一惊,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夏元昭道:“灰炎,我命你跟踪展长生,环境如何,现在报上来。”
那赤发血甲,刻毒残暴的魔将形貌,恰是天孤城魔王夏侯琰。但是夏侯琰狡猾非常,麾下有十二影卫,以秘术改换形貌,个个皆同夏侯铁形状普通无二,外人难分真假。
展龙何时竟开端体贴金羽雕的性命,不过是不肯再随展长生去受军中束缚罢了。
展长生不由一愣。
展长生两手抱拳,恭声道:“我与魔军势不两立,将军固然用我。”
展永内行指扣紧,心头却已立下弘愿,如果分不清楚,便将天孤魔王同他的十二影卫一起杀个洁净。
展长生一颗心高悬,还是连呼吸也放缓,恐怕轰动了那兵士。
十洲三国有明河,源起极西之境不周山,自西向东,在永昌境内蜿蜒转南,穿过大周朝国境而后入海。
已近凌晨卯时,天光未亮,四下里俱是乌黑,唯有苦战处几燃烧把点点闪烁。十余名琼英兵已挖了深坑,将尸首一具具堆叠,扔进坑中埋葬。
夏侯琰本尊,却已有好久未曾现身,现在已有传言,道天孤魔王已死,十二影卫与诸魔君明争暗斗,欲担当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