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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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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唐三藏路阻火焰山 孙行者一调芭蕉扇

三藏道:“他要甚礼品?”老者道:“我这里人家,十年拜求一度。四猪四羊,花红表里,异香时果,鸡鹅美酒,沐浴虔诚,拜到那仙山,请他出洞,至此施为。”行者道:“那山坐落那边?唤甚地名?有多少里数?等我问他要扇子去。”老者道:“那山在西南边,名唤翠云山。山中有一仙洞,名唤芭蕉洞。我这里众信人等去拜仙山,往回要走一月,计有一千四百五六十里。”行者笑道:“不打紧,就去就来。”那老者道:“且住,吃些茶饭,办些干粮,须得两人做伴。那路上没有人家,又多狼虎,非一日可到,莫当耍子。”行者笑道:“不消不消,我去也!”说一声,俄然不见。那老者镇静道:“爷爷呀!本来是腾云驾雾的神人也!”

”罗刹咄的一声道:“谁是你的嫂嫂!阿谁要你奉揖!”行者道:“尊府牛魔王,当初曾与老孙结义,乃七兄弟之亲。今闻公主是牛大哥令阃,安得不以嫂嫂称之!”罗刹道:“你这泼猴!既有兄弟之亲,如何坑陷我子?”行者佯问道:“公子是谁?”罗刹道:“我儿是号山枯松涧火云洞圣婴大王红孩儿,被你倾了。我们正没处寻你报仇,你今上门纳命,我肯饶你!”行者满脸陪笑道:“嫂嫂本来不察理,错怪了老孙。你公子因是捉了师父,要蒸要煮,幸亏了观音菩萨收他去,救出我师。他现在现在菩萨处做善财孺子,实受了菩萨正果,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与六条约寿,日月同庚。你倒不谢老孙保命之恩,返怪老孙,是何事理!”

“若还要借真蕉扇,须是寻求大力王。”

且不说这家子供奉唐僧更加,却说那行者顷刻径到翠云山,按住祥光,正自找寻洞口,俄然闻得丁丁之声,乃是山林内一个樵夫砍木。行者即趋步至前,又闻得他道:“云际依依认旧林,断崖荒草路难寻。西山瞥见朝来雨,南涧归时渡处深。”行者近前作礼道:“樵哥,问讯了。”那樵子撇了柯斧,答礼道:“长老何往?”行者道:“敢问樵哥,这但是翠云山?”樵子道:“恰是。”行者道:“有个铁扇仙的芭蕉洞,在那边?”樵子笑道:“这芭蕉洞虽有,却无个铁扇仙,只要个铁扇公主,别名罗刹女。”

多少种性本来同,海纳无穷。千思万虑终成妄,般般色色和融。有日功完行满,圆明法性高隆。休教不同走西东,舒展牢靴。收来安设丹炉内,炼得金乌一样红。朗朗辉辉鲜艳,任教出入乘龙。话表三藏遵菩萨教旨,收了行者,与八戒沙僧剪断贰心,锁鑨猿马,同心戮力,赶奔西天。说不尽工夫似箭,日月如梭,历过了夏月夏天,却又值三秋霜景,但见那:薄云断绝西风紧,鹤鸣远岫霜林锦。风景正苦楚,山长水更长。征鸿来北塞,玄鸟归南陌。客路怯孤傲,衲衣轻易寒。师徒四众,进前行处,渐觉热气蒸人。

行者辞了灵吉,驾筋斗云,径返翠云山,瞬息而至,使铁棒打着洞门叫道:“开门!开门!老孙来借扇子使使哩!”慌得那门里女童即忙来报:“奶奶,借扇子的又来了!”罗刹闻言,心中悚惧道:“这泼猴真有本领!我的宝贝扇着人,要去八万四千里方能停止,他如何才吹去就返来也?这番等我连续扇他两三扇,教他找不着归路!”急纵身,结束整齐,双手提剑,走出门来道:“孙行者!你不怕我,又来寻死!”行者笑道:“嫂嫂勿得吝啬,是必借我使使。保得唐僧过山,就归还你。我是个志诚不足的君子,不是那借物不还的小人。”罗刹又骂道:“泼猢狲!好没事理,没分晓!夺子之仇,尚未报得:借扇之意,岂得如心!你不要走!吃我老娘一剑!”大圣公开不惧,使铁棒劈手相迎。他两个往来往来,战经五七回合,罗刹女手软难轮,孙行者身强善敌。他见局势不谐,即取扇子,望行者扇了一扇,行者巍然不动。行者收了铁棒,笑吟吟的道:“这番不比那番!任你如何搧来,老孙若动一动,就不算男人!”那罗刹又搧两搧。公然不动。

行者道:“自上年蒙美意降了黄风怪,一起上不知历过多少痛苦。今到火焰山,不能进步,扣问土人,说有个铁扇仙芭蕉扇,扇得火灭,老孙特去寻访,本来那仙是牛魔王的妻,红孩儿的母。他说我把他儿子做了观音菩萨的孺子,不得常见,跟我为仇,不肯借扇,与我争斗。他见我的棒重难撑,遂将扇子把我一扇,扇得我悠悠荡荡,直至于此,方才落住。故此轻造禅院,问个归路,此处到火焰山,不知有多少里数?”灵吉笑道:“那妇人唤名罗刹女,又叫做铁扇公主。他的那芭蕉扇本是昆仑山后,自浑沌斥地以来,六合产成的一个灵宝,乃太阳之精叶,故能灭火气。倘使扇着人,要飘八万四千里,方息阴风。我这山到火焰山,只要五万余里,此还是大圣有留云之能,故止住了。如果凡人,恰好不得住也。”行者道:“短是非长!我师父却怎生得度那方?”

行者托在手中,好似火盆里的灼炭,煤炉内的红钉。你看他左手倒在右手,右手换在左手,只道:“热热热!难吃难吃!”那男人笑道:“怕热莫来这里,这里是这等热。”行者道:“你这男人好不明理,常言道,不冷不热,五谷不结。他这等热得很,你这糕粉,自何而来?”那人道:“若知糕粉米,敬求铁扇仙。”行者道:“铁扇仙怎的?”那人道:“铁扇仙有柄芭蕉扇。求得来,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我们就布种,及时收割,故得五谷摄生。不然,诚寸草不能生也。”行者闻言,急抽身走入内里,将糕递与三藏道:“师父放心,且莫隔年焦着,吃了糕,我与你说。”长老接糕在手,向本宅老者道:“公公请糕。”老者道:“我家的茶饭未奉,敢吃你糕?”行者笑道:“白叟家,茶饭倒不必赐,我问你:铁扇仙在那边住?”老者道:“你问他怎的?”行者道:“刚才那卖糕人说,此仙有柄芭蕉扇,求将来,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你这方布种收割,才得五谷摄生。我欲寻他讨来扇息火焰山畴昔,且使这方依时收种,得安生也。”老者道:“固有此说。你们却无礼品,恐那圣贤不肯来也。”

三藏勒马道:“现在恰是春季,却怎返有热气?”八戒道:“本来不知,西方路上有个斯哈哩国,乃日落之处,俗呼为天绝顶。若到申酉时,国王差人上城,擂鼓吹角,稠浊海沸之严。日乃太阳真火,落于西海之间,如火淬水,接声滚沸;若无鼓角之声混耳,即振杀城中小儿。此地热气蒸人,想必到日落之处也。”大圣传闻,忍不住笑道:“白痴莫乱谈!若论斯哈哩国,恰好早哩。似师父朝三暮二的,这等担阁,就从小至老,老了又小,长幼三生,也还不到。”八戒道:“哥啊,据你说,不是日落之处,为何这等炽烈?”沙僧道:“想是天时不正,秋行夏令故也。”他三个正都争讲,只见那路旁有座庄院,乃是红瓦盖的房舍,红砖砌的垣墙,红油门扇,红漆板榻,一片都是红的。三藏上马道:“悟空,你去那人家问个动静,看那酷热之故何也。”

毕竟不知大力王有甚原因,且听下回分化。

那大圣飘飘零荡,左沉不能落地,右坠不得存身,就如旋风翻败叶,流水淌残花,滚了一夜,直至天明,方才落在一座山上,双手抱住一块峰石。定性很久,细心旁观,却才认得是小须弥山。大圣长叹一声道:“好短长妇人!如何就把老孙送到这里来了?我当年曾记得在此处告求灵吉菩萨降黄风怪救我师父。那黄风岭至此直南上有三千余里,今在西路转来,乃东南边隅,不知有几万里。等我下去问灵吉菩萨一个动静,好回旧路。”正迟疑间,又听得钟声清脆,急下山坡,径至禅院。那门前道人认得行者的描述,即入内里报导:“前年来请菩萨去降黄风怪的阿谁毛脸大圣又来了。”菩萨知是悟空,赶紧下宝座相迎,入内见礼道:“恭喜!取经来耶?”悟空答道:“恰好未到!早哩早哩!”灵吉道:“既未曾获得雷音,何故回顾荒山?”

大圣收了金箍棒,整肃衣裳,扭捏作个斯文气象,绰下通衢,径至门前旁观。那门里俄然走出一个老者,但见他:穿一领黄不黄、红不红的葛布深衣,戴一顶青不青、皂不皂的篾丝草帽。手中拄一根弯不弯、直不直、暴节竹杖,足下踏一双新不新、旧不旧、搫靸靴鞋。面似红铜,须如白练。两道寿眉遮碧眼,一张吮口露金牙。那老者猛昂首,瞥见行者,吃了一惊,拄着竹杖,喝道:“你是那边来的怪人?在我这门首何干?”行者答礼道:“老施主,休怕我,我不是甚么怪人,贫僧是东土大唐钦差上西方求经者。师徒四人,适珍宝方,见气候蒸热,一则不解其故,二来不地着名,特拜问指教一二。”

这大圣拨转云头,径回东路,顷刻按落云头,立在红砖壁下。八戒见了欢乐道:“师父,师兄来了!来了!”三藏即与本庄老者同沙僧出门接着,同至舍内。把芭蕉扇靠在中间道:“老官儿,但是这个扇子?”老者道:“恰是!恰是!”唐僧喜道:“贤徒有莫大之功,求此宝贝,甚劳苦了。”行者道:“劳苦倒也不说。那铁扇仙,你道是谁?那厮本来是牛魔王的妻,红孩儿的母,名唤罗刹女,又唤铁扇公主。我寻到洞外借扇,他就与我讲起仇隙,把我砍了几剑。是我使棒吓他,他就把扇子扇了我一下,飘飘零荡,直刮到小须弥山。幸见灵吉菩萨,送了我一粒定风丹,指与归路,复至翠云山。又见罗刹女,罗刹女又使扇子,搧我不动,他就回洞。是老孙变作一个蟭蟟虫,飞入洞去。那厮正讨茶吃,是我又钻在茶沫之下,到他肚里,做起手脚。他疼痛难禁,不开口的叫我做叔叔饶命,甘心将扇借与我,我却饶了他,拿将扇来,待过了火焰山,仍归还他。”三藏闻言,感激不尽,师徒们俱拜辞老者。

遂别了樵夫,径至芭蕉洞口,但见那两扇门紧闭牢关,洞外风景娟秀。好去处!恰是那:山以石为骨,石作土之精。烟霞含宿润,苔藓助新青。嵯峨势耸欺蓬岛,清幽花香若海瀛。几树乔松栖野鹤,数株衰柳语山莺。固然是千年古迹,万载仙踪。

一起西来,约行有四十里远近,垂垂炽烈蒸人。沙僧只叫:“脚底烙得慌!”八戒又道:“爪子烫得痛!”马比平常又快,只因地热难停,非常难进。行者道:“师父且请上马,兄弟们莫走,等我搧息了火,待风雨以后,地土冷些,再过山去。”行者果举扇,径至火边,极力一扇,那山上火光烘烘腾起,再一扇,更着百倍,又一扇,那火足有千丈之高,垂垂烧着身材。行者急回,已将两股毫毛烧净,径跑至唐僧面前叫:“快归去,快归去!火来了,火来了!”那师父爬上马,与八戒沙僧,复东来有二十余里,方才歇下道:“悟空,如何了呀!”行者丢下扇子道:“不断当!不断当!被那厮哄了!”三藏传闻,愁促眉尖,闷添心上,止不住两泪交换,只道:“怎生是好!”八戒道:“哥哥,你吃紧忙忙叫归去是如何说?”行者道:“我将扇子搧了一下,火光烘烘;第二扇,火气愈盛;第三扇,厨子飞有千丈之高。如果跑得不快,把毫毛都烧尽矣!”八戒笑道:“你常说雷打不伤,火烧不损,现在何又怕火?”行者道:“你这白痴,全不知事!当时节用心防备,故此不伤;本日只为搧息火光,未曾捻避火诀,又未使护身法,以是把两股毫毛烧了。”沙僧道:“似这般火盛,无路通西,怎生是好?”八戒道:“只拣无火处走便罢。”三藏道:“那方无火?”八戒道:“东方南边北方俱无火。”又问:“那方有经?”八戒道:“西方有经。”三藏道:“我只欲往有经处去哩!”沙僧道:“有经处有火,无火处无经,诚是进退两难!”师徒们正自胡谈乱讲,只听得有人叫道:“大圣不须烦恼,且来吃些斋饭再议。”四众回看时,见一白叟,身披飘风氅,头顶偃月冠,手持龙头杖,只踏铁靿靴,后带着一个雕嘴鱼腮鬼,鬼头上顶着一个铜盆,盆内有些蒸饼糕糜,黄粮米饭,在于西路下躬身道:“我本是火焰山地盘,知大圣庇护圣僧,不能进步,特献一斋。”行者道:“吃斋小可,这火光几时灭得,让我师父畴昔?”地盘道:“要灭火光,须求罗刹女借芭蕉扇。”行者来路旁拾起扇子道:“这不是?那火光越扇越着,何也?”地盘看了,笑道:“此扇不是真的,被他哄了。”行者道:“如何方得真的?”那地盘又控背躬身微浅笑道:

行者道:“人言他有一柄芭蕉扇,能熄得火焰山,敢是他么?”樵子道:“恰是恰是,这圣贤有这件宝贝,善能熄火,庇护那方人家,故此称为铁扇仙。我这里人家用不着他,只知他叫做罗刹女,乃大力牛魔王妻也。”行者闻言,大惊失容,心中暗想道:“又是朋友了!当年伏了红孩儿,说是这厮养的。前在那解阳山破儿洞遇他叔子,尚且不肯与水,要作报仇之意,今又遇他父母,怎生借得这扇子耶?”樵子见行者深思默虑,嗟叹不已,便笑道:“长老,你削发人,有何忧疑?这条巷子儿向东去,不上五六里,就是芭蕉洞,休得心焦。”行者道:“不瞒樵哥说,我是东土唐朝差往西天求经的唐僧大门徒。前年在火云洞,曾与罗刹之子红孩儿有些言语,但恐罗刹怀仇不与,故生忧疑。”樵子道:“大丈夫鉴貌辨色,只以求扇为名,莫认往时之溲话,管情借得。”行者闻言,深深唱个大喏道:“谢樵哥教诲,我去也。”

他又说:“既关了门,孙行者如安在家里叫喊?”女童道:“在你身上叫哩。”罗刹道:“孙行者,你在那边弄术哩?”行者道:“老孙平生不会弄术,都是些真手腕,实本领,已在尊嫂尊腹以内耍子,已见其肺肝矣。我知你也饥渴了,我先送你个坐碗儿解渴!”却就把脚往下一登。那罗刹小腹当中,疼痛难禁,坐于地下叫苦。行者道:“嫂嫂休得推让,我再送你个点心充饥!”又把头往上一顶。那罗刹肉痛难禁,只在地上打滚,疼得他面黄唇白,只叫“孙叔叔饶命!”行者却才收了手脚道:“你才认得叔叔么?我看牛大哥情上,且饶你性命,快将扇子拿来我使使。”罗刹道:“叔叔,有扇!有扇!你出来拿了去!”行者道:“拿扇子我看了出来。”罗刹即叫女童拿一柄芭蕉扇,执在中间。行者探到喉咙之上见了道:“嫂嫂,我既饶你性命,不在腰肋之下搠个洞穴出来,还自口出。你把口张三张儿。”那罗刹果伸开口。行者还作个蟭蟟虫,先飞出来,丁在芭蕉扇上。那罗刹不知,连张三次,叫:“叔叔出来罢。”行者化原身,拿了扇子,叫道:“我在其间不是?谢借了!谢借了!”拽开步,往前便走,小的们赶紧开了门,放他出洞。

碧梧鸣彩凤,死水隐苍龙。曲径荜萝垂挂,石梯藤葛攀笼。猿啸翠岩忻月上,鸟啼高树喜晴空。两林竹荫凉如雨,一径花浓没绣绒。时见白云来远岫,略无定体漫随风。行者上前叫:“牛大哥,开门!开门!”呀的一声,洞门开了,里边走出一个毛后代,手中提着花篮,肩上担着锄子,端的是一身蓝缕无妆饰,满面精力有道心。行者上前迎着,合掌道:“女童,累你转报公主一声。我本是取经的和尚,在西方路上,难过火焰山,特来拜借芭蕉扇一用。”那毛女道:“你是那寺里和尚?叫甚名字?我好与你通报。”行者道:“我是东土来的,叫做孙悟空和尚。”

灵吉道:“大圣放心,此一来,也是唐僧的缘法,合教大圣胜利。”行者道:“怎见胜利?”灵吉道:“我当年受如来教旨,赐我一粒定风丹,一柄飞龙杖。飞龙杖已降了风魔,这定风丹尚未曾见用,现在送了大圣,管束那厮扇你不动,你却要了扇子,扇息火,却不就立此功也?”行者低头作礼,感激不尽。那菩萨即于衣袖中取出一个锦袋儿,将那一粒定风丹与行者安在衣领里边,将针线紧紧缝了,送行者出门道:“不及留款,往西北上去,就是罗刹的山场也。”

只见门外一个少年男人,推一辆红车儿,住在门旁,叫声“卖糕!”大圣拔根毫毛,变个铜钱,问那人买糕。那人接了钱,非论好歹,揭开车儿上衣裹,热气腾腾,拿出一块糕递与行者。

那毛女即便回身,转于洞内,对罗刹跪下道:“奶奶,洞门外有个东土来的孙悟空和尚,要见奶奶,拜求芭蕉扇,过火焰山一用。”那罗刹闻声孙悟空三字,便以撮盐入火,火上浇油;骨都都红生脸上,恶狠狠怒发心头,口中骂道:“这泼猴!本日来了!”叫:“丫环,取披挂,拿兵器来!”随即取了披挂,拿两口青锋宝剑,整束出来。行者在洞外闪过,偷看怎生打扮,只见他:头裹团花手帕,身穿纳锦云袍。腰间双束虎筋绦,微露绣裙偏绡。凤嘴弓鞋三寸,龙须膝裤金销。手提宝剑怒声高,凶比月婆面貌。那罗刹出门,高叫道:“孙悟空安在?”行者上前,躬身见礼道:“嫂嫂,老孙在此奉揖。

行者见他闭了门,却就弄个手腕,拆开衣领,把定风丹噙在口中,摇身一变,变作一个蟭蟟虫儿,从他门隙处钻进。只见罗刹叫道:“渴了!渴了!快拿茶来!”近侍女童,即将香茶一壶,沙沙的满斟一碗,冲起茶沫漕漕。行者见了欢乐,嘤的一翅,飞在茶沫之下。那罗刹渴极,接过茶,两三气都喝了。行者已到他肚腹以内,现原身厉声高叫道:“嫂嫂,借扇子我使使!”罗刹大惊失容,叫:“小的们,关了前门否?”俱说:“关了。”

罗刹慌了,急收宝贝,转回走入洞里,将门紧紧关上。

罗刹道:“你这个巧嘴的泼猴!我那儿虽不伤命,再怎生获得我的跟前,几时能见一面?”行者笑道:“嫂嫂要见公子,有何难处?你且把扇子借我,扇息了火,送我师父畴昔,我就到南海菩萨处请他来见你,就送扇子还你,有何不成!当时节,你看他可曾毁伤一毫?如有些须之伤,你也怪得有理,如比旧时斑斓,还当谢我。”罗刹道:“泼猴,少要饶舌!伸过甚来,等我砍上几剑!若受得疼痛,就借扇子与你;若忍耐不得,教你早见阎君!”行者叉手向前,笑道:“嫂嫂切莫多言,老孙伸着秃顶,任尊意砍上多少,但没力量便罢,是必借扇子用用。”那罗刹不容分辩,双手轮剑,照行者头上乒乒乓乓,砍有十数下,这行者全不当真。罗刹惊骇,转头要走,行者道:“嫂嫂,那边去?快借我使使!”那罗刹道:“我的宝贝原不轻借。”行者道:“既不肯借,吃你老叔一棒!”好猴王,一只手扯住,一只手去耳内掣出棒来,幌一幌,有碗来粗细。那罗刹挣脱手,举剑来迎,行者随又轮棒便打。两个在翠云山前,非论亲情,却只讲仇隙。这一场好杀:裙钗本是修成怪,为子怀仇恨泼猴。行者固然生狠怒,因师路阻让娥流。先言拜借芭蕉扇,不展骁雄耐烦柔。罗刹无知轮剑砍,猴王成心说亲由。女流怎与男儿斗,到底男刚压女流。这个金箍铁棒多凶悍,阿谁霜刃青锋甚紧稠。劈面打,照头丢,恨苦相持不罢休。左挡右遮施技艺,前迎后架骋奇谋。却才斗到沉酣处,不觉西方坠日头。罗刹忙将真扇了,一扇挥动鬼神愁!那罗刹女与行者相持到晚,见行者棒重,却又解数周到,料斗他不过,即便取出芭蕉扇,幌一幌,一扇阴风,把行者扇得无影无形,莫想收留得住。这罗刹得胜回归。

那老者却才放心,笑云:“长老勿罪,我老夫一时目炫,不识尊颜。”行者道:“不敢。”老者又问:“令师在那条路上?”行者道:“那南首通衢上立的不是!”老者教:“请来,请来。”行者欢乐,把手一招,三藏即同八戒、沙僧,牵白马,挑行李近前,都对老者作礼。老者见三藏风韵斑斓,八戒沙僧边幅奇稀,又惊又喜,只得请入里坐,教小的们看茶,一面厢办饭。三藏闻言,起家称谢道:“敢问公公,贵处遇秋,何返酷热?”老者道:“敝地唤做火焰山,无春无秋,四时皆热。”三藏道:“火焰山却在那边?可阻西去之路,老者道:“西方却去不得。那山离此有六十里远,恰是西方必由之路,却有八百里火焰,四周围寸草不生。若过得山,就是铜脑盖,铁身躯,也要化成汁哩。”三藏闻言,大惊失容,不敢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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