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法身元运逢车力 心正妖邪度脊关
那大圣径至沙岸上,使个神通,将车儿拽过两关,穿过夹脊,提起来,捽得粉碎,把那些砖瓦木植,尽抛下坡坂,喝教众僧:“散!莫在我手脚边,等我明日见这天子,灭那羽士!”众僧道:“爷爷呀,我等不敢远走,但恐在官人拿住解来,却又吃打发赎,返又生灾。”行者道:“既如此,我与你个护身法儿。”好大圣,把毫毛拔了一把,嚼得粉碎,每一个和尚与他一截,都教他:“捻在知名指甲里,捻着拳头,只情走路。无人敢拿你便罢;
行者笑道:“道长差了!僧道之辈都是削发人,为何他替我们做活,伏我们点卯?”羽士云:“你不晓得,因当年求雨之时,和尚在一边拜佛,羽士在一边告斗,都请朝廷的粮饷;谁知那和尚不顶用,空念空经,不能济事。厥后我师父一到,唤雨呼风,拔济了万民涂炭。却才恼了朝廷,说那和尚无用,拆了他的庙门,毁了他的佛像,追了他的度牒,不放他回籍,御赐与我们家做活,就当小厮普通。我家里烧火的也是他,扫地的也是他,顶门的也是他。因为后边另有住房,未曾完整,着这和尚来拽砖瓦,拖木植,起盖房宇。只恐他贪顽躲懒,不肯拽车,以是着我两个去查点查点。”行者闻言。扯住羽士滴泪道:“我说我无缘,端的无缘,不得见教员父尊面!”羽士云:“如何不得见面?”行者道:“我贫道在方上云游,一则是为性命,二则也为寻亲。”羽士问:“你有甚么亲?”行者道:“我有一个叔父,自幼削发,削发为僧,向日年程饥荒,也来内里叫化。这几年不见回家,我念祖上之恩,特来趁便寻访,想必是羁迟在此等处所,不能脱身,未可知也。我怎的寻着他见一面,才可与你进城?”羽士云:“这般倒是轻易。我两个且坐下,即烦你去沙岸上替我一查,只点头子有五百名数量便罢,看内里阿谁是你令叔。果如有呀,我们看道中情分,放他去了,却与你进城好么?”
那白痴急了,闻得那香喷喷扶养要吃,爬上高台,把老君一嘴拱下去道:“老官儿,你也坐得彀了,让我老猪坐坐。”八戒变做太上老君,行者变做元始天尊,沙僧变作灵宝道君,把原象都推下去。及坐下时,八戒就抢大馒头吃,行者道:“莫忙哩!”八戒道:“哥哥,变得如此,还不吃等甚?”行者道:“兄弟呀,吃东西事小,泄漏天机事大。这圣象都推在地下,倘有起早的羽士来撞钟扫地,或绊一个根头,却不泄漏动静?你把他藏过一边来。”八戒道:“此处路生,摸门不着,却那边藏他?”行者道:“我才出去时,那右部下有一重小门儿,那边面秽气畜人,想必是个五谷循环之所。你把他送在那边去罢。”这白痴有些夯力量,跳下来,把三个圣像拿在肩膊上,扛将出来。
他这车迟国地界也宽,各府州县村落店集之方,都有一张和尚图,上面是御笔亲题。如有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高升三级;无官职的,拿得一个和尚,就赏白银五十两,以是走不脱。且莫说是和尚,就是剪鬃、秃子、毛稀的,都也难逃。四下里快手又多,缉事的又广,凭你如何也是难脱。我们没何如,只得在此苦捱。”行者道:“既然如此,你们死了便罢。”众僧道:“老爷,有死的。到处捉来与本处和尚,也共有二千余众,到此熬不得痛苦,受不得爊煎,忍不得酷寒,服不得水土,死了有六七百,他杀了有七八百,只要我这五百个不得死。”行者道:“如何不得死?”众僧道:“吊颈绳断,刀刎不疼,投河的飘起不沉,服药的身安不损。”行者道:
“只因呼风唤雨,三个仙长来此处,灭了我等,哄信君王,把我们寺拆了,度牒追了,不放归乡,亦不准补役当差,赐与那仙长家利用,痛苦难当!但有个游方道者至此,即请拜王领赏;如果和尚来,不分远近,就拿来与仙长家佣工。”行者道:“想必那羽士另有甚么巧神通,诱了君王?若只是呼风唤雨,也都是傍门小神通耳,安能动得君心?”众僧道:“他会抟砂炼汞,打坐存神,点水为油,点石成金。现在兴盖三清观宇,对六合日夜看经忏悔,祈君王万年不老,以是就把君心惑动了。”行者道:“本来这般,你们都走了便罢。”众僧道:“老爷,走不脱!那仙长奏准君王,把我们画了影身图,四下里长川张挂。
诗曰:求经脱障向西游,无数名山不尽休。兔走乌飞催日夜,鸟啼花落自春秋。微尘眼底三千界,锡杖头边四百州。宿水餐风登紫陌,未期何日是转头。话说唐三藏幸亏龙子降妖,黑水河伯开路,师徒们过了黑水河,找通衢一向西来。端的是顶风冒雪,戴月披星,行彀多时,又值初春季气,但见三阳转运,万物生辉。三阳转运,满天明丽开丹青;万物生辉,各处芳菲设绣茵。梅残数点雪,麦涨一川云。渐开冰解山泉溜,尽放抽芽没烧痕。恰是那太昊乘震,勾芒御辰,花香民风暖,云淡日光新。道旁杨柳舒青睐,膏雨滋长万象春。师徒们在路上游观风景,缓马而行,忽听得一声呼喊,好便似千万人号令之声。唐三藏心中惊骇,兜住马不能进步,急转头道:悟空,是那边这等响振?”八戒道:“好一似地裂山崩。”沙僧道:“也就如雷声轰隆。”三藏道:“还是人喊马嘶。”孙行者笑道:“你们都猜不着,且住,待老孙看是何如。”
羽士笑道:“你是远方来的,不知我这城中之事。我这城中,且休说文武官员好道,富民父老爱贤,大男小女见我等拜请奉斋,这般都不须挂齿,头一等就是万岁君王好道爱贤。”行者道:“我贫道一则年幼,二则是远方乍来,实是不知。烦二位道长将这里地名、君王好道爱贤之事,细说一遍,足见同道之情。”羽士说:“此城名唤车迟国,宝殿上君王与我们有亲。”行者闻言呵呵笑道:“想是羽士做了天子?”他道:“不是。只因这二十年前,民遭久旱,天无点雨,地绝谷苗,非论君臣黎庶,大小人家,家家沐浴焚香,户户拜天求雨。正都在倒悬捱命之处,俄然天降下三个仙长来,俯救生灵。”行者问道:“是那三个仙长?”羽士说:“便是我家师父。”行者道:“尊师甚号?”
“你却造化,天赐汝等长命哩!”众僧道:“老爷呀,你少了一个字儿,是长享福哩!我等日蚀三餐,乃是糙米熬得稀粥,到晚就在沙岸上冒露安身,才合眼就有神人拥戴。”行者道:“想是累苦了,见鬼么?”众僧道:“不是鬼,乃是六丁六甲、护教伽蓝,但至夜就来庇护。但有要死的,就保着,不教他死。”行者道:“这些神却也没理,只该教你们早死早升天,却来庇护怎的?”众僧道:“他在梦寐中安慰我们,教不要寻死,且苦捱着,等那东土大唐圣僧往西天取经的罗汉。他部下有个门徒,乃齐天大圣,神通泛博,专秉忠良之心,与人间报不平之事,济困扶危,恤孤念寡。只等他来显神通,灭了羽士,还敬你们沙门禅教哩。”
行者又叮咛:“叫声寂字,还你收了。”端的是叫声“寂!”仍然还是毫毛在那指甲缝里。众和尚却才欢乐逃生,一齐而散。行者道:“不成非常远遁,听我城中动静。但有招僧榜出,就进城还我毫毛也。”五百个和尚,东的东,西的西,走的走,立的立,四散不题。
你道他来问谁?好大圣,按落云头,去郡城脚下,摇身一变,变做个游方的云水全真,左臂上挂着一个水火篮儿,手敲着鱼鼓,口唱着道情词,近城门,迎着两个羽士,劈面躬身道:“道长,贫道起手。”那羽士行礼道:“先生那边来的?”行者道:“我弟子云游于天涯,浪荡在天涯;目前来此处,欲募善人家。动问二位道长,这城中那条街上好道?阿谁巷里好贤?我贫道好去化些斋吃。”那羽士笑道:“你这先生,如何说这等败兴的话?”行者道:“何为败兴?”羽士道:“你要化些斋吃,却不是败兴?”行者道:“削发人以乞化为由,却不化斋吃,怎生有钱买?”
这行者却引八戒沙僧,按落云头,闯上三清殿。白痴非论生熟,拿过烧果来,张口就啃,行者掣铁棒,动手便打。八戒缩手躲过道:“还未曾尝着甚么滋味,就打!”行者道:“莫要小家子行,且叙礼坐下受用。”八戒道:“不羞!偷东西吃,还要叙礼!如果请将来,却要如何?”行者道:“这上面坐的是甚么菩萨?”
好行者,将身一纵,踏云光起在空中,睁眼旁观,远见一座城池。又近觑,倒也祥光模糊,不见甚么凶气纷繁。行者暗自沉吟道:“好去处!如何有响声振耳?那城中又无旗号闪动,戈戟光亮,又不是炮声响振,何故若人马鼓噪?”正议间,只见那城门外,有一块沙岸空位,攒簇了很多和尚,在那边扯车儿哩。
本日果见尊颜与梦中无异。爷爷呀,喜得早来!再迟一两日,我等已俱做鬼矣!”行者笑道:“请起请起,明日就有分晓。”众僧安排了斋饭,他师徒们吃了,打扫乾净方丈,安寝一宿。
却说那唐僧在路旁,等不得行者回话,教猪八戒引马投西,遇着些和尚驰驱,将近城边,见行者还与十数个未散的和尚在那边。三藏勒马道:“悟空,你如何来探听个响声,好久不回?”行者引了十数个和尚,对唐僧马前见礼,将上项事说了一遍。三藏大惊道:“这般啊,我们怎了?”那十数个和尚道:“老爷放心,孙大圣爷爷乃天神降的,神通泛博,定保老爷无虞。我等是这城里敕建智渊寺内和尚。因这寺是先王太祖御造的,现有先王太祖神象在内,未曾拆毁,城中寺院,大小尽皆拆了。我等请老爷趁早进城,到我荒山安下。待明日早朝,孙大圣必有措置。”行者道:“汝等说得是。也罢,趁早进城去来。”那长老却才上马,行到城门之下,此时已太阳西坠。过吊桥,进了三层门里,街上人见智渊寺的和尚牵马挑包,尽皆躲避。正行时,却到庙门前,但见那门上高悬着一面金字大匾,乃敕建智渊寺。众僧推开门,穿过金刚殿,把正殿门开了。唐僧取法衣披起,拜毕金身,方入。众僧叫:“看家的!”老衲人走出来,瞥见行者就拜道,“爷爷!你来了?”行者道:“你认得我是阿谁爷爷,就是这等呼拜?”那和尚道:“我认得你是齐天大圣孙爷爷,我们夜夜梦中见你。太白金星常常来托梦,说道只等你来,我们才得性命。
八戒笑道:“三清也认不得,却认做甚么菩萨!”行者道:“那三清?”八戒道:“中间的是元始天尊,左边的是灵宝道君,右边的是太上老君。”行者道:“都要变得这般模样,才吃得安稳哩。”
到那厢,用脚登开门看时,本来是个大东厕,笑道:“这个弼马温着然会弄嘴弄舌!把个毛坑也与他起个道号,叫做甚么五谷循环之所!”那白痴扛在肩上且不丢了去,口里啯啯哝哝的祷道:“三清三清,我说你听:远方到此,惯灭妖精,欲享扶养,无处安宁。借你坐位,略略少停。你等坐久,也且暂下毛坑。你常日家受用无穷,做个清净羽士;本日里不免享些秽物,也做个受臭气的天尊!”祝罢,烹的望里一捽,灒了半衣衿臭水,走上殿来。行者道:“可藏得好么?”八戒道:“藏便藏得好;只是灒起些水来,污了衣服,有些腌脏臭气,你休恶心。”行者笑道:“也罢,你且来受用,但不知可得个洁净身子出门哩。”那白痴还变做老君。三人坐下,纵情受用,先吃了大馒头,后吃簇盘、衬饭、点心、拖炉、饼锭、油煠、蒸酥,那边管甚么冷热,任情吃起。本来孙行者不大吃炊火食,只吃几个果子,陪他两个。那一顿如流星赶月,风卷残云,吃得罄尽,已此没得吃了,还不走路,且在那边闲讲消食耍子。
行者道:“你尽管放心,就是万里之遥,可保全无事。”众僧有胆量大的,捻着拳头,悄悄的叫声“齐天大圣!”只见一个雷公站在面前,手执铁棒,就是千军万马,也不能近身。此时有百十众齐叫,足有百十个大圣护持,众僧叩首道:“爷爷!公然灵显!”
羽士云:“我大师父,号做虎力大仙;二师父,鹿力大仙;三师父,羊力大仙。”行者问曰:“三位尊师,有多少法力?”羽士云:“我那师父,呼风唤雨,只在翻掌之间,指水为油,点石成金,却如回身之易。以是有这般法力,能夺六合之造化,换星斗之玄微,君臣相敬,与我们结为亲也。”行者道:“这天子非常造化。常言道,术动公卿。教员父有这般手腕,结了亲,实在不亏他。噫,不知我贫道可有星星缘法,得见那教员父一面哩?”羽士笑曰:“你要见我师父。有何难处!我两个是他靠胸贴肉的门徒,我师父却又好道爱贤,只闻声说个道字,就也接出大门。如果我两个引进你,乃吹灰之力。”行者深深的唱个大喏道:“多承保举,就此出来罢。”羽士说:“且少待片时,你在这里坐下,等我两个把公事干了来,和你出来。”行者道:“削发人无拘无束,自在安闲,有甚公干?”羽士用手指定那沙岸上和尚:“他做的是我家糊口,恐他躲懒,我们去点他一卯就来。”
行者顶谢不尽,长揖一声,别了羽士,敲着鱼鼓,径往沙岸之上。过了双关,转下夹脊,那和尚一齐跪下叩首道:“爷爷,我等未曾躲懒,五百名半个很多,都在此扯车哩。”行者瞥见,暗笑道:“这些和尚,被羽士打怕了,见我这假羽士就这般悚惧,如果个真羽士,好道也活不成了。”行者又摇手道:“不要跪,休怕。我不是监工的,我来此是寻亲的。”众僧们传闻认亲,就把他圈子阵围将上来,一个个出头露面,咳嗽打响,巴不得要认出去。道:“不知阿谁是他亲哩。”行者认了一会,呵呵笑将起来,众僧道:“老爷不认亲,如何发笑?”行者道:“你们知我笑甚么?笑你这些和尚全不长俊!父母生下你来,皆因命犯华盖,妨爷克娘,或是不招姊妹,才把你舍断了削发。你怎的不遵三宝,不敬佛法,不去看经拜忏,却如何与羽士佣工,作奴婢使唤?”众僧道:“老爷,你来羞我们哩!你白叟家想是个外边来的,不知我这里短长。”行者道:“果是外方来的,实在不知你这里有甚短长。”众僧滴泪道:“我们这一国君王,偏疼无道,只喜得是老爷等辈,恼的是我们佛子。”行者道:“为何来?”众僧道:
不通!且不要说我家没人使唤,就是朝廷也要怪。他那边长要差官查勘,或时御驾也亲来点札,如何敢放?”行者道:“不放么?”羽士说:“不放!”行者连问三声,就怒将起来,把耳朵里铁棒取出,顶风捻了一捻,就碗来粗细,幌了一幌,照羽士脸上一刮,不幸就打得头破血流身倒地,皮开颈折脑浆倾!那滩上和尚远远瞥见他打杀了两个羽士,丢了车儿,跑将上来道:“不好了!不好了!打杀皇亲了!”行者道:“阿谁是皇亲?”众僧把他簸箕阵围了,道:“他师父上殿不参王,下殿不辞主,朝廷常称做国师兄长先生。你如何到这里肇事?他门徒出来监工,与你无干,你如何把他来打死?那仙长不说是你来打杀,只说是来此监工,我们害了别性命,我等怎了?且与你进城去,会了性命出来。”行者笑道:“各位休嚷,我不是云水全真,我是来救你们的。”众僧道:“你倒打杀人,害了我们,添了担儿,如何是救我们的?”行者道:“我是大唐圣僧门徒孙悟空行者,特特来此救你们性命。”众僧道:“不是!不是!那老爷我们认得他。”行者道:“又未曾会他,如何认得?”众僧道:“我们梦中尝见一个老者,自言太白金星,常教诲我等,说那孙行者的模样莫教错认了。”行者道:“他和你如何说来?”众僧道:“他说那大圣:磕额金睛幌亮,圆头毛脸无腮。咨牙尖嘴脾气乖,貌比雷公古怪。惯使金箍铁棒,曾将天阙攻开。现在皈正保僧来,专救人间灾害。”行者闻言,又嗔又喜,喜道替老孙传名!嗔道那老贼惫懒,把我的元身都说与这伙凡人!忽失声道:“各位固然认我不是孙行者,我是孙行者的门人,来此处学肇事耍子的。那边不是孙行者来了?”用手向东一指,哄得众僧转头,他却现了秘闻,众僧们方才认得,一个个倒身下拜道:“爷爷!我等凡胎肉眼,不知是爷爷显化。望爷爷与我们雪耻消灾,早进城降邪从正也!”行者道:“你们且跟我来。”众僧紧随摆布。
与那同睡者道,“你睡着,等我寻去。”仓猝中不穿底衣。止扯一领直裰,径到正殿中寻铃。摸来摸去,铃儿摸着了,正欲转头,只听得有呼吸之声,羽士惊骇。急拽步往外走时,不知怎的,躧着一个荔枝核子,扑的滑了一跌,狢的一声,把个铃儿跌得粉碎。猪八戒忍不住呵呵大笑出来,把个小羽士唬走了三魂,惊回了七魄,一步一跌,撞到火线丈外,打着门叫:“师公!不好了!祸事了!”三个老羽士还未曾睡,即开门问:“有甚祸事?”他战战兢兢道:“弟子忘失了手铃儿,因去殿上寻铃,只听得有人呵呵大笑,几乎儿唬杀我也!”老羽士闻言即叫:“掌灯来!看是甚么邪物?”一声传令,轰动那两廊的羽士,大大小小,都爬起来点灯着火,往正殿上旁观。
如有人拿你,攒紧了拳头,叫一声齐天大圣,我就来护你。”众僧道:“爷爷,倘若去得远了,看不见你,叫你不该,如何是好?”
按落祥云,径至方丈中,本来八戒与沙僧通脚睡着。行者先叫悟净,沙和尚醒来道:“哥哥,你还未曾睡哩?”行者道:“你且起来,我和你受用些来。”沙僧道:“半夜半夜,口枯眼涩,有甚受用?”行者道:“这城里果有一座三清观。观里羽士们修蘸,三清殿上有很多扶养:馒头足有斗大,烧果有五六十斤一个,衬饭无数,果品新奇。和你受用去来!”那猪八戒睡梦里闻声说吃好东西就醒了,道:“哥哥,就不带挈我些儿?”行者道:“兄弟,你要吃东西,不要大喊小叫,惊醒了师父,都跟我来。”他两个套上衣服,悄悄的走出门前,随行者踏了云头,跳将起去。那白痴瞥见灯光,就要动手,行者扯住道:“且休忙,待他散了,方可下去。”八戒道:“他才念到兴头上,却如何肯散?”行者道:
行者闻得此言,心中暗笑道:“莫说老孙无手腕,预先崇高早传名。”他急抽身,敲着鱼鼓,别了众僧,径来城门口见了羽士。那羽士迎着道:“先生,那一名是令亲?”行者道:“五百个都与我有亲。”两个羽士笑道:“你如何就有很多亲?”行者道:“一百个是我左邻,一百个是我右舍,一百个是我父党,一百个是我母党,一百个是我交契。你若肯把这五百人都放了,我便与你出来;不放,我不去了。”羽士云:“你想有些风病,一时候就胡说了。那些和尚,乃国王御赐,若放一二名,还要在师父处递了病状,然后补个死状,才了得哩。如何说都放了?此理不通!
噫!有这般事!本来那东廊下有一个小羽士才睡下,俄然起来道:“我的手铃儿健忘在殿上,若失落了,明日师父见怪。”
本来是一齐着力打号,齐喊“大力王菩萨”,以是轰动唐僧。行者垂垂按下云头来看处,呀!那车子装的都是砖瓦木植土坯之类;滩头上坡坂最高,又有一道夹脊巷子,两座大关,关下之路都是直立壁陡之崖,那车儿如何拽得上去?虽是天气和暖,那些人却也衣衫蓝缕,看此象非常宽裕。行者心疑道:“想是修盖寺院。他这里五谷歉收,寻不出杂工人来,以是这和尚亲身尽力。”正自猜忌不决,只见那城门里,摇扭捏摆,走出两个少年羽士来。你看他怎生打扮,但见他:头戴星冠,身披斑斓。头戴星冠灿烂耀,身披斑斓彩霞飘。足踏云头履,腰系熟丝绦。面如满月多聪俊,形似瑶天仙客娇。那些和尚见羽士来,一个个心惊胆战,更加着力,恨苦的拽那车子。行者就晓得了:“咦!想必这和尚们怕那羽士。不然啊,如何这等着力拽扯?我曾听得人言,西方路上,有个敬道灭僧之处,断乎其间是也。我待要回报师父,何如事不明白,返惹他怪,敢道这等一个聪明之人,就不能探个实信?且等下去问得明白,好回师父话。
“等我弄个法儿,他就散了。”好大圣,捻着诀,念个咒语,往巽地上吸一口气,呼的吹去,便是一阵暴风,径直卷进那三清殿上,把他些花瓶烛台,四壁吊颈挂的功德,一齐刮倒,遂而灯火无光。众羽士心惊胆战,虎力大仙道:“门徒们且散,这阵神风所过,吹灭了灯烛香花,大家归寝,明朝夙起,多念几卷经文补数。”众羽士果各退回。
二更时候,孙大圣心中有事,偏睡不着,只听那边吹打,悄悄的爬起来,穿了衣服,跳在空中旁观,本来是正南上灯烛荧煌。低下云头细心再看,倒是三清观羽士禳星哩。但见那灵区高殿,福地真堂。灵区高殿,巍巍壮似蓬壶景;福地真堂,模糊清如化乐宫。两边羽士奏笙簧,正面高公擎玉简。宣理《消灾忏》,开讲《品德经》。扬尘几度尽传符,剖明一番皆俯伏。咒水发檄,烛焰飘摇冲上界;查罡布斗,卷烟芬芳透清霄。案头有进献新奇,桌上有斋筵丰厚。殿门前挂一联黄绫织锦的对句,绣着二十二个大字,云:“雨顺风调,愿祝天尊无量法;河清海晏,祈求万岁不足年。”行者见三个老羽士,披了僧衣,想是那虎力、鹿力、羊力大仙。上面有七八百个散众,司鼓司钟,侍香剖明,尽都侍立两边。行者暗自喜道:“我欲下去与他混一混,何如单丝不线,孤掌难鸣,且归去照顾八戒沙僧,一同来耍耍。”
不知端的何如,且听下回分化。